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你笨 第十五章 充滿奇跡的讀書生涯
    「知道這個單詞是什麼意思嗎?」留著小鬍子的老師在Word裡打出了一串字母。

    溫湄傻愣愣盯著研究。

    很好,拆開很眼熟,合在一起不認識。

    「分期付款!」半數以上的人在第一時間叫了出來,沒叫的有一大半是因為不屑——比如她身邊這位平時活潑好動一上課就求知若渴的Miss秦。

    在經歷過類似的情況數十次之後,說沒有挫敗感那是不可能的。她就不明白這些人明明就自個兒背單詞背得好好的,幹嗎還跑來這裡打擊沉默的少數人的自尊心,嫌錢多嗎?

    不過也沒關係,反正那麼早開始背單詞,到了考試那會兒鐵定都差不多忘光了,還不是得重複重複再重複?所以為了節省時間提高效率,她還是發揚臨時抱佛腳的優良傳統,背單詞這種事情,容後再議,容後再議啦。

    「現在我們來做一下這個練習。」講台上的英語老師花了十分鐘講解怎樣記憶某類單詞之後,打開了每人額外花十塊錢買來的講義。

    「吃人啊!不就是些題目嗎?改明兒我找本書抄幾個賣你,八塊錢就好!」

    記得第一次看到這幾頁紙的阿禾如此叫嚷。可是沒辦法,如果不買的話上課就不知道他講哪兒,所以不得不含悲忍淚向惡勢力低頭屈服。

    「做練習?不要吧。」溫湄小聲反抗,「我們是來聽你講課的不是來做練習的,老大。」天知道上一次做閱讀理解還是在四六級考試考場上。滿眼似曾相識的英文字母看得她直想睡覺,最後一篇的選項簡直就是完全瞎蒙——老天保佑她這回過了吧。

    「別叫啦,做一下也挺好。老師一會兒會講解的。」

    K大算是本地最好的大學,理論上說學生總比別的學校厲害一點,所以秦曉暢一向很以自己的男友為榮,對溫湄之前也很有一點崇敬的心理,本來以為她上課老是睡覺是因為老師講得差人家看不上眼,後來才給她發現此女根本就是英語初中水平,完全沒救,說話間也就多了幾分優越和親近感。

    「講解就直接講解,幹嗎要先做?」溫湄有氣沒力地趴在書桌上,心不在焉地讀題,「什麼嘛,這麼多生詞,我怎麼看得懂?」

    秦曉暢看著手中一模一樣的短文,忍不住再一次問:「你真的是自己考進K大的,不是特長生,也沒有作弊?」還是郵局送錯了錄取通知書?

    「當然。我還是全系第三名呢。」說出去都沒人會信。

    秦曉暢心理極度不平衡。

    為什麼就是有些人的讀書生涯中,充滿奇跡呢?

    「好,十分鐘到了,做好的同學請舉手。」

    稀稀拉拉的手舉起,更多的懶得理他,自動開始看下面的題目。

    「這麼少人嗎?」老師顯然很詫異,竟然走下講台一個個關心過來。

    「嗯,做好了。做好了為什麼不舉手?」老師,你是不是搞錯了,我們這裡不是幼兒園啦,竟然搞這套。

    「咦?還沒好?速度要提高啊。」

    「沒有做?你竟然沒有做!」轉身,沒注意一雙憤恨的眼光一直追隨著不放——老師,就算人家真的沒做你也不用那麼瞎嚷嚷吧?給不給人家面子?

    溫湄閉上眼懶洋洋給著評論,沒注意到老師已經來到她身邊。「同學,做好沒有?」很和藹可親的口氣。

    她惕然坐正,小小聲回答:「我有做。」雖然準確率肯定不高,但是都寫滿了。

    「什麼?」頭低了一點下來。

    老天,敢情他還重聽。

    「我說我有做。」所以可不可以拜託你不要再試圖看我的答案了?

