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雨宮忍照原定計劃預備出兵攻打武宜。
武直據地在歧阜城西邊約三十里處,常常對歧阜城有挑釁的行為,造成雨宮忍不少困擾。他也曾考慮過出兵徹底殲滅武直的勢力,但一來武宜勢力雖比不上他,卻也不可小視,貿然攻打勝算雖有七八成,但勞民傷財。二來其它城雖與武直未必有交情,不過為了勢力均衡的考量,也有可能出兵助武直對抗雨宮家,因此他們一直維持著表面的平靜。
不過,雨官忍雖盡量不生戰事,武直卻越來越過分,不但刻意挑釁歧阜城、殺其士兵,還口出狂言說他即將取代雨官忍,成為此區首屈一指的霸主。雨宮忍受夠了武直的狂妄,決定由戰士的本能接管一切,好好打上一仗讓武直認輸。
一大清早,士兵們便士氣高昂的整裝待發,雨宮忍及親信們換上了戰袍,神情嚴肅的來到大堂準備出發。
曉桐見到他及其它人換上了他們第一次見面時所穿的冰冷戰袍,覺得距離突然變得遙遠。她看向雨宮忍,他也正好在看她,兩人四目交接,曉桐迅速躲開了目光,臉又開始燥熱。
她當然知道一個無心的吻,沒什麼特別的涵義,也試著不把它當一回事,但她發現她做不到。或許他可以,因為他的表現跟平常沒兩樣,但她沒辦法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他的吻在她心中激起漣漪,害她這兩天舉止失常、精神恍惚,見到他還會不由自主的臉紅。
雨宮忍緩緩走近她,讓她心跳漏了一拍,胡思亂想著他要說什麼。
結果他卻是對著她身旁的高野說:「高野叔叔,城內瑣事麻煩你多擔待了。」
高野回道:「城主此去一切小心,武直詭計多端,慎防陰謀。歧阜城有龍二防守,裡城則有我及天女在,城主無須費心。」
雨宮忍這才看向曉桐,沒什麼表情的說道:「有勞天女了。」語氣疏遠且十分正式。
曉桐覺得他是故意用這種語氣說話,以前就算再怎麼樣他都未曾如此有禮,如今刻意顯得疏遠,令曉桐覺得他是在表示那一吻對他沒什麼影響,也沒有意義。曉桐又惱又難過,她又不會因此而賴著他或什麼的。
曉桐不甘在他面前示弱,故作淡然地道:「不敢,望此後曉桐每天都過得焦慮難安,她知道自己這樣有些杞人憂天,連仗都還沒打呢,可是她沒辦法控制自己的那顆心不去為他擔心。
曉桐失神擔憂的情況,嚴重的程度連高野重弘都看出來了。
這一天,他特地來看她,望著她纖瘦的身子,歎道:「我知道天女擔憂城主,但也要照顧好自己埃」曉桐直覺想要否認她擔心雨宮忍,但看著老者洞察一切的目光,她歎口氣承認道:「我知道這沒道理,他應該不會有事,但就是放不下心。」
高野重弘微笑道:「你如此掛念城主乃是城主的福氣。」
曉桐立刻抬頭,見到老者若有所思的微笑。她連忙說道:「我相信每個人的心情都是和我一樣的,會擔心的不只我一人。」聽在有心人耳裡,反而是欲蓋彌彰。
高野但笑不語,旋即關心的問曉桐:「不知你……那事可有眉目?」
「還……沒有。」曉桐明白他指的是什麼,她羞赧的回以微笑。
自從她積極的與親情們談過話,卻沒有什麼頭緒之後,心就一直放在雨宮忍的安危身上,倒沒有想想下一步該怎麼做。
高野重弘似乎不感到意外,他習慣性的摸摸鬍鬚,意有所指的看著曉桐,「也許,現在正是個好機會。」
察覺老者話中有話,曉桐認真地思索。不久靈光一閃,笑著對高野點頭,「我明白你的意思。」
現在全部的親信除了谷間龍二外全不在城裡,如果……她剛好想去他們的房裡晃晃,順便不小心用問他們的東西,還有比現在更合適的時機嗎?
