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傍晚,酥潤的小雨點點滴滴,若有若無,嫩草盈碧,綠柳滴翠,燕翠湖上輕霧濛濛,如夢如幻。
西北方疾馳而來一匹棗紅駿馬,馬上卻是兩個人。
「好美啊,二哥,這是哪裡?」容貌絕美的少年讚歎不已,突然忍不住低咳了幾聲。
「是邯鄲城郊的燕翠湖,你怎麼樣?又不舒服了嗎?」俊雅的青年勒住馬,心疼地攬緊他。
「我沒事,走了這麼久,還沒出邯鄲啊。」
「所以我們得快馬加鞭。」青年俯身輕吻少年的臉頰:「讓你受苦了。」
「其實我們不用這麼趕,他們都中了迷藥,不會這麼快追來。」少年皺眉:「我擔心二哥的傷。」
青年笑了:「有慕然在二哥就沒事了。」
「二哥哄我,」少年嘟起嘴:「他們讓二哥傷得如此重,我恨死他們了。」
青年笑了,輕撫著他的頭髮:「好點沒有?」
少年點頭:「好多了,我們走吧。」
青年一提韁繩,忽聽有人道:「三少爺的迷藥果然厲害,可惜還有我這個漏網之魚。」
一人從岔路口轉出,少年驚呼:「楚風奇。」
天啊,竟忘了他。他被點了穴道放在那間小屋,而那裡是山莊內唯一沒有下迷香的地方。
楚風奇面無表情的伸出手:「請三少爺跟風奇回去。」
少年笑道:「好啊,你帶我的屍首回去好了。」
「慕然,不要胡說。」青年斥道,翻身下馬,一鞠到地:「楚二俠,慕然年幼,一切罪責都由我承擔,請你放過他,蘇某聽憑處置。」
少年也跳下馬衝到青年身前:「楚風奇,騙人的是我,下毒的是我,傷人的也是我,與二哥無關。」
「慕然!」青年皺眉。
「二哥,」少年回身抱住他:「你有什麼錯?是那人無緣無故打傷你,驅逐你,奪你的山莊——」
「無緣無故?」楚風奇漠然道:「三少爺原來什麼都不知。」
少年抬頭:「我知道的足夠了,二哥對他一直尊敬、容忍、退讓,而他呢,居心叵測、步步緊逼、欺人太甚,無情無義……」
「無情無義,」楚風奇瞇起眼,平板的聲音道:「三少爺忘了堡主是如何對你的嗎?如今堡主生死不知,安平王爺傷重難愈,郡主昏迷未醒,我大哥功力全失,夫人和小姐、姑爺斷手斷腳,這些全賴三少爺所賜。若論無情無義,誰比得過三少爺你。」
青年瞠目結舌:「慕然,你——」
生死不知,少年呆了呆,面色慘白,手撫胸口劇烈咳嗽起來,青年忙扶住他,輕拍他的背。
楚風奇突然出手,青年抱起少年向後躍開,才一落地便一大口血吐出來,染紅了兩人的衣衫,顯然內傷極重。
楚風奇探手抓向少年的手臂,還未觸及,卻見少年手一抬,眼前似有白霧飄過,楚風奇忙縮手,飛身退開,卻一掌將一旁的駿馬擊斃。
少年暗道糟糕,迅速拿出一粒藥放入青年口中。
「楚風奇,我跟你回去,放了我二哥。」
「不行,慕然,我不能讓你去送死。」
青年不肯放手,一顆石子突然打在他肩頭要穴,同時另一個石子打在少年的胸前,二人瞬間僵住。
「得罪。」
楚風奇向前走了兩步,忽聽上方有人悠然道:「居心叵測、步步緊逼、欺人太甚,無情無義,說得真好啊。」