    「哦……不會做,你不會做!」老師終於「聽清」了她的回答,頗為失望地搖頭離去。

    留下溫湄接收四面八方投射而來的驚奇目光。

    秦曉暢「噗嗤」一聲,溫湄應聲倒下。

    好丟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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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湄耷拉著腦袋從教室出來,看到尚冉斜倚在牆邊,臉色是百年難遇的好。

    「我都倒霉死了,你幹嗎那麼開心?」尚冉說過今天要來東校區辦點什麼手續,所以並不驚訝他的出現以及小蘅的率先跑路。

    「怎麼了?」習慣性地扯了扯她的長髮,然後幫忙翻好衣領——一看就知道她又睡著了。

    溫湄悶悶地把剛剛的事情一說:「結果你知道嗎?我做的答案竟然全對!早知道就不要遮了!」這才是最令人鬱悶的事情啊!

    尚冉輕笑,「是你自己的語法有問題,老師才會聽成那樣的好不好?還有臉去埋怨人家。」

    「我語法哪裡不對了?我有做,I  have  done.完成時態,很正確的!」

    「那種是歐化的語言,中國人哪有這麼說的?正常的應該是『我做了』才對吧?」真好笑,英語沒學好,中文倒被帶過去了。

    「怎麼不那麼說?我平常都是說我有吃飯,我有睡覺,我有什麼什麼的!對了,你有回家嗎?」所謂無所不用其極,厚厚厚。

    「又是這個問題?你就沒有新鮮點的詞兒了嗎?」

    還以為他又會露出一臉為難或者一臉灰敗,誰知道今天竟然破天荒地成為真的猛士,敢於直面慘淡的人生了。

    「你在笑!」溫湄驚叫。

    「是啊,怎麼了?沒見過?」繼續笑。

    「你回過家了?」試探地問,雖然可能性不大……

    「你說呢?」不笨嘛。

    「哇!」她誇張地往後跳了一米多,伸出手顫顫巍巍指著他,「你開玩笑的!」

    「喂喂喂,我在你偉大精神的感召下,那麼聽話地回家負荊請罪,你就不能表現得稍微正常一點,感動一點,熱情一點?」嘩,難得說那麼一長串話廢話,難道就是俗稱的人逢喜事精神爽?

    「你沒跟你爸媽打起來?」她還是有點難以置信。

    「豬頭啊你,我家又不是你家,整天亂哄哄的。」現在竟然也不會很羨慕溫湄家的氣氛了,畢竟幸福歡樂的家庭並不是只有一種模式的。

    「你什麼意思?才回一次自己家就歧視我爸媽啊?」以為她沒看見,那時他是多麼多麼渴望地覬覦著她家老爸老媽?忘恩負義的傢伙!

    「那麼說,你的家庭關係正常化了?」

    「算是吧。」雖然可能他與父母之間永遠都不會像溫家那樣親密無間,老老少少打成一片,但或許眼下的狀況就是最合適他們的了。

    「真好,那你就可以放心地去美國了。」她揚起一抹真心的笑容,眼神卻飄忽地飛向不遠處的秦曉暢和她男朋友。

    「嗯。不過我還是比較擔心他們倆。」尚冉沉浸在之前的喜悅當中,並未發現她的異狀。

    「怎麼了?他們身體還好吧?」年紀大的人總會有各種各樣的毛病。

    「現在是還好,就怕一個不小心就出什麼問題。」走之前他已經向父親嚴正聲明,如果敢再爬梯子,就得小心他那些寶貝西瓜籐的生命安全,「對了,他們叮囑我下回一定要把你也帶去。」

    「再說吧。」是她多慮了,才會想跟去替他壯膽,其實尚冉一個人就可以把事情解決。那麼,她的出現,就完全沒有必要了。

    尚冉低頭看她:「溫湄,你怎麼了?」之前她不是一直嚷嚷著要去?怎麼今天看來意興闌珊的樣子?

