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箏情仇 第六章
    月色淒清,山風透骨。

    一位白衣青年冷峻如山嶽。白氅飛揚,眼中寒光冷厲。他的身後是三個面如鮮花的少年武士,腳下是三頭眼現寒光的坐騎。

    白衣青年這麼平靜地坐在石上,一足抵在面前的巨石上,以手支頤,似在沉思。只這麼平平常常一個姿式,便如泰山巍巍,令人情不自禁仰看,心中敬畏如神。

    一個人當他擁有這種傲視天下的氣度時,他必然也擁有足夠的強大!

    天宇主人鄭雪竹!

    他什麼也沒說,但那種氣度讓人不由自主凜然。他的發隨風披亂,擋住了臉,他一動不動地,只有雙眸如電光一閃,瞬時又滅。

    身後三位美少年身上的殺氣越來越濃,直刺向人心。一波波地擴大。

    這麼可怕的殺氣!是什麼武功?

    三位美少年,居中的紫衣紫氅,倦倦地微閉雙眸,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映出一圈暗影。這般秀雅的臉是不該擁有如許殺氣的。他的腳下是一頭高大雄壯的紫色巨雕,也似他一般微閉雙目,對一切都像是無動於衷。  

    左邊的紅衣少年,劍眉鳳目,立在那兒,便似有無窮的力量在週身奔騰,似乎所有力量都已準備像炸雷一樣炸開宇宙,眼中似乎有火焰在跳動。俊美的臉因刺心的殺氣而變得有些矛盾,那是竭力壓仰自己殺機時的天人交戰。

    他的腳下是一匹火紅的赤豹,臥在他腳下好似隨時會撲上去把敵人撕成碎片。

    右邊的黑衣少年,挺拔而憂鬱,世上的一切似乎無法令他快樂,那濃重的憂鬱就像黑夜籠罩了人間。手中一枝雪白的芍葯,映得雙手也如雪一般。這樣一雙手,不該拿劍,只應該去拿書拿筆,絕不該是劍。

    他腳下卻是一隻雪一般潔白的鶴,優雅地單腳站在一邊。一隻巴掌大的小白狐機靈得可愛,在他肩上閃動著眼珠。

    只有他最沒有殺氣,最不像殺手,但天宇所有的頂尖高手都知道,他才是最可怕無情的。他無情,他能找到最直接的方法,簡單、有效、冷酷地山手殺人。他極少殺人,但他若出手,就代表著死亡!他就是:天殺!  

    天殺,主掌性命和公正的天殺!代表了上天的殺心!他若要殺一個人,這個人就等於死了!上天入地,天涯海角,無處可逃。

    他的殺氣隱於內心,可以說完全沒有殺氣,他只有黑白兩色,代表了他眼中的世界的本質。

    這三個人立於天宇主人鄭雪竹之後,僅這三人,就是千軍萬馬的氣度和威勢。

    山風冷冷,捲起大氅。黑夜之中,人間該是斷腸時刻了吧?月光也開始慘淡。

    忽然間赤豹和紫雕有了反應。

    赤豹的雙睛幾乎像火球般灼燒起來,興奮地昂起了頭,開始不安地來回走動。

    而半睜半閉雙眼的紫雕睜開了眼,仍是漠然,但眼中似已有了寒光和機警。

    天刑伏下身:「弟弟,別急!」他管他的坐騎叫弟弟,神態親密。乍一看,一人一獸倒頗有些像。天道微微睜開雙目:「二師弟,不必這麼急的。還在十里之外呢!」  

    鄭雪竹抬起頭:「聖尊沒來,是聖女與四個高手到了!」話音剛落,雕鳴聲中,眾人微微抬頭:「來了!」  

    夜空中出現了白點,虛虛緲緲中,對面山頭出現了四個白影,四個影子從中一分,飄飄忽忽就出現了一個白衣寬敞的女子。

    奇異的女子,冷幽幽的漠然。

    任何女子都可以用美或不美來形容,但面前這女子卻無法形容她美或不美。這實實在在是一件非常讓人困惑的事情!怎麼可能?

