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你笨 第十七章 家庭溫暖
    「我要回來,回來,母親——」溫湄用她自以為是的花腔女高音糟蹋著某首著名歌曲,一邊唱一邊轉著圈往電話那邊移動。

    「怎麼了怎麼了?」被尖利的叫聲從夢中驚醒的孔禾倏地坐起,抓起存折和錢包做預備逃跑狀。

    「她要回家了,高興。」蘇伊蘅同情地說。

    「怎麼又回家?馬上都開學了。」回去要坐上十多個鐘頭的火車呢,犯得著嗎?難道她年紀輕輕已經有了故土情深落葉歸根的心理?

    「主要是因為火車上有空調,家裡有空調,而我們這裡沒有。」所以那樣睡覺會比較安穩,而且電費也不用自己交,方便。

    「現實的女人。咦?那她們家那位怎麼辦?留在這裡獨守空閨嗎?」

    「怎麼可能?」人家最近可是如膠似漆的連體嬰,「你不知道她昨天一直在唱『夫妻雙雙把家回』?」

    「讓我死了吧!」孔禾仰面跌回床上,「這個不要臉的賤人。」

    「賤人」是最近寢室裡流行的稱呼語,據說純粹作為友情的召喚,不帶任何感情和階級色彩。

    溫湄與家人通話中——

    「喂,你好。請問找哪位?」這麼有禮貌的可愛聲音只此一家。

    「小弟,我是二姐,我跟你說——」

    「哦,是二姐啊,我要出去學劍道,沒空跟你說話。你等等……大姐,二姐電話。」

    溫湄無奈地等待。

    好吧,她知道小弟很忙的,估計一個暑假折騰下來連暑假作業都還沒做,不過不用擔心,直接責任人爸媽姐姐還有那些小小年紀就已經很好色的女生都會「仗義」幫他搞定。

    「阿湄,你課上完了?」溫潞軟軟的聲音傳來。

    「嗯,我想這兩天回去。」

    「都快開學了回來幹什麼?」溫潞說話向來乾淨利索,「我還以為你會抓緊時間跟尚冉到外邊去旅行一下呢。」

    旅行嗎?不錯的主意哦。「嗯,我會考慮一下的。你有沒有好的地方可以推薦啊?」說到旅行特別是隨帶一幫「勞力」的旅行,大姐絕對是權威。

    「我想想,H市附近有蠻多古鎮之類的……」

    「來來來,我有話跟她說。」溫潞因為思路不夠順暢發言不夠踴躍而失去與妹妹的對話權。

    老爸粉墨登場,「阿湄啊,你想好考什麼專業沒有?」

    「我還沒想好,可能會去……」

    「我說呢,你還是聽老爸的話去考那個什麼MBA好了,這個東西最近很熱門的,畢業了之後封你總裁做做,如果你堅持要當  CEO那也沒問題的啦,我這邊一切都很好說的,不是正在搞什麼產業結構調整嗎,引入現代企業制度就靠你來做了……」

    「爸,哪有你說的那麼容易?」不是我去考MBA人家就給我文憑的好不好?

    「我女兒這麼聰明,肯定不難的嘛——孩他媽,你別奪我的話筒我還沒講完——」抗議聲很快被母親的聲音取代。

    「阿湄阿湄,我們來商量一件事情好不好?」溫媽媽永遠元氣十足。

    聽她這口氣就知道沒個正經。「什麼事?你說說看。」你說了我也不會答應的。

    「你能不能跟小冉去商量一件事?」

    「跟他商量?」溫湄立刻警惕起來,「你不會又拿他去玩什麼  Cosplay吧?」

    「不是啦不是啦,」猜錯了猜錯了,厚厚厚,「我是想讓你跟他說,如果他以後生了個兒子的話——」

    「媽!」溫湄的臉兩秒鐘內升溫一千度,「你在說什麼呀?」太離譜了吧這回。

    「喂喂喂,你少自戀,我又沒說他兒子一定是你生的。」真是不懂得謙虛的小孩。

    溫湄「臉溫」一時降到冰點:「說吧,你又在打什麼主意?」準沒好事。

    「其實也沒什麼啦。我只是突然發現小冉竟然姓尚而已。」簡直堪稱世紀初最偉大的發現啊!

