龍爭虎鬥(下) 第六章
    玄熠的腳步沉重而低緩,他的神情猶如失魂般委靡震驚,由玄羯口中得到的真相令他太過震驚,本一直理所當然的事物一下子變成過眼雲煙、虛幻如影。玄熠頓住腳步,看向自己不知不覺間走進的密室,那巨大的水桶之中隱隱傳來微弱的撲騰聲。

    忽然強壓的情緒於一瞬間爆發出來!玄熠抽出長劍憤恨的狠狠刺入水桶之中!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一劍又一劍!毫不留情的刺穿木桶!隨著破洞流出的清水之間混雜著被水沖稀的紅色液體,提醒著玄熠桶中還有一個人兒的存在。可是已經紅了眼的玄熠絲毫沒有覺察到心中莫名的悸動中,又多了一種別樣的不安……

    水漸漸流淌出來,玄熠忽然又狠狠的刺了一劍:「譚琨!算你倒霉!本宮心情不好之時你正巧在身邊!殺你這個廢物為本宮洩憤算你還有點用處!」

    這一劍無比凶狠深入,彷彿可以聽到一聲低低的悶哼聲,便沒有聲響……

    玄熠將劍丟到地上,發洩過後的暢快令他頓覺輕鬆不少,可是,胸口處卻仍有股莫名的重壓感不肯褪去,玄熠煩躁的轉身走了出去。已經流盡積水的水桶,隨著縫隙,慢慢流出濁紅的液體……

    「報!殿下!玄赫引兵包圍了王府!」

    「哼,本宮還沒殺過去,你倒殺過來了!」玄熠冷笑一下,對稟告的人道:「立刻集合兵力!本宮要讓他們有來無回!」

    「領命!」

    望著陰鬱的夜空,烏雲虛掩的殘月,玄熠雙拳緊握,目光炯炯。這一戰,事關生死,決不能輸!

    忽然嘴角揚起一絲微笑,不過,也絕不可能輸,有十三影衛與攝政王這兩張王牌,想輸也難啊……

    一如玄熠所料,府外的玄赫此刻未開殺戒已經亂了陣腳,如影隨行的黑色恐懼神出鬼沒的遊走於隊陣之中,如鬼魅一般悄然壓奪去數十人性命,頓時軍心紊亂,人心惶惶。譚琨與玄赫自然而然想到了十三影衛,可是卻毫無辦法去應對這幽靈一般神出鬼沒的十三個人。內憂已亂,誰知片刻間喊殺聲響起,無數手持火炬的官兵將包圍王府的玄赫大軍也圍了起來!

    「玄熠怎麼可能有權力召集這麼多人?」玄赫愕然道。

    譚琨眼波一動,慌忙撫向腰間,空無一物的腰間令譚琨如墮冰窟,瞬間冰了手腳:「萬宗歸元佩……」

    「什麼?」玄赫大驚:「不見了嗎?!何時不見的!」

    譚琨頓時兩耳嗡嗡,混厄之至,根本沒有發覺何時緊勒於腰間的金佩已經消失不見!

    「難怪大軍倒戈……」玄赫的不甘中忽然湧起一縷淡淡的悲傷:「這樣的話……想結束,只怕只能以最血腥的方式了……」

    漣兒與晝矢靜靜的坐在軍帳內,一聲不響。當衝鋒的號角響起,震耳欲襲的廝殺聲頓時漫天而來,漣兒顫抖著摀住雙耳。忽然,身體被摟進一個溫暖的懷中,漣兒一怔,隨即緊緊的回摟住這團安心的溫柔。

    「晝矢……我好怕……你怕嗎……」

    兩耳充斥著金戈鐵馬之聲,明明很遙遠的廝殺卻如同近在咫尺般聲聲在耳,彷彿可以聽到利刃劃破血肉折斷骨筋的駭人聲響,凶器劃過空氣的刺耳風聲明明微弱卻清晰入耳,怎麼可能會不害怕……