    「沒什麼啊。」她忽然又高興起來,「不管,我多少也算讓你們閤家團圓的功臣,你得請吃宵夜!」

    尚冉無奈地道:「你能不能不要一天到晚想著吃東西?整個人一圈一圈地向外擴張,總有一天連路都走不動!」

    「走不動你背我啊!」她說得理直氣壯。

    「球兒似的一團,就怕剛到背上就滑下來了!」

    「好啊,找打你是不是?」她怒眼圓睜,舉起書包奮力往尚冉身上砸去。

    「喂喂喂,你來真的?痛的啊!謀殺啦!」

    「別跑,你有種就別跑!」

    暗沉沉的路上,微弱的路燈照得互相追逐的兩個影子微微發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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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湄,起床啦。」熱死人的午後,食堂吃飯回來的蘇伊蘅照例試圖把溫湄從她那張床上拖下來。

    「哦。」溫湄揮開她拽著自己肩膀的手,翻了個身繼續睡。

    「還睡!再不起來你要遲到啦!」之前就叫不醒,虧自己還好心地幫她帶盒飯回來,看來又得在公車上解決了。

    「哦。」冰淇淋真好吃。朗母酒味道的,好特別哦。下次還買。

    「你到底起不起來?再賴床我一個人走了哦。」

    別吵了啦,人家還要睡。「你先走吧,我一會兒再來。」

    「我聽你在說!」蘇伊蘅憤怒地一捶她床,「要是我走了之後你能起的來我頭給你!」

    一旁的孔禾涼涼地說:「算了算了,你不知道人家昨天晚上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夜遊到三更半夜才回來?需要補充睡眠也是應該的嘛。」沒有時間觀念金錢觀念的人才會做這種事。

    「什麼金風玉露?是這麼用的嗎?」她曾經崇拜過的秦觀同學可不容污蔑!

    「挺合適的啦。」廖潔翻出某封被她逼迫著在赴日航班上倉促寫成的情書,「張楷也這麼用。」

    「不一樣的!」蘇伊蘅認真辯駁,「你們是在談戀愛,隨便拿來用一下當然沒問題。但是人家尚冉是在遛貓啊,完全不同的性質,怎麼可以混為一談!」

    廖潔拊掌大笑。

    木板床深處傳來某人的深深怨念:「姓蘇的,我只是睡著了而已,還沒有死絕呢。」

    「死貓的話尚冉也沒興趣遛啦。你下不下床!再不下來我拔你電扇插頭哦。」H城的夏天熱得簡直要人命,不吹電扇的話她確定溫湄活不過一個鐘頭。

    「不要啦,我好睏啊。」她夢囈似的發出哀求,「你乖,今天一個人去吧,我要睡覺。」反正政治老師也就在那裡照著考綱唸經,聽不聽無所謂。如果不是看在那裡有空調,睡覺比較舒服一點,她才懶得去呢。

    「不行不行,我知道你今天不去的話明天也不會去,後天更不會去,為了對得起尚小冉同志的偉大囑托,對得起溫媽媽捎來的風味小吃,我絕不能眼睜睜地看你就這麼墮落下去!」蘇伊蘅宣言完畢,試圖衝上溫湄的床與她展開生死較量,可惜壯志未酬,就被一條短短的腿蹬了下去。

    「別吵別吵,我要睡覺!」

    硬的不行來軟的,看老娘的懷柔政策。「你就真的忍心看我一個人萬里迢迢去上課,你這個殺千刀的死沒良心的,像當年我辛辛苦苦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把你拉扯大,現在你翅膀硬了,不要我了是不是?我的命好苦啊嗚嗚嗚嗚。」

    乾嚎了半天,床上的睡豬毫無動靜,倒是剛進門的孔禾被嚇了一跳。「怎麼了怎麼了?誰死了?」

    「沒事兒。」廖潔蹺著二郎腿安之若素,「吊嗓子呢。」

    蘇伊蘅衝到孔禾面前,「阿禾,你倒是評評理,阿湄竟然連下個床陪我去上課都不肯,她還是不是人?」

    「阿湄要逃課?!」孔禾尖叫。

    「是啊,她——」蘇伊蘅吃不消地挖挖耳屎,不用這麼誇張吧。

    孔禾的小宇宙瞬間爆發,催動絕頂輕功「嗖」的一聲躥上溫湄岌岌可危的小床,一陣推拉搖移。

    「你竟然要逃課?知不知道那個考驗班你是交了錢才進去的?一小時十塊錢吶十塊錢!你以為掙十塊錢容易嗎?你知不知道我今天曬了半天大太陽做成三份問卷只能拿到九塊錢!二話不說就浪費三十塊錢你對得起誰啊?你這樣噁心無賴加三級的人渣,還有什麼臉活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臉去面對國家和人民?你還有什麼——」