    「那又怎麼樣?」真是受不了她迂迴曲折蜿蜒起伏的說話方式。

    「這樣的話,他的兒子以後也一定姓尚!」多麼嚴密的推理啊啊啊!

    「說得好!」溫湄打個呵欠。

    「這樣的話,他兒子現在應該還沒起名吧?」畢竟時機還沒有成熟呢。

    溫湄發誓如果那個老女人不是他XX的話早就被她一腳踢到冥王星上去自生自滅。「媽,你到底有完沒完?」

    「啊,快完了快完了!」溫媽媽急急答應著,終於亮出底牌,「我想拜託小冉一下,能不能以後把兒子的名字起成單名一個『隆』字?隆重的隆,不是土龍斬的龍哦。」

    「『隆』?有什麼特別意義嗎?」真難得,挺正常的嘛。「尚隆——」

    才剛念完,電話那頭就傳來聲嘶力竭的叫喊:「啊啊啊,你怎麼可以隨便說他的名字,怎麼可以?你難道不知道我只要一聽他的名字就會心頭鹿撞全身酥軟嗎?不行了,我要再去看他一眼!有什麼話以後再說好好照顧自己再見!」最後幾句完全是急切到沒有標點符號的。

    全身酥軟?我還化為一攤膿血呢。溫湄呆看著發出「嘟嘟」聲的話筒半晌,忍不住不滿地嘀咕。真不知道老爸他怎麼能受得了這樣的老婆——不過他好像也已經被同化得差不多就是了,還有姐,還有可憐的小弟。

    原來她已經是溫家碩果僅存的一個正常人了。溫湄悲歎。

    剛放下電話,鈴聲就響起……等到溫湄結束對談的時候,她哼唱的曲目已經變成「我的家在東北松花江上」,極盡高亢悲涼之能事。

    「又怎麼了?」她就不能稍微給別人一點冥想修煉的安靜空間嗎?

    「我同學說要來,我失去自由了啊。」溫湄哀號,計劃著來個告別之旅的滿腔熱血瞬間落空,「她說開學之前還有幾天,想過來玩一趟再去學校。

    「所以你要接待她?」

    「是啊。」

    「那容易,直接跟她說你要回家不就結了。」蘇伊蘅覺得根本毫無難處。

    「但是她難得來一趟,我如果不招待的話會過意不去……」而且她剛剛已經答應人家了。

    孔禾好奇地問:「很好的朋友嗎?」

    「還好吧。」溫湄也不是很確定,總之她從來沒有跟人吵過架就是了。

    「對哦,我差點就忘了你根本就沒什麼關係不好的同學。」

    蘇伊蘅皺眉,「那你就為了她來不回家了?」要是她的話,就算本來沒打算回家,聽說有什麼同學過來也一定逃回去——要幫人安排這安排那的,煩死了。

    「沒辦法咯。」

    「這樣倒挺好。」孔禾贊同,「省了車錢。」在她看來,只要是省的,就是好的。

    「省了車錢多了買門票請吃飯的錢呀。」

    「不是吧!」孔禾第二次表演「屍變」,直挺挺坐起身來,「觀光吃飯的錢都要你出?你是不是腦子壞掉了?」

    「人家難得來一次,我總要盡盡地主之誼的。」溫湄說得理所當然。

    「同學男的女的?」孔禾惡狠狠問她。

    溫湄一縮頭,「女的。」

    「瘋子瘋子瘋子!」孔禾一聽,縱身跳到地上,開始高速轉圈,「還以為是帥哥,是帥哥你倒貼一下我沒意見,既然是女的,人家過來你就陪她去看一眼紅湖啊蘭橋啊那種免費的景點,然後付一下公交車錢當然我說的是那種沒有空調的公車,接下來就可以一腳踢上火車讓她該上哪兒上哪兒去,如果她死乞白賴地不走就請自便不要來打擾別人——多麼完美的方案啊!你怎麼就會那麼笨想帶她去要花錢的地方呢?現在的那些什麼旅遊景點都人稱萬惡的屠宰場,門口買張票不夠進去了還要十步一崗五步一哨,一天下來你兜裡就算揣個千兒八百的也飛得沒影,你真有膽子帶她上那些地方?」