    「別怕……很快就結束了……」

    緊緊的摟著懷中微微顫抖的身體,隨著那份驚怵不由得也顫抖起來……

    忽然帳帷掀起,幾個手持尖矛的士兵闖入,將兩個孩子團團圍住,隨即一個男子走了進來,慈祥的一笑:「漣兒,你沒事吧?」

    漣兒瞪圓了大眼睛,晝矢鬆一口氣,欣喜的說:「王爺!您來了!」

    正欲起身之時,漣兒卻緊緊抓住晝矢的前襟,顫抖的愈發厲害……

    「漣兒?」

    玄羯慢慢、慢慢凝結了慈祥的笑意,一抹陌生冰冷的淺笑輕輕揚起,他溫柔的聲音猶如地獄底層溢出的蠱惑,溫柔,卻無法不感覺到那股怵人的寒意。

    「漣兒……你果然很聰明……」

    「怎麼回事……?」晝矢怔住了。

    「我早該想到的……早該想到的……」漣兒的聲音透著從未有過的恐懼:「當整個王府只剩下我一個人被追殺時就應該想到的……你的失蹤不是沒理由的……你明明握有最大的勝券,卻躲到了一旁看著我們鶴蚌相爭……只為等到此刻我們兩敗俱傷的時候坐收漁人之利……」

    玄羯輕笑道:「你的話,跟譚琨還真像呢……」

    「琨哥哥怎麼了?」一瞬間忘記了害怕,漣兒情急的大叫起來。

    「只不過他說的是:我早該想到的,你在封鎖太子大軍歸朝的同時,迫不急待將我趕離漣兒身畔,然後你莫名消失,漣兒卻險些死於非命,這一切的一切,只是為了除去漣兒的連環計。」

    「為了除去我……?」漣兒有些愕然。

    「沒錯……好侄兒……」

    玄羯俯下身,正欲觸碰漣兒的手忽然被晝矢重重的打下!玄羯不由錯愕,看著晝矢如同蓄勢待發的小獸般以咄咄逼人的目光怒視自己,那神情,猶如為了保護懷中人兒不惜同歸於盡一般。

    玄羯啞然失笑,若無其事的收回手,繼續說道:「……這一切,全是為了除去你,除去熠兒登基的最大拌腳石!」

    漣兒與晝矢的震驚可想而知,原以為玄羯狼子野心,卻從沒想過,他的目的,是為了幫玄熠登基?怎麼可能?他有何理由幫助眾多皇子之中的玄熠?因為他太過搶眼?才華出眾?這有可能成為攝政王不惜背負謀權篡位的罵名的原因嗎?

    「奇怪為何本王要幫玄熠?」玄羯淡淡一笑:「這世間,又會有幾個父親不肯出手幫助自己的親生兒子呢?」

    「什麼……?」

    父親?

    「玄熠……是你的……」漣兒太過震驚,以致於無法完整的說出想說的話語……

    「你可知當年,為何你的母妃除去賢妃這一頭心大患後卻反而出逃嗎?不是因為她心生愧意,而是她沒想到賢妃的那位青梅竹馬竟是本王!賢妃逝後先帝駕崩,她知道本王絕不會放過她!所以才會連夜逃出皇宮,這一躲,就是四年。」

    「難道……父皇至死都不知道玄熠不是他的親生兒子嗎……?你……如此深得父皇信賴,委以重任,居然背叛他……」漣兒難以置信的說。

    「是他先背叛本王!」玄羯忽然怒喝起來:「他明知道本王是如何喜愛小琪!明知我們兩情相悅!卻橫刀奪愛!是他先對不起本王!!」

    漣兒輕輕的搖著頭,將頭深深的埋入晝矢的胸前,他完全混亂了,太多他不知曉的過去排山倒海的傾洩而來,彷彿每個人的憤恨都有著緣由,彷彿每個人的殘忍都有著過去,彷彿一切的報復都是理所當然……

    「你能想像本王看著熠兒從火中被抬出時的感受嗎?你能體驗本王看到一堆黑炭般的焦土卻被人告知那是本王一生中最愛女人的屍身時的感覺嗎?從那時起,本王就發誓要殺了那個昏君!!」憤怒的大喝令玄羯的呼吸有些不穩:「可是他很幸運,自己病死了,省去了本王的麻煩。然後你的母妃逃亡,本王知道她再不敢回來,所以沒有追殺。本來從那以後就可以相安無事,可是……你為什麼要回來?你的到來打亂了熠兒原本平穩的皇權之路!你不該回來!」

    「不是我想回來!是玄熠逼著我出現的!如果他沒有去打亂我與娘親的生活,我又怎麼會再回來這裡!」

    「是啊……那個傻孩子……」玄羯無奈的苦笑著:「本王看著他小心翼翼的步步為營,一步、一步爬向雲端,在暗地裡呵護著他,幫助著他。他有多想登上皇位,沒有人比本王更瞭解了……他太傻了,他以為自己所有的努力會因一張遺詔而付諸東流,所以迫不急待的想將你斬草除根,卻不知道,只要有玄羯在,一紙遺詔又算什麼?哪怕群臣皆有異議,本王也會讓他安穩的坐上皇位!可惜他不知道……因為他不知道那個朝野之中握有最大權力的人不是他的叔父,而是他的生父!如果知道……就不會有今日種種了吧……他還太嫩了……」

    看著玄羯歎惋的搖首,漣兒忽然心生寒怵,他從一開始就對我懷有恨意嗎?當我來到他面前時,他就已經在算計著如何除去我了嗎?而我,竟一直以為他是個公正不阿的好人!為自己有這樣的叔父而慶幸!