    柳如眉美到絕代,令人一見失魂!

    玉相思聖潔慈悲,沒有人不為她溫柔!

    許青瓊清華可挹,是紅塵中的神仙人物!

    但鬼域聖女,你卻不知該怎樣形容她!

    或許她極其美麗,但你卻似乎總看不清她的容顏。清幽幽、冷幽幽,她站在那兒,意識中你總覺得她是不真實的、不存在的,你見到的絕不會是肉體和靈魂的結合……

    你只是心寒寒地意識到那是霧。

    但她分明清晰地立在那兒,你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的眉眼、長髮和纖指……

    但你仍是覺得她很遙遠,又近在伸手可觸的距離。而你會深信,你伸手只會抓到一個影子和一手空氣,她仍在原地。

    虛虛緲緲的聲音:「鄭雪竹,我已如約來了,有什麼事請說吧? 彼的聲音也捉摸不到方向,非常不真實的感覺。 ?

    鄭雪竹冷冷:「原來聖女的幽靈世界已練成,當真可喜可賀。本宮相約聖女,正有一事請教,還望聖女實言相告!」拱手為禮。

    聖女還禮:「請講!」

    他平靜地說:「荷邊信夫,逃脫了追蹤,聽說是聖域高手協助的。聖女可聽說?」

    聖女沉默了一會,緩緩道:「是我派人!」

    鄭雪竹一挑眉:「然而,聖女可知此人罪不可赦?」聖女點點頭,淡笑:「鄭公子是問罪麼?」

    他冷冷:「正要討教聖女武功!」 

    殺氣中似飛出淡淡劍鋒,在一波一波擴大,狂風在他腳下飛旋,人間開始虛幻,那感覺象脫離了凡塵,站在夜與夜的邊緣對峙。

    殺氣一波一波擴大,一波一波擴大。

    在兩人的對峙中只看見劍與血。

    「聖女,你雖練成幽靈世界,但你依舊會敗在我手中。荷邊信夫我一定要殺,敢於阻攔我的,將只有一死!」他的聲音冷酷傳出。

    「鄭雪竹,天宇與聖域終將一戰,不是現在,便是將來。不妨今夜作一番較量,也好為將來劃一個立場,如何?」

    鄭雪竹目光冷冷:「也好!」

    兩人對峙著,臉色異樣的冷、異樣的白!殺氣瀰漫了天地,自心間化生而出的劍意似橫絕而出的閃電,劃碎人心,劃碎凡塵。

    眾人看到似在濃霧深處的兩道光影,那是他們一生中從未見過的交戰,翩若驚鴻,凝若泰山,在電光一閃中劃亮人心,瞬間又滅。每個人苦思不解的武學難題似乎在那交戰中一下子閃出亮光,每一個人都驚呆了,一眼不眨地去了悟,去記憶,乃至於手舞足蹈。

    飛沙走石的狂烈;輕塵不驚的細微;

    象繁花絢爛的開謝;如流雲細雨的無聲……

    然後人們看到殺氣斂去,聖女冷冷一拂袖,站回四女立處,眾人吃驚地看著鄭雪竹。

    聖女冷冷:「我輸了!多謝手下留情!」五個人影變淡,似在空中消散的白雲白煙,被風吹散。自始至終,眾人都無法相信她們是人,她們也許只是有質無形的煙氣。

    鄭雪竹歎口氣:「好厲害!」

    盤膝而坐,合目良久,眾人見幾縷白氣從他頭頂散出,他吁了口氣站起:「聖女的幽靈世界得自幽冥教真傳,這一招『一指飛渡』足以立身武林,笑傲天下!幸好我的『天地無情』大功告成。人生得一對手,實在有幸!」

    他看著一旁:「這麼久,不氣悶嗎?」  

    眾人大吃一驚,就見一位少女緩緩而出,臉上有一抹紅暈,聲音清柔:「鄭公子,雲山院慧心拜見!鄭公子恕罪!」

    聲音在風中輕揚,?渡雌舉,宛如從畫上走下的天女,懷抱豎琴踏風走來,踏月走來…?