    溫湄被她的說法逗得大笑,「你不要那麼誇張啦,我上次看到學校勤辦那邊有在賣風景區的套票,說是憑學生證可以打五折,挺划算的——」

    「划算什麼呀!」孔禾彷彿看到人民幣已經流水似的從溫湄的口袋裡往外飛,簡直心急如焚,忽然她眼睛一亮,「你同學也在外面讀書的是不是?好好好,你這次好好請她,下次我們寢室全員出動去她那邊旅遊賺回來!」在為室友著想的同時還能給全寢室謀福利,她真是太有頭腦、太佩服自己了!

    「她在我們家鄉的大專讀書啦。」溫湄很遺憾地說,「不過,你們如果要去家那邊玩,不用找她啊,我直接帶你們去就成了,我媽肯定很高興的。」

    孔禾火大地看著她一臉真誠,頹然坐倒,「沒救了沒救了。我孔禾人稱聰明絕頂滴水不漏鐵公雞,為什麼會有你這樣的室友呢?」

    真是——賤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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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寢室裡,時間是晚上十一點半。因為還在假期不用上課,所以大家並沒有要去睡覺的意思。

    「阿禾,你的門卡在不在?」

    孔禾聞言,隨手從抽屜裡取出由她保管的門卡丟給溫湄,開玩笑地道:「怎麼?尚冉在等你樓台會?」公寓的關門時間是每晚十一點,之後的出入就要用門卡和密碼開門。

    溫湄搖頭,「不是的,我同學來了,現在在下面。」

    「現在?不是說明天來你去火車站接她嗎?」

    「大概提早吧。」溫湄說完,轉身出門。

    孔禾望著房門呆坐半晌才道:「也就是說,她同學要住在咱們寢室?」

    「看來是的。」廖潔邊說邊翻了一頁書。

    「有沒有搞錯?兩個人一張床怎麼擠啊?」蘇伊蘅驚叫連連——她最不能忍受和人同睡一張床,就連媽媽都不例外,「奇怪了,幹嗎不去住飯店?這樣就不用三更半夜在樓下等了。」

    孔禾用「你是白癡」的眼神看她,「廢什麼話,既然這裡有現成的地方可以白住,幹什麼去住飯店,就連我們學校的招待所都要三十塊錢一晚上呢。」溫湄的同學很有可能跟她是「同道中人」。

    過一會兒,廖潔看了看手錶,「下去這麼久怎麼還不上來?」不是說在樓下嗎?

    「不如我們去看看吧。」如果那個同學東西帶太多的話也可以幫忙。

    其他兩人沒有異議,一起關上門下樓。

    不管阿湄怎麼笨怎麼好欺負,這個室友既然是她們622出產的,總不能撒手不管。

    「阿姨,您就通融一下吧!」

    一樓轉角的地方就可以聽見溫湄彬彬有禮的請求。

    「不行的,這裡又不是旅館,我怎麼可以讓她隨便上去?」管理員不太標準的普通話氣勢十足。

    「但是您看天那麼晚了,她現在再去找地方也不方便——」

    轉進大廳看到的景像一望即明。

    她們矮小的室友肩上背一個大包包,手裡提一隻旅行袋,站在值班室門口向管理員纏纏磨磨,一個打扮入時的女孩子則坐在值班室對面的木沙發上百無聊賴地剝手指甲——最簡單的排除法都可以告訴她們,此人就是溫湄的高中同學。

