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柳巧眉照例地又遲到了,瞧她無視於公司規定及過往同事紛紛投來的異樣眼光,橫衝直撞地在大樓裡奔跑,好下容易才靠在辦公桌旁休息,耳際隨即揚起一聲高八度的怪叫——
「巧眉,你怎麼還在這裡?」李琪芳一副快抓狂的樣子。
「我不在這,下然該在哪?神經兮兮的。」
「你八成還沒看到佈告欄上的人事公告吧?」
「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柳巧眉沒好氣地杏眸一瞪。
「你已經被調——」李琪芳未說完的話,又被一陣緊張急促的聲音打斷。「柳巧眉,你怎麼還在這裡?」業務部經理鍾品翊,滿頭大汗地嚷喊。
奇怪?又不是巴戈鳥,怎麼大夥都不約而同地複述同一句話?柳巧眉丈二金剛地楞坐著。
「你還不趕快上去報到?」
「上哪去?報什麼到?」
「你……天啊……難道你還下知道?」
「知道什麼?」她依舊是呆楞愣的口氣。
「你已經被調到上畫去做總裁的助理秘書了。」鍾品翊氣惱地大叫。
「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都下知道?」柳巧眉一臉「莫宰羊」的蠢模樣,氣得鍾品翊牙癢癢的。
「就在今天早上公佈的,如果你不遲到的話,就會看到這則人事公告,現在你立刻給我收拾東西滾上頂樓去!」鍾品翊咬牙切齒地怒吼,旋即掉頭離去,來個眼不見為淨。他心想,終於能把這個迷糊又愛遲到的傢伙給踢出去,差點就要感澈涕零、鳴放鞭炮以示慶祝呢!
「這……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柳小姐,你陞遷了,而且一飛沖天。」李琪芳大搖其頭地為柳巧眉解答。
陞遷?一飛沖天?有沒有搞錯?
晨光乍現、公雞啼鳴,沉坐書房裡的仇剛,一夜無眠卻覺精神抖擻,宛若蓄勢待發的獅子,爆發力十足。
壓抑他多日的渴-心情,今天終於能得到解脫了。
巧眉……巧眉……昔日的點滴,一幕幕成長的痕跡,毫無預警地又敲開記憶中的匣子。多少個午夜夢迴,當他孱弱地躺在病床上,忍受苦一次又一次的手術以及無數醫療器材的折騰時,唯一支撐著他的是那雙清澈剔透的眸子、是她的一顰一笑、是她甜美開朗的笑聲。他不知道她是在什麼時候悄悄地偷定了他的心,直到他發現時,卻已風雲變色……
而在公司門口意外地重逢,恍如隔世的悸痛以及它刻骨的思念,無時不觸動著他內心的軟弱。那不能相認的酸苦,更是日夜地撕扯著他、折磨著他。
一查知她工作的部門,他立即下加思索地將她調至他跟前工作。他無從得知這是不是個明智的決定,他只知道自己下能再失去她了,他更不知道往後該如何面對她。相見在即,他卻畏縮膽怯了,於是,他又逃避了。
算算將她調到秘書組也有一個多禮拜了吧!唉!逃得了一時,避下了一世,他總不能永遠不回辦公室坐鎮吧!
走進浴室,拿起鏡-上的變色隱形眼鏡,望著鏡中的自己,仇剛豁然地笑開了,因為,他知道今後……一切必須從頭!
准十點整,仇剛鼻樑上架著酷斃的墨鏡,一掃往日陰-的神色,一身陽光、英姿煥發地走進辦公室。當他行經秘書群的工作區域,還特意溜了一眼——一張空置的辦公桌令他駐足,瞬間濃眉齊皺,臉色陰霾地開口問:
「柳巧眉還沒有報到嗎?」
他冰霜的語氣,可嚇不倒老神自在的陳如蘋。
「不,總裁,她已經——」
訊未完,柳巧眉已像旋風般的衝進來,一雙高跟鞋「啪」地用力甩在桌上,手提包無意地掉在地毯上,兩手扶著桌沿,雙靨暈紅、嬌喘下休地道:
「對……對下起,陳姊,車子拋錨了,所以……所以……明天……明天我絕下會再遇到了,我保證!」調上頂樓當秘書也有一個多禮拜了,而她已經連著第五天遲到了,人格保證,唉!真不值錢哪!
