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虧有了溫湄的友情贊助,尚冉終於在溫媽媽策劃出第二次Cosplay秀之前,順利逃脫這個帶給他奇特印象的怪異家庭。
「除去我媽偶爾的脫線行為外,這個月你應該過得蠻愉快吧?」火車上,溫湄邀功地問。
「嗯。」尚冉笑看足足裝了一個旅行袋的食物,重重點頭。
「放假之後,你還沒回過家吧?」
尚冉一下子變了臉色:「嗯。」
「我看到站之後你就直接回家吧,順便把這些瓶瓶罐罐湯湯水水的東西帶給你爸媽好了。」我才不怕你的臭臉,哼。
「不要。」他頭一偏,像是賭氣的樣子,「我也回學校。」
「幹什麼啊你,回家有空調吹又有人照顧生活起居,比待在學校裡好多了。」要跟他家那麼方便,她一准根本就懶得住在學校裡,走讀得了。
「回去也沒意思。」冷冷的屋子,父親時常不在,在的話就關在書房裡看文章寫東西,偶爾打個照面只是透過鏡片賞他一眼,沒別的話。母親三年前退休了之後每天上老年大學,沒事在家的時候就用很擔憂的眼神到處追蹤他的行動,你說憋不憋死人?那種窒息的空氣只能減少他們三個人的壽命,所以為了大家的身體健康著想,還是不要照面為好。
真是的,又不是治水的大禹,玩什麼三過家門而不入啊。
「年紀大的人最怕寂寞,你怎麼說也該多陪陪他們。」尚冉的爸爸今年也差不多有個六十了吧。站在他的立場上想,好不容易盼到個兒子,辛辛苦苦栽培,大了還那麼不聽話,肯定也有夠生氣的。
見他負隅頑抗不理不睬,溫湄自顧自地說下去——諒他也沒膽子不聽,哪天被她煩得受不了了,說不定就會下決心去面對這個問題。「你想他們在你身上花費了多少心力,你都快要出國的人了,剩下的時間裡好好孝順一下又不會怎麼樣——說到出國,你有跟他們交待過這件事情吧?」
「……沒有。」上次帶她偷跑去之後,他就沒再回國家,至於兩廂碰頭,更是很久沒有的事情了。
「不是吧!」溫湄怪叫,「你連這麼大的事情都不跟他們說,他們知道了會氣瘋的!」不孝子!完完全全絕絕對對的不孝子!會不會尚冉他爸媽很久以前就預見到了他天性涼薄,所以才作出不失時機虐待他的英明決定?
尚冉心裡被她說得有點不安,口中依然不鬆動:「我不說,喬伯伯他自然會去說。」還沒見過有哪個老頭子比他還八卦的。
「那怎麼一樣?」溫湄跳腳,恨不得拿個大棒槌去砸醒他,「你當面說和別人轉告的效果是完全不同的。你想,當初如果不是你在大庭廣眾之下親口說喜歡我,而是由某個不相干的路人甲過來傳話,我會那麼快答應嗎?」
「這兩件事情有什麼好類比的?」尚冉臉紅到了脖子根,拳頭捏得死緊,「而且,在大庭廣眾之下叫喚的人根本就不是我。」是那幫狐朋狗友自告奮勇去當槍手的好不好?他怎麼可能做那麼沒品的事情?
溫湄眼一瞇:「你是說,你根本就沒有說過喜歡我,是我自己倒貼的咯?」
耳邊的輕輕吹氣,親暱而危險,尚冉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我……又沒說是你倒貼。」臭女人,靠那麼近幹什麼?對面的人都在看了。
「哦?那你到底是什麼意思?到底是誰先告白的?」這是原則性問題,她絕對不能輸在起跑線上。
「三角眼他們在樓下瞎喊,我在一邊看,然後你就打了手機給我,事情就是這樣,沒什麼好說的。」總之,我是無辜的,所以請麻煩你把錯放到我脖子上的爪子收回去。
好你個尚冉!今天我不治治你,你就不知道花兒為什麼這樣紅!
