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五年是什麼樣的概念?一千八百二十五個白天加上一千八百二十五個黑夜?足夠發生無數次一見鍾情的時光,足夠做無數個綺麗的春夢……
只是,天長與地久,它可曾明瞭?
而朝朝與暮暮……它,可能留得住麼……
韓劍靜靜地坐在床頭。燈火的影子忽明忽暗,把他一個長長的黑影投在昏黃的牆壁上。有風吹過,影子就輕輕顫抖一下,隨即平靜下來。
昊兒睡了。程青蓑拿了蒲扇,默默扇著爐火,只偶然向韓劍看上一兩眼。那眼神裡,卻是深深的憂愁、淡淡的欣慰,萬般難言。
他看見韓劍扳開柳煜雲冰冷的手指,動作很輕柔,像是一不小心就會把雲兒吵醒。他看見韓劍伸出手去,與那雙蒼白的手十指相扣,緊緊一握,彷彿握住了一個今生今世的盟約。他甚至看見,在那一握的時候,青年溫柔而淒涼地笑了……
然後,一滴淚從眼角徐徐滑落,「啪」,落在少年平靜的睡顏上……
程青蓑心中一歎。
已經是第三個白天和第四個夜晚了。柳煜雲一直沒有轉醒,韓劍總是不肯離去。錢塘江水滔滔不息,天空晴了又雨,雨了又晴,而等待繼續……
而每次看到這樣的情景,程青蓑總是忍不住歎息:明眼人一看就明白,那個青年對小師弟的感情,早已不是單純的友情這麼簡單……因為,他看小師弟的眼神太寧靜,太溫柔,太……熟悉……
熟悉到可以勾起了他塵封多年的心事。程青蓑悄悄揚起了唇角,無聲一笑:
人生自是有情癡……這樣的情形,他又怎麼會不明白?
小師弟,這世上有這麼一個人真心等你,而你自己即使被他所傷因他而死,仍然是無怨無悔含笑而逝……這樣子,你,怎能甘心渡過奈何橋?!
也許,真的是不甘心。
於是第四個夜晚將盡第四個白天來臨的時候,柳煜雲醒了。
他還沒有說話的力氣,甚至連睜眼也很困難,卻聽見韓劍的腳步聲高高低低,從屋子裡穿進穿出,替他更衣、餵水……鬧騰得像個猴子,總不肯有一刻停下來。
醒了睡了迷迷糊糊,肩上的傷時常在疼……一直到第四個白天將盡,柳煜雲才睜開眼睛。
第一眼看見韓劍伏在自己身上,打著鼾,臉上淚痕猶未褪去,卻掛著好大好大的一個笑容,似乎是從夢裡笑出來的。
柳煜雲只看了一眼,心裡竟不覺得濕了,卻又有些惱:這傢伙,到底有幾天不眠不休了?他當他自己是鐵打的身子不會生病麼!一個大男人還哭哭啼啼……瞧那黑眼圈,跟熊貓有什麼兩樣?!……
正想著,抬頭卻看見程青蓑師兄坐在一邊,淡淡地笑著:「小師弟,這幾天都是韓少俠衣不解帶照顧著你呢。」
「我知道。」輕輕揚起了眉,柳煜雲歎息一聲,他怎麼還會不知道呢?