隔日,她立刻行動,先去第三進的赤阪房裡。房門雖有落鎖,她卻有高野「不小心」掉下、恰好讓的撿到的裡城每間房間的鑰匙。曉桐光明正大的進去,東看西看的,覺得什麼東西可疑就拿起來翻翻,連牆啦、床還有椅腳等任何有夾縫可能藏著什麼證據的地方都不放過。
結果一無所獲,想想赤阪實在也不是那種心思縝密的人,曉桐原也不指望會發現什麼,於是轉往下一個目的地—谷間龍一的住所,仍然一無所獲。
谷間龍一看來是個嚴謹的人,房裡並沒有太多的個人風格,甚至沒有太多的私人物品,感覺起來像是隨時可以離開,只是個過客的感覺。
曉桐無奈地歎口氣離開,卻在門外遇到了谷間龍二!
谷間龍二懷疑地看看她及她出來的方向:問道:「你在龍一的門外做什麼?」
曉桐尷尬的微笑,心虛得不得了,連一向靈光的腦袋都成了漿糊似的。可惡,為什麼她會忘了龍一和龍二的住處相隔不遠,被撞見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她瞄瞄抱著雙擘在等答案的龍二,一臉天真無邪的說:「我是沒事晃晃,剛好到了這裡,突然看到一道黑影,怕是有什麼人潛人,所以就去查看了一下,不過什麼都沒發現,大概是我多心了。」他應該會相信吧?千萬要相惱,否則她真不知道該如何自圓其說。
龍二神色緩和下來,朝她笑笑,「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的。」他進人龍一的住所查看,不一會兒即出來說道:「的確沒有可疑之人,你可以放心了。」
曉桐點頭微笑,卻在背地裡吐吐舌頭。幸好谷間龍二沒懷疑,要不然就要向高野先生求救了。
隔日,她正想繼續偵探生涯時,一陣騷動由大堂傳了出來。幾名僕人驚慌地奔走相告著:「不好了!我城軍隊遭武直偷襲,城主和多位大人都受了傷。」
曉桐震驚得腦中一片空白,接著匆忙趕去大堂。看到高野重弘眉頭深鎖,還有個風塵僕僕的兵士立在一旁,想必就是他帶回來這個壞消息的。她連忙上前,著急地問:「高野先生,到底是怎麼回事?城主他……他怎麼了?」
高野重弘歎了口氣,眉宇間淨是憂色,但他仍打起精神地說:「城主平安無事,只是受了點輕傷。」
聽到這樣的解釋說桐並不能感到安心,她轉向兵士,急切的詢問:「快告訴我詳細的情形,快呀!」
兵士第一次如此靠近貌如天仙又受到全城景仰的天女,結結巴巴的幾乎說不出話來。過了兩秒才恢復反應能力,連忙說道:「武直不知怎麼知道我軍欲攻打的消息,半路偷襲我軍,讓我軍陣腳大亂。在混亂中多位大人都受了輕傷,幸而城主英明果斷,迅速穩住情勢,才沒有造成憾事。」
看來她的不祥預感指的該是這件事了。而這也要更令她肯定叛黨已經開始暗中行動,就不知武直會知道這個消息,是因為叛徒為削弱而宮忍的勢力而特地通報,還是叛徒和武直已有所勾結,預備奪取雨宮忍所擁有的勢力?
等兵士離開後,曉桐對高野說:「高野先生,這事……有蹊蹺」高野沉重的點頭,「他已開始行動,我們不能再坐視不理。」
時間……已經不多了。
由於這件事的緣故,曉桐更加仔細的搜查著他們的東西。可惜的是,都沒有任何發現。曉桐氣餒極了,不過她並不絕望,這天她來到了麻倉壘的住所,小心地探查著。
曉桐例行性的用手摸過牆壁時,突然摸到了一個突起點。她驟然停住,隨即緊張的往突起點按下去,一小片牆壁發出小小的轟隆聲轉了個面,裡頭只擺了個不大不小的箱子,箱子是木製的,造得十分精緻,還神秘又慎重的鎖了起來。
曉桐試著打開,但完全沒辦法,她又不能破壞它。
曉桐不死心的東翻西找,希望能找到鑰匙,但什麼也沒有找著。她頹然地注視著箱子,心中有了懷疑。麻倉壘為何在房中藏著這麼一隻箱子?而且顯然不希望有人發現,莫非裡頭裝了什麼機密?