    鄭雪竹眼中忽有一抹暖流和柔情,沒有開口,卻已感到了內心剎時變得安寧快樂。他眼中有深深淺淺的顏色,淡淡地點頭。

    天道刑殺三人看著少女突兀出現,不覺汗顏。他們無所覺,這女子輕功絕佳。

    玉相思廣袖藍紗,落在鄭雪竹身旁,斂袖為禮:「鄭公子請了。本院向公子取一件東西,家師所言的東西,原來就在公子手中!上次多謝公子相救,本院不知公子身份,多有得罪!」

    拜了下去。鄭雪竹一怔:「什麼東西?」

    玉相思低聲:「我父母,原是公子安葬!」

    鄭雪竹一震,臉色蒼白:「不錯!」

    相思拜下去,淚水已落:「多謝公子!請公子指點安厝之處!」

    他凝視她片刻,點頭:「敏兒!」

    敏兒從一邊躍出:「是!掌門請!」

    相思拜謝而去。

    他站在那兒出神良久,曠野有風,他的臉上有一縷發飄動,人在風中寂冷。

    良久,他叫:「離恆山,有多遠?」

    靈兒回答:「尚有三百里!日期也只有七日了!」她和敏兒是他最貼身的小侍。

    鄭雪竹皺眉:「有哪些?」

    靈兒道:「中原各門派都去了。北斗門、雲山院、藥仙谷、蝴蝶漳、幻域、嶺南、瓊宮、俞氏、東方劍、儀姓……」

    他擺擺手:「有資格上恆山的呢?」 

    天道想了想:「前些日子,得知斷劍與柳箏相鬥,各受重傷。聖域聖尊未來,幻城城主未來,聽說少主倒是來了,但未出現。瓊宮少主也來到,嶺南只派了護法前來。」

    他點頭:「這麼說,只有三人?」

    天道搖頭:「不,四人!玉心香雖年少,但應該有資格。他的潛質不可低估!」 

    鄭雪竹點頭:「我知道了。咱們的人呢?」

    天道回道:「已匯聚烏龍坡了?」

    鄭雪竹一揮手:「大家回行宮罷!」 

    山風冷冷,山對面不知何時出現一個白衣少女,一披如瀑長髮,

    寬袍飛揚,一隻玲瓏碧紗燈懸在樹椏上,人是抱膝獨對石碑。

    明月,怪松,碧燈,美麗少女,配著山風淒側,這情形又是淒艷又是恐怖,幾乎不像人間氣象,詭異得令人有些害怕。

    玉相思,她擁有母親的容顏和氣質。如今她被敏兒帶到父母落崖的山崖上。  

    她父母被天宇主人埋葬,如今相依在墳中。

    鄭雪竹癡癡地看著她,淚光一閃,在風中悄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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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琴聲清冷幽幽,一位綵衣少女撫弦。止住琴聲歎口氣:「若能聽柳箏一曲,雖死無憾!」

    敏兒是他四侍中最心愛的一個,冷淡而優雅,多才多藝,他常帶在身邊。

    他歎口氣:「到今天,我才能一了心願,算來已有多年了。那時,還是無知少年,如今已是而立,這麼多年了!敏兒,你二十五了?」

    敏兒含笑:「是呀!」

    他悚然一驚:「是麼?這麼快?似乎昨日還只是個小小的小姑娘,一晃這麼多年了!」   敏兒抿唇:「所以青蓮居士說:朝如青絲暮成雪。不過,我倒沒太大感覺!」 

    他感歎萬千:「我忙於公事,忘了你的歸宿!」

    敏兒展顏:「主公又說笑了。難道人到了年齡就必得嫁嗎?將來敏兒被人靴底打出,主公怎麼對得起敏兒?」 

    他笑了:「我沒那麼昏聵吧?把你許給這樣的人家?你別亂扯!」

    敏兒笑嘻嘻:「或許我也變成河東獅子,倒是主公樂見了?只怕必有人好心要挨罵!」

    鄭雪竹一笑:「倒有可能!」

    二人閒聊著,他輕歎:「敏兒,你十二歲就服侍我,那時有靈兒、飛兒、秋兒,我們五個人有一次在天仙峰看星星,那一晚,有許多螢火蟲,在手中飛過。我們每人在心中許了願。秋兒,飛兒……她們都死了……我們也不知她們的心願有沒有實現……」  