「這傻瓜……每次我發病都是這般折騰,結果我醒來的時候,他就倒了,我說了多少回都不會聰明點……」語調也還是冷冷的,聲音卻盡量放了低,好不吵醒韓劍。
這種情形……程青蓑不說話,笑了,笑容中滿是瞭然,了然中憐憫與淒涼一閃而過。只是一瞬間的神情,分毫不差落入柳煜雲眼中。
「程師兄。」柳煜雲忽然喚了一聲。他看著程青蓑,眸光淡淡的,卻是清亮寧靜得不起一絲波瀾──
這眼神!程青蓑一震,心中竟隱隱作痛:這孩子……才十六七歲的年紀怎麼會有這般的眼神?!平靜、深邃、睿智,還有……那隱隱的滄桑痕跡……
他這一生的苦難,只怕,是別人兩輩子都不曾經歷的。
「我知道你要問什麼……」程青蓑輕輕一聲歎息,避開令他心疼的眼神,「果然是冰雪聰明……不錯,你其實已經死了,之所以還能醒來,全是仗著懺魂火的藥效……」說到此,他黯然垂下了眸子。
「我知道。」柳煜雲的聲音抖也不抖一下,說到這裡他淡淡笑了笑,自嘲一般揚起了唇角,「其實,我早就該知道了……只是想問師兄一句,這懺魂火,能有多久?」
「五年。」程青蓑低聲回答。
柳煜雲沒有再問下去,只微微笑了笑。
午後的陽光傾斜著,穿過窗子落在他身上,淡淡的。天地之間滿溢著如水的溫柔。
韓劍好夢正酣,柳煜雲和程青蓑很默契地沒去吵他。
不想小胡昊一蹦一跳從外面進來,賊兮兮地一笑。柳程兩人知道不妙,脫口叫得一聲昊兒,胡昊就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在韓劍頭上「咚」地一敲──
「哇啊……」一聲慘叫,來不及了……
師兄弟眼睜睜看著韓劍捂著腦袋跳起來,滿世界追打胡昊,而小胡昊則嘻嘻哈哈左躲右閃……不禁對望一眼,分明看到對方眼中的無奈:
習淡霜的兒子,果然是活潑伶俐,天生的小魔星一個。
「好了好了……」程青蓑眼見一大一小兩個孩子撞翻了桌子、踢倒了凳子……再接下來連房子都要拆了,實在不能保持沉默,只好苦笑,「韓少俠,我師弟已經醒了!」
一句話,強過千言萬語。
韓劍猛地一震,停下追逐,只緩緩轉過身去。
陽光灑滿的角落,柳煜雲斜斜倚在窗邊,正安靜地看著他。
蒼白更甚從前的容顏上,浮著一個淡淡的笑。
韓劍怔住了,彷彿又回到不久以前的「天福樓上」。那時那時,也是這般的陽光、這般的笑容……只是隔了四天,此時想起來卻是象過了幾十年、幾輩子。
「雲兒……我不是在做夢麼?……」緩緩走近幾步,喃喃的話語情不自禁出了口,韓劍顫抖著伸出手去,手,卻在半空中停下,不敢再前進半分……
許是陽光太溫柔。
一時間,韓劍的眼淚奪眶而出。
「哭什麼,都二十一歲的大男人了,還哭鼻子!」柳煜雲一抬眉,冷冷的斥責已然出口。
韓劍全身一震。那一刻眼淚無可遏止地奔湧而出,他張開雙臂,飛撲上去……
緊緊的,溫柔的,那一刻天地沉默,只有陽光無聲流淌。
胡昊呆住了,眼睛紅了。
程青蓑看著他們,笑容很深很深。
當韓劍的手臂緊緊擁過來,柳煜雲忍不住閉上眼睛……從生到死,由死而生,這個擁抱,彷彿來自前世的溫暖……卻是遠在彼岸遙不可及的。
早知如此。
