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這麼認為……”
莎拉拼命掙扎抗拒著被他的魔力所融化。她的抗議斷斷續續,梗在喉嚨處。這時,卡薩斯的嘴唇欲蓋住她的雙唇,他喃喃地說:“別去思考,莎拉,放松些,把自己交給感覺。”他柔軟溫熱的雙唇滑向她的唇際,讓她在這充滿芳香、不可逆轉的一刻裡顫抖著閉上眼睛,無助地接納了這無從回避的甜蜜。
深深的渴望在她體內滋長,燒灼著她。這無疑是一種對這個男人的全身心的令人痛徹肺腑的渴望。出於原始的本能,她知道他的話是對的,為了這無比甜蜜溫馨的時刻,一切都不足惜。
他透過綿軟的織物,觸摸她的胸口,那深情地觸摸,那在耳畔喃喃著的西班牙語令她備受折磨,狂亂地弓起身體。他的吻由甜蜜的誘惑轉為狂熱的激情,他的身體開始緊張起來。
仿佛他就是一切的主宰,他的唇、他的舌尖、他那善於征服的男性軀體。此時,莎拉願意臣服,願意失去理智和思考。她的手纏繞住他的脖子,她的身體與他靠得更近,本能地像是在迎接他,讓觸電的感覺在他那燃燒著熱度的撫摩中升華。她痛苦得輕喚他的名字。
他的手滑下她的裙角,觸到那柔軟細膩的肌膚。她虛弱地喘息著,仿佛開放的花朵般,迷醉在夢幻疊交的快感中。
“哦。上帝!”此刻,她可以聽到他那急速地心跳聲。他突然放開了她,他的雙頰燃燒著欲望的火焰,宛如藍天下西班牙明媚耀眼的陽光。
莎拉眨著迷蒙的眼睛,從溫柔鄉裡猛然醒來,她雙手抱肩,驟然的空曠替代了剛才的濃濃愛意。她沮喪地低聲嗚咽著,那聲音完全出自本能,由她體內的深處發出。
他飛快地皺一下眉打量了她一眼,然後將她的手貼在自己的唇際,喃喃地說:“不,不,親愛的,我不是在拒絕你,根本不是。我因你而狂熱,整個身心都在為你燃燒。”他緩緩吻著她的手指的背面,用一雙黑眼睛凝視著她,“如果你能知道我是怎樣掙扎著不去愛你,那該有多好。要知道,你是那麼美麗、寬厚,惹人憐愛,我從未像渴望你那樣渴望過別的女人。但現在,還遠遠不是合適的時機。”他翻過她的手,吻她的掌心,“然而,那一刻就會到來,它會給我們美滿的答案,我向你保證!”
瘋狂的激情漸漸退去,她從震驚中恢復過來,深深地吸了口氣,晃晃悠悠站起身。她對他毫不懷疑,他們會得到美滿,只不過那美滿,是破碎的。
理智的涼風冷卻了莎拉沸騰的血液,叫她清醒。是的,她渴望過他,以全部的身心渴望過他。只一剎,他就要成為她存在的中心。如果這就是愛,那這愛著實嚇壞了她。愛,差點兒奪走了她的整個知覺,以及她的自我。愛與他密切相連,所以讓人無處逃遁,他無所不在,愛,就是一心只想留在他的身邊。
他的吻使她剎那間錯亂迷失,沉浸在愛情中,渴望與他相守。此刻,只有他的自控能夠喚醒她。莎拉清楚地看出這一點,感到分外傷心。
如果時機合適,他就會與她做愛。理智的分析、邏輯的判斷都讓人覺得他的承諾更像是個威脅。可什麼是合適的時機呢/有著加冰的香檳、柔軟舒服的大床、黑色絲緞搬異國情調的夜晚的時機嗎?或者還有,在開始厭倦她,或當她父親出現的時候,再及時地擺脫掉她的時機嗎?
