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約楚雲(上) 第三章
    在蜀中若論最繁華的所在,自然是有天下四大名都會之稱的錦城,在錦城最有名的酒樓非君子樓莫屬,雖說這裡的飯菜酒水都是一流,價錢卻也貴得令人瞠目。君子樓對面便是明月館,雖說只是客棧,卻只有達官顯貴才住得起。所以除非每年的燈會、花會、歌會時節,才會賓客盈門,平日可冷清的很。

    就在這蕭條的季節,剛過正午,明月館迎來了兩個奇怪的客人。

    白衣少年眉目如畫,俊美絕倫,氣質清雅飄逸如幽谷白雲,烏黑晶亮的眸子漾著秋水,眼波流轉之間,帶出一股天然的孤傲之氣。他一進來,屋內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抽了一口氣,心道:天下竟有這般標緻的人物。

    旁邊的青衣少年相貌雖不及他精緻,卻也英挺不凡,天生含笑的眉目,一見便令人生出親近之意,但是當他冷下臉,微慍的目光一掃,不怒而威的氣勢令所有人都不禁心中一緊,悄然移開投向他們的視線。

    來明月館的客人非富即貴,這兩人相貌不俗,衣著卻著實不敢恭維。白衣雖然潔淨卻有些破舊了,青衣更是樸素得街上隨便一抓就是一把,而且連個僕從都沒帶,不像是富家子弟。

    掌櫃莫宣心中疑惑,臉上卻絲毫不帶,忙迎上去,慇勤問道:「兩位公子要住下嗎?」

    風唯卿看問身邊的人:「楚雲,你說呢?」

    荊楚雲抬眼,目光看向莫宣,卻又似穿透他看著不知名的某處,輕輕點了一下頭。

    莫宣在被他幽邃的目光一掃,不禁呆了一下。

    風唯卿皺了皺眉,提高聲音道:「可有清靜的地方?我們不願被打擾。」

    莫宣忙收斂心神,畢恭畢敬的介紹:「我們這裡最清靜的地方莫過於後面的梅、蘭、菊、竹四軒,都是獨立的院落,如今除了竹軒已被定下外,其餘三個可任憑公子選。」

    風唯卿看了看身旁已微露疲態的人,目中露出疼惜,輕輕握住他的手:「這樣最好,就梅軒吧。」

    他幼居深山,廣闊的天地給了他豁達的胸襟和隨意的性情,禮教對他沒有任何束縛,喜歡一個人,也不管這份感情是不是驚世駭俗,便竭盡所能關愛呵護,絲毫不知道掩飾。

    荊楚雲看到眾人驚訝、怪異和甚至淫褻的目光,暗自惱怒,冷冷抽回手。

    莫宣暗忖:這兩人情形頗為怪異,青衣少年神情關切,白衣少年卻冷漠疏離,偏偏二人都氣度不凡。還是小心為妙,莫惹出什麼事端。

    忙陪著笑臉道:「好,我馬上帶兩位公子去,可是,我們的規矩要交一筆定金,公子看——」

    人都來了,還交什麼定金,分明是有意試探,荊楚雲沒有溫度的目光掃過身邊的人,淡淡道:「你怕我們沒銀子麼?我身上的確沒有,不過這位公子可並非如此,是不是啊?」

    從青城山到這裡的一路都是投宿到農家,有時還餐風宿露,他知道風唯卿身上沒什麼錢財。

    風唯卿見楚雲開口說話,心中一喜,縱然聽出語氣譏誚,有意讓他難堪,也忽略不計,從懷裡拿出一面玉牌道:「掌櫃可認得此物?」

    莫宣和荊楚雲都吃了一驚:關家玉牌!

    只見潔白通透的玉牌上,碧翠的顏色勾勒出一個龍飛鳳舞的「關」字,竟是天然而成,真是價值連城的寶玉。但是這玉牌的真正價值卻並不在此。

    江南關家,富可敵國,各大城市都有他們的錢莊和產業。關家老爺有6個女兒,不惑之年才得一子,三年前,此子一病不起,關家通告全國,不論是誰,若能救治,關家一半財產作為酬謝。歷時半年,名醫來了不知有多少,都束手無策,最後卻是一個神秘少年治好了他。