他只是,不悔當初。
柳煜雲揚了揚眉,在被擁進韓劍懷抱的一刻,他淡淡笑了,笑得既傲然也淒然……而這個笑容,沉浸在狂喜之中的韓劍是永遠不會懂的。
只是那一刻,程青蓑黯然垂下了眸子,沒人瞧見。
風雨過後的陽光,浸染了整個世界。
於是,那天下午到傍晚,天空一直是晴朗的。江邊有風,有風裡瑟瑟的長草,有長草間溫柔無限的陽光,還有青殼的蟋蟀撲逐跳躍。
小胡昊像是出了籠子的雀兒,一下子撲進長草間,去捉蟋蟀。韓劍心懷舒暢,對著滔滔江水長嘯數十聲,一直喊到嗓子啞了都不肯停息。最後柳煜雲嘲諷他幾句,他才悻悻地住了口,回頭卻又和小胡昊比賽捉蟋蟀去了。柳煜雲坐在一旁看,靜靜地笑著,笑容裡三分愉悅七分滄桑。他身後的程青蓑看見了,只一聲長歎。
整個下午寧靜溫柔,讓人忘記了時光的流逝。不知不覺,日頭已經沉了下去,頃刻間余霞散成綺,澄江靜如練。
小胡昊玩了一個下午,累了,吃了幾口飯就睡去了,睡夢中輕輕叫著「娘親」。程青蓑心中暗歎,只好哄著他去睡了,留下韓劍照顧重病的柳煜雲。
韓劍也玩了一個下午,到此時還十分興奮,只拉著柳煜雲一個勁兒講,講,講。聽得柳煜雲淡淡橫了他一眼:「真是長不大。」
韓劍竟也不生氣,只輕歎一聲,搖了搖頭:「雲兒,你這話可不對。捉蟋蟀其實很好玩的。只可惜我小時侯,爹爹總是要我習武讀書……我那時竟然還以為……只要讀好了書練好了武功,就能快快樂樂一輩子了……」說著說著,眼圈卻漸漸紅了。
柳煜雲心中一動,若有所悟,卻只靜靜看著他,聽他說下去。
「我原本以為……只要練好武功就可以保護你的……」聲音哽咽了,悲傷、憤怒、後悔、自責的記憶-那湧過心頭。
韓劍垂下頭去,一滴淚水墜落,話語卻一字一字發著狠,「可是!最後卻是這把劍傷了你……我竟然害你這麼慘,我……我是寧可自己什麼武功也不會!我……」
「笑話。」韓劍的話只來得及說一半,柳煜雲將眉一挑,左袖輕翻處反手就是一掌打向韓劍肩頭,突如其來毫不留情──
柳煜雲竟這般向他出手!韓劍做夢也想不到。大驚之下他來不及閃躲格擋,只覺得肩頭一痛踉踉蹌蹌向後跌退數步,「啪」地一聲,撞倒一張椅子。
「雲兒,你幹什麼!」好不容易站定了,心頭卻冒了火氣。韓劍猛然抬頭望去──
憤怒,卻在看見柳煜雲的-那,轉為驚慌,「雲兒!」
燭火昏黃。柳煜雲坐在床上,一手緊緊攥著被褥,劇烈地咳嗽著,臉色蒼白得像是剛剛死去,唇邊是觸目驚心的一痕鮮血……
「雲兒!」一-那韓劍連呼吸都要停頓,只顫顫地一聲喊,淒厲而驚慌無限。
他衝到床邊,將柳煜雲抱入懷中,「為什麼要動真氣?你忘記你身子還──」
「韓劍!」猛地推開熟悉的懷抱,纖瘦的手還微微發著顫……蒼白的臉容竟是決絕的冷。
韓劍心裡一沉,卻見柳煜雲清亮的眸光正落在他身上。
又是一震。
「江湖中人比武失手,傷亡已是在所難免,何況兇殺鬥毆?刀劍沒眼,大家不過各憑實力,受點傷算什麼──」柳煜雲看著他,淡淡說著,眸光越來越清亮,「何況你那時喝了孟婆湯,形同傀儡,誤傷我一劍並非出於本意。」
「雲兒……」淡淡的幾句話彷彿沒有感情……卻分明是在為他開脫!