    她還沒說完,溫湄就已經「噌」地坐起,排除萬難飛身下床,躲進洗手間刷牙洗臉。

    蘇伊蘅和廖潔看孔禾的眼神是全然崇拜。

    「果然,阿禾只要一提起錢就會抓狂啊。」

    「我做了什麼嗎?」孔禾搖身一變成為最不入戲的角色,整整衣服,茫然地站回平地,「為什麼我會在阿湄的床上?發生了什麼事?」

    溫湄戰戰兢兢地出來,撞見她正想往一邊閃,卻被含情脈脈地抓個正著。「阿湄,無論我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我都會負責到底的!」

    精神分裂人士慘遭三人狂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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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讓尚冉見識食堂美味飯菜的理由,溫湄拉著尚冉—起吃晚飯。

    至於蘇伊蘅,則是在努力試行她的半條吐司過一天計劃。

    「她們都說我很胖。」吃到一半,溫湄意識到自己的動作,以淑女在男士面前的標準而言,太過粗鄙不文,於是先下手為強,委屈投訴。

    「誰說的?」尚冉身上散發出巨大的殺氣,剛要在他們旁邊桌坐下的兩女生慌忙逃竄。

    是誰活得不耐煩了?

    溫湄一抹嘴,握緊拳頭,義憤填膺地道:「小蘅阿禾她們!」替我去教訓她們!

    「哦。」殺氣如風般消逝,尚冉平靜地啜了一口湯。撇開價格因素不談,這裡的伙食確實不錯,有機會可以建議媽媽到這裡觀摩觀摩。

    溫湄瞬間呈癡呆狀:「你剛剛不是很生氣?」

    「因為有人說你壞話。」尚冉點頭,又模擬了一下剛才的「殺氣」,一對情侶繞道而行。

    「那現在為什麼不生氣?」說她壞話耶!這麼嚴重的罪名怎麼可以被輕易放過?她昨晚是因為被三門炮口對著,勢單力孤才沒有組織有效反擊的,但是現在她可是有靠山的人哦。

    尚冉聳肩:「因為你室友說的是實話。」

    溫湄被嗆到,被尚冉輕輕拍了很久背以後才緩過來。

    「什麼嘛,我哪有很胖。」在胖的人裡面,她已經算是很不胖的那種了好不好。

    「你是比一般人胖一點。」如果按照爆炸頭的標準,她是已經可以被歸人中型肥豬那一類。

    「你幹嗎這麼老實啊。」哄哄我不行嗎?溫湄不爽地嘀咕,後面那句倒是不好意思說出口。

    尚冉淡淡地說:「我騙你幹什麼?」

    「說真的,你會不會覺得,女朋友身材不好是一件很沒面子的事情嗎?」她怯怯地看他,有一點點怕受傷。以前從來不會去在乎這個的,總覺如果有人喜歡她就一定能夠接受她的全部,但是昨天小蘅的一句「小心尚冉不要你」卻讓她憂心忡忡起來。身邊大多數女生都比她瘦,比她高,自己的競爭優勢,是不是太不明顯了?

    尚冉這回連頭也不抬:「誰管這個?」吃飽了撐的嗎?

    好吧,他確實不是那種會在意別人眼光的人。「你沒有幻想過女朋友應該是漂漂亮亮身材爆好長得像影視明星的那種嗎?」

    「沒有。」尚冉很危險地看著溫湄。

    幻想?