而仇剛原本陰暗的神色,也因她的出現再度明亮了起來,他隱起嘴角的笑意,沙啞地小聲吩咐道:
「柳小姐,立刻帶著紙和筆到我辦公室來。」走到門口,他又加了句——「請記得把鞋穿上。」
柳巧眉大驚失色地張大了嘴。晃眼中,忽覺那個男人高大厚實的背影怎麼那麼熱悉?像極了戚大哥……哦下……是那個狂妄自大的臭男人……
「巧眉,總裁在等著你呢!」陳如蘋好心地提醒呆若木雞的柳巧眉,但她依然恍若未聞,陳如蘋只好再提高音量。「巧眉!」陳如蘋敢打包票,不是她敏感,而是她真的嗅出總裁和這位愛遲到的秘書之間交會的不尋常氣息,她下禁熱烈期待著後續的發展。
「啊!」柳大妹子一驚,慌張地拾起鞋子穿上,七手八腳地找出紙和筆,匆匆忙忙地跑進仇剛的辦公室。
天哪!上了一星期的工,今天頭一回見到頂頭上司,沒留下好印象,反倒糗態百出。看來,這個秘書位置是坐不久了,她暗自哀忖著。
「總裁……呃……啊……是你!?」柳巧眉瞠目結舌地驚呼,一手指著摘下墨鏡,一派悠戰地坐在辦公桌後的仇剛。
完了,這下完蛋了!就說嘛,難怪她會莫名其妙地變成總裁的秘書,原來是有人心胸挾窄、假公濟私地意圖報復她,看來前途堪慮嘍!
「是的,是我,很意外吧!」仇剛似笑非笑的神情惹惱了柳巧眉,她一臉氣憤卻有無計可施,畢竟人在屋簷下,吃人頭路呀!誰叫她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這位新總裁,難怪那些一級的高階人員會頻頻稱道她的瞻大包天。
瞧她瞼上又是憤慨、又是忍氣吞聲的豐富表情,可真是賞心悅日,仇剛愉快地忖道。
「當我的秘書沒那麼痛苦吧?」
柳巧眉抿著嘴地搖頭,她可不敢隨便開口,萬一出言不遜地頂撞了這位大人物,那她就得捲鋪蓋走路了。
「怎麼舌頭被豬咬了?」他挑釁地揚眉。
「總裁您有什麼吩咐嗎?」柳巧眉憋著氣,舉起手上的紙和筆,一副準備認真幹活的態勢。
「這幾天天我不在,有什麼重要的電話嗎?」
柳巧眉一臉快氣爆的樣子,讓仇剛決定不在言語上逗弄她,轉個迂迴的方式攻擊她「丟三落四」的毛病。
「呃……有……沒有……電話留言紀錄在外面,我……沒帶進來。」她慌亂支吾而直率地回答,因為他只交代拿紙筆,她哪曉得還要帶其它的資料,她以前又沒當過秘書。
「有沒有緊急的事情需要我馬上處理的?」他再問。
「呃……好像……好像沒有。」她徽弱地答,心想,應該是沒有吧!有的話,陳姊早處理了,哪輪得到她。
「到底是有?或沒有?」仇剛突然面色一整,嚴厲地問。
「沒有!」她嚇廠一跳,反射性地大聲答道。
「你每天都有進來整理我的辦公室吧?」
「是的。」
「我的濃茶呢?」他皺眉地睇視著站得像小學生似的柳巧眉,私底下卻辛苦地壓制他想爆笑的衝動。
「我……我還沒準備耶!我又不知道您今天會回來。」柳巧眉心虛之下,也敏捷地反應道。
「我看是因為你遲到的關係吧!柳小姐,身為一個稱職盡責的秘書,是下論她的老闆在下在,都應該隨時替老闆準備好他的需要,你懂嗎?」
「是的,我懂。」她郁卒地應答。是的,她真的得痛下決心改掉她長久以來遲到的壞毛病了。
「好,你準備好。我現在要口述英文信件,你寫好後,立刻傳真到美國總公司。」
「啊!?英文信件!?」柳巧眉臉色慘白地驚呼。她當年就是被英文打敗才跑去念中文系的,二十六個字母她能念得出來就已經阿彌陀佛了,還要她聽寫英文信件,這簡直是天方夜譚嘛!
