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車悄悄跟著,從她出門開始。
走出社區之後,她搭上一輛出租車,表情沉重。而就是這副表情,讓他放心不下。
一早,餐桌上依舊擺放著早餐,卻沒有看到她。他上樓,在房門口看見她望著窗外,她的背影是那麼的沉鬱,好像有股巨大的壓力重重壓著她。
他想安慰,卻明白倔強的她寧可希望沒人瞧見她的脆弱。於是,沒有驚動她,他靜靜地走開,早餐也沒吃,就拿起車鑰匙出門。
她寡歡的背影在眼前揮之不去,車子才剛開出社區崗哨,他就大回轉,往家裡駛去,他不能任她一個人品嚐落寞。
接近家門時,卻看到她走出來,沉浸在思緒的她,並沒有發現他的車。
她要出門?阿嫂說她幾乎沒有出過門,連菜都是開好清單,讓阿嫂買回來的。她要去哪裡?章晏霆決定跟去看看究竟是什麼困擾著她。
出租車穿過台北市,往市郊的山路行駛。
往這裡走?她要找彥霖?
不!她跟彥霖幾乎沒有交情,車禍後,即使彥霖多次有意攀談,她的態度始終很冷淡,所以她沒理由會專程上山找他。
想起車禍那天他正是在這裡遇見她的,心裡有個想法隱隱成形,卻一下子又消失了,捉不著頭緒。
一段時候後,出租車停下,她在一棟建築物前面下車,章晏霆抬頭看那幢建築,是植物人安養中心?
他將車子停在轉角的凹處空地,有路樹屏障,她不會注意到,而他則能將她臉上的表情看得很清楚。
她在安養中心前猶豫了一下,就在他以為她會按鈴的時候,她竟然轉身往山下走。
也許是矮樹遮蔽,也許是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她竟然沒有看到停在對面的他。
但是,在交會的-那,他看見她臉上的愁苦,很淡,卻狠狠的擰揪著他的心!
章晏霆等她走過彎道,才發動車子,慢慢的跟在她後面。
在不知不覺中,她已經悄悄的佔去他全部的注意力,因此,他瞭解倔強的她在這時候想要獨處,而他只要跟著,看著她是平安的,就足夠了。
她走了一段路才攔到車,章晏霆終於鬆了口氣。突然,剛剛閃過又即刻消失的想法清晰了──車禍發生前,她就有意尋死……難道跟安養中心有關?
前方的出租車往家裡的方向行進,確定它轉入社區道路後,章晏霆才停在路邊,撥通手機:「彥霖,幫我查一下,出車禍那天,你家下面那間安養中心住進了什麼人。」
章彥霖在電話那頭哇啦哇啦的追問著。
「等查到了,我會跟你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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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多虧我長得俊美,人家小姐才毫無保留的全告訴我。」章彥霖推開病房門,「喏,他就是何先生,你們發生車禍前不久,由他女兒送來的。」
章晏霆走到賀旺德面前,他躺在床上,身形極瘦,對站在面前的他們完全沒有感覺。
雖然骨瘦如材,但從他的五官,依稀可以看出他與賀盼盼相似。
「我猜,他女兒留下的電話及聯絡地址都是假的。」
章彥霖瞪大眼,「哇!大哥,你怎麼知道?對,我請刑事局的朋友幫我查他女兒的電話地址,確實都是假的,連何先生的名字都查不到相符的數據。」他小聲的說:「這間安養中心太混了,竟然連查詢的動作都沒做!」
看到想看的人,章晏霆轉身往外走。
章彥霖跟著走出來,走到一半,又轉過頭去仔細端詳床上的人,「咦!?真的好像……」
章晏霆停住,「好像誰?你認得他?」