如果讓口正流著血,她不會再混合進新的傷心。她仍有足夠多的感覺借以平衡。
“我先走一步,”莎拉冷冷地說,“如果你願意,可以接著散步。我不想迷路。我們不要走得太遠。”她痛苦地聳了聳肩。此刻的她與早上那個輕率的、自以為可以和這個魔鬼做朋友的自己已相差十萬八千裡了。
卡薩斯只是笑了笑,低聲輕柔地說:“我現在要和你在一起,不會放你走的,記住了嗎?”他的手指輕輕劃過她緊抿的嘴角。莎拉閉上眼睛,因彼此的靈犀而顫抖。哦,上帝!她無法阻止自己不去絕望地愛著他、向往著他。他羽毛般輕柔的觸摸有種磁力,仿佛是探索人類欲望秘密的前奏曲。莎拉嘴唇顫抖,眩暈無助。她不知道該如何抵制這種反應。
接著,她聽到了他那幾乎悄無聲息的歎息,感覺他正在走開。莎拉勉強睜開沉重的眼睛,看見他拾起丟在草地上的帽子。
“我們一起去。”他說,“在我思考時,你可以陪我散步。來吧!”
他拾起帆布包,挎在肩上,西班牙式的傲慢盡顯無疑。
盡管這樣,卡薩斯所展路的任何情感常態,都令她珍愛。莎拉變得開心起來,緊追著他的大步。她喜歡這種自由的感覺,有著無拘無束的空間,可以使她應付裕如,不再傷害自己。
在某種程度上,她要重新武裝自己,馴服狂野的需求。
他們艱難地跋涉在峭壁間,莎拉無法理解卡薩斯為何一直保持沉默。艷陽高照下,他嚴峻的面龐好象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全然無視身邊有她的存在。
這也無妨。只要他在身旁,她就不覺得孤單。
他們這樣跋涉了幾公裡。
此時,似乎該循著原路回去了。再往前走下去,就會有久處高溫下體力耗竭、身體缺水的危險。莎拉不知是否該打斷他的思路,問問帆布袋裡還有沒有咖啡。
然而,他們繼續往前走著,強烈的悔意竟使莎拉忘掉了其他鑽牛角尖的想法。山路忽然一轉,更加險峻陡峭,卡薩斯回過頭來,伸出雙手幫助她。她信任地將手放在他的手裡,立即發覺自己的任何武裝,只要在他的面前,都會立即土崩瓦解。她為自己的愚蠢羞恥得快要哭了。
卡薩斯輕松地攜她過了那段異常崎嶇的山路,莎拉不禁重重歎了一口氣。她並不是怕走山路,只是她想弄明白他到底要做什麼。只要給她時間,她一定能做到。
他拽著她躲過一片帶刺的樹叢,隨即幫她拂去臉上的頭發,說:“目的地不遠了。你要盡量保持勻稱呼吸。要知道,我的本意可不想累壞你。”
她甩開他的手 ,想看清楚他到底打的是什麼主意,但是她的頭腦卻因瘋狂而一片混亂。他這樣說只是出於禮貌嗎?因為她不熟悉走山路,所以他感到愧疚?還是說他不希望今晚枕畔有個被累壞的女人?
她終於脫口而出,“不遠,是指去哪裡?”
他指向山的縱深處,那裡山羊成群。在一片矮橄欖林裡若隱若現有座石頭小屋。一縷輕煙繚繞而上,她看見一位老人的身影。
“老人家——”卡薩斯輕柔地呼喚著,神情恭敬,既而對她說,“他會在家門口迎接我們,你可以借此歇息一下疼痛的雙腳,還能喝上最甜美的山泉。”
“他生活在這裡嗎?”莎拉幾乎不能相信。在連綿數英裡的嶙峋山脈間?“他難道不覺得孤單嗎?冬天他會搬回村子裡吧?”