柳巧眉一臉的淒慘,可讓仇剛暗爽到快得內傷了。這小妮子天生就沒啥語言細胞,能認得幾個英文字母數也數得出來,要地撰寫英文信函,倒不如要她的小命還來得痛快,仇剛賊兮兮地明知故問:
「怎麼了?有困難嗎?」
「總裁……我英文……英文……我……」這要怎麼開口?她能直接地對老闆說對不起,總裁先生,我不懂英文……一個不懂網際語言的秘書?這真是個大笑話!
「柳小姐,我在等待著呢!」他一雙神秘耀克的綠眼睛,直盯著侷促不安的柳巧眉。
「我不會英文。」柳巧眉垂首,細如蚊蚋地答道。
「你說什麼?我聽不清楚!」他側頭故意地問。
「我下會寫英文!」她豁出去地大喊。心想,管他的,勇敢地承認,頂多被開除嘛!
「你下懂英文?」仇剛刻意地重複一遍,然後仰頭大笑。
仇剛放肆地嘲笑,氣得柳巧眉瞼色青—陣、白一陣,她腦羞成怒地大喊:
「夠了!不懂英文又不是什麼丟臉的事。」
仇剛仍舊狂笑下止。
「別笑了,笑得像只待宰的鴨子,難聽死了,我說,不許再笑了!」她瞼色通紅,握緊拳頭地大吼。
「是是,我不笑了……不笑了。」嘴巴上說著,可那濃濃的笑意卻還殘留在臉上。
「我本來在七樓做業務做得好好的,是公司莫名其妙地調我來做你的秘書,又不是我自願的。」她氣憤地抱怨。
「是是是!」仇剛咧嘴嘖嘖稱是,他下知道有多久沒見到她瞠怒嬌俏的模樣了。
就在這時——
「仇剛,戚氏企業的資料都整理好了。」喬以大踏步地跨了進來,一瞧見仇剛臉卜未褪的燦爛笑容,霎時怔住了!
「戚氏企業?」柳巧眉耳尖地喃語。
「怎麼?你也知道戚氏企業?」仇剛機警地接口,暗地丟了記眼色給喬以。
「當……當然!戚氏企業是台灣有名的十大企業之一,沒有人不知道的。」柳巧眉勉強地接腔。
「是嗎?好了,你先出去,我和喬總經理有事要談。」仇剛敘盡笑容,收拾起逗弄調戲柳巧眉的輕鬆心情,恢復一貫冷然的王者氣勢。
「是,總裁。」 一接到指令,柳巧眉如-特赦地跑出辦公室。
「仇剛,你真的把它調上來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喬以下解地問,順手將—疊厚重的資料丟到仇剛桌上。
「以後你就知道了,」仇剛簡單地回答,表明了不願深談的態度。他拿起戚氏企業的資科,眼光—閃,仔細地翻閱著。
「有二十幾家廠商爭取公司汽車的代理權,其中最積極的就是戚氏企業。」
仇剛沉默地閱讀手上的資料,思索片刻道:
「喬以,優先安排和戚氏會面的時間。」
「仇剛,你真的考慮清楚了嗎?可下要——」喬以試圖作最後的規諫。
不待喬以說完話,仇剛即輕鬆而莫測地接口:
「別緊張,只是先碰個面,談談汽車代理權的事而已。喔!對了,明威方面的張董,也得加緊動作了。」
是的,他精心設計多時,撒下的漫天誘餌,眼看著獵物就要上門了,他怎能下興奮、不期待呢?
戚氏企業……戚惟傑……你等著接招吧!