    「你虛與委蛇的本領很高明啊,叔父……」憤怒的拳頭緊握著,被無情的欺騙後,卻反而笑了起來:「難怪父皇會致死都被你騙過……」

    看著漣兒的臉上浮現出與年齡不符的冷笑,那笑容中涵含著無邊怒意卻由眼中那澎湃的銳光而顯露出來。玄羯半瞇眼眸,那令人無法動彈的氣勢由一個不及弱冠的孩子身上發出……怎容小覬……?

    「將他押進來。」

    玄熠的聲音忽然響起在帳外,緊接著門帷拉起,五花大綁的玄赫被推了進來!

    「大皇兄!」

    漣兒撲到玄赫身上,小手不安的撫摸著玄赫的臉頰,看到他衝自己淺淺的微笑起來,才輕緩一口氣。

    「呵呵,好親熱,恭喜太子殿下與十三殿下相認,真是可喜可賀,黃泉路上也有伴了。」玄熠冷笑的聲音隨即進入帳內。

    「熠兒……」玄赫強撐起身子,淡淡的說:「你也知道了吧?知道你並非父皇親子……如果以前的你是為了爭得本應屬於自己的東西而不惜殺害他人,那麼現在呢?這個皇位本就與你無緣,你所做的一切還有何意義嗎?你真得只是在爭你失去的東西嗎?」

    「熠兒,不要輕易被他人的話所左右。」玄羯厲聲道。

    「呵……」一直沉默不語的玄熠忽然笑了:「……那又如何?我,還是想登上皇位,依然想傲視群雄,看著天下蒼生俯倒在我腳下。就算不是先帝親子,又有何妨?」

    玄赫愕然的看著玄熠,彷彿忽然不認識了此人,許久,他輕輕的一歎氣:「若你如此執迷,為兄也沒什麼話可講了……可是,你別忘記了,父皇的遺詔月底便會詔告天下,就算你此刻榮登大典,仍會落得謀權篡位的惡名……」

    「太子殿下就不必擔心了,」玄羯淡淡道:「身為攝政王的本王就算毀去先帝遺詔,另立新詔,也不可能被人發現的。」

    「卑鄙!」晝矢忍無可忍的罵道:「朗朗青天之下,你們竟用如此低劣的伎倆!舉頭三尺有神明,你們瞞得了天下人,卻瞞不過諸神佛祖!你們不會有好報的!」

    「哼!」玄熠冷笑:「神明?若真有神明,就讓我即刻看到報應吧!」

    忽然,帳外開始騷動,慌亂之中加雜著議論紛紛的嘩然。

    「何事如此吵鬧?」

    這時,三名蒙面影衛走進:「主公,南方十里外傳來百人齊頌之聲,軍心動盪,都在傳聞主公並非護主救駕,而是藉機而起,謀奪大權!」

    「混帳!」玄羯大怒:「他們頌的是什麼?!」

    稟報的影衛一猶豫,然後道:「是……先帝遺詔!」

    「荒謬!」玄羯大聲道:「立刻傳令下去,那所頌遺詔乃奸人動搖軍心之詭計,若軍營內敢有任何蠱惑言論出現,軍法處置!」

    「遵命!」

    「呵呵……」玄赫輕輕的笑著:「皇叔,你能封得住三萬大軍,卻能封得住泱泱眾口嗎?你封得住唇舌,卻能封得住人心嗎?你仔細聽,聽那原野之外傳來的聲音在說什麼!」

    玄羯掛著陰森的冷笑靜下心聆聽起來,帳內所有人都靜了下來,連軍營也不可思議的安靜了。悠遠的空曠之境,數百人的聲音幽幽傳導而來,浩瀚低沉,震懾住了所有人,而那些聲音如一而頌:

    ……朕登基十八載,毫無建數,自知愧對列祖列宗。自親政以來,用人行政、綱紀法度,不能倚法太祖太宗,自知無顏於泉下。朕素性好高不能虛己納諫,對賢臣不能知其善而親近,對弄臣不能明其非而黜退。只是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朕本欲與卿等同共輔佐我兒玄冰漣熟稔帝君之道,不幸中道而別,煩勳舊重臣保翊沖主,佐理朝政,朕方可含笑九泉。

    死一般的靜寂,仿若自天邊傳來的百人齊聲已經消歇,可是眾人依然無法從適才的驚慄當中回過神來。每個人都在腦中消化著那道遺詔的內容,那額外清晰的『玄冰漣』三字無疑說明了真正下任皇帝應當是誰!雖然軍令如山,不得議論,可是眾人眼中同時出現了動搖,如果那道遺詔是真的,那些此刻圍剿玄冰漣所處營帳的大軍,豈不是背負了謀反之名?

    而唯二看過遺詔的玄熠與玄羯,卻明知那是假的,又不能解釋。明知真遺詔已被毀去,卻也不能指責假遺詔如何,因為無從解釋真遺詔的下落。而且就算拿出早已偽造好的遺詔,可是如果沒有違反先帝遺命,偷看了遺詔,又怎麼會知道適才那道是假的?進退維谷的尷尬令大局在握的兩人瞬間有些無措。

    「是誰糾結百人頌出假遺詔?」玄熠皺眉。

    「為何那是假的?」玄赫笑道:「莫非你偷看過真遺詔?」

    玄熠怒視玄赫,冷冷道:「想不到你還有此一招。」

    玄赫搖首:「不是本宮的計策……沒想到,三百殘兵,卻可在小小譚琨的指領下動搖三萬大軍……」

    玄赫笑了,譚琨,果然不負京城第一才子之名,極具大將之風,不輸諸葛之智!

    「譚琨?」玄熠一怔:「他沒死嗎?」

    「你當然希望琨哥哥死!可是蒼天有眼!他福大命大!絕不會比你早去!」漣兒大聲道。

    「混帳!他何時逃出王府的?本宮居然毫不知情!」

    「昨日便已逃出,領兵解救東宮的人正是他。」玄赫淡然道。

    「什麼……?」玄熠一瞬間露出困惑的神情:「但兩個時辰前本宮還有府內見到他……」

    玄赫一怔,玄熠的瞳孔越來越大,愕然的顫抖起來。是誰?如果譚琨早已逃出,那桶中的人是誰……?

    玄赫忽然焦急的大叫起來:「周緣心呢?是他放了譚琨,他感染風寒也是因為下湖救出漣兒!他人呢?玄熠!你沒有發覺他是何時不見的嗎?!」

    猶如置身於寒窟之極,手腳僵凍般無法動彈,緣心呢?是從何時開始我便一直沒有見過他?他人呢?耳畔無端的響起最後一次見到他時那虛弱的聲音輕輕的詢問著玄冰漣、晝矢、譚琨的下落,而自己是如何回答了他?那時,他什麼都知道……?想起緣心眼中難掩的疲倦與黯然,還有嘴角那絲悲慼的苦笑,他說,他乏了,想好生歇息一下……

    玄熠驀然抱緊頭顱,胸口傳上的劇痛幾乎令他無法思考!為什麼沒注意到他的異樣呢?為什麼一直沒有留意到他已經很久沒出現在眼前!為什麼……為什麼那時我會刺入長劍……一劍又一劍!

    「緣心!!」

    玄熠發出一聲悲嚎!瘋了一般衝了出去!玄羯的大聲呼喊絲毫無法阻攔狂奔的步伐!玄熠翻身上馬,飛快的向王府跑去!寒風在耳邊呼嘯而過,眼前無法映入任何圖像,唯一閃動的,是緣心溫柔的笑容,他調皮的轉動著身軀,猶如一朵白雲般飄忽不定,當自己伸出手抓住他時,他會無比嬌柔的倚入自己懷中,輕聲的喚著:熠……

    不!!緣心!!

    急奔的駿馬倏止,玄熠狼狽的從馬背上跌下,他甚至無暇拍去身上的塵土,一把推開看門的下人的攙扶,瘋狂的衝向密室的方向!

    緣心……不要這樣懲罰我……不要!求求你!

    屋內佈滿殘水,混雜著紅色的稠液,本狂亂跳動的心一瞬間停頓……玄熠慢慢走向那個嚴實的大木桶,裂縫處緩緩淌下滴滴水珠,濕潮的桶緣處無比駭目的是如此諸多的紅色液體!如此之多!足以,流盡一個人的全部生命!