曉桐把箱子拿起來,發現重量超乎她想像的輕。她試著搖搖箱子,聽到惡惡牢牢的聲音,感覺起來裡頭像是紙類或布料,曉桐皺起眉頭,她原先就覺得麻倉壘個性古怪,現在又加上這個神秘的箱子,他的可疑度是大大增加了。
曉桐在心裡記下這個重要的發現,輕輕地把箱子使回原處,然後讓牆壁回復原樣。
接下來幾天,她私下詢問僕人及侍女對雨宮忍親情們的觀感。大部分人謹守著分寸,不敢亂嚼舌根,只有一個僕人偷偷地對她說過:「我們做下人的,不好說主子什麼。不過天女您不是外人,說說無妨。」
曉桐笑笑,這人看來藏不住話卻又想要為自已的行為找借口,令曉桐覺得有趣。
僕人繼續說道:「其實大人們的為人都不錯。」他頓了會,「不過啊,麻倉大人實在是古怪透了。他一向不與我們這些下人有牽扯,堅持什麼事都自己來,神秘極了。雖然長得俊,卻從不叫下女們伺候,讓她們可失望得很呢。」僕人因為有機會說些八卦,興奮得雙眼發亮。
曉桐心中的懷疑更深了,照這麼說來,麻倉壘確實有問題。他究竟有什麼事怕別人知道或發現的?她決定以後要多注意麻倉壘的一舉一動,他現在是最大的疑犯。
一個半月後,雨宮忍率軍凱旋歸來,全城欣喜若狂。
曉桐一聽到消息,興奮地撩起裙擺往大廳奔去。
大廳裡一片熱鬧,赤阪勇人正大嗓門的說著自己勇的事跡:「……然後啊,我就拿起長刀,刷一聲地往王八羔子的腦袋給砍了下去,他馬上人頭落地,完全有之前的神氣。」他昂首比劃著,一點都沒有倦容。
曉桐微笑著走進去,赤阪一看到她就高興地嚷道「曉桐,我平安回來了,有沒有想我啊?」
「有、有。—曉桐說進,感覺到一道炙人的視線正投在她身上,她順著熱源望去,卻見到了令她朝思暮想、日夜憂心的雨宮忍正瞪視著她。他見她回頭,隨即撇開視線。
淺沼川夫朝她招呼道:「天女,久違了。」近籐忠亦她點頭致意,自從那次深談後,他已經不那麼敵視她。其它人亦或微笑或點頭的對她打招呼。
只有雨宜忍徹底的忽視她。
曉桐忍住傷心的感覺,武裝好自己的感情,優雅朝他走去,行禮輕道:「恭喜城主凱旋歸來,傷勢……可有大礙?」
雨宮忍看她一眼,眼裡神色複雜,「沒事。」
親耳聽到他無礙令曉桐放下心,但赤阪勇人卻在一旁哇哇大叫,吃味地說:「曉桐,你也太偏心了。受傷的除了城主還有我啊!而且大島、谷間龍一也有受傷,你就不問問我們有沒大礙。」
莫名其妙被扯了進去,大島健信和谷間龍一有些尬的面面相印?
淺沼淡淡地說:「瞧你精神飽滿的樣子,無須多問知道你死不了。」
眾人轟笑。赤阪朝淺沼抗議道:「喂,淺沼,你不說話會死啊!」
高野搖擺手示意大家安靜,問著雨宮忍:「城主,此番前去攻打武直,卻反遭偷襲,這是否表示城內有內奸?」老者嚴厲的目光梭巡過在場眾人。
一想到這件古怪的事,眾人不再嬉鬧,眼裡警戒了起來。
雨宮忍緩慢地說:「這事全城都知道,消息走漏不是不可能。況且以歧阜城之大,要找出那個通風報情的奸細亦有困難。」言下之意是他不認為有內奸,認為是武直派人混入歧阜城擔集消息。
他怎麼可以這麼大意!這樣對屬下盲目的信任毀了他用!曉桐忍不住說:「不可能是歧阜城人民把息走漏的。雖然他們知道要出征卻不知道確切日期,知道確切時間的只有在這裡的人不是嗎?」
雨宮忍瞪著她,咬牙說道「天女是在懷疑自己人?