歌榭舞影、紙醉金迷,古今多少豪傑沉淪於醇酒美人而不可自拔;拜金的主義、墮落的靈魂,構織成病態的社會。
入夜的黃金不夜城酒店霓虹閃爍、燈火通明、人聲鼎沸,門口處的泊車小弟穿梭不停地從各個富商名流手上接過鑰匙,將一架架BMW、賓七五百、六百、凱迪拉克、電萊斯勒勃、富豪等名車開往停車場,小費則大把大把地塞滿口袋。
一身光鮮耀眼的戚惟傑昂首踏進酒店,迎面而來的,是風姿綽約的公關經理茱莉。
「戚總,好一陣子不見了,是不是最近生意興隆,讓你走不開?」茱莉一派優雅的軟儂細語,別看她是名酒店的公關經理,其談吐風度皆在水準之上。
「托幅!張董在嗎?」戚惟傑放電的眼眸直鎖著茱莉,一手大剌剌地搭在她細白的肩上輕撫著。
老練如她也敵不過戚惟傑調情的魅力,渾身震顫了一下,險些意亂情迷地癱軟投降,她連忙振作地移開視線,道:
「他早在VIP室左擁右抱地大享齊人之福了,倒是你,是要找替你安排呢?還是找你的老相好蒂娜過來?准下準備出場?」
「你看著辦吧!全由你安排了。」戚惟傑豪氣地朗笑,一邊已走到YIP室了,
茱莉推開房門——
陣陣喧嘩嬌吟聲溢了出來,滿室的迤儷春色酥人心志,一個酒氣沖天的中年男子正左摟右抱的,—邊把臉埋在濃妝艷襪的女郎胸前,恣意地揉擦廝磨。—聲門響,促使他拾起頭來,—看清來者,咧嘴開懷地嚷嚷:
「戚老弟,終於等到你了,進來進來!茱莉,快去叫蒂娜轉-,來這裡伺候戚老弟。」
「是,大老爺。」茱莉風情萬種地應道,隨即帶上門離去。
「張董,您老可真是逍遙啊!找我來有事嗎?」戚惟傑搖晃著手上的酒杯,興匆匆地開口。
「哈哈!找你來,還不是花天酒地—番嘛!」張董雖誇張地打哈哈,但一邊卻坐直了身子,稍傾身而認真地問:「聽說你已經拿到瓊靳集團的汽車代理權?」
「空穴來風,下足採信,下過,我是志在必得。」戚惟傑霸氣而自信的,因為過兩天,才是他和瓊斯集團會面交手的日子,他可是摩拳擦掌、嚴陣以待呢!
「真有你的!戚老弟,你股市解套了嗎?」
「張董,你找我來就是要談這些無聊事嗎?」他慵懶地一笑,內心卻有了警戒,爾虞我詐的商場競爭,迫使他不得不小心,尤其這種酒肉朋友,更得提防戒備。
「不,我有條路子,想找你和資。」
「什麼路子?」他一副意興闌珊的樣子。
「我有內線消息,南台灣的中-集團出現廠財務危機,熬不過年底。」
「中-集團?財務危機?怎麼可能?」戚惟傑意外的。
「千真萬確!而且是上千億的虧空,聽說幾位股東能蹺頭的都跑路去了,剩下大老趙英-焦頭爛額地暗地裡找資金調空。」張董喝口酒,定定地打量著戚惟傑。
「這消息可靠嗎?」
「不信你可以去查,政府各有關單位怕動搖經濟,把消息全給壓了下來。」
「那你怎麼知道的?」
「因為我小舅子在財政部工作,戚老弟,這是併購的好機會。」
戚惟傑沉吟不語。拓展戚氏企業一直是他努力的目標,可是現下以他的財務狀況,要收購中-集團是有些困難,即使拿到瓊斯集團的汽車代理權也於事無補,除非他運用非常手段……
「戚老弟,我分析過,其實中-集團根基扎實,只是這幾年景氣不好,加上政策錯誤而包了幾項工程,才造成虧損,我相信大筆資金投了進去,前景還是樂觀的。要不是我那間小小的明威企業財力有限,我也不會找你合作的,我甚至已經和國和銀行談妥了貸款事宜,只要你點頭,就立刻進行。」
戚惟傑深沉地輕啜了口XO,思慮再二,為了保險起見,他還是得暗中作調查。小心駛得萬年船,古之名言啊!
「張董,這是筆大投資,我過幾天再給你答案。」堅定的語音甫落,包廂門「叩——」的一聲被推開,應聲而入的是一位姿色美艷、氣質雍容的高姚女人,一看清戚惟傑坐的位子,旋即雀躍地飛奔倚進他的懷裡。
「戚總!」軟儂的聲音酥人心胸。
這一次,想當然耳,又是醉臥溫柔鄉而夜不歸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