    她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這樣啊。」對哦,他從小到大恐怕都沒幾天是有時間想東想西的,又不是每個人都像她那麼閒。

    「那你會不會覺得我這樣的一個人和你走在一起很不搭調?」他們的身高和體型,相差真的是……蠻嚴重的。

    「不會。」尚冉已經有些不耐煩了,所以決定快速end這個話題,「身上有肉抱起來應該很好。」該死,這種話說起來真彆扭,為什麼三角眼他們就能完全口無遮攔?

    溫湄聞言,大驚失色,憋了很久,終於噴飯。

    然後是長時間的尷尬沉默。

    不過有些天生聒噪的人是沒有辦法安靜太久的。溫湄清了清嗓子,若無其事地繼續說道:「其實胖胖的也不一定沒市場,我昨天看到報紙上說,美國有兩個男人為了爭奪一個一百九十多公斤的女人,都生死決鬥了。」

    「嗯。」那又怎麼樣?她也想這麼來一下嗎?

    好吧,這則新聞明顯引不起受眾興趣,咱們換一個。

    「她們說我最近胖了,但是我昨天有用隔壁寢室的健康秤偷偷稱過,沒有重,反而輕了哦。」她獻寶似的說。

    尚冉挑眉,對此深表懷疑。按照她這種吃法怎麼可能?「你上次什麼時候稱的?」

    「去年冬天啊。」溫湄回答得理所當然。

    原來如此。

    「有沒有興趣知道我現在多少斤?」女生的體重可是秘密,本姑娘願意和你分享,還不快過來謝恩?

    尚冉奇怪地道:「你剛剛不是說過了?」

    溫湄莫名其妙,「我什麼時候說的?」

    「就是剛才。你說一百九十多公斤。」說來也怪,按理說一百九十多公斤配上這個身高應該完全橫向發展,差不多有汽車頭那麼寬才對,為什麼溫湄看起來還蠻正常的?

    大概是她身體的密度比別人大吧。

    「……」溫湄無言。現在她是徹底相信尚冉不會嫌棄她身材不好了。因為他根本就沒有體重的概念嘛。

    「還理科生哩,這樣都搞不清楚。」她喃喃抱怨,心裡卻很開心——既然如此,她就完全不用怕因為太胖被拋棄,努力去吃吃吃好了,Yea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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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曉暢很奇怪。

    英語課上,溫湄的注意力從一開始就在這件事情上頭。

    以前照面時她都會送上一個很熱情的笑容,上課後則進入懸樑刺股、囊蟲映雪、全力以赴聽課摘記狀態,完全心無旁騖。但是今天從進教室起就看她趴在課桌上一動不動,開始上課後則盯著老師,筆記不做,練習也不寫,如果沒有弄錯的話這種狀態就叫做發呆。

    「你——怎麼了?」基於助人為樂的滿腔熱情以及對方平時的熱誠相待,溫湄自然要去關心一下。

    「沒什麼。」秦曉暢回頭看她一眼,又重新恢復原來的神氣。

    眼眶紅紅的。看來是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她既然不願說當然也不能勉強。

    下課的時候,溫湄慢吞吞收拾書包出門,看到秦曉暢孤零零地站在教學樓的階梯下面,一動不動。

    「小蘅你先走吧,我去看看。」扔下這一句,溫湄就往她那邊跑去。

    走得近了才發現她淚流滿面。

    「呃,曉暢你……」

    「他沒來,他真的沒來。」女生重複著這幾個字,也不知道是自言自語,還是說給溫湄聽。

    失戀。

    眼下的情況再明顯不過了。

    怎麼辦?安慰這種事情她完全不拿手啊。但是總不能拍拍人家的肩說節哀順便就走掉吧。

    溫湄頓時有點茫然失措。

    「走吧,我請你去喝飲料。」也不等答覆,拉著對方的手就走——反正站在這裡也沒意思,往校門口走總沒錯。

    時間是晚上九點半,學校裡的飲料店早就關門,所以說好了請客的人只能去外面破費了。

    附近有家茶室,也不管兩個女生這個時間到這裡會不會引人側目,進去了再說。

    點了一杯綠茶一杯花茶,從剛剛走路到上茶的過程中,被安撫對像始終沒說一句話,溫湄也不理她,挑了一大堆隨意取用的點心果脯回來,快樂地開吃。

    這個玉米真難吃,不過地瓜幹不錯,涼糕太硬了——

    享受得幾乎已經忘了來這裡做什麼,偶爾抬頭,發現對面一雙兔子眼已經不知道看她多久。

    「你醒了?」有點奇怪的說法,不過很合適啦,「喝口茶吧。」呀呀,這個綠豆糕美味耶!繼續吃!