「說,到底是誰先告白的?」爪子伸向領口。
「你。」毋庸置疑嘛。
嘴唇離耳垂只有零點零零一公分:「是嗎?」
「我都說了是你。」吵什麼呀!不行了,他全身發軟,動彈不得。
「你要不要再想想?」雖然她這點師承自大眾傳媒的道行淺薄得緊,但是用來對付書獃子,還是綽綽有餘的。
「是三角眼他們啦。」禍水東引,不要再騷擾我了好不好?
「怎麼我覺得還是不對呢?」唉,這種撒嬌的口吻實在是有夠困難的,最重要的,她的手不敢再伸下去了啊。
「……我。」終於放棄抵抗,貞操要緊。
「不早說。」謝天謝地,果然堅持到底才是勝利。
溫湄撤消攻勢,整理儀容,恢復優雅穩重的坐姿,向對面傻了眼的兩位仁兄致以天真無邪的微笑。然後在對著男朋友溫柔詢問:「要喝茶嗎?我去倒。」
尚冉在十秒內又一次僵硬。
老天,為什麼沒有人告訴過我,女人是一種有雙重性格的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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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湄回來之後,622的四個人就齊了。
孔禾暑假一向不回家,滿城接家教打零工賺錢;廖潔在家賴了幾天之後被爸媽踢出來實習;小蘅去外地玩了趟,回來和溫湄一塊兒上考研班。
「是哪個殺千刀的把課堂放在東校區?」溫湄盯著分外礙眼的聽課證,磨牙霍霍。
「那有什麼關係?」蘇伊蘅看來心態良好,「坐公車過去一會兒就到了。」
「但是天那麼熱!大中午的跑去那裡簡直就是找罪受。」溫湄大聲抗議,「你說咱們新校區有什麼不好?要吃有吃要穿有穿要睡有床,幹嗎非得跑到那個破地方去受罪!」
「你說的那個破地方可是K大的老巢,大片大片的員工宿舍在那裡,你不願意頂個大太陽過去上課,老師就更不願意大老遠跑到這裡來受罪了。往後的一個月就是考驗艱苦歷程中的第一次磨練,覺悟吧你。」
真是太不公平了!付錢的是她們耶,竟然還要遷就那些賺得盆滿缽滿的「名師」。
「阿蘅,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開課的地方在東校區了?」之前是阿蘅來問她要不要去的,她沒多想就答應了,後來聽課證也是拜託阿蘅去拿。
「當然。」她又不是稀里糊塗得過且過的某人。
「那你——」
「嘿嘿,我故意不告訴你的。如果被你知道是在東校區上課,你還會肯去嗎?那樣就沒有人陪我啦。」要知道阿湄雖然樂於助人,但那可得是在她看來不會妨礙偷懶大計的情況之下,那麼遠的路,那麼熱的天,要她捨命陪君子,還不如直接拉去剁了比較快。
「奸詐!」齒縫裡恨恨地蹦出兩個字。
「是你好騙啦。」其餘三人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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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尚冉還是抵死窩在寢室裡不肯回家,據說在為他的美國生活修煉理論與實踐經驗。
溫湄則敲鑼打鼓的開始了在考研輔導班的學習。
今天是第一天,雖然沒趕得及吃午飯,雖然等公車久久不來換成打的破了財,雖然把小蘅也拖累成最後進教室,但是對於已經N久沒有好好上過一堂課的溫湄來說,能在一點半的時候準時到達,就已經夠她昂首挺胸過上一陣子的了。
但是,上課真的好無聊啊。就聽那個吹噓說從不押題但是完全可以告訴你哪些內容會考哪些不考的政治老師,把早就做好的課文原封不動地一直念一直念——至於有沒有念完,溫湄就不知道了。
等到「溫阿湄,死懶豬」的罵聲隨著地動山搖的晃動響起,她暈乎乎抬起頭來時,教室裡的人已經大多走光,只剩小蘅在厲聲責問:「你昨天晚上到今天中午,足足睡了十二個鐘頭有多,
為什麼還能睡?」不像她,坐在空調旁邊寒風陣陣根本睡不著,哆哆嗦嗦地看雜誌苦度殘生——誰排的座位?站出來受死!