    那少年不肯要酬勞,關老爺將家傳寶玉贈與,通告天下,關家錢物,任其取用。

    但是三年了,玉牌卻從未現身,以至於很多人都懷疑那只是一個謬傳。

    *  *  *

    梅軒果然環境清幽,南北向的房間,陽光充沛,既通風又舒適,佈置也極為素雅精美,院中有花有草,有池有樹,便如一座精巧的園林,不愧為錦城最好的住處。

    莫掌櫃辦事效率很高,不消片刻,風唯卿要求採買的衣物便悉數送來。

    荊楚雲沐浴過後,換上一件質地柔軟,樣式簡單的白緞儒衫,更顯得素雅潔淨,清麗絕倫。風唯卿依然是一件樸素的青布長袍,看到楚雲,不禁又呆了。直到楚雲著惱才醒悟,訕訕地拉他坐下,講起玉牌的由來和關家的趣事。

    荊楚雲默默聽著,心中卻悲憤難當:這世上為何如此不平?有的人毫不費力,信手拈來,便能擁有一切,而有的人費盡心機,受盡苦楚,到頭來卻是一場空。

    風唯卿哪裡知道他的心思,一徑說笑,引他開心。

    「楚雲,江湖的恩怨是非,都不要理會了好嗎?我們在這裡休息幾日,到附近的名勝遊覽一番,然後到江南定居如何?我記得你說過喜歡西湖。」

    「……」前些日子被他追問得煩了,隨口說了一個「西湖」,他倒記得清楚。

    「一會兒我們去君子樓吃飯好嗎?聽說那裡有幾樣菜天下聞名。」

    「……」

    「楚雲,你睡了嗎?」

    「……」

    風唯卿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輕撫著他的黑髮,喃喃道:「不管我做什麼,你都不高興,青城山也好,今日也好,你想看的其實是我的為難對不對?甚至不惜把自己也搭進去,楚雲,你到底在想什麼?難道你不想有人對你好,難道你不想過平靜舒適的生活?相信我,楚雲,我喜歡你,真的喜歡——」輕輕吻上那顫抖的睫毛,挺俏的鼻尖,卻怕又會把持不住,不敢再深入下去。

    原來他什麼都知道,卻做出一副癡傻的樣子,荊楚雲悄悄捏緊手指。

    兩個人靠在一起,一直躺到日薄西山。看似親密無間,卻一個暗自傷懷,一個愁腸百轉,各有各的心思,誰也沒能睡著。

    *  *  *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見到牌匾上的端莊大氣的「君子樓」三個字,風唯卿腦中不知怎的就浮上這句話。悄悄看一眼荊楚雲,暗道:他雖不是女子,我待他的心卻是更甚。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

    這些日子的確實夜夜輾轉反側,甚至比未找到他時更為難熬。求之不得,縱然將他擁在懷裡,卻原來仍是求之不得。過去一心一意只是想找他,如今人找到了,又是朝夕相處,按說該心滿意足,不知為何卻更覺空虛,似乎怎麼也填不滿。為何如此?要怎樣才能滿足?

    他在這裡被感情折磨,想不通,看不透,煩惱不已,另一個卻早已不耐。

    「到底要不要進去?」

    兩個如此引人注目的人,手拉手站在酒樓外,的確是奇怪得緊。很快又很多人好奇的觀望,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見楚雲深蹙著眉,目中露出痛苦的神色,風唯卿顧不上旁人各色的目光,忙問:「你哪裡不舒服?」

    荊楚雲咬牙:「放手。」

    風唯卿這才發現,不知何時竟然把他的手握得死緊,趕忙拉過來看,見他修長的手指已經毫無血色,隱隱發青,心中懊惱不已,待要道歉,荊楚雲猛地抽回手,轉身便走,逕自回到梅軒,「砰」的一聲關上門。

    風唯卿站在門外,又是道歉,又是懇求,折騰了半天,裡面卻毫無動靜,只得吩咐夥計從君子樓買幾樣點心、飯菜送過來。

    飯菜一樣一樣送來,擔心楚雲挨餓,不住勸慰誘哄,可是任他好說歹說,裡面仍然沒有絲毫回應。

    飯菜熱了數次,夥計們暗自嘀咕,偷偷取笑,最後實在熬不住,要求休息,風唯卿擺手讓他們回去。

    漸漸的,黑暗籠罩大地,寒氣泛起,夜露打濕衣衫,涼意從身體一直滲到心裡,風唯卿終於明白,楚雲只是借題發揮而已。

    他雖然無父無母,但是自幼蒙師傅師娘視如己出,行走江湖以來,憑他的武功、醫術和為人,所遇之人,哪一個不是欽佩恭敬,何曾受過這等委屈?

