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侄!師侄!」柳湘湘掀開馬車的布簾,不知道喚了幾十聲。
駕車的凌鶴群理也不理她,仍是慢條斯理地放任馬兒緩行,狀似心不在焉地瀏覽風景。
「呃……凌……」本想叫一聲凌公子,想想太見外,叫凌大哥又亂了輩分,最後她終於決定叫:「鶴群!」
「有人叫我嗎?」凌鶴群挖挖耳朵,遊目四顧。
這三天來,柳湘湘早已習慣他的輕忽態度,但她實在急了,不得不出聲喊他:「我要……嗯,早上吃壞肚子了。」
凌鶴群勒緊馬韁,將車子停在地望無際的田野間。「好了,請方便。」
柳湘湘爬下馬車,看到不遠處正在耕種的農夫,她微紅了臉,轉身拿了自己的披風。「麻煩你幫我擋一擋。」
「沒有人看到啦!」
她走到他身邊,將披風塞給他。「拜託一下嘛!」
既然人家都拜託了,他還能怎樣?於是他大手一揮,扯開披風拉成一道布屏風,再轉身面向綠油油的田野。「你快一點,待會兒有人從後面來,我可不管。」
此時正是春暖花開時節,水田映著天光浮雲,間有綠色秧苗搖曳生姿,再伴以田梗上的各色野花,真是一幅繽紛的田園景色呵!
可是……後面那個味道真難聞!
為什麼他要站在下風處呢?凌鶴群恨恨地屏住呼吸,好不容易終於聽到寨憲章奉的整衣聲,還有一個怯怯的聲音。「好了。」
他將披風扔回柳湘湘的手中,皺起眉頭道:「我們早上吃一樣的清粥小菜,為什麼我沒事,你就有事呢?」
「可能是吃了腐乳,體質不適合。」
「你到底還有什麼東西能吃?」凌鶴群用腳踢了踢泥土,將那堆作嘔的稀巴爛掩蓋起來。「辣的不能吃、酸的也不吃、鹽不能放太多、酒不能喝、炸的也不行。你說,你還能吃什麼?」
「清淡一點就行了。」柳湘湘小聲地道。
「是了,吃粥也會拉肚子,你這個大小姐,還要我幫你調配食譜呢!」
「你吃什麼,我就跟你吃,只消給我一碗熱水洗掉調味就行了。」她委委屈屈地爬回馬車。
「等等,你吃個止瀉藥,免得又要拉肚子。」
「我沒有止瀉藥。」
凌鶴群敲敲一個小箱子。「你帶了這一箱藥丸出來,裡頭沒有止瀉藥嗎?」
「沒有,只有調養身體的藥。」
「沒有刀傷藥、驅風油、解熱丸、平胃散這些出門必備藥品嗎?」
「沒有。」
「你爹是走遍天下的大鏢頭,他沒跟你說出門要帶什麼東西嗎?」
「沒有,他叫我收拾行李,我就帶了衣服和每天要吃的藥丸。」
看來那位總鏢頭把照顧女兒的責任都推給凌家了,凌鶴群氣得雙手在車裡亂扒,找到自己的包袱,拿出一瓶藥,再彈出一顆藥丸。「拿去吃!你不要以為我對你好,我只是不想再聞到異味。」
柳湘湘小心翼翼接過了,露齒一笑:「謝謝。」
這病娃娃也會笑?凌鶴群好像看到了匆匆一含的含羞草,而他則是去觸動那草葉的微風,他擺開這個奇怪的念頭,問道:「你不怕我了?」
「你很凶,可是不可怕。」
「聽不懂。」他繼續維持兇惡的臉孔,跳上馬車,大喝一聲,用力一揮馬鞭,再度起程。
他就是要繼續嚇她,絕不讓她以師叔自居!