    瘋一般的用刀翹開桶蓋,過於動盪的心竟令雙手顫抖的使不出半分力量,玄熠大喝一聲一刀劈碎蓋頂,卻也同時發出一聲近乎崩潰的慘叫:「緣心!!!」

    周緣心靜靜的躺在桶底,濕透的白色衣裳緊緊的吸附在身上,白色的衣服近乎被鮮血染紅,生命的沙漏悄悄流逝著……慘白的雙唇,煞白的面容,凌亂的髮絲貼在兩頰,這就樣,如同一尊毫無生氣的玉娃娃般一動不動的靜躺著。

    「緣心……?」聲音微微顫抖著,玄熠的手哆嗦的撫摸著緣心冰冷的面頰:「不要嚇我……你醒過來好不好……?我不敢再騙你了……你原諒我好嗎……不要……不要用這種方法折磨我……求求你……」

    彷彿夢幻般,緣心的頭輕輕的扭轉,眼睫毛輕顫著徐徐睜開,玄熠仿若大赦死刑的囚犯般驚喜若狂:「緣心!!」

    緣心輕輕的、輕輕的綻開一個輕如浮萍的笑容:「熠……」

    「是我!是我!緣心!你別怕!我會找最好的御醫!你不會有事的!緣心!」

    「我從未求過你什麼……現在……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你現在不要說話!等你好了一百個願望我也幫你實現!好不好?」

    輕顫的聲音中加雜起嗚咽聲,連母妃的死去都沒有哭過的玄熠,第一次流下了眼淚……果然,流淚的感覺,好痛苦……

    「我希望……你可以放過所有人……包括你自己……好嗎……?」緣心輕輕的用手撫摸著玄熠淚珠劃過的痕跡,眼角的淚光隕落:「不要再爭了……好嗎……」

    「好!好!我不爭了!我只要你!我只要你!緣心!我不要皇位了!我只要你!你聽見了嗎?所以不許離開我!不許!!」

    緊摟著冰涼的緣心,從未如此痛恨過任何人,這種幾乎要撕裂自己的痛楚居然是因為自己!因為自己該死的將長劍刺入了桶內!因為自己鬼使神差的想殺掉譚琨卻傷害到了緣心!如果我沒有起了殺意而連刺數劍,如果我沒有為了折磨譚琨而將他投入桶中,甚至!如果我沒有萌生奪位之念,緣心都不會有事!是我……全是我的錯……是我……

    緣心彷彿放鬆般輕笑了一下:「這一次,你不會騙我了吧……」

    「不會……不會……永遠都不會了……緣心……不要走……不要走……」

    「我要懲罰你……因為你老騙我……」緣心彷彿開玩笑般輕笑著,如果不是那毫無血色的嘴唇與愈來愈急促的呼吸,玄熠幾乎會以為他已經沒事:「所以,你要守我十年……把我的遺體送到西域……在我的墳前植滿曼陀羅……陪我十年……」

    「不!你不會有事!」玄熠拚命的大吼著,淚水劃入嘴畔,是苦澀的:「我可以帶你去西域!我為你建一座全是曼陀花的莊園!我在那裡陪你一輩子!好嗎?不要離開我!不要!我知道錯了!我只要你!什麼都不要了!這樣行嗎?緣心!不要拋棄我!我從未求過任何人!任何事!可是我現在求你!求你不要丟下我!求求你!」

    玄熠倏然抬頭,放聲大吼:「天啊!你為什麼不報應在我身上!為什麼要選擇如此殘忍的方式來懲罰我!我用我的生命來換行嗎?!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只求你不要奪走他!為什麼不直接毀了我?他是我僅有的唯一啊!你殺我啊!殺我啊!不要帶走他!不要!」

    玄熠哽咽著低下頭,看著懷中的緣心嘴角含笑,輕輕的倚在懷中,沒有聲響……一瞬間,血液凝固了……

    「緣心……?」

    輕輕的晃動著毫無知覺的身軀,玄熠呆呆的愣了半晌,忽然驚慌的將緣心摟入懷中:「不會的……不會的……緣心,你說過永遠陪著我的……不要淘氣了……快起來……你嚇到我了……緣心……」

    是我……是我做的……是我親手殺手了緣心……

    「緣心……?」

    緣心死了……是我殺的……

    「緣心……」

    是我……

    「啊!!緣心!!」

    無比慘烈的哀嚎,彷彿重傷的雄獅在瀕死悲鳴,那狂吼,懾人心肺,卻又悲哀的令聽到的人莫名的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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