隨著清朗的聲音,從樹上躍下一人:「一年多沒見,黑堡主人怎麼不見長進?」
只見他身穿一件已經褪色的粗布青衫,頭髮亂蓬蓬的遮住眉眼,天色昏暗,看不清他的面容。
「原來是風少俠。」
楚風奇心下一驚,面上卻冷漠依然。
來人打了個哈欠:「沒想到你還記得我,楚二俠,我也想見見故人呢,可否帶我一起去。」
楚風奇擰眉看他片刻,躬了躬身,轉身便走,瞬間不見蹤影。
風唯卿笑了笑,隨手拍開那二人的穴道。
穴道一解,青年便不支倒地,少年大驚失色:「二哥——」
* * *
燕翠湖南畔有一間簡陋的小屋,夜幕降臨之時,小屋中傳出食物的香味,令人垂涎欲滴。
「好香,看不出你烤魚的手藝這樣好。」少年大快朵頤,連聲稱讚。
風唯卿只低頭吃,也不答話。
少年眨眨眼,湊過來:「你的醫術也很高明,不出手便能嚇退楚風奇,武功也定然極高,可否告知尊姓大名?」
風唯卿淡淡看他一眼,繼續轉動手上架了魚的樹枝。
「慕然,」青年招手:「想聽故事嗎?」
「好啊,好啊。」少年高興地撲到青年懷裡:「二哥最好了,慕然要聽江湖的故事。」
「好,」青年寵溺地拍拍他的臉:「慕然可知當今武林誰的武功最高?」
少年眸光一閃,咬了咬唇。
青年深深看了他一眼:「不是他。」
「那——是安平王爺?」少年綻放一個燦爛的笑容。
風唯卿抬頭看了一眼,少年的笑容美麗得直令天地失色,卻略顯誇張。
青年用手指輕撫他的唇角,搖頭:「一年多以前,玉劍山莊武林大會有一個風姓少年連敗各大門派高手,最後和黑堡主人一戰,逼得他自行認輸,那人才堪稱天下第一高手。」
「啊?」少年訝然驚呼,眼波流轉,若有似無地掃過火堆旁靜坐之人,「竟有這樣的人?二哥,那人為何挑戰武林各派高手?」
青年微微一笑:「為了一個少年,那個少年因身份可疑而為武林中人所不容,那人為救他,便與武林盟主約定,若場上無人能勝他,武林中人就不能再為難那個少年。」
「那個少年是什麼身份,為何不能見容於武林?」
「我也不知,可能他的父母曾做過壞事,所以——」
「太過分了。」少年蹙眉:「上一輩的恩怨怎能延續到後人身上。」
「說得好,二哥很高興慕然如此豁達。」青年讚許地點頭:「幸好有人為他出頭,力戰群雄,讓那些人灰頭土臉,狼狽不堪,真是大快人心。」
「那人一定愛極他,是不是?為了他不惜得罪整個武林。真想親眼看看當時的場景。」少年悠然神往。
「慕然,」青年緊緊抱住他:「你為了我得罪的何止是整個武林啊!是二哥無能,要是我能有那樣的功夫該多好,我們就什麼都不用怕了。」
「不是的,二哥。」少年輕輕搖頭:「慕然沒什麼武功,可是有二哥在,我什麼都不怕。若沒有了最重要的人,空有絕世武功又有什麼用?」
風唯卿心一緊,「啪」的一聲手中的樹枝斷為兩截。
青年看了他一眼,暗忖:不錯,光有武功也是無用,還要有權勢才行,否則仍舊逃不開。那人擁有天下無敵的武功,到頭來還不是在這裡黯然神傷?