「好餓,走啦走啦。」無視於還在講台前整理東西的某名師悲愴憤怒飽受屈辱的控訴眼神,兩人拖拖拉拉挪出教室。
第一堂課,除了讓她見識到傳聞中破舊不堪森林火險等級四級局部地區時有鬧鬼的東校區,竟然也有空調多媒體電視機一應俱全的現代化教室,溫湄一無所獲。
因為晚上還有英語課,兩人自然不可能傻乎乎地先回新校區吃飯,好在飯卡是幾個校區通用的,倒也沒費什麼事。
暑假裡用餐人數當然比平時少,所以東校區裡只開了兩個食堂。樓下食堂是專門供應給自帶飯盒學生的,樓上則是完全開放。卑鄙下流無恥的東校區膳管辦(蘇伊蘅語)大概吃定別個校區來的人不可能抱著飯盒飯盆到處走,於是把樓上食堂的飯價定得賊高賊高,愛吃不吃隨便你。
蘇伊蘅罵罵咧咧地端著一菜一湯坐下,心如刀絞,「你知道我這餐花了多少嗎?」
「多少?」溫湄已經在大快朵頤吃得一嘴是油——雖然有點貴,不過味道真是蠻好的。
「六塊錢!整整六塊錢!」蘇伊蘅同學聲淚俱下。夠在新校區美美吃兩餐的了,坑人嘛他們。
溫湄好笑地看她小心翼翼夾菜,生怕掉了半點在桌上。「你什麼時候傳染到阿禾的毛病?」
「什麼啊,要是阿禾的話看到價格早就炸掉食堂然後逃到北極去了,哪裡還會好端端坐在這裡跟你把湯言歡!」誰讓她一時衝動,竟然答應自己繳輔導班的學費不跟家裡人伸手,損失了一大筆銀子之後,當然得要有節衣縮食渡過難關的自覺,「不行,明天我要帶吐司過來對付晚餐。」一塊九能買半條吐司,夠她吃兩頓的了,何必在這裡浪費生命浪費錢?
溫湄聞言連忙勸誡:「你這樣可不行,什麼都可以省,就是吃飯不能省,營養跟不上萬一你中暑昏倒什麼的還不是要花更多錢看醫生?」
蘇伊蘅冷冷瞟她一眼:「一天只吃一餐的人沒資格教訓我。」
溫湄窒了窒,傻笑:「只是起得遲了嘛,又不是故意不吃的。而且我有在車上啃完兩條巧克力的。」而且說實話按照她這種走到哪睡到哪的優良習性,就算真的只吃一餐估計也餓不死。只是一直會……饞蟲難忍而已。
「算了,在這方面很少有人跟你有共同語言。」蘇伊蘅跳過這個話題,每次想到溫湄吃東西的效率,她和其他兩個室友就會抓狂——不知不覺間她就能把普通人認為不可承受之多的零食化整為零,完全殲滅,其功力已經完全達到「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的境界。
「對了,你今天晚上和不和我一起回去?」她們報的英語班雖然在同一時段,但是授課老師並不同,所以教室不在一個地方。
「當然回啊。」難不成還待在這裡和傳說中的鬼怪為伍?奇怪的問題。
「我是說,」蘇伊蘅很三八地笑笑,「你們家那口子,不過來接你?」
「他沒說,應該不會來。」那個人做事情很有計劃的,如果不是事先約好,一般都不可能突然出現,雖然有一點無趣,但至少容易掌握規律性,很適合她這種剛入門的戀愛水平,「而且就算來的話也要一起走的嘛。」
「免了。」蘇伊蘅趕忙擺手,「我可不想再增加電力局的負擔。」電燈泡可是要發光的。
溫湄腦子裡轉了很久才明白過來她在說什麼,「真是,我們又不會幹什麼。」她們這幫人討厭死了,自從和尚冉從老家回來後,一個個說起他們倆態度就暖昧得不行。