    秦曉暢依言啜一口茉莉花茶,然後重新默然。

    被這麼委屈的眼神在那裡瞪,就算再好吃的東西也很難下嚥。溫湄無奈,拿過紙巾擦擦嘴,又喝口茶潤潤喉,開始進入議事時間。

    「那個,你好一點沒有?」說真的,點頭的話她就可以走了,交換完今天謝謝你不用謝之類的禮貌用語後,也許還趕得上末班車,然後皆大歡喜。

    秦曉暢果然點頭,然後帶著哭腔說:「麻煩你真不好意思。」

    溫湄自然知道她不是因為對自己感激涕零才哭的。

    看來今晚上只好再一次對不起阿禾,打的回去了。

    有了這一層的思想準備,她打起精神來面對眼前的問題,「介不介意和我說說?」

    秦曉暢沉默一會兒,才開了口:「他、他說要分手!」哭聲重現。

    溫湄又歎氣,其實我知道的。既然是你那麼傷心一般來說總是他拋棄你。

    「你們在一起很久了嗎?」那些不經意間的親密動作如此自然,應該不僅僅是她比較開朗的關係。

    秦曉暢抽抽噎噎地述說:「我們大一的時候就在一起了,他一直對我很好,我本來以為,我們會這樣下去的,但是他之前他突然說要分手……」「哇」的一聲,店裡的服務生目光全部轉向這裡。

    溫湄急忙拍拍她的手臂,「你先別哭,他有說什麼理由嗎?」嘴上這樣問,心裡已經將陳世美型的某男狂刀亂砍一百遍——說一千道一萬,除了變心這個萬惡之源外,還會有什麼理由?面對這種情況,女孩子當然要自強自立,千萬不能軟骨頭地和他們糾纏不清——

    「他說,他不想再被我這樣依賴,現在這個年紀他只能考慮一個人的將來,沒有辦法負擔更多。」女孩說著又哽咽起來。

    溫湄準備好了的討伐之辭頓時說不出口。

    這樣的年紀嗎?

    這種話……聽起來不像是推諉的借口。

    「我知道我平時是很依賴他,吃什麼穿什麼學什麼玩什麼,都纏著他拿主意。他一直就是這樣讓我依賴的啊,而且看來也沒有不開心,為什麼偏偏到現在就不行了呢?」

    現在?現在是大三了。

    身邊的同學大多數已經開始在為將來打算,想出國的想考研的想直接工作的,都面臨著抉擇。老是會看到系裡的同學在校網上抱怨最近很煩,像她這樣對自身的處境沒什麼感覺的,恐怕真是少之又少吧。

    「我又不是因為他好依賴所以才跟他在一起,如果他不想我依賴他,我可以改的呀。他為什麼不給我一點機會,他為什麼不接我電話不回我短信?」

    依賴啊。如果有一個人可以依賴,真的會讓人消極怠惰的呢。她和尚冉,是誰依賴誰多一點呢?好像,並不是那麼明顯的。說到底,他倆,還都是很含蓄的人。

    那是不是說,即使分開,也不會像曉暢這樣痛苦?

    還是,因為含蓄,所以痛苦加倍?

    無意識地不斷抽餐巾紙給她,溫湄心不在焉。

    她並不是真的神經大條萬事不縈懷,而是已經分辨不出前途和感情,哪個更重要,所以才索性不理的吧。

    他快要走了,如果不趁著最後的日子好好相處,反而因為別的事情絆手絆腳,日後肯定會遺憾的。

    因為,早在決意支持他出國的那一霎那,就應經認定兩個人沒有將來。

    「沒有他,我好像就感覺失去了奮鬥的動力。就算考上研究生,不能再跟他在一起,那又有什麼意思?」

    沒有他在身邊,就什麼都沒意思了嗎?