「後來呢?」
青年歎了口氣:「不久,江湖中傳出那個少年的死訊,而那風姓少年音訊全無。」
「怎麼會——這樣?」少年悄悄看向那人,只見他突然站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青年看著風唯卿的背影道:「他和黑堡主人一戰雖然贏了,卻受了重傷,下山後遇到了『飛山飄霧』兩個大魔頭。當時的情形誰也沒有看到,據說『飄霧』死於唐門暗器,而那個少年卻是和『飛山』同歸於盡。所以有人懷疑是唐門的人救走了他,可是唐門否認了這一點。」
「那是怎麼回事?」
「我也不知道,甚至有人猜測他也死了,只是找不到屍首而已。直到半年前,一人得罪了西域聖火教,逃到位於東海風陵群島的影閣尋求庇護,聖火教教主一怒之下,攜教中十大高手向影閣挑戰,眼看影閣面臨大難。這時,有一個風姓少年站了出來,輕而易舉便連敗聖火教十大高手,聖火教教主心服口服,與之結為朋友。這一消息傳開,人們才知道他未死,是『影閣』的主人救了他,也由此得知神秘的影閣主人原來便是唐門棄徒唐霄,也是那人的結義兄弟。」
「原來如此,」少年沉默了片刻,歎道:「他好可憐啊,什麼都能唾手可得,卻找不見心愛的人了。」
青年神色黯然:「我們的情況更糟糕,那楚風奇武功極高,為人嚴謹,若他再來,我們還是無法抵擋。該如何是好?」
拉起青年的手放到唇邊親了一下,少年笑道:「車到山前必有路,二哥先休息吧,慕然出去一下。」
* * *
如絲的小雨已停了,天淨雲開,月明如晝,臨水而觀,天上月,水中月相映成輝,湖面上仍然瀰漫著輕霧,讓月色顯得朦朦朧朧。
雲,他們都說你死了,霄弟求我忘了你,師娘看到我就會流淚,三十年容顏不變的師傅為我而變老。但是我注定要辜負他們了,因為受傷也好,痛苦也好,彷徨也好,我還有親人的懷抱可一哭,而你孤苦伶仃,所有苦難傷痛都只能一個人默默承受。我承諾給你幸福,卻沒有做到,反而讓你為救我而——
半年了,我踏遍了我們一起走過的每一個地方。不,還差一個,最後一個。相信我,很快就會在你身邊了,不管是在天上還是地下。
「啪——」一顆小石子投進湖裡,水中的倒影變成片片漣漪。
風唯卿回頭,含笑的少年緩步走過來。
「真美啊,月下的燕翠湖比傍晚時更美。」
風唯卿深深看著少年的眼睛,如秋水一般的眼睛,是比月色更清絕的美麗,比湖光更迷人的瀲灩。
「找我什麼事?」
「真直接啊。」少年搖頭笑道:「你驚走了楚風奇,為我和二哥治傷,幫了我們大忙,可是他們不會善罷甘休,所以我想求你再幫個忙。」
「哦?」風唯卿也笑了,潔白的牙齒在黑暗中一閃:「你要我護送你們到安全的地方?」
「不是,」少年苦笑著坐下來:「我得罪了那些人,這天下雖大,卻沒有安全的地方了。」
「那麼,你要我替你殺了他們,永訣後患?」
「不是——」少年一驚:「你想殺他們?」
若非比武受傷,那少年人可能不會死,算起來,這件事和大——那個人脫不了干係。
「為什麼不?你不是恨死他們了嗎?」
少年默然,颯颯的晚風中,隱隱約約傳來洞簫鳴奏,悠遠空靈,為冷月翠湖更添了一絲清幽。
秋水般的眼波顫了顫,那個經常在傍晚吹簫的人如今生死不知。
「是,我恨死他了,你去殺吧。」
少年猛地站起身,卻見風唯卿怔怔看著他,眸中水光閃動,緩緩滑下兩行清淚。
「你——」少年停下欲走的腳步。
良久,那人笑了:「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這個時候,你的眼睛最好看。」
「我嗎?我才不會自尋煩惱。」少年眨眼輕笑:「我的眼睛很像你心中的那個人吧?你就是為了這個原因才救我們的是不是?」
「現在不像了。」風唯卿站起身:「明日你們自行離開吧,短時間內他們無暇去追你們了。」
「你——要去落岫山莊嗎?」只要他一去,那些人為了防範他,自然無暇顧及他們。
風唯卿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小傢伙,你有驚人的破壞力呀,黑堡主人狼狽的樣子千載難逢,我當然要去看看,後會有期。」
「喂,等等,你的名字?」少年追出幾步。
「我姓吳,名字上乃下竹。」
風唯卿大笑,頭也不回地疾走,最後一個字傳來時,人已看不見了。
少年一呆,驚呼:「是他。」
還記得他爽朗的笑,還記得他出神入化的功夫,還記得他教習的陣法,還記得他讓他吃的啞巴虧,只是沒有想到當初俊朗爽淨的人竟然變得如此頹廢和邋遢。
他身邊那如冰雕一般的人真的死了嗎?