「就算真的幹什麼,我也不會過問的,哈哈哈。」
溫湄輕輕皺了皺眉,「小蘅——」
「嗯,什麼?」
「你說話的口氣……好像跟以前有點不同。」
「是嗎?我不覺得啊。」蘇伊蘅隨手撩撩髮絲,順便也撩走忽然間湧上的點點輕愁。
這個阿湄,說她遲鈍,有時候又精明得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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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英語課老師看起來很不錯——當然基本上這樣的初步認知也只能從該老師的海吹程度上得到。不過這次的論斷有兩個佐證:首先溫湄竟然沒有全程睡著——當然她得承認這和該老師說了一句非常人性化的自我介紹有關:「我把所有精力都撲在了考研英語的研究上,以至於到了現在個人問題還沒有解決,我還是單身。」哄堂大笑把她從昏昏欲睡中驚醒,然後就陷入對那位黃金單身漢貌不驚人的惋惜中。其次是在她聽到一半跑去洗手間的時候,竟然看到有個看起來很清純可愛的女生爬窗進來,鬼鬼祟祟的樣子明顯是沒有聽課證怕被門口的檢查人員看見,和她打了個照面,尷尬一笑,閃身進了教室——由此足見該老師的魅力是很大的。
溫湄回到教室,發現剛剛那位頗有匡衡遺風的女孩子竟恰巧座在她旁邊。
「你……」
那女孩顯然也認出了她,把手放在嘴唇上示意她別叫穿,樣子有說不出的俏皮靈動。
溫湄一笑入座。她本來就不可能去為難別人,更何況這麼可愛的女孩子。
女孩子顯然放了心,把注意力轉回慷慨陳辭的老師身上,一邊聽一邊做著筆記。
很專心呢。
溫湄頓時自慚形穢,也不好意思再繼續睡覺大業,打起精神來聽課,精挑細選來的筆記本上,終於出現了第一行字。
放學的時候,那女孩子主動來搭腔:「呵呵,我跑到這裡才想起忘帶聽課證了,真是粗心。」
原來她不是匡衡派。溫湄一邊在心裡糾正印象,一邊笑道:「你剛剛爬進來的時候,我還真是嚇了一跳呢。」
「你是K大的學生嗎?」
「是啊。你呢?」這個輔導班面向所有頭懸樑椎刺股的考研人士,所以來的人很多並非本校學生。
「我是C大計算機專業三年級的,我男朋友在這裡讀書,他幫我在這裡報的名,我們約好了一起考K大哦,據說K大對本校外校的考生一視同仁,所以我們還是很有信心的。我叫秦曉暢,你呢?」秦曉暢說話像是機關鎗,字正腔圓的普通話又快又溜。
「我叫溫湄。」有點愧疚自己只能用四個字來回報她的熱情自我介紹。
「你好!以後請多指教咯。」她空出一隻收拾書包的手伸過來,溫湄有點恍惚地握住——好活潑的女孩子啊,廖潔也沒這麼容易和人混熟吧。
「……請多指教。」兩人並肩走出教室,蘇伊蘅剛剛也下課出來,溫湄還在思考介紹兩人認識必要性,秦曉暢就已經把手伸出去了。
才互相介紹完畢,她就說:「男朋友在外面等,我先走了,拜拜!」然後蹦蹦跳跳跳走到教學樓大門外,撲進一個男生懷裡,兩人相依相偎地走了。