我可以告訴你這是不可能的事。再說,就算保密再嚴,兵士們也會事先知道消息,或許就是其中有人無心告訴了家人,而傳出去的。」
其它人見她與城主爭辯起來,都驚奇地彼此相望。
曉桐再也顧不得什麼了,努力的想把明擺在眼前的事實讓他看清楚。「可是……」「夠了!」雨宮忍暴怒地大喝,嚴厲的眼神直射向曉桐廣天女未免干涉過多,這是歧阜城的事。」
見他這麼冥頑不靈,曉桐氣得不再說話,他要這麼固執是他家的事,當然有危險也是他自找的!
雨宮忍對眾人說:「今後還仰賴大家一起來守護歧阜城。」
眾人浮起笑容,高喊:「是!」
只有一個人的微笑和其它人代表看不同的涵義一他的嘴彎曲成陰狠的度,怨恨的目光直瞅著高坐在主位的雨宮忍!
幾天後的下午,赤販勇人又跑來找曉桐聊天。
聊了一會後,赤阪要走了,曉桐禮貌的送他出去,正滿臉微笑的往屋外走時,看見了雨官忍與麻倉壘迎面走過來。
雨宮忍鐵青著臉望向赤阪離去的方向。「他在這兒做什麼?」
曉桐莫名的心虛起來,這真是要不得的壞毛玻她努力裝作自然的說道:「來看看我。」
雨宮忍哼了一聲,「有什麼好看的!你的屋子為任何人開放嗎?」
曉桐不太懂他真正的意思,照實回答:「如果有人來,我都歡迎。」好客不是什麼壞事吧?
雨官忍瞪著她,看來有些不滿。曉桐不知道自己又是哪兒惹到他了,她微微行禮就想離開,卻被他叫住,「那……我也要去『看看你』。現在!」
曉桐這回嘴張得可大了,雨官忍在玩什麼把戲?她疑惑地點頭,「如果你堅持的話。」
對她的回答彷彿不是很滿意,雨宜忍對麻倉說:「你先下去。」等麻倉走了,他示意曉桐帶路,跟在她身後進屋。
曉桐的兩名侍女看見來者居然是城主,驚訝得差點連行禮都出錯。雨宮忍看見這種情形臉更臭了,他揮揮手不用地道:「你們先下去!」
曉桐連忙阻止,「城主,這……不合體統呀。赤阪來時她們也在旁伺候,現在沒必要離開呀。」曉桐有些糊塗了,他究竟意欲何為?今天的他……跟平常不太一樣。
雨宮忍聽到曉桐說的話後,神色緩和了些,但仍執意屏退侍女:「下去!我又不會把你們的主子給吃了。」
侍女迫於無奈,擔心的望了曉桐一眼,雙雙行禮告退。
曉桐有些心慌,他為什麼不說話?遣走侍女應該是有話對她說不是嗎?她在沉默中感到緊張,他不會又想說什麼傷人的話吧!高度的緊張感逐漸令曉桐無法忍受,她正想打破沉默時他終於開口了。
「你以後不要讓赤阪或其它人進你屋裡。」這是一個命令。
曉桐沒想到他沉默良久,第一句說的竟是令人感到莫名其妙的話,她呆愣住了。過了十秒才問道:「為什麼?」
雨宮忍再次瞪著她,粗魯地說:「沒有為什麼,這是命令!」
曉桐有些火,他以為他是誰呀?沒事說句莫名其妙的話,然後期望她會聽從?她倨傲的抬起頭冷冷地說:「我做什麼你管不著。」
雨宮忍惱火地質問道:「你就這麼喜歡男人進你屋裡?」
曉桐可不打算再忍受一次他無理的指控及其後的傷心難過。她站起身,偽裝有禮地說:「城主大人,我有些累了,不想聽你接下來要說的刻薄話。你也不應該浪費時間,請你走吧,我不送了!」她負氣的轉過身,不想再搭理他。
雨宮忍沉默地看著她,突然嘴邊浮現了微笑,把曉桐的手一拉,下一瞬間她已跌在他的懷裡?