* * *
翠柳依依,映著湖光山色,更顯出落岫山莊清雅秀美的風致。
合該這樣的地方才配得上那絕美的少年吧?可是楚雲卻從未有個像樣的棲身之所,風唯卿吸了口氣,抬手揉揉眼眶。
轉過彎就是岔路口,先去落岫山莊呢,還是先去後山?
風唯卿轉過山壁,突然停下,前方飄逸出塵的白色身影讓他有片刻失神,自嘲一笑,最近的幻覺越來越厲害了,看見穿白衣的就會發呆。
「沈先生在等我嗎?」據說落岫山莊人仰馬翻,除了楚風奇外所有的人都著了那小傢伙的道,他怎麼沒事?
沈東籬淡淡一句:「跟我來。」
各色怪石藏在茂盛的樹木之中,若隱若現,透著神秘和詭異,落岫山莊的後山,景物依舊,人事卻已全非。
沈東籬站定:「風少俠此時到這裡是要落井下石嗎?」
風唯卿冷笑:「沈先生半路攔截是怕我見某人吧?」
沈東籬歎道:「風少俠比當初犀利了很多。」
「人都會變。」風唯卿輕輕撫摸著一棵的參天古木,念及楚雲,心中一痛:「當年的事我不想深究,但是既然遇到,弄個明白也好,沈先生,你自己說還是讓我去問別人?」
「我不明白風少俠的意思?」
「是嗎?有人明白就行。」
風唯卿抬腿欲走,卻聽沈東籬道:「你想藉機軟硬兼施讓黑堡幫助找尋楚雲的下落是不是?」
風唯卿身體一震,心臟幾乎跳出胸膛:「你知道他的下落?他沒死對不對?」
沈東籬緩緩搖頭:「他死了,我親眼見到卻沒來及阻止。」
「親——眼——所——見,那麼他真的不在了。」風唯卿眼前一黑,霎時萬念俱灰。
「我早該知道,他若活著怎會不來見我?」風唯卿背靠著樹,緩緩滑坐在地,喃喃道:「這樣也好,不用擔心到那邊會找不到他了。」
「你不想知道當時的情形嗎?」
「等見了他,自然會知道。」風唯卿力持平靜,身體卻無法控制地抖做一團,緊緊抱住頭,嘶聲道:「你走——」
當初聽到楚雲死訊,他哭過,喊過,瘋過,一度內傷發作差點沒命,有半年多的時間武功全失,但是不管怎樣痛苦,心裡還隱隱抱著一線希望,希望楚雲的聰明機智能幫他渡過難關,直到此刻才真正絕望了。
沈東籬靜靜看著了他片刻,淡淡道:「你有什麼臉去見他?別忘了誰是導致這一切的根源?」
風唯卿抬起頭,血紅的眼睛看著他:「不管你和蘇慕誠有什麼恩怨,都不要打我的主意。那件事你就沒有推波助瀾嗎?你說你對楚雲沒有壞心,蘇慕誠說他好心,安平王爺乾脆不露面,你們各懷居心,共同演繹了一齣戲。就算都不是想害我們,可是看看機關算盡的結果是什麼——」說到悲處,忍不住痛呼一聲,蒙住臉:「楚雲——」
「推波助瀾,我承認。」沈東籬的聲音一如往昔的溫柔,卻在不經意間露出一絲悲憤:「安平王爺關心師弟,怕你被楚雲欺瞞利用,一心要揭開他的身世,蘇慕誠需要一個對手,那些名門正派聞風而動,斬草除根也好,垂涎寶藏也好,都欲對他不利,武林大會難以避免,我推波助瀾為的是讓他永絕後患。而你呢?」
沈東籬停了一下,語氣嚴厲起來:「口口聲聲說會保護他,卻讓他為救你吃盡苦頭,事後再要死要活又有何用?」