蘇伊蘅目瞪口呆,「哇塞,我現在才知道什麼叫做急驚風,她怎麼會是計算機系的呢?應該去學國際關係才對嘛。」見溫湄還在望著那對漸漸消失的背影出神,她促狹地道:「怎麼樣?羨慕了吧?羨慕就叫你們家尚公子也過來接送嘛。」
「再說我掐死你!」溫湄踮高了腳去獲得她脖子的主控權。
蘇伊蘅忙著討饒:「好好好,不說就不說嘛,不說你心裡不還是照樣想!」
溫湄收回手,沉默地走在了前頭。
她羨慕的,不是人家男朋友來溫情接送這一套,而是,他們可以為了同樣的目標而奮鬥。她和尚冉的面前的路,真的,差好遠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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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寢室,經過一番龍爭虎鬥,溫湄奪得第一個洗衣服洗澡的權利。
剛剛把最後一件的T恤掛到陽台上,「流年」的手機鈴聲就響起。
「啊啊啊,燃情電話專線開始!」惟恐天下不亂是廖潔的本性。可惜還沒策動得大夥兒一起調侃溫湄,她手機的校歌也跟著奏響旋律,惹來一陣嘲笑。
於是熱戀中的幸福二人組一個據守陽台,一個把住門口,把唱著單身情歌的兩人堵在腹地,好不鬱悶。
耳聽得陽台上那位風騷風騷地滿嘴「真噁心」、「討厭你」、「走開」、「去死吧」亂飛,蘇伊蘅和孔禾身上的雞皮疙瘩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綿延不絕。
門外的情況則完全不同。
溫湄用嚴肅的語調例行公事般地問道:「今天你回家了沒?」
那邊則是公式化的一陣沉默,然後有氣無力交待一聲:「沒有。」
接下來溫湄就若無其事地跳過這件事情,開始敘述自己「竟然」堅持上完足足六個小時課的豐功偉績,尚冉則時不時插上幾句評判,最後說到小蘅對於東校區食堂的深惡痛絕。
「說到錢,我忽然想起來,你出國要不要向那邊學校或者別的機構交錢的啊?」印象中會去外國讀書的都是有錢人家的小孩。
「不用,」雖然意外怎麼話題扯到這裡,尚冉還是很配合地回答,「那邊的學校幫我們申請全額獎學金,已經批下來了,生活應該沒有問題。」
「這樣啊,好好哦。」真可惜,這樣就沒理由了。
「不過學校這邊倒是要交一筆金額,說是用來負擔那邊交換過來學生的學雜費。」
「啊?學校真是精明,這個錢竟然是要你們出的。要交多少?」不會是幾百塊吧,那樣的話她當場暈倒。
尚冉說了一個數字。
溫湄咋舌,心中則是竊喜。「這麼多啊。普通家庭一時也不一定拿得出來吧。不過你們家應該可以的吧。」這樣的話,你總得伸手問你爸媽要錢了。
「其實……」
「其實什麼?」吞吞吐吐也沒辦法,你是小孩子嘛,回去問爸媽要錢是正常的,然後順便大家好好吐露一下心聲,問題就Ok了。
「其實,這筆錢,我不用向父母拿的。」跟別人提起的時候,「爸媽」兩個字她總是說得很順口,他卻不行。
「什麼?」騙人!「你爸媽一個月給你多少零花啊?」
難不成一給就是好幾千?否則他怎麼可能存下這麼大一筆錢?
「還是你要問人借?」幾千幾百還好,那麼多誰肯借?