    想到山神廟的生死一線,想到這些日子的痛苦無奈,想到一次一次忍氣吞聲,想到做了這麼多,這人仍是如此狠心絕情,不由心頭火起,厲聲道:「開門。」

    還是沒有動靜,他一掌拍開房門,卻見那人斜靠在窗邊,嘴角含著譏誚的笑意,閒適地飲著茶,霎時怒火中燒,一把將茶杯打落在地,抓住他的肩頭,大力搖晃:「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如此折磨我?我待你不夠好嗎?為何要踐踏我的心?」

    荊楚雲肩頭奇痛,鬢髮散亂,卻一言不發。

    半晌,風唯卿慢慢放開手,潰然坐在椅上,常常帶著明朗笑容的嘴角抽搐著,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慘笑:「告訴我,你到底要什麼?你要我怎樣做才行?」

    荊楚雲退了兩步才穩住身形,手扶著書桌,冷冷道:「你又要什麼?想要我怎樣?」

    「我——」風唯卿張口結舌。

    可憐他從不知情為何物,一旦動心,竟連自己要什麼都說不上來。

    荊楚雲譏笑出聲:「要我的身體嗎?」

    「不……我不是為……」風唯卿囁嚅著,不知所云。

    荊楚雲斜睨著他:「那就是不要嘍?」

    風唯卿漲紅臉,既不能搖頭,也不能點頭。

    「不報當年差點被我害死的仇了嗎?」

    「不,那件事就讓它過去吧,我不怪你了。」

    「真是寬宏大量。」荊楚雲斂起笑容,沉默了片刻,緩緩道:「但是我卻不能不怪自己。」

    風唯卿猛然站起身,驚喜交加:「有你這一句話,我就心滿意足了。楚雲,我確實怨過、恨過,也曾一想到就難受,可是我——」

    荊楚雲淡淡微笑著看他,一如當年在山神廟說要廢去他武功時的表情,風唯卿突然打了個寒顫,只聽他一字一字的說:「我怪自己當初沒有殺了你,若服用「火影」之膽的人是我,那麼我也可以百毒不侵、內力深厚,或許大事早成,怎麼會受這許多苦楚?我怪自己一念之差,招致今日大禍,被那些人凌辱虐待;我怪自己一時之仁,埋下禍根,被你任意輕薄欺侮。你說不怪我,好笑,你應該感激我的仁慈才對。是不是啊,風少俠?」

    「住口,住口——」

    這是楚雲第一次對他說這麼多話,卻句句都是鋼刀,字字都是利劍,直透心窩。

    風唯卿衝過去,一把將他按住。

    荊楚雲身體後仰,上半身倒在書桌上,下身卻與他密密貼合,笑道:「寬宏大量的人也會惱羞成怒啊?」

    「不許再說。」風唯卿一掌打在桌上,書桌轟然倒塌,兩個人滾落在地。

    荊楚雲掙扎著起身,卻被撲倒,狠狠壓住,身體似乎被揉碎一般,胸腔裡的空氣都被擠出,他費力地喘氣,費力地笑:「現在呢,你要做什麼?殺了我?佔有我?蹂躪我?是啊,你的確很強,可以做所有想做的事,卻永遠無法得到我的心,你——」

    壓制他的人猛然僵住,幾滴水珠從眼中滑落,滴在他臉上,荊楚雲突然頓住,再也說不下去。

    風唯卿慢慢站起身,踉蹌退後:「我終於知道了,原來我想要的是你的心,只是你的心……」

    所以找到他仍然不滿足,所以抱著他仍會輾轉反側,所以明知他刁難仍要為他達成願望。

    「我喜歡你,想保護你,照顧你,讓你快樂……我錯了嗎?錯了嗎?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他一步一步退出門外,聲音漸漸消失。