    不會的,不會的呀。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不會真有誰沒誰就不活不成的,最開始的傷心之後,總會慢慢恢復過來,然後又走上新的生命旅程。

    反正她還年輕,療傷止痛的過程一旦完成,就還會有無數個艷陽天在前面等候。

    就算真的沒有辦法再愛了,又怎樣呢?她一直不是個貪心的人,這一輩子,只要曾經體驗過一回很喜歡很喜歡的感覺,就可以滿足了。

    就是因為如此堅信著,她才能夠放任自己想像,當在美國的他說出分手的話、做出疏遠的姿態來時,應該怎樣豁達大度地含笑應對。

    如果她的存在成為他的牽絆,那麼就算強求來,又怎麼能安心?

    「我什麼都可以不要,什麼都可以聽他順著他,只要他還願意再接受我。」

    平時在文藝作品上接觸到此類的話,總會痛罵女人沒有骨氣,但是真正在現實生活中聽到,卻覺得誠摯無比,哀傷無比。

    她和尚冉,總是注定要漸行漸遠的,現在的相處日子,能夠抓住一天是一天。

    但是曉暢他們不一樣的。沒了遙遠空間的阻隔,一切應該還有可為。

    「去對他說吧!」

    曉暢抬起頭來,愕然看她。

    「大聲告訴他你願意為他改變,告訴他你有多喜歡他,問他還要不要一個新的你。」

    女孩有一絲遲疑。

    「但是萬一他拒絕了……」

    「萬一他接受了呢?已經是這個樣子了,不會更糟的。你想讓自己以後後悔嗎?」當別人的感情顧問,果然比較順手。

    女孩陷入深思。

    流年的鈴聲又一次響起。是他的例行查勤呵。

    「喂?」這個時候,他應該上床了吧。

    「衣服洗完了?」

    「我還沒回寢室呢,在和朋友喝茶聊天。」輕描淡寫地說完,然後把手機拿遠。

    果然,一陣沉默之後是驚天動地的暴吼:「你這個瘋子!都幾點鐘了知不知道?」

    「快好了,我這就回去啦。」

    「在哪裡?」

    「啊?」

    「我說你在哪裡?」那邊傳來關門的聲音。

    行動力不錯,值得嘉獎。「東校區大門對面的茶館。」

    「等著我別走開。」尚冉怒氣沖沖地掛機。

    他現在的臉色一定可以嚇壞樓下的管理員大叔了。

    秦曉暢羨慕地看著她調皮的笑容,心中陣陣疼痛。「今天真是謝謝你,我先走了。」

    「要不要再等等,我們送你回去?」印象中C大好像蠻遠的。

    「不用了,我住親戚家,一站路就到了。」

    「好吧,那路上小心。」

    「溫湄。」

    「嗯?」

    「我要去跟他說!」女孩臉上滿是背水一戰的堅決神情。

    她做了個打氣的姿勢。「加油!」現在想起來,見過幾次那個男生,他看曉暢的眼光裡滿滿都是包容,自己有時候都會羨慕人家找了個這麼溫柔的男孩子。但是這樣的男孩子一旦下定決心,是不是就更難以回心轉意呢?算了,剛剛不是已經說過,事情不會更壞了嗎?何必再說出來加深曉暢的擔憂?

    「那麼,你買單哦。」燦爛的笑容又回到了臉上,無可避免有一點點的勉強。

    「沒問題!那明天見!」

    「拜拜!」

    目送曉暢的身影離開,溫湄眼神一黯,乏力地癱在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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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尚冉,答應我一件事。」

    「說吧。」

    「不管什麼時候,如果你對我的心情變了,一定要記得第一時間通知我,好嗎?」

    「瞎說什麼。」

    「不要這麼小氣嘛。方便我定一個失戀紀念日不行啊。」

    「再不閉嘴我揍扁你!」

    「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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