*** 黃昏的客棧中,凌鶴群和柳湘湘坐在一起吃飯。
「喂!我為了你,忍痛不叫最喜歡吃的酸辣湯,幫你叫了這碗清淡的筍片湯,你又不喝了?」
柳湘湘挾起一塊嫩筍片。「這筍片湯很香,可是竹筍性寒,我體質弱,最好不要吃,不過既然你叫了,我還是會吃一些。」
「這麼勉強?」凌鶴群挑起眉毛,不以為然地道:「你還有什麼不能吃?統統告訴我,免得下次叫了你又不吃。」
「你儘管叫你喜歡吃的東西,我多少吃一點,不會勉強的。」
「你快說!省得麻煩。」又擺出一張凶臉。
柳湘湘用筷子指著桌上的開陽白菜。「大白菜性寒,吃了胃會不舒服。水果方面,梨、橘也屬寒性,水產則是蟹、蛤最寒,至於肉類,鴨、蛙也是涼性的。」
「煮熟了不就沒事?」
「底性寒,煮熟了還是一樣。這就是之所以秋天吃熟蟹,仍然要佐以熱姜茶的道理。」
「原來如此。」凌鶴群撈走一大團白菜。
「你別把菜夾光了呀!我也要吃。」
「你不是不吃嗎?」
「我還是會吃,人總要填飽肚子,我只是盡量少吃寒涼食物。」柳湘湘伸出筷子,趕緊夾了兩片白菜。
「又說不吃,又說要吃,我都快被你煩死了。」凌鶴群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你這壺高粱酒性烈,喝了身體會暖,可是喝多了傷肝,喝醉了也會誤事……」
「你能不能不要說話?」凌鶴群把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雙眼直瞪柳湘湘。「我凌四少最痛恨喋喋不休的女人了。」「我沒有喋喋不休,我只是實話實說……」她握緊筷子,嘴唇嚅動著。
「還說?」他再用力瞪她一眼。「那盤清蒸牛肉片是特地為你叫的,你乖乖吃飯,不要吵人。」
「我不吵你,可是你才吃半碗飯就喝酒,這樣很傷胃……」
「你有完沒完?」
她已經被瞪得無地自容,只好端起飯碗默默吃飯。
凌鶴群又倒了一杯酒,心裡正得意嚇住了她,一眼望見她從飯碗裡抬起來的清亮明眸,像是欲言又止。他受不了那個眼光,扔下了酒杯,也是端起飯碗。「我先吃飯可以了吧?吃兩大碗飯再來喝酒,就不傷胃了。」
「對!」她嚥下飯粒,眉眼裡有了笑意。「多吃點飯墊墊底,總是保養自己的身子,不過最好淺酌即可……」
「我說一句話,你一定要說三句話嗎?」
「其實……我不太講話的……」
「沒看過像你麼吵鬧的女人,快吃飯!」凌鶴群可惱不能閉起耳朵,否則他照樣可以留在家裡,又何必帶這個小麻煩出來遊蕩呢! 柳湘湘吃畢一小碗飯,再舀一碗熱湯,從隨身小袋掏出一顆黑色的大泥丸,用湯匙將大黑丸在湯裡慢慢壓碎。
這些天來,凌鶴群已經受夠了那顆大黑丸的奇異藥味和難看顏色,他擠了擠鼻子,皺眉道:「你一定要在我面前吃這顆藥嗎?」
一碗透明的清筍湯已經變成了墨汁湯,柳湘湘仍然賣力地壓碎藥丸。「這藥味道難聞,更難下嚥,大夫說每天晚飯後配著熱湯喝下去,既容易下肚,腸胃吸收效果也好。」
「你能不能在我吃完飯後再玩這套把戲?」凌鶴群放下筷子。「你已經嚴重破壞我的食慾,知道嗎?」
「這樣啊?」柳湘湘抬起眼,無辜地眨了一下。「我每天喝完藥湯之後,你就吃完三碗飯,如果你食慾好的話,是不是可以吃上五碗飯?」
「你別在我面前喝這碗湯就是了,還 嗦什麼?」
柳湘湘端起湯碗,不知道是喝還是不喝,眼睛注視著一口接一口吃飯的凌鶴群。「你食慾不好,再點個開胃小菜嘛!如果是身體的問題,我請客棧幫你做茶膏糖,只要茶葉加白糖熬成絲,鋪在熟菜油上面,放涼了就可以切塊帶上路,很簡單的。」