“不,他喜歡孤獨。”卡薩斯跳到蜿蜒狹長的山路上,牢牢地接住她,“他不喜歡人群,尤其不喜歡交談。他從未結過婚,在他母親去世後,他就搬到這裡。他為村民照看羊群,以此來交換蔬菜、奶酪和面包。我至少一個月拜訪他一次。冬天次數會更多些。”
他們艱難地繞過山麓碎石。當卡薩斯將她抱下來,放在地上時,不禁笑了,潔白的牙齒在陽光下熠熠閃光。老人一直遠遠地看著,直到他們走近才走上前拉住卡薩斯的手。盡管他不苟言笑,但神情裡飽含著尊敬和感激。卡薩斯從帆布袋裡取出一捆煙葉、還有早餐剩下的火腿、一大塊奶酪和水果,看上去足夠老人用一個星期的了。
莎拉回想起來,這可是他們剩下的早餐。早上他們吃的太少,現在,食物都被送了人……她微皺起眉,肚子不爭氣地叫起來。她並不埋怨卡薩斯寧願選擇餓著肚子也要幫助他人的舉動。可她懷疑自己是否能餓著肚子走回數英裡外的城堡。
她安慰自己說,這樣有利於身材。他們正用西班牙語互致問候。卡薩斯示意她坐在石屋前的木凳上,牧羊人隨即進屋,一會兒,捧出兩杯清涼甜美的山泉。甘洌的山泉潤滑著喉嚨,有如一夜秋夢般舒爽。莎拉小口啜飲著,只見一只狗躥出,老人將他們野餐的火腿和奶酪喂給它。
“我很高興看見他也有朋友。”莎拉喃喃地說,卡薩斯優雅地聳了聳肩。
“他有許多的朋友,村莊裡的人,莊園裡的工人。只是連他自己都不大清楚有多少。他很少能有幾天清淨,總有人路過拜訪。”他轉過身,和老人攀談起來。
過了一會兒,卡薩斯對莎拉說:“我們該出發了,不要在這裡呆太久。老人家拘於禮貌,不會請求別人離開,雖然,他是那麼喜歡一個人獨處。”說著,他領她來到一輛嶄新的吉普車前,打開門,莎拉不禁問:“你 要做什麼?難道這不是他的車嗎?”
“這輛車是我十二個月以前為他准備的,他只用過一次。那次他的狗弄壞了爪子,他去獸醫那裡求助。”卡薩斯坐在車裡面,說,“我剛才向他借來,是因為你今天已走了太多的路。明天,我會把車還給他。只是希望他的狗別在這段時間裡弄傷自己。”
莎拉的臉上漾出一朵笑容,隨即她向窗外望去。盡管他很體貼,她還是寧願一路和他並肩走回去,空腹、腳痛也在所不惜。她不想就這麼結束,讓她回去後重新面對成為人質的事實。
山崖在後退,塵土和石子在車輪下飛揚。開了一段路程,車停在一個十字路口。
“左邊通向我的莊園,而一直往前走通向村莊,從那裡也可以折回城堡。你喜歡參觀村莊嗎?”不等她的回答,車一溜煙兒朝前開去。
一種莫名的興奮使莎拉的臉上浮出笑容。好,很好!她很高興外出的時間得以延長。只有在路上,她才能多些時間與自己傾慕的他在一起。而一個小時後,他們又會變為人質與拘禁者的關系。
莎拉告戒自己,卡薩斯是一個不安定的人,而這不安定因素也感染了她。她望著車窗外陡峭崎嶇的山路,眼睛由犀利變得溫柔。不用震驚,用不了多長時間,她就會度過難關回到倫敦。也不要因為不安定的想象就以為自己愛上了他。拘禁者與人質之間有一種特殊的紐帶關系不是很正常嗎?如果羈押她的人英俊性感又富有激情、集直白與復雜於一身,一如卡薩斯,那麼對於愛情短暫的不理智的向往不就是可以理解的嗎?
當她搭上回倫敦的航班,心目中的卡薩斯也許只不過是一個傲慢、腦筋錯亂的野蠻人,盜走了她繁忙而成功的人生的一段時間。
得出滿意的結論,她休息在座位上,享受著他的陪伴,看河水湍急從高山留下。
車駛過豐饒的莊稼地、桃園,又穿過被檸檬樹圍繞的幽靜的墓地,來到河邊像樹林織成的綠蔭下。卡薩斯把車停在河床上,莎拉望著波光粼粼的河水,不禁贊歎好美。
“這裡比我的家,還有家門前的山脈更美嗎?”卡薩斯手握方向盤,轉過身子,神情關注地望著她。
莎拉笑著搖搖頭,“不是那樣,只是景色不同而已。”
“既然已經領略了這兒的田園風光,你喜歡我的家鄉嗎?喜歡待在這兒嗎?”