曉桐掙扎若想擺脫雨宮忍。可借雨宮忍力大無窮,只用了一隻健臂便將她牢牢的困在懷裡。賺桐生氣地說:「你做什麼?快放開我!」那夜的親密記憶又回到她腦海,但她同時也憶起其後他所說的話有多傷人。她不想再被他傷害一次,到時她的心可能再也補不回來。
雨宮忍抱緊她,臉埋在她的頸間,聞著她身上散發的馨香,暗啞地說:「噓!讓我抱抱你。」
曉桐突然停止不動,她發現雨宮忍今天真的不太對勁。他一手摩掌著她的背,感覺溫柔得令她想哭。她安靜地靠在他寬大的懷裡,依偎著他。過了一會,她轉身看著他,關心地問道:「你怎麼了?」
雨宜忍深深地看著她,黑眸深不可測。他慢慢地靠近她的過,曉桐則像是被催眠般無法移動,只能無助的任他靠近她。雨宜忍溫熱的氣息噴在她的臉上,唇抵著她的唇說道:「我……也不知道。」
接著,再次吻住了她的唇。
曉桐隱約感覺得到他的心情和上回因生氣而吻她不太一樣,這次他溫柔而小心翼翼,似乎……他珍惜著她!因為如此,曉桐完全不想抗拒。不管他待會兒又會說什麼傷人的話,眼前溫柔的他更讓她眷戀。
她柔順的為他啟唇,她的柔順彷彿加深了他的熱情,原本溫柔抑制的吻突然急切起來,熱切地擁抱她,激烈地吞噬她的唇。曉桐渾身發熱而無力,只能倚靠他強壯的胸膛支撐。
不知過了多久,雨宮忍才放開她。曉桐失去他的支撐,差點倒下去。雨宮忍趕緊又抱住她,看她還醉得星眸半閉,忍不住輕撫被他吻得紅腫的唇瓣,看著她嬌艷得如芙蓉出水的臉,嘎聲低語:「或許……我是中邪了。」
曉桐望著他,隱隱約約感覺到他和她之間的關係,似乎已經微妙的改變了。
時序入冬,一下子已是霜月(農曆十一月)。眼看十五日的傳統節日—七五三節就快要到了,歧阜城陷人一片歡欣喜樂的氣氛中,紛紛為自己的孩子趕製新衣,預備在當天讓孩子穿著到神社參拜。
七五三節是日本十分傳統的節日。在這一天、家裡如果有三歲、五歲的男孩及三歲、七歲的女孩的話,就要讓他們穿上新衣,去神社參拜來慶祝平安長大。以往,向來是雨宮忍率親信到外城的神社。參與這個對百姓而言有特別意義的節日,然後大擺盛饌全城一起享用。不過今年因為天女在的緣故,百姓們希望在神社參拜時,天女能夠蒞臨為小孩析福。
曉桐自然十分樂意,雖然她並沒有他們所想那般具有神奇的力量,但祝福的心意應該不會因她的身份,而有所不同不是嗎?
十五日很快就到了,全城百姓帶看自己穿著鮮艷衣裳、梳著可愛髮型的孩子往神社湧去。曉桐跟在雨宮忍身後進人百姓所圍繞的中心地:神社,開始參拜及祈福儀式。百姓帶著自己的小孩一個接一個地進來,先參拜當地守護神,然後依序來到曉桐面前。
原本曉桐有一些緊張,不過因為雨宮忍在她身邊陪著她,讓她安心不少。她微笑著把手放在每一個孩子的頭上,用他們聽不懂的中文說著祝福的話。見到孩子紅通通的小臉上,充滿喜悅的神情,讓曉桐十分快樂。
一直到近午時才祈福完成,曉桐有些累,她回頭望著雨宮忍,他正傳令全城百姓到空地享用婦女們一早辛苦做出來的盛饌。她微笑地望著他高大沉穩的身形及嚴肅的表情,覺得他還真有威嚴。
雨宮忍下完令後回頭看見她,臉上表情稍稍緩和,不似方纔的嚴肅。他言簡意賅的說過:「走吧。」率先走出神社。
曉桐跟在他後面,臉上一直帶著微笑。她最近心情好極了,並不是因為那天之後,雨宮忍對她態度有明顯改變—事實上呢,他只是沒像原先一般說話侮辱她。但曉桐就是心情好,因為她知道他並不像外表那麼冷淡,說話侮辱她應該也不是有心的。
她很珍惜兩人目前的相處模式,介於陌生人和朋友之間,但在四目相對時總會令她心跳加速,因為他眼裡總是有灼熱的火花,彷彿在吞噬著她,他雖不再親吻地,但曉桐覺得這樣反而比較好,如果步調太快,她或許會害怕得想抗拒,而且也沒人見過會溫柔細語的武士吧?她喜歡他原來的樣子。
呀,她想得未免太多了,真是不知羞!曉桐在心裡嘀咕著。好吧,她承認她是喜歡他,不過那一點也不重要,她並不是為了和他發展出什麼而來到此的,她是為了救他免於被刺殺的命運而來的。
她不可能一直持在這裡……
曉桐揮去突如其來的失落感,她一向務實,不需要在這種多想無益的事上耗費精力。而且就因為相處時間不多,所以更應該珍惜不是嗎?