    三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皺起了眉。

    不過現在的主要矛盾是外部矛盾,先解決比較好。

    「阿姨,您怎麼這麼晚還沒睡啊?」孔禾首先走上去,一副哥倆好的樣子打了招呼。她有段時間做過樓層管理員幫忙檢查衛生,跟這些阿姨還蠻熟的。

    阿姨不滿地訴苦:「你還好意思說?我才剛睡下去就看見有陌生人進來,急急忙忙又起了床。」幹了一年多,她自然知道阿湄孔禾她們都是622的。

    「那真是不好意思了。您看我們這個朋友臨時決定來這裡什麼都沒安排好,是不是您行個方便,讓她上我們那住一宿得了?」

    「是啊是啊,麻煩您了!」餘人合奏。

    阿姨面有難色,「不能留宿陌生人,這是上頭規定了的——」

    「哎呀,她是我們同學,不是陌生人,進去不會有事的啦。」

    「可是……」

    磨了許久,孔禾終於以一包瓜子為誘餌,把阿姨請回傳達室睡覺。

    溫湄感激涕零地送給每個室友一個大大的笑容,叫道:「莎莎,我們走吧。」

    「好了嗎?」這個名叫莎莎的女生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漫不經心地朝孔禾她們點點頭算是打招呼,然後就舉步往樓上走,「你說六樓是不是?怎麼會住那麼高的?我坐了一天的車都快累死了。」

    從頭到尾她都沒看溫湄手上的行李一眼。

    「什麼東西!」孔禾熱血沸騰的就想衝上去實施暴力,被蘇伊蘅和廖潔抓住。

    「別管她,看看再說。」

    說完蘇廖二人接過溫湄的包包,在她感激的目光中歎著氣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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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那個莎莎拿著溫湄的飯卡,在四個人的目送下大搖大擺出門之後,廖潔終於忍不住說話。

    「阿湄,你欠她錢嗎?」

    「沒有啊。」溫湄不明所以。

    「那你家欠她家錢?」

    「怎麼可能?」莎莎她老爸賭錢輸了到處借錢還差不多。

    「既然不是欠她的,你幹什麼讓她這麼囂張?」

    「囂張?」溫湄像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詞,「有嗎?她哪裡囂張了?」

    「你是死人啊溫湄!」孔禾積累了一天兩夜的怨氣終於爆發,「隨便吃你的水果零食連招呼都不打一聲,佔你的床還嫌擠嫌熱,害你等在電腦前面坐到她起床才去睡覺,睡了沒多會兒就拖你陪著出去玩,玩到半夜就算了竟然回來還跟樓下阿姨吵架,你竟然還不覺得她囂張?你木頭啊?」真是夠了,要她有那麼個朋友找上來,連門都甭進,直接打成豬頭托運回去早死早超生,哪裡容得下她在這裡無法五天?

    「你別生氣啦,」溫湄仍然保持著好脾氣,「莎莎她一直就是這個樣子的,習慣了就好。」

    「一直都是?」孔禾抱胸審視她,「我看她是一直都對你這個樣子吧。」分明就是揀軟柿子捏,無恥之尤。

    「反正她再待兩天就回去了,你們忍耐一下好不好?」

    「小姐,你要搞清楚,不是我們自己受不了,是看她欺負你欺負得太沒分寸才抱不平的好不好?」

    「我反對,」廖潔舉手示意,「不僅僅是看不慣,我本人也受不了。她昨天上完廁所沒有沖水,早上用了我的洗面奶,還把塑料袋包裝紙扔在我桌上。」就算她的桌子偶爾會顯示出垃圾場的特徵,也不用接受得那麼理所當然吧。

    「反對有效。」蘇伊蘅接著補充,「她招呼都不打一聲就撕了我的便條紙去寫字,洗完澡都不拖地板,對了小潔,她晾衣服的時候水滴有滴進你們家龍蝦的瓶子裡。」

    廖潔聞言尖叫,趕忙跑到陽台上去慰問她那「苦命的兒子」。

    溫湄很不好意思地看著她們,囁嚅道:「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

    蘇伊蘅搖頭:「這種事本來沒什麼好計較的,但是她的態度實在太難看,所以我們才會越想越覺得不高興。我們最不滿的還是她對你的態度,你好心好意招待她,她不但不領情反而整天頤指氣使的,這算什麼嘛。」