“誰會不喜歡呢?”她躲避開這個問題,奇怪他為什麼會這樣發問。她內心裡一直拒絕承認,其實,無論在哪裡,只要有他在,她就會心花怒放。
謝天謝地!他似乎對她的回答很滿意,牽著她的手走進村莊。狹長的街道交織在一起,燦爛的天竺葵裝點著窗欞。每家的小花園都開滿了玫瑰、百裡香、百合,牆上爬滿紫色、紅色的牽牛花。
走入鵝卵石鋪成的廣場,莎拉試圖掙脫他的手,卻反而促使他抓得更緊。她不能無視他手上傳遞的熱度,那甜蜜的感覺陣陣襲來,讓她分外虛弱。
她沒能把手抽回,人們就已經走出來,向他們致以問候。老人們聚攏在噴泉邊點頭示意,年長的婦女們走出來稱他作主人。一張張迎上前的笑臉和好奇的眼神仿佛在說,這就是我們的女主人吧?
莎拉並不責怪人們的好奇心。只是他纜著她的肩,將她拉近,身體靠得格外近,好象她是屬於他的。但是,她決不希望造成誤解,自己明明不是他們的女主人,這是個謊言。剛才在山上,她差點兒真成了他的人,這是個恥辱,莎拉想到這裡,不覺臉兒緋紅。她的身體曾強烈地渴求過他,那一幕永遠也不能再次發生。
卡薩斯關切地看了她一眼,宣布說:“你一定餓壞了。羅西亞提供的早餐我們只吃了一點點。我們這就去吃飯。”
他附身飛速地吻了她一下,並對聚集的村民說著什麼,引起了哄堂大笑。然後,卡薩斯轉身對她說:“當然,我們心裡想的是另一回事兒,對吧?”
莎拉站直了身體。這條狡猾的蛇!他完全沒有必要提醒她都發生過什麼,所謂她失控的反應,或是他精心策劃的所謂暫時的休憩。雖然聽不懂他對村民說了什麼,但有一件事可以確定:他一定是這裡的大人物,有錢的貴族。但是,他決不是個紳士!
窘迫增加了她的憤慨,莎拉甩開他攬著的臂膀,冷冷地說:“我還不餓,可以等待回到監獄中再吃。”說著,莎拉頓時感覺找回了自控,提醒自己所處的位置,心情好了許多。
卡薩斯低下頭,貼近她的耳朵說:“請收回你的爪子,小貓。要知道,你不再需要武器了。”他又一次握住她的手,領她來到一家咖啡店恰,坐在橘子樹下。卡薩斯點了菜,開始講述他如何將財產投資到世界金融市場取得報酬,回饋給家鄉,為村民們提供好的生活設施的經過,讓他們學會了為日益多產的土地驕傲。令他欣慰的是,村民們的生活條件得到了很大的改善。
“你也許以為這裡一切都是封建的吧,其實,它影響到每一個人,”卡薩斯邊說著,邊為她斟上當地的特產美酒,“很多事一直都不被關注——水的供應時斷時續,房子瀕臨倒塌,莊園的工作沒人做。在我之前的主人忽略了以何種價格,以及在怎樣合適的時間裡收購販賣,結果收成的時間總是趕不上需求的時機。我們身處偏遠的山區,就該擰成一股繩,一起努力生存,成為一個充滿活力的整體。這樣,才能阻止村莊的敗落,阻止土地失去豐饒,阻止人們遷徙到別處。” 卡薩斯的聲音飽含熱情,他瞟了一眼莎拉,問:“我是不是讓你厭煩了?”