話說回來,她除了鎖定麻倉壘為重要嫌疑人外,並沒有任何進展,可是連續觀察麻倉壘的結果卻令人氣餒。他除了獨來獨往、個性古怪及常和淺沼川夫唇槍舌劍之外,並沒有其它令人起疑的行為。
時間已經剩下不到兩個月了,她得更加積極才行。
曉桐跟隨雨宮忍來到空地時,早已是人聲鼎沸,歡聲笑語不斷。她坐在雨宜忍身邊、開始享受老面前的食物。
這時一個平民打扮的男子往雨宮忍走了過來,由於是節慶,親信們只是盯看他的行動,並沒有阻止他,麻倉壘冷著臉站在雨宮忍身邊,他若敢有任何不軌的舉動,他隨時可以阻止。
男子帶著熱切的笑容走來,手裡擠著一壺酒。恭恭敬敬的雜暌巳趟檔潰?「城主,這是我親自釀的酒,請您嘗嘗。」
雨宮忍點點頭,「謝謝你的好意。」身旁隨從接下男子的酒。
男子恭敬告退。
雨宮忍把酒放在一旁,似乎沒有要喝的打算。曉桐好奇地拿起來看,細聲央求道:「讓我喝喝看好不好?」
「你要喝就喝吧。」雨宮忍沒有意見的同意。難得看到她好奇的可愛模樣,他不自覺地微笑起來。
曉桐高興的將酒倒人原先就放在位子上的酒杯,看了一眼澄澈透明的酒液,好奇這個時代的酒是什麼味道。正要喝時,底下一個騷動吸引了她的注意。低頭一看,原來是一隻小白狗正磨擦她的腿,眼神一直看著曉桐手上的酒杯,嗚嗚叫著。
曉用一向喜歡狗,她微笑的摸摸小狗,問道:「你也想喝是不是呀?」
小白狗像是聽得憧她的話,乖巧的舔著以用的手,似乎在回答她的話。
曉桐輕輕的把酒倒在地上,看著它快速的舔著酒液,一副很渴的樣子,忍不住低聲笑道:「你很久沒喝水啦?慢慢喝。」
雨宮忍在旁邊看她跟隻狗說話,好笑的搖搖頭。這會兒她又像個小女孩似的,跟之前對他橫眉緊目、尖牙利嘴的模樣差距甚遠。到底哪一個面貌才是真實的她?
過了一會兒,小狗突然身體僵硬,倒臥在地上翻滾,並發出痛苦的哀嗚聲,不久就一動也不動了。
曉桐震驚地注視這一幕,一陣涼意浮上心頭。她伸出顫抖的手想摸摸方纔還活蹦亂跳的小狗時,被雨宮忍出言喝止:「別碰它!」
雨宮忍臉色鐵青的命令道:「這酒裡有毒。該死的!麻倉!立刻去把剛剛那個男人抓來見我!」要是那隻狗沒有恰巧出現,那死的人就會是曉桐了!他望向她,她惶惑無助的全身顫抖著,彷彿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可惡!雨宮忍握拳低咒。
曉桐驚得呆住了,一條小生命剛剛在她面前消逝,原因是喝了她手上的酒!她呆呆地瞪視著手上的酒,手一滑,酒杯應聲落地,發出清脆的鏗鏘聲。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由於中毒事件,慶祝會草草結束。百姓們聽到有人竟然敢在酒裡下毒,想謀害城主及天女,都議論紛紛的感到驚憧不巳。而雨宮忍早已帶著曉桐回到裡城,由於空地上十分混亂,只得把那個圖謀不軌的人帶回審問。
男人堅稱自己是無辜的。他跪在地上拚命磕頭,神情驚慌,發誓他沒有在酒裡下毒。
雨宮忍冷冽的怒瞪著他,一群親信更是青著臉,個個都想殺了這個膽敢犯上的人。
曉桐沉默的注視著這個差點害死自己的人,先前的驚慌害怕已經慢慢沉澱,現在她已經較能冷靜的思考。這個男人把酒送給雨宮忍,要不是他沒喝而她又拿過來喝的話,死的就是他了!難道這個看來老實的男人與叛徒有所勾結?否則為何會想要害死自己的城主?