    溫湄滿臉困惑:「我真得不覺得又什麼不對啊。她難得來一趟,總要讓她高高興興地回去,反正我最近沒什麼事,遷就她一些也沒關係——」

    三人聽著她滔滔不絕的「禮儀之邦待客之道論」猛翻白眼。

    「沒救了。」宣判了千百次還是得出同一個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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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一個人沒救並不代表大家也得跟著沒救。除了盡量多給溫湄同學幾個冷眼,讓她感受到冬天般的殘酷之外,三人終於在親耳聽見對方拐彎抹角地向溫湄告她們狀之後,作出了引進「外援」的決定。

    鬧哄哄的超市內,一臉壞人相的男子保持五米開外的距離,緊盯前方目標一舉一動。

    高個子女生擠進搶購特價食品的人群中,不多時便捧著一堆麵包蛋糕飲料出來,統統傾瀉進一旁守候的矮個子女孩手裡的購物籃中,然後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壞人相男子眉頭蹙起,方圓兩米之內不見人煙。

    高個子女孩從化妝品櫃的貨架上取下一堆保養品,這個看看那個瞧瞧,售貨員慇勤地迎上去,高個子女孩問了一大堆話之後,把瓶瓶罐罐隨手一放走人,留下矮個子女孩不停向售貨員道歉。

    壞人相男子重重一「哼」,旁邊挨著媽媽發抖很久的小孩「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高個子女孩來到服裝區,挑了件衣服進試衣間,過不多久出來在鏡子面前轉幾圈,又拿了另外一件裙子,把剛才的衣服往矮個子女生手裡一塞,第二次進試衣間,如此三次、四次……矮個子女孩手忙腳亂整理著衣服,一一掛好。

    壞人相男子邁開腳步走過去,所到之處閒人紛紛走避。

    「把籃子給我。」

    矮個子女生被身後咫尺處傳來的陰沉聲音嚇了一大跳,回頭一看才笑開,「尚冉,你在這裡幹什麼?」

    尚冉不說話,從她腳下取過籃子,緩緩走到試衣間門口。

    不一會兒門開,高個子女生還來不及為迎面撞上的一張兇惡臉孔尖叫,不怎麼乾淨的籃子已經非常準確地扣進了她細長的脖子。

    「不要再讓我看見你。」陰森森地撂下話,尚冉拉了溫湄就走。

    高個子女生三分鐘之後仍處於怔愣狀態,一旁的售貨員小姐先回過神,很有禮貌地笑,「小姐,你身上的商品已經污損無法出售,這件衣服的零售價是人民幣五百六十六元,麻煩照價賠償。」

    高個子女生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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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尚冉拉著溫湄飛快走出賣場,其間因為動作過於迅速引起保安懷疑,盡責的保安同志急迫五十米後被尚冉寒冷的眼芒瞪得動彈不得,至今佇立在太陽底下等待融化。

    「你別玩了,我同學還在超市裡,她不認得路的……」

    尚冉一言不發地將溫湄拉到最近的公車站,剛好路過學校的班車過來,溫湄被很堅定地拖上車。

    「你在生氣嗎?」再看不出來就是瞎子了,「為什麼?誰欺負你了?」

    顯然尚冉一點都不覺得這句話很幽默,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幹嗎這麼嚴肅?笑一下,笑一下啦。」溫湄輕輕碰碰男朋友僵硬的臉,軟軟討好。