章彥霖抓抓頭,「大哥,你知道人們即使變瘦變胖,但骨骼是不會變的,而我們當整型醫師的人,看人總習慣看骨骼,這是職業病……」
「說重點!」
章彥霖指指床上,「我覺得他長得很像賀旺德耶。但是不可能呀!賀旺德怎麼會淪落到這種地步?」
也姓賀?「賀旺德是誰?」
咦?大哥也喜歡喜歡聽八卦了嗎?在他的瞪視下,章彥霖乖乖的說:
「賀旺德是一間出版社的老闆,據說那間出版社原來是他老婆娘家的,後來由他經營,賀旺德這個人好酒、好色,又愛豪賭,風評不太好。」
「你認識他的妻子跟家人?」
「不,我沒看過他老婆跟三個女兒,會知道他有三個女兒,是因為他有任情婦是我的客人。聽她說過,就是因為他老婆沒生兒子,才任由他在外面亂搞。
賀旺德對老婆好不好我是不知道啦!不過他對他的情婦真的滿好的,那女人在我這裡又是削骨、又是美白的,前前後後花了幾百萬,賀旺德都爽快付清。不過後來聽說他又搭上別的女人了。」
「幫我找到賀旺德的家,如果他其中一個女兒叫賀盼盼,替我告訴她的家人,說她很平安,過一陣子就會出現了。」
「等一下!」章彥霖完全摸不著邊際,「大哥,你要我冒冒失失的到人家家裡去,說他們女兒很平安?你怎麼知道賀盼盼不在家?萬一她真的失蹤了,我被當成關係人怎麼辦?」
「你本來就是關係人。」章晏霆淡淡的丟下炸彈,「賀盼盼就是無辜被你整型成曾野綾子那個女人。」
「什麼!?」章彥霖大叫,「你是說跟你一起出車禍的不是曾野綾子,而是賀盼盼?怎麼可能!?她們的骨骼這麼相像,我不可能認錯的!」
「你確實認錯了。」章晏霆故意不說她跟曾野綾子確實非常相像。
「完了完了,她可以告我的!我的前途全毀了!」章彥霖急得碎碎念,「還有,如果曾野雄知道了,一定會剁了我,丟人日本海的!」
「曾野雄知道了。」
「嗄?」章彥霖愣住了,「你是說曾野雄明明知道她是假的曾野綾子,還故意弄假成真,讓她以他妹妹的身份嫁給你?」
章晏霆睨了眼遲鈍的弟弟,「如果是真的曾野綾子,他絕對不會讓我們結婚的。」
對喔!大哥是稍稍提過曾野綾子苦戀毫無血緣關係的義兄,因為要引起他的注意,才故意跟大哥訂婚的。
可是──
「大哥,那你呢?明知道她不是曾野綾子,為什麼還答應結婚?」大哥一定是怕他被控告、被迫殺,才願意在結婚證書上簽名的吧!嗚……大哥好有兄弟情!大哥,我敬愛你一生一世!
章晏霆槌了弟弟腦袋一下,「我娶她,是因為她是她。」
娶她是因為她是她?這是什麼意思?她當然是她,不然她是誰?望著大哥離去的背影,章彥霖仍是一片霧煞煞。
嗚……他一定是被大哥打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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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晏霆想的全是她的各種樣貌,她喝酒時的冷浪;寧可讓雨帶走淚水,也不願意讓人瞧見的倔強;習慣隱藏情緒,不讓人瞧見怯弱的堅強……
是誰、是什麼事,讓她一次次的在手腕上留下割痕?
「章哥?」輪到演唱會企劃總監李承易報告,他喊了幾聲,不過老闆始終神遊太虛。
她在他面前總是很壓抑,面對將心緊緊鎖住的人,如何才能問得出她心裡的話?
「……章哥?」李承易瞄了瞄會議桌前的眾人,大家都面面相覷,沒人敢打斷章晏霆的思緒。
章哥一定是在想歌曲,對,一定是!大家都這麼想著。
休憩!幾次看到盼盼露出真正的情緒都在休憩,大楊一定知情!
章晏霆抓起外套,起身。
「章哥?」演唱會籌備狀況才報告到一半,難道會議不開下去了?