    良久,荊楚雲翻了個身,趴伏在地,手撫胸口,大笑起來,直笑得渾身顫抖,眼淚湧出。

    「差點被我害死,還想保護我,照顧我,讓我快樂,好笑,真是好笑,天下竟然有這樣的傻子……」

    可是這個傻子卻可以讓他心痛,讓他流淚。

    「太好笑了,笑死人,誰說我心痛?我怎麼會為一個傻子流淚……」

    因為他是這世上最強大,最聰明的傻子,他可以輕易擁有一切,卻視如糞土,只想要你的心。

    「你錯了,你犯了天大的錯……我哪裡還有心……為什麼你這麼傻……好傻啊……」

    *  *  *

    夜闌人靜,月掩星沉,孤燈不明,只能聽到蕭颯的風聲,黃葉飄然而落,又被風捲起,飛舞著,不時敲窗,沙沙輕響。

    幽暗的內室,桌椅殘木、杯碗碎片散落一地,如被颶風橫掃肆虐而過的孤舟,風平浪靜之後,只剩下零亂的碎屑漂蕩在無邊的海上。

    滿目狼藉之中,纖瘦的白色身影蜷縮著,柔滑的黑髮流瀉如瀑,遮住了慘淡的玉顏。令人心酸的笑聲漸漸停歇,變成壓抑的嗚咽,終至無聲無息。

    似乎過了很久,又似乎只有半刻,強健的手臂將趴伏在地的人兒抱起。僵冷的身體接觸到溫暖的懷抱,突然顫抖起來。

    「你比我更傻,已經吃了那麼多苦,還要自己折磨自己。」感受到他的顫抖,風唯卿收緊雙臂:「你看,身子都凍成冰了。」

    將他輕輕放置在床上,除去鞋子,脫下外衣,拉過錦被裹好,風唯卿坐在床邊,用手指輕輕擦拭玉顏上半干的淚痕:「楚雲,你恨我也好,討厭我也好,都沒有關係,不要再苛待自己了。」

    荊楚雲怔怔地看著他,眸中盈滿淚,在眼眶處閃爍著、蕩漾著,卻不落下。

    呆愣的表情、迷幻的眸光和盈盈欲滴的淚消弭了他臉上一貫的冷色,清冷玉顏現出如迷路的孩童一般茫然無助的神情,風唯卿心中一蕩,直想緊緊抱住他親吻撫慰,又強自忍住。心道:他認為我存有輕薄欺侮之心,再有這種行為,只會令他更加厭惡。

    雷轉篷豪爽灑脫,不拘小節,風唯卿自幼追隨師傅,生活無拘無束,隨心所欲,高興時歡呼雀躍,悲傷時放聲大哭。下山後,雖然不願出風頭,盡量避免招惹是非,卻也無人能約束於他,何曾如此壓抑?如今愛慕之人就在身邊,卻不得親近,真如百爪撓心一般,又痛又癢,難挨難消。

    「暖和一點沒有?」風唯卿硬生生是收回輕撫著他面龐的手,放在身側攥緊。

    荊楚雲似沒有聽見他的話,仍然怔怔看著他,半晌,緩緩抬起手,小心翼翼地輕觸他的臉,手指剛一觸到,眸光一閃,突然清醒,待要收回,風唯卿一把抓住,將那修長光潤的手掌貼在自己臉上,激動地輕喚:「楚雲,楚雲——」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碰觸,怎不令風唯卿欣喜若狂?

    他的手有些涼,卻又一股暖意從那細潤柔滑的掌心傳出來,直湧上心窩。

    荊楚雲想抽回手,卻被風唯卿握緊,在臉上輕輕摩挲。看著方才滿是苦澀的臉上露出明朗燦爛的笑容,不由窘迫萬分:「放手!」

    見他著急,風唯卿忙放開手。

    荊楚雲翻身背對他,一時的感動忘形之後,心中湧上更深的懊惱和自厭。

    風唯卿坐了片刻,看楚雲身體僵直,想是因為他在這裡而不能安眠,於是站起身:「你安心睡吧。」

    還未邁步,就聽冷冷的聲音道:「為何要這樣?」

    「怎樣?」風唯卿愣了一下,見他雖然開口卻沒有回頭,心中一痛,連看他一眼都不願嗎?