    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安撫一下總沒錯。

    「哼。」生氣中,閒人勿擾。

    現在是上班的高峰時間,公車上密密麻麻挨著許多人,兩人面對面站著,呼吸好近,氣氛卻很冷。擠在兩人旁邊的乘客,也因為尚冉週身散發出的殺氣而噤若寒蟬。

    下一站到,坐著的某人暗叫聲謝天謝地,飛也似的下車。

    站最近的小個子男人挪動著身體企圖接近座位,不小心推了溫湄一下,尚冉眼光一掃,此人二話不說維持半蹲姿勢十秒。

    「你幹嗎?」冷冷的硬硬的口氣。

    「對不起,對不起!」男人點頭哈腰,心下發怵。我的媽,是不是黑社會啊?「您坐,您請坐!」恭敬一點總沒錯。

    尚冉看了一眼空著的座位,又回過頭去面無表情地打量那人。

    「這是照顧專座,我不是老弱病殘。」

    那人嚇出一身冷汗,「是是,小的知錯,小的知錯。」

    得,又一個看電視中毒的。

    溫湄掩口悶笑。

    尚冉一雙利眼在車廂裡梭巡。一時間人人自危,趕忙低下頭去。

    「您坐吧。」終於給他找到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和顏悅色」地招呼。

    老人腿一抖,巴著扶手才沒趴下,一頭白髮搖得快掉地上。

    「我我我,不坐不坐。」猛一聽還以為誰逼良為娼來著。

    尚冉一愕,「逼」問道:「您真的不坐?」

    「我不坐。」死命揪著旁邊陌生女青年的胳膊,老人快哭了,女青年也進入臨界狀態。

    怪人。有了座位幹什麼不坐?

    尚冉覺得沒好氣,又打量了他一眼,老人這下如遭雷擊,朝司機方向聲嘶力竭地大喊:「我要下車,我要下車!」也沒等車停穩,「刷」地逃下去,一會兒就沒影了。

    為什麼我要去上班?為什麼遲到要扣工資?眾人羨慕而又哀怨的回眸中,汽車繼續行進。

    鴉雀無聲。所有人不時朝尚冉那邊偷瞧,心裡時刻演練著虎口餘生的自衛招數。

    惟一不明所以的,除了當事人外,大概只有溫湄了——習慣真是可怕的東西。

    一個急剎車打破了凝滯的氣氛,尚冉穩穩地站著,替她擋住排山倒海般慣性前湧的人群。

    就算是在盛怒之下,他也不忘保護她的本能啊。溫湄靠在他懷裡,眼角眉梢俱是甜意。

    「尚冉,低一下頭。」

    「幹嗎?」口氣雖惡,一切行動卻是聽從指揮。

    毫無防備的,涼涼的唇迎上來一沾即走,電擊後的酥麻卻在全身流竄肆虐,鐵青的臉色像是瞬間被高溫炙烤,泛起透明紅光。

    兩廂難以對視的臉,一張低下數手指,一張抬起看車燈。與浪漫絕緣的沙丁魚罐頭裡,忽然間春意盎然。

    嚴密監控事態發展的眾乘客鬆了口氣,終於有勇氣擦去額頭上淋漓的大汗。

    原來黑道中人,也是很人性化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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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登豐館裡,兩人各自進攻一個鐵板炒飯,雖然之前突如其來的Kiss緩和了一些氣氛,但是尚冉清醒地認識到原則性問題還遠遠沒有解決,於是一路上還是沒有和溫湄說過半句話。

    本來想繼續生悶氣的,但是發現對方根本就沒有接受到任何的壓迫感兀白吃得開心,一陣挫敗感襲來,很不爽地放下了筷子。

    溫湄暫停狼吞虎嚥,偷眼瞧他——沒辦法,莎莎據說正在減肥,所以午飯她也跟著沒吃飽,所以不用太讚美她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蓋世神功。

    「看什麼?」

    噢哦,口氣很不好。「沒什麼……你剛剛也去買東西?」尚冉這種人一個人去逛超市,感覺很奇怪耶。

    「我是去找你。」

    「難怪,我就說你連去教育超市買東西都不耐煩了怎麼會特地跑出去——咦,你說去找我?」

    「孔禾她們說你在那裡。」那三個女人七嘴八舌的敘述讓他以為溫湄已經被人生吞活剝了,現在看來情況比想像中好——雖然,還是很討厭。

    「哦?」她還是沒搞清楚狀況,「你這麼急找我有事?」

    「是她們來找我救你。」而且是聲淚俱下,大有今天如果他不出馬就要長江氾濫黃河決口之勢。

    「救我?」溫湄更加錯愕,「我好好的啊,救什——我知道了,她們又說莎莎欺負我了,根本就沒有,真是愛窮操心。」她們大驚小怪的毛病什麼時候才能改?