“根本沒有。”她堅決地說。從某種角度上說,她希望自己感到厭煩,那樣的話,事情就會變得簡單容易得多。他的話的確牢牢地吸引住她,怪不得人們都真誠地向他問候,並投以尊重和愛戴的目光。
他不是在自我吹捧。她看到他眼中的自豪,為幫助他實現夢想的人們感到自豪。莎拉也看到他對土地的熱愛,她不得不有些痛苦地承認,卡薩斯既不是充滿邪惡欲念的人,也不是充滿夢幻的浪漫情人,而是個腳踏實地、嚴謹自制的人。
付過帳後,卡薩斯拉著她走出來。已是下午光景了,一路上,人們不住地點頭示意。卡薩斯沒有和她交談,她也自顧自地陷入思索。看來,他們不是相得益彰的伴侶。每次,當她要慶祝自己得出理性的正確判斷時,往往卻是對卡薩斯作出了新的錯誤判斷。當她認為自己已愛上了這個浪漫的西班牙人時,突然發覺,他不是浪漫的化身。
她暗罵自己愚蠢到允許情感任意滋生。她提醒自己,他仍是目無法律、不折不扣的野蠻人。這時,她聽見他說:“讓我們在陰涼處歇一會兒吧。等車的溫度變涼一些,我們就可以上路了。你一定很困了吧。”
的確,莎拉突然意識到自己是那麼疲乏。一大早出發,一路上風塵僕僕,加上午餐用了些葡萄酒,讓她有種午飯後的慵懶。剛才,她曾對著以雪利酒、藏紅花、杏仁和大蒜烹制而成的雞肉大吃不止。她一定是餓昏了,以至於都不記得到底吃了多少。
河岸的清風徐徐,比之跳入車中好受得多,如果不是因為他離得太近,她一定會坐在樹陰下,享受著水光瀲灩的風景。
莎拉氣憤地想,多虧下午將盡,多虧有工人走來走去,否則他又會對她進行一番引誘。
莎拉同意地說:“就呆幾分鍾。”她坐在水邊的草叢中,背後忽然響起衣服的沙沙聲,懷疑使她的眼睛睜得格外的大。她轉過頭,為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卡薩斯正在脫衣服。那強壯結實、橄欖色的身軀在陽光下顯得威武高大,平坦的腹肌、緊繃的塊狀肌肉讓她的嘴唇發干。她想馬上走開,卻移不動腳步。
卡薩斯走向她,手裡拿著剛脫下的上衣。健碩挺拔的身軀橫在她眼前,甜蜜的笑容掛在嘴角。莎拉的唇焦渴起來,已不受大腦控制的身體在不住地打顫。
他略帶嘲諷地說:“請放松,現在是午睡時間,你可以用我的襯衣作枕頭,要知道,車後面的毯子有股狗的氣味。”說著,他邁著驕傲的步伐走開。陽光下,軀體的線條硬朗明快。莎拉懷抱衣服的手不禁又抖了起來。
她難過地想,他總有本事捉弄她。此時,卡薩斯坐在幾尺外的草叢中,胳膊支在膝蓋上,手托著下巴,思想仿佛迷失在水波中。
他一向精明而不擇手段。此刻,他一定會發覺她的眼睛怔住了,隨著他赤裸的上身游移。卡薩斯一定正在笑話她那所謂“旺盛”的激情,尤其在不久前,她還對他那試驗性的挑逗做出過反應。
莎拉咬緊牙關。真的恨透了他!天知道她竟想和這樣的家伙做愛!莎拉越發鄙視自己的行徑,她決定還是先不折不扣地好好利用他的衣服作枕頭,於是背對著他、枕著衣服躺下,聽著水流的丁冬,看清風在樹梢上舞蹈,莎拉很快跌入了夢鄉。
莎拉醒來的時候,一時有些不知身在何處,直到發現卡薩斯坐在她的身邊,日光暗淡下來,他正看著她,臉背對著光線,忽明忽暗,像個沒有謎底的謎。
“你睡了足足有三個小時。”
他的手溫柔地撫摩著她的臉,撥開擋住視線的頭發。莎拉聳聳肩,反駁說:“你應該早些叫醒我。真對不起。”
“我們又沒什麼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所以不用著急。我正在想,莎樂美,可以問你一些問題嗎?”好奇怪!她似乎不再反感這個名字了。她遞過衣服,盤起腿不去看他,說:“請隨便問。”