電話那頭的她,想必是用那種見鬼樣的神情等著手機吧?想像著那樣的畫面,尚冉忍不住低低地笑起來。
「是啊,我就是指望著向你借一點了。不過你放心,我一定會還的。」不太正經的語氣,但是某些很認真的人就會很認真地對待。
溫湄抓著腦袋考慮很久,終於痛下決心,「雖然我拿不出那麼多錢,但是我可以向爸媽要。不過,」她用很認真很認真的口吻說道:「我不會借給你的。你一定得回家,然後問你爸媽要。」
其他都沒有關係,把他弄回家去,才是重點。
長歎口氣。「你說了那麼久,就是讓我回家,對吧?」大多數狀況下尚冉並不遲鈍,一開始就知道她圖謀不軌,只是不想拆穿而已。
「是……的。」他必須回家,如果現在不回,三年的時間只會把親子之間的關係搞得更僵硬,到後來想冰釋都無從下手。有了自己的家庭後再去悔恨當時愚蠢的堅持,還不如現在放下身架,謀求和解。
雖然這只是溫湄看親情倫理大悲劇總結出的結論,但是絕對適用於現實生活。
電話那頭沉默好久,才重新有了聲音:「那筆錢,我早就交了。不用靠別人,都是我自己賺的。」
「啊?」溫湄呆掉。腦子裡開始想像那種兼職可以讓一個大一學生擁有這麼一筆財富……怎麼想都是些不太健康的場面。
「停!你不要再傷腦筋了。」不用猜就知道她的思想已經完全走上歪門邪道。
「但是你,但是你——」
「我只不過接一些翻譯的工作來做而已。偶爾也有口譯的活兒,不過都是要求不太高那種。」否則她以為他不玩遊戲不看片買台電腦擺在寢室裡幹什麼?像她一樣專門找陌生人聊QQ嗎?
「難怪你幫我爸談判都不緊張!」她指控,「還騙我說是經常出國的緣故!」
「小姐,那是你自己猜的好不好?」他只是不想張揚這種事而已,被人知道的話敲竹槓都給敲死了——
「不行!原來你這麼有錢!請客請客!」
看,現在就來了吧。
「好好好,沒問題。你說去吃哪裡就吃哪裡,」雖然她胃大,總不成把他吃窮了吧。
「隨便我挑嗎?」
「是!」無庸置疑此時她大大的腦袋上肯定寫著「貪婪」兩個字。
「好,那我們去你家吃!」
尚冉翻白眼,「你可真是不死心啊!」
「你答應的不准反悔啊!」
他沒說話。
溫湄慢慢從設計成功的亢奮情緒中平靜下來,有些擔心地問:「尚冉,你會不會覺得,我在逼你?」
「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好在寢室裡只有他一個,沒人看得到他臉上的掙扎。那樣冰冷的家,冰冷的父母,他現在回去,和以前又有什麼不同?或許能夠出國會令得他們比較滿意,但這樣換來的和顏悅色,他不想要。他想要他們只把他當做血脈相連的兒子,無論聰明愚笨、有無才能天賦,都傾情去愛的孩子,而不是像這樣寄托了太多東西在他身上,當個工具一樣去關注,一旦運轉不靈程序出錯,就使盡一切辦法想要維修糾正過來。這樣的心情,他們總是不懂。
「尚冉。」
「嗯?」
「你通過翻譯東西賺了不少錢,那些錢足夠你養活自己,是嗎?」
「……」怎麼又說到這個?
「也就說,即使不是心甘情願,你爸媽還是讓你掌握了一項可以自給自足的技能。方法或許不好,但是語言的掌握本身,卻是很好的一件事情,對吧?」
「讓你學語言,除了一些成就感外,他們自己並不能實質性地得到什麼,真正由此得利的,是你自己。你說你的父母一直不顧你的意願逼你做不願意的事情,但是從另一個角度看,他們何嘗不是在送給你一種能夠受益終生的能力?」
她不是個善於思考的人,不過既然尚冉已經鑽進牛角尖裡出不來,解套這個重大使命,也就只能「歷史地」落在自己的肩上。
想了很久,這種理解最好。或許尚冉父母當初完全不是這個意思,但是如果尚冉能如此去想,不管對他們哪一方來說,都是一種救贖吧。
「能不能……讓我再考慮一下?」不管承認與否,他一向堅定絕決的心,還是有了一絲的動搖。
「你一定要好好想,時間已經不多了。」說完這句話,溫湄首先掛機。
一聲輕歎在走廊上幽幽迴盪。
的確,時間不多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