「你講完了嗎?」只要她從他眼前消失,凌鶴群相信自己的食慾一定會變好。「還不回房喝湯?」
「好吧,我先回房去了。」柳湘湘捧著藥湯站起,走了一步又跨回來。「吃飯要細嚼慢咽,你這種吃法非但不能享受飯菜的美味,而且大塊食物落肚,不易消化……」
「請你閉嘴!」凌鶴群「啪」地一聲放下飯碗,引來客棧不少人側目。
柳湘湘低了頭,委委屈屈地抱了湯碗離開。
鄰桌的客人哈哈笑道:「兄弟,你家小娘子也是為你好,你何必這麼凶?」
凌鶴群沒好氣地道:「你吃飯的時候,旁邊有一個女人嘮叨個不停,請問老兄你還吃得下去嗎?」
「是啊!」那桌幾個男客人都笑了。「我家黃臉婆也是這樣咧!不如找幾個哥兒們到外頭吃飯,喝酒划拳聊天,還可以叫姑娘唱曲兒,這才爽快呢!」
這句話對中了凌鶴群的胃口,當下兩桌並作一桌,天南地北聊了起來。
直吃到酒酣耳熟,眾人方大笑歸去。凌鶴群聊得痛快,連日來面對柳湘湘的鬱悶一掃而空,他帶了滿身酒氣準備回房休息,經過柳湘湘的房間時,發現房裡依然燭火通明。
「這麼晚了還不睡?」他敲了她的門。
房門輕輕地打開一條縫,露出一隻圓圓的眼睛。「呀!你喝完了?」
「我喝完了關你什麼事?」凌鶴群噴了一口氣。「你快點去睡,身體不好就別學人家熬夜。」
「哎!好臭。」門後的柳湘湘後退幾步,顯然是被酒氣醺到了。
「你沒事吧?」凌鶴群遲疑了一下,還是推門進去。
「我……我頭有點暈……酒味太重……」她扶著桌沿,臉色變得蒼白。
「這樣也會頭暈?」他繼續在房裡噴著酒氣,桌上擺著她的藥箱子,蓋子已經打開,看來她似乎正在找藥。
「你找什麼藥?」他問了。
柳湘湘坐到床上,細弱的手臂撐著床板。「我本來睡著了,後來……喉頭好幹,很不舒服,想找喉嚨痛的藥……」
「找到了嗎?」
「大概沒有。」她不支地垂下頭。
凌鶴群不再避嫌,伸手摸了她的額頭,果然微燙,他劍眉微蹙。「我一路不敢讓你風吹日曬,你又是什麼時候著了風寒?」
「可能是下午拉肚子的時候吹了風,晚上又吃寒涼的竹筍和白菜……」柳湘湘抓了棉被,人就臥倒在床。「還有……我今天喊了你好久,你都不應,喉嚨喊出病了。」
「你說你生病都是我害的嘍?」凌鶴群惱得要衝出房門,一看到床上那個蒼白的臉孔,他又停住腳步注視著她。
「你快出去……」柳湘湘閉眼皺眉。「好臭,我頭好暈……」
「不用你趕,我自己有腳!」
不管她了,讓她睡上一覺,明天總該會好吧!
才踏出房門,差點和迎面而來的夥計撞個滿懷,他沒有好臉色地道:「你這麼晚還在忙嗎?」
「哎唷!我們當夥計的以客為尊,再晚也要忙。」夥計捧著一碗熱湯,笑嘻嘻地道:「我給客倌送醒酒湯來了。」
「我什麼時候要你送這勞什子湯來?」
「是客倌的娘子要我們煮的。」夥計向著房間努嘴。「小娘子好細心,吩咐我們買葛花和蕾香,用水煎了準備給客倌醒酒呢!」
「真是 嗦的婆娘!」凌鶴群嘀咕了一句。
夥計仍在自顧自地道:「小娘子人美心腸好,客倌真是福氣呢!我們掌櫃的就說嘛!小夫妻愛吵架,還賭氣分房睡,其實心裡還是很愛對方……」
「你們客棧的夥計都像你這麼聒噪嗎?」
「小的不聒噪。」夥計仍是笑嘻嘻地舉起醒酒湯。「我們掌櫃的才厲害,客人點五兩一桌的酒菜,他可以說服人家換成十兩一桌,點米酒換高粱,點桂花魚換鮑魚……」
那碗清淡的醒酒湯仍在冒著熱煙,一股清香撲鼻而來,凌鶴群自動關起了耳朵,彷彿周圍只有那碗淡雅宜人的熱湯,不再有雜音,也不再有雜念,他接過碗,一飲而盡。