“你真的認為我該為茜卡拒絕回家負責嗎?難道我灌輸的美德都不對嗎?它們一直困擾著我,我想不通。”
怎麼回答呢?看得出來,卡薩斯很緊張。他一定對她說過的話很當真,莎拉此時真心想要安慰他,阻止他繼續自責下去,也再不會對他說謊。
“我認為的確有這種可能,”莎拉平靜地回答,“當然,我並不了解茜卡,以及她的生活。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人們通常說年輕人有好奇心並富有冒險精神。如果他們的好奇心和自由被限制的話,遲早,他們會另辟蹊徑的。當然,我只是泛指,而不是單單說你的妹妹。”她沉寂了一會兒說,“只是說有這個可能。”
“不只是這樣,” 卡薩斯沉重地說:“是你,讓我得意重新思索,重新反省自己。的確,是我把他關在了金色牢籠裡。每當她焦躁不安的時候,我就載她去把過剩的精力投入到買漂亮的衣服當中。”
卡薩斯抓住她的手,莎拉竟然全無抵御魔力的力氣。他需要找個人好好探討一下這件事,而她正願意傾聽。於是,她輕聲地說:“我想你一定盡了最大的努力為茜卡著想。但是,人在少年時代,往往是難以駕馭的。”
“茜卡不是這樣的孩子,”他否認說,“她一向聽話、順從,像個乖娃娃。甚至於,當她對我她說想學繪畫而被我否決的時候,連一句反駁的話都沒有。她有這樣優越的生活作保障,是不需要什麼事業的。”
“我很為她擔心,”他承認道,“她的確希望離開家,去上大學,哪怕混跡在吸毒品、生活亂七八糟的年輕人中間也不在乎。我曾為她請過家庭教師,但她拒絕了。”
他深深歎了口氣,“她的性情溫和,惹人憐愛,就像我的母親。而我,一直設法將她推入我為她設計好的前程裡。或許,我該信任她,讓她選擇自己的生活。”
“當你再次見到茜卡的時候,不妨告訴她。”莎拉堅定地說,“畢竟,西班牙有嚴格管教女子的傳統。”
“你一定以為我是個暴君。”他的笑容在黃昏中閃亮。“也許是環境造就的……”他的賤優雅地一聳。“我們的母親來自阿拉貢,出身將們,高傲倔強與生俱來。一年夏天,她北上到親戚家養病,結識了我父親。兩人從此墜入愛河。為了和他在一起,她和父親私奔了,因此,也就被剝奪了繼承權。
父親是個吉卜賽人,野性難馴,盡管他走出了高地上的那些洞穴,吉卜賽的孩子們在那兒像一群狼崽一樣長大成人,個個反應迅猛,足智多謀,但卻毫無前程希望可言。父親仗著英俊的相貌和一副好嗓子走了出來。在人們的記憶中,他當時是最棒的歌手,他專為富有人家的晚會演唱。母親和他就是這樣認識的。”
卡薩斯的手臂抱緊她,手輕輕撫摩著她的頭發。“他們結婚後住在一間租賃的小房子裡,過著拮據的生活。在我五歲的時候,他失蹤了。他是狂放自由、難以馴服的。妻子、孩子、安定的家對他來說是一種束縛。我深深地懷念他,他是我心目中的英雄:英俊、驕傲,有錢的時候寬容大方,沒錢的時候又很達觀。通常,他不是在大笑,就是怒目而視,像個磁石一樣吸引著人們,他是我心目中引以為驕傲的吉卜賽人。”
“你後來再見過你的父親嗎?”她輕聲問,仿佛看見了那個傷心的小男孩。
卡薩斯憂傷地說:“許多年以後,在我十七歲的時候見過。這期間,我一直以為這個狂野的吉卜賽人已離開了我們的生活,我母親的家人也重新接納了她,並供我上貴族學校,提供給我們一所美麗的房子。帶著年輕氣盛和不假思索的傲慢,我讓他知道他是不受歡迎的。我們掙扎奮斗了多年,所以不再需要他。不久,父親因我而離開了。茜卡在那一年出生了。我當時以年輕人的盲目憎恨著他。”
莎拉無聲地點點頭,感覺到他強烈的痛苦。他粗聲地說:“如果現在一切可以重來,我決不會再那樣做。當時,以我的無知,我充當著母親的保護神。如果不是我冷酷的態度,他們或許能在一起過上許多年的幸福生活。父親變老了,也變得溫和起來。他們仍然相愛,可當時的我不懂得,盲目的激情把兩個人系在一起,是無須有任何理由的。”