「你的意思是說,我應該去找那些人報仇?」風唯卿緩緩站起身,目中的情緒漸漸斂起,卻變成如刀的銳利:「你是楚雲的什麼人?」
沈東籬挑眉:「你說呢?」
風唯卿出手如電探向沈東籬脈門,沈東籬在那一瞬間輕飄飄蕩起,就如白雲飄過無聲無息地落到幾步開外,手腕一抖,幾道青光直襲風唯卿週身要穴。
風唯卿袍袖一捲,幾枚樹葉落在手中。
且不說此人輕功精妙,只看用樹葉作暗器,功力便不同凡響。而這一招「孤雲流星」乃魔教教主雲棧天獨創的武功,楚雲也不會,他卻用得如此純熟,傳說雲棧天有個兒子,魔教覆滅的時候大概有五六歲。
星眸一縮:「你是楚雲的哥哥。」
怪不得他對蘇慕誠有敵意,怪不得他對楚雲這麼好,怪不得以楚雲的多疑竟會全然相信他。
可是楚雲為何要瞞著他?
一陣風吹過來,往事一幕幕呈現眼前,風唯卿側過頭,看向崎嶇山路的轉角處,想起當初他興高采烈地賣弄學識高談闊論時,楚雲孤寂地坐在那裡……
是了,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原來他的愛竟是如此的輕狂和天真,既不能為楚雲擋風遮雨,也不能讓他安心,甚至不能理解他的痛苦。
「他在哪兒?」風唯卿顫著聲音問。
雲,再給我一次機會,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怪不得他說你聰明的時候讓人招架不了,笨的時候——」沈東籬搖頭輕笑:「你怎知他沒死?」
「他若死了,你不會阻止我去落岫山莊,也沒有理由在這裡和我廢話。是他讓你來的對嗎?」
「不錯,你的行蹤一直在我們掌握之中,一個多月前,他說你有可能會想不開,讓我到這裡來,於是才安排了這次落岫山莊之行。」
沒想到另有收穫,見到了夢寐以求的親人,沈東籬忍不住笑了,不愧是「他」的兒子,不僅有傾倒眾生的容貌,更有絕頂聰明的頭腦和機巧百變的手段,一出手就讓稱雄天下的黑堡和安平王府栽了個大跟頭。
「他在哪兒?」風唯卿又問一遍,這一次中氣十足,大有逼供的架勢。
沈東籬仍不肯正面回答,反問:「你不想知道他如今怎樣了?」
風唯卿不耐煩起來:「你這人怎麼如此囉嗦?無論怎樣他活著就好,告訴我他在哪兒?」
沈東籬微笑:「幫我一個忙我就告訴你。」
「你要不是他哥哥,我——」風唯卿咬牙:「快說。」
這一次沈東籬不再囉嗦,他只說了兩個字:「破陣。」
* * *
一個時辰後,費盡九牛二虎之力,連破四座大陣和重重機關的風唯卿,氣喘吁吁地瞪著那在一旁背著手如閒庭信步的人,一字一字的說:「你有陣形圖為何不拿出來?而且以你的本事根本用不著我。」
「哪裡,有風少俠在,東籬豈敢班門弄斧?多謝相助。」
沈東籬拱了拱手,逕自向密林深處隱秘的洞口走去。
「站住。」風唯卿危險的瞇起眼:「沈先生忘了什麼吧?」
「哦?」沈東籬思索片刻,一拍額頭:「看我這記性,我很想告訴你,可是楚雲不想見你我也沒辦法。」