「我們掌櫃的還會說故事……」那夥計的聲音忽然又回來了,他也聽到房裡傳來的濃重呼吸聲。
凌鶴群將湯碗塞回給夥計,回身踏進柳湘湘的房門,吩咐道:「你去把我房間的包袱搬過來,退掉那間房。」
夥計笑道:「夫妻早該同房嘛!何必浪費那個房錢……」
「你去不去?再燒一壺開水來。」
「這就去。」
耳根終於清靜,凌鶴群掩上房門,柳湘湘在半睡半醒之間。「你沒走?」
「你這個病娃娃模樣,我怎能走!」凌鶴群坐在椅子上,看床上臉色忽紅忽白的柳湘湘,他知道這是發熱的症兆。
「你好臭。」
「我喝醒酒湯了。」
「衣服臭,有酒味。」柳湘湘轉身面對牆壁,用被蒙了頭臉。
凌鶴群將窗子打開細縫,再走過去掀了被子。「不能蒙,生病了就是要呼吸新鮮的空氣,調養氣息,你常生病的人不知道嗎?」
「好臭!你快走,我要睡覺了。」柳湘湘又抓回被子扯得死緊。
「病娃娃還這麼大力氣?」
夥計把東西送了過來,凌鶴群拆開包袱,迅速換了一套乾淨的衣衫,再拿出一顆解熱丸,來到床沿邊喊道:「快起來吃藥了,不要說我不管你的死活。」
一聽到吃藥,柳湘湘倒是聽話地坐起身子,看到藥丸就吞了下去。
凌鶴群把溫水送到她的嘴邊。「你有藥就吃,也不問問什麼藥嗎?」
「我習慣吃藥了。」喝了一口水,她又要倒下。
「坐好。」凌鶴群脫掉鞋子,跳上了床。「你不會盤腿坐嗎?」
「你做什麼?我好睏。」柳湘湘身子搖搖擺擺,還是聽話盤了腿。「你去睡覺,明天還要趕路……」
「今晚不治好你,明天帶病娃娃上路才麻煩。」他幫她擺好上身,雙手撐住她的背部。「坐好,我幫你調理一下。」「調理什麼?唔……」柳湘湘整個身子倚在凌鶴群的雙掌上,只覺得有一股暖流傳入了她體內,慢慢周流全身,壓下了所有的躁熱與不適,好像是溫柔的春風吹拂著血流脈動,舒適而愜意。
一個時辰後,凌鶴群扶她躺下,看到那張甜睡的臉蛋,他咬牙切齒地跳下床。「你倒好了,我耗內力幫你調理氣息,你只會睡!做什麼師叔啊?連基本的內功心法都不會,我當師侄的功力都比你強上千百萬倍。」
叨念歸叨念,柳湘湘仍然睡得香甜,臉上恢復正常的血色,呼吸也順暢了,凌鶴群拉了棉被幫她蓋上。「你晚上給我好好睡覺,不要吵醒我。」
柳湘湘睡得安穩,哪管旁邊這個苦命的男人呵!
「真是有夠倒霉,我凌四少生來茶來張口,飯來伸手,什麼時候照顧過女人了?還要擔心你半夜會不會再發熱……」他走到桌前坐下,打個大呵欠,今晚真的很累,他一口吹滅燭火,就趴在桌上睡著了。
深沉的睡夢之中,似乎有些聲響,又有著急促的呼吸聲音,只聽得「碰」地一聲,桌子猛地被撞歪,他也驚醒了。
又是誰膽敢吵醒他的美夢?凌鶴群在黑暗中找到那個移動的身影,一把抓了回來。「我請你好好躺在床上睡覺,不要起來到處亂撞,好嗎?」
「你……你是誰?」柳湘湘聲音變得驚恐。
「我還是誰?我就是幫你趕車、帶你住店的可憐師侄啊!」他把她丟到床上。「你已經退燒了,好好睡上一覺,明天才有體力上路!」
她坐在床沿,又要下地。「好暗……我睡不著……」
他按住她。「半夜當然暗了,快給我躺下去,不要吵我睡覺。」
「不要……」她坐了起來,呼吸愈來愈急,額頭也冒出冷汗。「好暗,我看不到東西,快點臘燭啊!」
「你真麻煩,你乖乖躺著,把眼睛閉上,自然就睡著了,還點什麼臘燭?」
「這麼暗,我睡不著,我好怕……」
「又沒有妖魔鬼怪,我人在這裡,你怕什麼?快睡!」