「我有事。」章晏霆環顧眾人,「承易,接下來的報告由你來聽。」
章晏霆說完之後,就快步走出會議室,李承易來不及說其實現在正輪到自己報告給他聽,便收回錯愕的眼神,面對其它的菜鳥們,清了清喉嚨:
「靈感是一閃而過的,章哥一定要趕快把詞曲記下來,不能分心。你們以後就會習慣了。」
菜鳥們紛紛點頭,讚歎總監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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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晏霆走進才剛營業的休憩,坐在吧檯前。
大楊倒給他一杯純伏特加。
他沒動,只是看著大楊。
大楊遞過來一個煙灰缸。
他沒有在休憩抽過煙,章晏霆微微挑眉,訝異酒保敏銳地觀察出他有困擾。點燃一根香煙,吐了一口煙,他默默看著大楊。
大楊停下擦拭杯子的動作,雙手放在吧檯。
「我猜你有事情想問我。」
章晏霆緩緩吐出一口煙,反問:「你認為我要問什麼?」
大楊拿起擦到一半的玻璃杯,「盼盼。」
聰明!章晏霆飲了一口酒,狀似悠閒的說:「對她,你瞭解多少?」
「很多。」大楊對投射過來的銳利眼神不以為意,「跟她家人一樣多。」
章晏霆捺住不悅,又喝了口酒,「我要知道你瞭解的全部。」
大楊傾身,直直看著他,「你必須告訴我,是因為愛聽八卦,還是關心?」他要他證明他是真的想關心盼盼。
章晏霆沉穩面對他的審視,「我不愛聽八卦。」他只肯說到這兒。
承諾他會給,但不是給除了她以外的人。
兩個男人互相注視著。
許久,大楊確定他值得托付之後,轉身走進休息室裡,拿出一本資料夾,交給他。
章晏霆翻開,裡頭是幾張略微發黃的社會版剪報,有賀姓男子一怒之下在家中潑灑汽油,威脅妻子交出出版社經營權的新聞;也有他酒後開瓦斯,將妻子及大女兒反鎖在屋內的新聞;還有一張是賀姓少女自殺不成的新聞。
這全是關於她家的新聞?!
賀盼盼自殺的新聞篇幅很小,佔地方版的小小一則,但卻字字跳進章晏霆的眼裡、跳入他揪疼的心裡。
他抓著報紙,不由得憤怒,怎麼會有這種父親?!
他的憤怒讓大楊放心不少,但還是說:
「賀家的女兒都很辛苦,如果你不是真心的,別去招惹她。」
章晏霆花了好大一番工夫,才壓下胸腔內奔騰的怒火,如果不是陳年舊事、如果賀旺德還是健康的,他同樣會揍得他必須住院。
他收好數據夾,將伏特加飲完,放了一張大鈔在桌上。
「你是以什麼心態在關心著賀盼盼?」
「你說呢?」大楊反問。
「無論過去你以什麼心態來關心她,都可以結束了。現在,有我。」
直到他走出休憩,大楊嘴角才露出滿意的笑容。除了妮妮有人疼愛之外,可以確定的是,也有人看見盼盼的獨特,並且愛上她了。
無聲喟歎,現在,只剩依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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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儀雅走進位於賀家的小辦公室,「還是沒有盼盼的消息?」
賀依依推推眼鏡,聲音裡有些疲憊,「沒有。」
「大姐……」跟賀盼盼同學多年,方儀雅也跟著喊賀依依大姐。「盼盼突然就沒了消息,有沒有可能出了意外?」
「不可能!」賀依依堅定的看著她,「盼盼不會在這種時候丟下我的。」
她們才剛跟銀行貸款,拿回原本屬於媽媽的出版社,盼盼不會在這時撒手不管的。
「報警了嗎?」
「報警了。」
「那就好。」方儀雅不忍戳破她勉強裝出的平靜,打開PDA查詢,「盼盼最後跟我聯絡是在上個月十號的下午,我們要不要問問章晏霆之後還有沒有見過她?」
「不必了,她是在接走我父親之後失蹤的,跟章晏霆無關。」提到採訪,賀依依便問:「那篇採訪急不急?如果急著要,換我去採訪章晏霆。」
「不必了,章晏霆很難搞,大姐不適合的。」方儀雅突然拿起桌上一迭翻譯文稿,眼睛發亮。「瑞安的探險小說?」
不明白方儀雅為什麼突然興奮起來,「你也喜歡看他的書嗎?我在書展時買下華語版權,並且請人翻譯,等再潤稿過後,就可以跟他的經紀人討論出書事宜了。」
「大姐!」方儀雅的聲音高了八度,「你知道瑞安可能已經來台灣了嗎?」
賀依依很訝異,「我不知道,他的經紀人沒提起。」
「聽說他是來台灣靜養,不過行蹤成謎,只知道可能人在台灣,不過沒有人知道他在哪裡。大姐,如果你聯絡上他的經紀人,可以幫我引介一下,看看有沒有機會訪問瑞安嗎?」