“這是我的第一個錯誤,我的第二個錯誤就是聽從母親的遺囑,立志保護好妹妹,保證她不會走母親的老路。當時,我的兩個姨婆因為母親又一次和吉卜賽人相好而斷絕了經濟資助。因此,我拼命地學習,學會用頭腦賺錢,變得越來越冷酷。但至少,我用頭腦使我們的小家生活得舒適富足,在社會上可以揚起頭做人。”
“再之後,我繼承了財產,剩下的你都知道了。或許,我最大的錯誤就是在母親去世後,盡力想使茜卡遠離外界污染。這似乎成了一種定式習慣。我這樣說,決不是為把她逼到天知道的什麼鬼地方這一事實找借口。”
卡薩斯放開她的手,站起身,仿佛無法抑制心中的悔恨和痛苦。莎拉也爬了起來,不忍看他如此痛苦和自責,並對他的誠實充滿敬意,是誠實促使他不斷反省自己,不容自己解脫。
“別這樣!”她說著,過去捧起他的臉,她此刻深知自己有多麼愛他!甚至即便他不愛她,莎拉也有了面對的勇氣。“每個人都有犯錯誤的時候,”她輕聲地說,明亮的眼睛傳達著她的心聲。“是人就會犯錯誤,至少,你有勇氣承認自己的錯誤。今後,相信在你妹妹的事情上,你能處理好。”
他輕輕環住她,在傍晚星光閃爍的紫色天空下,可以看見他露出的笑容。她知道如果他想要在此刻擁有她,她會慷慨地獻上自己。
“一定會的,只要我能再見到她。”他發誓。
“在你殺了我父親之前,還是之後?”她開玩笑說。他將她一把攬在懷裡,好象她彌足珍貴,和她須臾不能分離。
然而,她的判斷是錯誤的。他輕輕放開她,小心翼翼地與她保持相當的距離,說:“在我送你走之前,還有一件事要說,你可以隨時來去自由。你是對的,我和你父親一樣沒有原則,我正努力更正。我不會傷害你父親一根頭發的,但我還是譴責他的行為。我得承認,我是故意將你置於我床上的。我知道你的個性堅強,決不會跳下去。我跟蹤你到平台上,是出於好奇,我知道你在沙發上已輾轉反側了好幾個小時了。”
“我必須承認,當我看見你將身體探到城垛外,我有些緊張。為防不測,我才沖上去一把抓住了你。當你試圖說服我,你正在自尋短見,我忍不住假裝你會輕生。”
卡薩斯的笑聲環繞著她,莎拉打心眼裡知道,自己深愛著他,一點都不為他看穿了自己的伎倆而惱怒。然而,當卡薩斯告訴她她已經自由了,一想到就要離開他,再也見不到他了,又有些難以承受。
卡薩斯幫她打開車門,她坐上吉普車。在他上車的空當,莎拉想,一切都各就各位了。如果說她對他處理家事的態度給予了犀利的分析,導致了昨天晚上他的暴怒,卻也最終幫助他更好地了解了他妹妹對未來的自主權,並且使皮埃爾免於災難。很好。當一切結束,她也將要離開這裡了。
對於重獲自由,她似乎很麻木。被關在他的套房裡時,她曾為了自由時刻不停地想方設法。現在,就要回到倫敦,回到她的工作中,回到她那干淨、舒適的公寓裡了。但不知為什麼,在她現在看來,倫敦的一切就像監獄一樣毫無生氣。她不想回去,她只想和卡薩斯在一起。
卡薩斯跳上車,打著火,啟動了車子,此刻莎拉已清楚地知道了自己到底想要什麼。他在馬達的轟鳴聲中提高嗓子告訴她,現在他那渾厚的聲音中已沒有一點嘲弄的意味,“明天一早你就自由了。但是,只要你願意,我想要你留下,留多久都行。要知道,我需要你,在我生命中,從未像需要你那樣需要過別人。把你的假期延長一些,莎拉,明天就打電話給詹妮。做我的女人吧。今天,我睡在客房裡,我想給你充分的時間去考慮,直到你真心情願與我同床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