「太暗了,我好難過……」她用力喘氣,好像陷入了一個封閉的黑暗空間,又摸索著站起。「我有火摺子,我自己來點。」
「算了,我怕了你,你不要亂動,不然又撞到桌子。」他拿起桌上的火石擦了幾下,迸出幾點火星。「我幫你點火了。」
臘燭再現光明,凌鶴群看到柳湘湘呆呆站著,滿頭是汗,臉色慘白,緊張的神色卻慢慢舒緩了。
「你真是病得不輕。」他丟了一條汗巾給她。「快抹抹頭臉,半夜露氣重,你不要又著涼了。」
「我要吃藥。」
「病娃娃又要吃什麼藥?」他打開桌上的藥箱子,看到裡頭各色的藥包和藥瓶。
「那個紫色的瓶子,定心丸,可以鎮心神、怯邪氣。」
「這是什麼騙人的玩意?」凌鶴群拿起瓶子凝娣,倒出一顆黑不啦嘰的小藥丸,聞了聞味道。「吃了這藥就會心神安寧?」
「那是京城御醫世家所開的珍貴藥方,快給我。」柳湘湘仍在冒冷汗。
「好啦!反正你這只藥罐子,吃的草藥一定比神農氏還多了。」凌鶴群心裡不信,但仍然送上藥丸和水。
吞過藥丸,她緩緩地坐到床沿,拿了毛巾拭汗,氣息也平靜了。
「真的有效?」他狐疑地反覆旋轉藥瓶,又看了那個藥箱子。「你這裡還有什麼奇怪的藥?」
「血氣不足、心悸難眠、頭暈目眩、呼吸不順、體力衰弱……」
「別說了,你再說下去,我也要生病了,擦完汗就睡吧!」
「請你也回房去睡,我沒事了。」柳湘湘拉了棉被準備再睡。
「我退房了。」
「什麼?」她坐直身子,臉蛋驀地潮紅。
「你以為你生的是小病嗎?」凌鶴群滔滔不絕的數落著。「如果我不發功幫你逼出風熱,小熱變大熱,等你真的病倒了,我們接下來怎麼趕路上山?說不定還得我親侍湯藥,天天服侍你這個病娃娃,我凌鶴群還做不做男人啊?」
「我……常常生病……」柳湘湘捏著被角。「在家裡也沒人照顧我……」
「誰照顧你了?我是怕你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如何向太師父和你爹交代?」
「我病這麼久了,也死不掉的……」她的頭垂得低低的,看不到她的神情。
「好了,別在那兒自怨自艾了,我趴在這邊睡,你不要再吵我。」
「我不會吵你。」柳湘湘看到他即將吹熄臘燭,忙喊道:「不要滅!」
「對了,你怕黑。」凌鶴群將燭火往前推,將床鋪周圍照得更加明亮。「你都點著臘燭睡覺嗎?」
柳湘湘的眼神有些迷濛。「嗯,我每天晚上躺著,眼睛要看著臘燭,那火光亮亮的、暖暖的,很容易就睡著了。」
「好吧!你去看臘燭,我要睡了。」凌鶴群說完就趴了下來。
「師侄……嗯,鶴群……」
「什麼事啦!不是叫你別吵我?」他惱得又點上一把火了。
「你趴在那邊,我會看到你,我沒辦法睡……我習慣一個人睡了……」
「你真煩,到底是誰妨礙誰睡了?」凌鶴群拉了凳子,靠到牆邊暗處,口氣惡劣地道:「這下你看不到我了吧!我警告你,你再講一句話,以後生病了,我就任你自生自滅!」
不一會兒,疲累的鼾聲傳了過來,柳湘湘轉頭一看,凌鶴群背靠牆壁,已然呼呼入睡。
臘燭的火光刻劃出他俊逸的面容,原以為刻薄的他會有一張薄唇,仔細一看,那一張一合打呼的嘴唇卻是圓潤飽滿,再配上直直的鼻子,熟睡的他不再有白天的飛揚跋扈,倒像是一個憨厚可愛的男娃娃。
柳湘湘也躺了下來,拉緊了棉被,眼睛望著溫暖的燭光,在光圈氤氳中,她輕輕念著:「鶴群……」
彷彿有著神奇的鎮定魔力,她忘了黑暗的可怕,終於閉上眼睛,沉沉地墜入甜蜜的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