    「楚雲,不管是四年前,還是現今,自始至終我都沒有絲毫輕薄欺侮之意,所有的一切只是因為我喜歡你,情不自禁想親近,如果你不願意,以後,以後我——」

    想到不能抱他、親他、碰觸他,風唯卿心中難過,這句話便再也說不下去。

    荊楚雲轉身看著他:「你不必解釋,我知道。」

    喜歡又如何?哪一個人迷戀的時候不是千恭萬順,恨不得為那人摘星攬月,恨不得把心都掏出來,博取一笑,一旦心意改變,還不是一樣絕情斷愛,恐怕連看一眼都覺厭煩。

    他天資聰穎,這些年又經常與那些陰險狡詐的江湖人物周旋,最善於揣度別人的心思,何況風唯卿在他面前從不隱藏自己的情緒和想法,怎會不明白他的心意?只是幼時的苦難和這些年的所見所聞、所歷所感,讓他認定人性醜惡、人心涼薄,任風唯卿熱情如火,他卻冷顏相對。

    風唯卿不知他的想法,還道他終於肯相信自己,方一喜,想起他方纔的話,又不禁黯然,思前想後,仍是猜不透他的心思,一時喜,一時悲,心情沒個安排,忍不住問:「既然知道,為何還要那樣說?方纔的話不是你的本意對不對?你並沒有那麼恨我、討厭我對不對?」

    荊楚雲垂下眼簾,沒有回答他的話,反問:「方纔你分明憤怒已極,為何沒有對我施以武力?」

    只要他施暴,那種時候,難免放鬆警惕,就有機會制住他,這原本就是今日激怒他的目的。但是他沒有一指加害,卻流著淚離開,讓他沒由來地難過。

    想到離開青城山後,也曾數次想趁他意亂情迷或是熟睡時下手,他卻總是睡得晚,起得早,擁吻也只是淺嘗輒止,根本沒有機會動手。

    心中一驚,難道這人已經看透了他的用心才會如此?

    他的心思百轉千回,卻將別人也想得複雜,反而曲解了風唯卿眷寵呵護之心。

    風唯卿笑了:「我是很生氣,但是更怕一怒之下傷了你,所以出去透透氣。」

    「既然如此,為何這麼快就回來?」

    「你終於肯說出心裡的話,這樣總比前些日子什麼都悶在心裡強,想到這些我就不生氣了。還有——」風唯卿俊臉微紅:「我怕你會離開,所以……」

    荊楚雲一呆,方才竟沒有想過要走,至於為何沒想卻不願去深思。心道:他當年吃過我的暗虧,自然防範的緊,幸好沒走,否則定會被追回來,到時想走就更難了。他既然很快折回,必然聽到那些話,正好趁此機會撤去他的心防。

    荊楚雲抬眼深深看著風唯卿,略顯激動地道:「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從來沒有人這樣對我。我,我——」眼淚隨之流下,似傷心難抑。

    他本來只想落幾滴淚,可是話一出口,不禁想起挨餓受凍、提心吊膽的兒時,想起被嫌棄打罵的幼年,想起被作為復仇工具的少年。想起沒有溫情的母親,想起欺負凌辱他的人,想起忍著傷痛,獨自飲泣的暗夜,還有那些無可奈何唯有等死的日子……一時悲憤填膺,有淚如傾。

    他雖然聰明堅韌,但畢竟只是個身世淒慘的十七歲少年,無依無靠,孤苦伶仃,剝落了強撐的冰冷外殼,便只剩下脆弱。

    風唯卿慌了手腳,顧不上考慮他會不會著惱,緊緊抱住那因強忍著不哭出聲而劇烈顫抖的身體。

    「別哭,楚雲,沒關係的,就算全天下的人都對你不好,也沒有關係,我一個人對你的好就抵得上所有人……不要再排斥我,讓我來照顧你,愛護你,我不會再讓你受苦,也不會讓你受絲毫的委屈……把過去一切都放下,好嗎?如果放不下,就全部交給我,你的悲傷、壓力、彷徨、苦惱都由我來承擔,我擔得起,受得下……知道嗎?你高興的時候我最高興,你難過的時候我更加難過……不哭了,楚雲,你這一哭,我也想哭了……」

    他原本就是感性的人,從不管什麼男兒有淚不輕彈的話,想哭就哭,說著說著竟真的流下淚來。

    荊楚雲哭了一會兒理智已然恢復,聽了他的話,見到他的淚,呼吸一滯,沒由來的一陣心慌意亂。暗自惱怒,吸口氣,悄悄將內力聚到指尖,移向他的風池穴,手指放到穴位之上,猶豫了一下,咬牙,用力按下去。

    風唯卿瞬間僵住,臉上還帶著淚,驚愕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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