雨宮忍見他死不承認,嘴角浮起陰狠的微笑。命人拿來先前男人送來的酒,對他說道:「你堅持沒有下毒,但是狗死了也是事實。如果你敢喝了這壺你帶來的酒,我就相信你。」他應該是不敢喝的,如果不想死的話。不過就算他不喝,他也會讓他生不如死!
男人接過侍衛拿來的酒,顫抖著雙手猶豫的望著它。然後下定決心,把殘餘的酒喝下去!
曉桐想阻止時已經來不及,萬一他死了,他們就永遠也問不出真相了。
所有人都注視著男人,等待他毒發身亡。
什麼事也沒發生。男人緊張的準備面臨自己的死期,但什麼事也沒有。他高興地大喊:「酒裡沒有毒、酒裡沒有毒。城主大人,我是無辜的。」
結果出乎眾人的意料。高野重弘看曉桐一眼,沉重地說過:「城主,若酒裡沒有下毒,那麼……只有毒是下在杯子裡這一個可能性了。」
無辜的男人被帶了出去,還他自由。
曉桐全身發冷,如果毒不是他下的,而是像高野先生所說,是事先下在杯子裡的話……那表示下毒的人想害死的是她,而不是雨宮忍!因為雨宮忍會坐哪裡、她又會坐在哪裡是固定的。
有人想害死她!為什麼?
曉桐害怕極了,她原先以為那是針對雨宮忍而來,沒想到目標卻是她。而且原來的嫌疑犯只有剛才那個男人,如今他證明了他是無辜的。
歧阜城裡每個人都有了嫌疑。
有人要她死,這是不是表示叛徒認為她會是個阻礙?或者他發現了她在探查些什麼?曉桐把目光移向雨宮忍身邊的親信,心裡產生了懷疑。
有嫌疑的其實只有在場的這些人。
赤阪生氣的大吼:「曉桐,我會替你把那混蛋找出來,宰了他!」其它人則以擔憂的眼神望著她。
雨宮忍聲音陰寒駭人,「眾人聽令!我要你們在三日內把那人給找出來,我要親自殺了他!」
淺沼川夫冷靜的分析道:「城主,這是不可能的。當時並無兵士守衛,所有人都可以自由進出,每個人都有可能下毒。」
雨宮忍憤怒的一拍桌子,「難道就這樣放過他嗎?」
高野重弘開口道:「城主,照這樣看來,我們根本毫無辦法,兇手太大膽也太聰明了。」
近籐忠接著道:「目前我們推一能做的,是加派人手保護天女的安全。」
目前似乎也只能這樣了。
曉桐從來沒有像最近一般生活在恐懼之中,她懷疑著每個人,但每個人卻都表現得很關心她,連一向孤僻的麻倉和谷間龍一都來看她。曉桐快要被這種疑神疑鬼的芯醺弄出了,她不是怕有人再暗算她,除了她現在有人保護,更因為?兒是門禁森嚴的裡城,若兇手在此行動,一定會被懷疑,畢竟能在裡城自由進出的就那麼幾個人。
她感到毛骨悚然的是,兇手也許就在身邊,她卻不知道他是誰,想到平日對她親切微笑的人裡藏著一個兇手,就令曉桐快要崩潰。
雨宮忍對輕易放過兇手不甘心,他仍然命人嚴加調查,可惜結果如淺沼所說範圍牽涉太廣,根本找不到什麼有利線索。
就在這樣不安、焦慮的氣氛中,一件令眾人措手不及的事發生了。
外城守衛突然來報,在十里外發現有大軍用歧阜城而來。雨宮忍命全城戒備,親自率軍迎出歧阜城外,準備迎敵。曉桐跟在他身邊,擔憂著會不會又要打仗。來者是上杉昌義,平常和歧阜城沒有往來。據地亦還在近五十里外,突然率大軍來到歧阜城究竟有何目的?眾人心中都有著相同的疑惑。
上杉昌義的軍隊在臣歧阜城兩里外停住了,繼續明歧阜城而來的只有一小支軍隊,為首的正是上杉昌義本人。
看得出對方暫時沒有敵意,雨宜忍也暫時不下令開戰。他返回裡城,等著上杉昌義的到來。