賀依依想了一下,瑞安向來行蹤飄忽,連買版權都是透過他的經紀人處理的,她不曾跟他直接聯繫過,想來這人不太容易接受訪問。
「瑞安很少接受訪問,是嗎?」
「早年有,近幾年他的版稅賺得越來越多,聽說在投資上也頗多斬獲,名氣及財富都進入全球百大名人榜內,也因此越來越難得能訪問到他了。」
「所以……」賀依依接著問:「訪問他是很艱巨的工作吧?」
「那是當然的!」方儀雅看到她的眼神,「大姐,你想親自去訪問嗎?可是你不是多半都做行政工作的嗎?」
賀依依實事求是地說:「我即將要出版他的系列小說,這篇訪問稿如果精采,對小說的發行量會有幫助。相反的,如果訪問出來的結果是這傢伙自大又不可愛,恐怕會對即將上市的小說有莫大的影響。這是我們出版社轉型的契機,我希望由我主筆訪問。」
「這樣正好!」方儀雅鬆了口氣,「章晏霆跟瑞安都是我們上頭最希望採訪到的佼佼者,可是我底下那群小女生實在……」不提也罷!「那麼,大姐,就麻煩你羅!我會爭取到最優的稿費!」
「如果盼盼沒交章晏霆的訪問稿,是不是可以由我這篇來抵?」賀依依知道盼盼當時是有簽約的。
「那有什麼問題。」方儀雅起身,「那,大姐,我先回社裡羅!」
「方姐要回去啦?我才剛泡好茶耶!」賀妮妮帶著甜美的笑容出現在門口。
「謝謝!我還要趕著回去開會呢!」方儀雅笑著捏捏她的臉,「妮妮談戀愛了嗎?臉上有戀愛的感覺喔!」
「沒有啦!」賀妮妮紅著臉否認,「方姐再見。」
「再見。大姐,我走羅。」方儀雅打完招呼就走了。
賀依依走向小妹,「妮妮,我接下一個Case,如果能聯絡到受訪者,這兩天就要去採訪了,社裡能麻煩你顧一下嗎?」
賀家這間出版社當初由外公傳給母親時,原本主要發展文學類叢書,當時發展得還算可以。可父親從母親手上接下後,三天兩頭應酬,根本無心經營,最後竟落得負債纍纍,險些不保,是賀依依極力挽回的。
然而,要重建當初的聲勢是很困難的,不僅作家們不再信任這間出版社,連通路也出了問題,根本打不進連鎖書店。所以她砸下大錢、並用極堅定的決心,說服瑞安的經紀人簽下華文版權,雖然他們版稅抽得很高,相對的使出版社的利潤變少,但只要瑞安的書在台灣能像其它國家一樣大賣,對未來爭取其它作家的信任是很有幫助的。
所以這個訪問必須由她親自撰稿,並搶在雜誌發行後順勢推出小說,如此一來,不但省了宣傳費用,還可以成功打入市場。
這是難得的機會,但盼盼失蹤,只好將社裡暫時交給妮妮負責。
「大姐放心,社裡我會顧好的。」賀妮妮很自責,「都是我不好,如果我聽你們的話不去管爸爸,二姐也不會自己接走爸爸,跟他一起失蹤了……」
說到最後,她已經哽咽。
賀依依拍拍小妹的肩膀,「我相信盼盼不會有事的,她不會放下我們的。」
是嗎?她其實是在安慰小妹跟自己,父親縱使已經成為植物人,依然還是沉重的負擔。傻妹妹呵……你以為自己一個人就扛得下來嗎?
她幾次割腕自殘,那刀痕都像深深劃在賀依依心裡,她恨自己當時沒有辦法保護好妹妹,只能抱著她哭,好不容易長大了,也順利拿回出版社,她們即將走出父親的陰霾,盼盼不會在這個時候離開她的!
電話鈴響,賀依依接起電話。
「……我是。」有消息了?「好!我過去看看。謝謝你!」
「大姐?」
賀依依溫柔擦去小妹臉上的淚痕,「我有事出去一下,你留在家裡。」
如果消息正確,那麼很快就能找到盼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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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養院
「預付未來一年的安養費。」既然沒死成,該做的還是得做。掙扎過後,她還是決定先動用到章晏霆幫她辦的頂級卡。
感謝他對有名無實的妻子如此慷慨,算借用吧!她會想辦法還他的。
「謝謝!請稍候一下。」櫃檯小姐刷好卡片,「請在這裡簽名。」
賀盼盼簽下「曾野綾子」。
「小姐知道何先生住在哪間房嗎?順著走廊走到盡頭,左轉第二間就是。」賀盼盼搖頭拒絕,戴上墨鏡,走出安養院。她只是來付錢的,不想見父親。
賀依依站在房間門口,確認了房裡那個「何先生」確實是父親。她走到櫃檯,詢問父親何時進住,以及聯絡人的數據。
「何先生的家屬才剛預付了未來一年的安養費喔!那個小姐也才剛走出去。」
賀依依大驚,趕緊到外面去,路邊背對著她的背影好熟悉!那女人抬手遮住陽光,讓她看清楚了她的側面。
不!雖然背影很像,但她不是盼盼!