韓劍心中一熱,情不自禁伸開手臂,悄悄攬上柳煜雲腰際。
「這有什麼大不了?我又怎會同你計較?」冷冷的反問中,柳煜雲抬起眸子笑了,笑中竟有些狡獪,「何況,我剛才不也打了你一掌麼?這不就扯平了?」
「雲兒!」又好氣,又好笑,又是開心,又是心疼……韓劍手臂一緊,俯在柳煜雲耳邊輕輕一笑,笑裡無奈而寵溺。
「你呀,這種玩笑也是開得的?再說──」聲音低了下去,「你不計較,我會計較!」
韓劍……
柳煜雲心中一熱,彷彿有什麼東西從心裡流出來,濕的……像是蠟燭的眼淚……明眸中流過一絲黯然,他卻輕輕笑了:
「既然這樣,那你就答應我一件事,作為這一劍的補償。這樣,總該可以了罷?」
「呃?」韓劍一怔。
也不等他回答,柳煜雲仰起臉,眼眸映著燭火,很清很亮:「我想到錢塘江邊上走走,你陪我去,就是現在。」他的聲音也很寧靜。
韓劍又是一怔:「可是外頭風大,你……」
柳煜雲斂了笑容,淡淡橫他一眼:「我沒這麼柔弱。」
眼看柳煜雲露出這種神情,韓劍也沒辦法,只好小心扶起他,半扶半抱著出了屋子。
夜很深。
兩人並肩走在江邊上,任大風吹得衣袂飛揚。可以聽到朝潮朝落在沉沉的黑暗之中,卻沒有月色,就連星光也像是腐爛了……只有對岸,還剩下漁火點點飄渺在空曠的江天,孤獨,而執著。
那是另一個世界的燈光。
柳煜雲一言不發走到江畔,望著對岸。
又是一陣風起,他白衣飄飛,漁火在清冷的眸中明滅搖曳,像是要燃盡自己的癡狂不悔──
那一刻韓劍心中劇震!
彷彿,只要風大一點點……那個清冷纖瘦的人兒就會隨風而去飛渡大江……
冥冥之中,一水永隔。
從此錯身。
「雲兒!」不安-那襲上心頭。撕心裂肺的記憶像在那一刻復甦了,那麼的傷慟欲絕……於是,韓劍衝了上去,不顧一切。
從背後緊緊地摟住。不要走,雲兒……心裡無聲地喊,喊,喊,如果可以,他願意盡一切可能留住這個幽魂般的人兒……
一個瞬間,五年,一生一世。
淚水忽然潤濕了兩個人的衣衫。
柳煜雲身子微微一顫:「韓劍!」
風很大,浪很高,他吸了一口氣,語音是聽不出感情的平靜,「我叫你出來,只是想問你幾句話。」
他緩緩轉過身子,深深看了韓劍一眼:「我想問你,對你而言,什麼是對的,什麼又是錯的?」
火光在他眼中輕輕搖晃。韓劍一時怔住。
柳煜雲淡淡抬眸,眸光穿過錢塘江浩浩湯湯的黑暗,凝在對岸:「周青梅白是本教弟子,他們拼盡全力活下去,有錯麼?」
「沒有。雲兒,你……」韓劍不知道柳煜雲在想什麼,只是覺得,心裡很亂很亂。
「那好,」柳煜雲的衣袂在風中徐徐飄展,蒼白的容顏在黑夜裡看來分外冷,冷得可怕。他揚起了眉,眸光轉動,「我再問你,蘇冉和顏漠紅身為正道中人,他們也很努力想活下去,就不對了麼?」
「對啊。」韓劍只好回答。
聽到他的回答,柳煜雲淡淡笑了:「那麼,周青他們和蘇冉他們只有一方能夠存活,誰該活著,誰又該去死呢?」
韓劍一震,答不上來。
一時間只聽見江潮洶湧,千滔萬沫長漲長消終於化做一片淒厲,冷冷的,響徹了心中!
而天地沉默。
「對錯難分,這世上本沒有這許多該死之人,很多人都只是想要活下去……」柳煜雲深深看著水天之間,自嘲般地揚起了唇角,「只可惜,這世上的福分實在太少太少,分不給這許多人……而我,恨正道的人。」說到最後一句,他冷冷挑起了眉,眸中升起殺氣!
怨恨湧上心頭!柳煜雲只覺得胸口一痛,竟劇烈地咳嗽起來。
韓劍連忙扶住他,只聽得咳嗽聲短促而劇烈,每一聲都像是帶著血!