上杉昌義要借天女。他一來就表示得很清楚。
他穿著戰甲來到裡城大堂,屬下都被隔在裡城外,一人面對著歧阜城最令人聞風喪膽的城主及一群驍勇善戰的武上,語帶狂妄的自求:「雨官忍,聽說歧阜城有一位會析雨、有著神奇力量的天女,不知可否出借?」
上杉昌義年近四十歲,身材魁梧,個性殘暴狂妄,以殘忍和狡詐聞名。他擅長利用敵人的弱點,來一舉殲滅敵人。現在勢力頗大,軍力比起歧阜城並不遜色。
雨宮忍看著他,沒有半點招呼之意,漠然地道:「上杉城主率軍前來,可是有意挑釁歧阜城?」
「豈敢。我只是急於要請天女到我城一趟,故貿然來此,尚請雨宮城主見諒。」話裡令人感覺不到一絲誠意。
曉桐因怕自己打擾到他們商討要事,並未在常其它人立在一旁沉默的聽著,並不作聲。
雨宮忍沉聲道:「天女對我城有特殊的意義,恐怕不能出借。」
上杉昌義沒想到會聽到如此乾脆的拒絕,愣了一下,然後哈哈大笑:「雨宮城主果然有膽識。不過,我說要借天女也是認真的。我有事想請她幫忙,只是到我城小住數日,定會毫髮無傷的奉還,還望雨宮城主答應。」他加上條件,「若雨宮城主答應出借天女,我答應只要歧阜城有難,定會無條件相助。倘若雨宮城主不答應……我想天女也不會願意因她而生事端吧?」
話說得很明白,如果借了曉桐給他,歧阜城可增加盟方;若不願意,則增加了一個敵人。
雨官忍豈會受人威脅,他欲再次拒絕時,卻想到了某件重要的事而停頓下來。
「上杉城主,這事事關重大,我得考慮一下。你就先請回吧。」
上杉昌義志得意滿的說:「好,我就在城外等你消息,不借到天女我是不會走的。」
曉桐得知這個消息時十分驚訝,她沒想到對方是因她而來。但是她並不是天女呀,萬一上杉所提的是她做不到的要求呢?但是照他們所說,若不聽從將會引發戰事,曉桐也不想成為引發戰爭的罪魁禍首,真是令她左右為難。
此刻,她和雨宮忍及其親情聚集在大廳討論、交換意見。
近籐忠說道:「我贊成出借天女。城主,沒必要增加敵人不是嗎?」
赤阪可急了,哇啦哇啦的叫著:「這怎麼可以!萬一他不還呢?」
「是埃而且,上杉並非以仁慈闖出這片天下,若是天女不如他所預期的話……後果堪慮埃」高野重弘說道淺沼則蹙眉說道:「但以歧阜城目前軍力尚未完全恢復來看,若真打仗我們未必有勝算。」
「而且,上杉保證會將天女安全送回,若他自毀承諾再出兵也不遲。」大島也說過。
雨宮忍默默地聽著屬下的意見,神情複雜地看了曉桐一眼,心中已經有了決定。「天女會跟上杉昌義回城。」
全部的人都感到驚訝,其中以曉桐為甚。她沒想到他這麼快就決定了她的命運,連問問她的想法都沒有。難道他真是冷酷無情,心裡只有全城利益的人?他完全不在乎她的感覺?
曉桐就在傷心難過又忐忑不安的情緒下,跟上杉昌義離開了歧阜城。上杉昌義對她尚稱得上有禮,但曉桐卻無法感到安心,直覺告訴她上杉是個城府深、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
而且,他盯著她的眼神似乎有看什麼打算,看到她的第一句話即說:「想不到雨宮忍竟會願意讓你跟我回城,著實令人驚訝。」這是什麼意思?他派了大軍要「請」她回城作客,如願達成了目的,為什麼口氣聽來反倒有些遺憾?曉桐真是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