那麼,她為什麼來這裡?又為什麼代付安養費?
太多太多的疑點,讓她壓下澎湃的情緒,不動聲色地走了過去。
「小姐。」
賀盼盼轉身,看到大姐時只愣了一下,隨即力持鎮定的說:「有事嗎?」
這張臉不是盼盼的,可聲音是!賀依依看進她不知所措的眼裡,看到她急欲隱藏的驚慌,也看出她不願意相認,為什麼?
姐妹倆對看著,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最後,滿是疑問的賀依依先開口問:
「聽說你代付了家父未來一年的安養費?」
大姐找到這裡來,而且還知道她剛付了錢?
即使戴著墨鏡,依然可以感覺得到她銳利的視線直直看入自己的眼裡。
賀盼盼略略側身,不自在的避開她的審視,思付著要如何解釋。
她不能承認自己就是賀盼盼呀!承認了,該如何說明自己為什麼換了張臉?
但,面對大姐,又如何能倔強的不認?
可是,她好不容易脫離「賀盼盼」的身份,真的真的不願意又被打回原形!
她知道遲早真正的曾野綾子會出現,自己終歸要返還這個身份,但,別這麼快!她還沒有做好準備!
她的掙扎全落在賀依依眼中,讓她不忍。
「你是盼盼的朋友吧!」
大姐應該知道,卻沒有說破。
「對,我是賀盼盼的朋友。」她的語氣有些心虛。
「我沒聽盼盼提過你,」相較於她的忐忑,賀依依顯得平靜多了,「不介意告訴我你的名字吧,」
「我曾野綾子,是盼盼的同學。」賀盼盼壓下喉間的哽咽,說。
你真的不打算認我嗎?傻妹妹!
「感謝你幫忙墊付我父親的安養費用,我會還給你的。」
「不!」賀盼盼說:「我跟盼盼是好朋友,這點錢我付得起。盼盼就是不希望增加你們的負擔,才不跟你們聯絡的……」說到最後聲音又緊了。大姐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賀依依不捨相逼,「能告訴我,她過得好嗎?」
「很好!她過得很好,比過去二十幾年都好!雖然她暫時不能跟你們見面,但是她一切平安,會過得很好很好的!」明知道不應該,可是,大姐,讓我偷一下難得的輕鬆吧!身為賀旺德的女兒,好苦、好累。
「替我祝福她,只要知道她是幸福的,就夠了。」妹啊,不管你為什麼換了長相,你始終是我最疼愛的妹妹。
腦子裡閃過盼盼幾度自殺的情景……
妹妹,你如願以償換掉酷似父親的容顏,也有了新的身份,從今以後,你要好好為自己活哪!
知道她能瞭解自己的想法,賀依依跟她點點頭,逕自走下山。
「大姐!」賀盼盼忍不住喊。
賀依依回頭,包容的笑,「回去吧。轉告盼盼,要她好好珍惜自己、好好過日子。」
「大姐!」賀盼盼多想衝上前去相認,但她不能,而大姐也搖頭制止,姐妹倆都明白這是她重生的機會,認了,就只能一輩子做叛逆的賀盼盼,一輩子活在父親的陰影下!
對不起……她想說,卻沒有說出口,說出來的是:「你們要保重!」
賀依依頷首,「我會的。」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賀依依毫不猶豫地轉身,從妹妹的視線中走遠。
淚水泛出,大姐的身影越來越模糊,但腦子裡姐妹過去相處的畫面,卻越來越清晰。
她一直不願意回憶過去,因為記憶裡永遠充斥著父母的惡言相向,所以她能毫不在意的割捨掉自己的容貌。
然而,這麼一來,也同樣必須割捨掉姐妹情誼!她……好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