    尚冉無力地吐氣,「溫湄。」

    「嗯?」

    「你能不能、能不能稍微改一下你那種濫好心的習慣?」她這樣下去,總有一天會被人賣掉的。

    「我又沒有怎麼樣。」溫湄委屈地扁扁嘴。為什麼每個人都用這種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她?不知道會給人家很大壓力嗎?

    「你真怎麼樣就晚了!我現在跟你說的話,你只要好好記住,老老實實地去做就行了,不要給我強詞奪理陽奉陰違,懂嗎?」

    「哦。」聽聽看先。

    「不管能不能得到回報,你總是不吝惜於對人家好——這種做法我雖然不贊同,但也知道那絕對算不上是錯的,所以也沒有什麼立場去反對。可是你得知道,這個世界上並不是所有人都懂得知恩圖報的,更有很多人連適可而止都做不到。你對他好一分,他就理所當然地要十分……」

    溫湄微笑著打斷他:「你直接說得寸進尺就好了,不用那麼麻煩。」

    「別打岔!」尚冉氣結,「你只是表現得不那麼討厭他,他就會以為自己很受歡迎……」

    「呀!這就是我們剛認識時你的心理嘛!」溫湄很開心地拍手大叫。

    「你、到、底、聽、不、聽、我、把、話、說、完?」尚冉一臉要殺人的表情。

    溫湄乖乖地低頭「伏法」,「你說,你說。」

    尚冉深吸口氣,「總之,你一定不要老是為了配合別人的喜好而勉強自己去遷就,如果不是深交過,別人不會知道你為了他們付出多少,他們只會覺得你很好欺負,這種便宜不佔白不佔。根本對自己一點好處都沒有。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壞人的,你不能老是把她們的需要當成自己的需要,努力迎合……」

    說到後來,他有點辭窮。一向不是一個很會說話的人,講大道理更是這輩子第一回,只是想把心理雜亂的想法都說出來,其實說到底,也只是一句話:「總是,沒有必要對別人太好。無論發生什麼事,首先想到的,必須是你自己,明白了嗎?」

    溫湄這次沒有插話,靜靜聽完,靜靜吃飯,過了很久,她才抬起頭來,笑著說:「你的意思,我懂了。」

    尚冉幾乎暴跳如雷,「懂有什麼用?你要給我照著做!」這個不開竅的傢伙!

    溫湄微笑地輕搖著頭,「我只是不那麼在乎很多人在乎的東西,並不是完全沒有理智沒有分辨能力的。在給予的過程中我感到了快樂,這就是我得到的回報,難道還不夠嗎?像是跑跑腿照顧一下別人,外出時幫忙帶點東西……這一類的,我做起來並不累更沒什麼損傷,但是卻能給別人一些方便和快樂,不是很好的事情嗎?為什麼一定要計較付出多少回收多少?這樣做人,才是真正很累,何必呢?」

    她說得很平淡,平淡中卻有一種叫做睿智的東西慢慢從體內透出來。尚冉凶狠地審視她半晌,才不悅地說:「我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從來都沒真正地認識過你。」

    「那樣很好啊,每天都給你一點新鮮的感覺,我們的愛情才可以永葆青春啊。」雖然知道是開玩笑,說到「愛情」這兩個字時,兩人的臉還是不期然地同時泛紅。

    短信鈴聲煞風景地揚起,溫湄看了之後立刻臉色一變,「莎莎坐車迷路了,我得快點去接她!」看看,都是他不好。她這樣一來一去的明明就是浪費人力資源。

    尚冉望著她一溜煙往外跑的背影,再次歎氣。這就是有理智的表現嗎?

    反正,他就認定了,溫湄是那種需要有人在背後保護才能快樂成長的人。

    「溫湄。」他大聲喊著她的名字,溫湄停下腳步,回身,「能不能答應我,在幫助別人的同時,一定保護好自己?」只要,在他回來之前,好好地保護自己;之後,就不用再擔心了。

    「如果你是想要一個能夠安心離開的保證,那麼我會的。」溫湄的笑容,有點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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