「你胡說。」風唯卿握緊拳頭,用力吸了一口氣:「這裡面就是所謂的魔教寶藏吧,你武功不如我,而我正缺錢花,是拿一半還是都拿走呢?」
沈東籬搖頭無奈道:「的確是他不想見你。他說他對你只是感激和感動,無關情愛。你救過他,這次他也救了你一命,算兩清了,請你不要再糾纏他。風少俠,我知道你對他好,可是感情不能強求——」
「好一個只是感激無關情愛,」風唯卿冷笑:「沈東籬,你當我是傻子嗎?楚雲才不是會感動的人,他若不喜歡我,我就是死在他面前,他都不會看一眼,更別說捨命相救了。你試探夠了沒有,告訴我他傷得有多重才會——才會不想見我。」最後一句聲音顫抖,眼眶也紅了。
沈東籬深深看著他:「命運對楚雲何其不公,不過,他能遇到你總算老天垂憐。當年我離開杭州後還是不放心,戰事一緩便找了個理由向王爺告假,星夜趕回,卻仍是晚了。當日楚雲自知不敵,便將幾枚毒針預先埋入體內,讓毒性遊走全身,這樣整個人就變成了毒人,然後運行一門威力極大、危害也極大的內功,以凝聚強大的力量,那股力量本身就已超過他身體的負荷,他很可能還使用了勢如同歸於盡的『雲幻雲滅』來對付喬空山。」
毒針、邪門內功,同歸於盡的招式——他分明是以命相博,風唯卿臉色慘白,是啊,若非如此,以楚雲的功夫又怎能和喬空山相提並論?
「我不知道那一戰有多麼慘烈,等我趕到時,喬空山已經死了,死壯很慘,而楚雲經脈盡斷,劇毒纏綿入骨,那時我甚至以為他也——」沈東籬不堪回首地閉了閉眼。
風唯卿淚如雨下,喉嚨裡發出兩聲短促的悲鳴,卻說不出一個字。
沈東籬頓了片刻才道:「未免後患,我找人放出他的死訊,帶他到一個隱秘的地方住下,隨後的幾個月,他就在生死邊緣掙扎,直到王爺找到我們,向當今聖上求得大內至寶『青瑤丹』才保住了他的性命,然後我們回到安平王府。」
「青瑤丹」天下僅有兩顆,據說有起死回生的功效,但是——
「他仍然沒好對不對?」
沈東籬黯然點頭:「『青瑤丹』只能保命,卻無法醫治他的筋脈,而他中毒太深,解藥只能暫時緩解毒性。所以他至今仍然無法獨立行走,毒也還是不時發作,每次發作都令他生不如死。風少俠,這一年多,他所受痛苦煎熬不是常人所能想像的,好幾次連我都以為沒救了,他卻一次次頑強的挺了過來。」
「傻瓜,他老說我傻,其實自己才最傻。為何不來找我?」風唯卿悲喜交加,忍不住閉上眼,雙手合十:「感謝老天——」
「風少俠,請你帶著楚雲遠離中原,幾年之內都不要再回來了。」沈東籬拍拍他的肩頭:「我把他交給你了,這次不能再有任何閃失。」
風唯卿既不答話也不動,彷彿沒有感覺似的,沈東籬皺眉,正欲開口,卻見他突然之間一躍而起,向陣外奔去,遠遠的聲音傳來:「沈——大哥,他的傷沒好,又愛鑽牛角尖,請你先回去照顧他。」
「你——」沈東籬未及開口,人已消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