「雲兒,你的身子……」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咳嗽,韓劍卻駭然發現柳煜雲衣衫上已多了幾痕血跡。
「我知道……」柳煜雲無力地攀著韓劍肩頭,臉上沒有半分血色……彷彿剛從幽冥歸來、轉眼又要化為灰燼的魂魄,「我知道我已經死了!……可是這世界沒有變!」
聲音冷冷迴盪在黑夜中。
韓劍說不出話,只能緊緊擁住懷裡的人。
「本教還在分崩離析,風雨飄搖,正道的人一樣要除魔衛道……我要做的事情,一件也沒有少!」激盪的情緒沉澱下來,其中的堅決之意卻猶勝從前。
柳煜雲冷冷地望著韓劍,眸光如雪,「所以,我只會比以前更狠,更絕!」
「雲兒!」天福樓那一幕慘象-那浮上心頭……韓劍心中狠狠一震,再忍不住了,他猛地大聲喊出口,「他們真的是該殺麼!值得你這樣!」
聲音遠遠從江上傳出去。
片刻間,江水滔滔,天地沉在一片冥冥的昏暗之中。
只有風冷冷吹過。
柳煜雲搖了搖頭:「不是。只是為了本教,我非殺他們不可。」他抬起眸看著韓劍,眸光淡淡的,那一眼卻是沉了千年萬年的深。
「所以,如果你要離去,我不會勉強。」徐徐的,緩緩的,柳煜雲臉上沒有半分情緒的波動,他只靜靜凝視著韓劍,「你看不得這些的,不是麼?」
眼底沒有一絲的游移,心中卻起了長長的一聲歎息:
就是這樣。兩個世界,飛鳥游魚,終於要有分開的一天……誰也,強留不住。
更何況他們之間,早已隔了一川深不見底的冥水。
生與死,善與惡,天空與海底,此岸與彼岸──不能再回頭。
不是麼?
韓劍心頭大震,不是麼?不是麼!一直一直,自己總是不習慣的,那樣的生殺予奪殘忍江湖……每一筆淡墨裡凝聚了多少血色!
一時心亂如麻。
從來不曾想到的事竟是壓在心底不願去想……直到如今,就如決了堤的洪水,誰也止不住的暗流洶湧澎湃。
風吹起了,天水茫茫,柳煜雲的白衣默默飛揚。
韓劍嘴唇動了動,艱難地吐出兩個字:「雲兒……」
柳煜雲一直深深看著他,只是在這一刻,他垂下了眸子,輕輕一聲歎:「你可以……不必這麼快告訴我答案……」
是不想知道?還是不願承認?或只是不甘心……他自嘲般地揚起唇角。
韓劍怔住。柳煜雲說了那一句後,不著痕跡地轉過臉龐,不再看他。
「風大了,進屋去罷。明天,咱們就要上路了。」淡淡丟下一句話,柳煜雲轉過身子走進小屋,頭也沒有回一下。
那天晚上,韓劍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到屋子裡。
他只是躺在床上,睜大了眼睛對著天花板,看,看,看,像是要把那天空看穿卻終於做不到……三更時分,他聽見下雨的聲音,點點消魂。
象五個白天四個黑夜以前。
錢塘江的潮水化作了梅子雨,一下就是一夜。
到了天明的時候,程青蓑拿了兩把竹骨傘交給兩人,站在屋簷下淡淡笑著送別,眼角眉梢都是慈愛和憂愁。
「師兄保重。」柳煜雲深深看他一眼,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挽起胡昊的小手,「走罷,昊兒,咱們找你娘去。」
「程師兄!」韓劍走出幾步,驀然心中一陣悸動,他忍不住回頭喊了一聲,「我……」
「不用問我,要問你自己的心。」程青蓑打斷了他的話,只是微笑。韓劍一陣恍惚,程青蓑的微笑在煙雨裡,遙遙地看不清。他怔忪了一下,轉身跟上了柳煜雲。
但聽潮聲化作雨。一路飄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