    他黯然神傷。當年的四侍四衛,皆是千萬人中選出,陪他行走天下,屢闖難關,歷經了不知多少驚濤駭浪,侍女死了多人,當年的侍衛不知死了多少。如今的四侍衛,也是補上的不知第幾茬了,心中自是傷感。

    伴在天宇主人身邊,其實便代表了凶險。

    他歎口氣:「他們的戰死,那也無話好說。因為這個江湖原本就是男兒流血的地方。可是,我一想到秋兒、飛兒死在我懷中……就像正開綻的花兒剎那間就謝了……所有塵世間的美夢都尚未一一實現……就這樣走了……,我就因此憎恨血腥……憎恨這個你爭我奪的江湖……可是,我卻無法不去爭奪,因為我是天宇主人……我可以推開名利,卻推不開責任……」  

    敏兒輕歎了口氣:「主公……,哦,那一年主公許了什麼願?實現沒有?」她岔開話題。

    他淡淡笑了笑:「有些人的願望一生也無法實現,我那時……我 向蒼天許願,終有一日,我要像玉曉展一樣笑傲凡塵人世,要像明劍一樣天下無敵……尤其要有一個心愛的女子和我生死與共。在你 心中,我?吒灰諫稀F涫滴乙倉皇且桓齜踩恕N抑道做英雄豪傑是有代價的,像他們兩人,也許內心更渴望平凡的生活……?

    他低喟:「只渴望有一個溫暖的家……一個心愛的妻子……幾個頑皮的孩子……」 

    他自嘲地笑笑:「這樣的想法太俗了吧?」

    眼神中就有了悲哀,知道如今的地位和處境使他再也無法回首,田園生活對他來說無異於一個永遠的海市蜃樓!

    敏兒心也惻惻,她明白眾口相傳威重天下的天宇主人內心深處的孤獨和寂寞,他雖能生殺予奪,但卻永不能擺脫這命運!

    然後他淡淡地說:「敏兒,你的許願呢?」

    「也不過是小孩子念頭罷了……忘了……」

    她怎麼能忘?當年四個女子,不約而同許願要永遠陪伴主人身邊,這個願望像泡沫一般破碎了,她漸漸感到有些冷了。

    就在這時,琴聲悠然,一位美麗的蘭藍少女懷抱豎琴緩緩而來,他如雷轟頂,只覺心中有什麼劃過,有什麼出現在心頭。

    少女不施脂粉,素潔的臉美如明月,緩步走來,泥徑就宛如雲宮仙途。她並不是絕代無倫的傾國之色,但就是不知怎的,給人以一種非常美好的感覺,像是慈悲觀音,卻比觀音多了一種溫柔和天真,少了些看透世事的通達。

    玉相思,天宇主人心中的傷痕。  

    她跪在地,淚水一滴滴落:「請告訴我!」

    鄭雪竹臉色蒼白,退了一步。他早知上天在罰他,他終將受到最可怕的報應。

    他低聲:「去烏龍坡,玉心香是你的兄長!去問他吧!」一轉身走了,熱淚已滑下。他錯了,他錯的如此厲害!

    冷風襲面,他痛苦地記起十六年前的舊事,那時他剛十二歲,已開始整飭天宇。他最心愛的姐姐愛戀玉曉晨。當玉曉晨成親的消息再也瞞不住後,她傷心絕望地自殺了。  

    他守在姐姐屍體旁,看著她蒼白而憔悴的面容,心中悲淒得無 法控制淚水。他要為姐姐報仇。  

    他聯合荷邊信夫追殺玉氏夫婦,他要讓負心人嘗到上天的懲罰,但他親眼見到二人跳崖。 

    當時他就悔恨了,後來不顧眾人的阻擋,下到崖下,尋到二人屍體妥當安葬了。他本不怕承認罪責,也甘心向玉氏後人作個了結。

    從來他就敢作敢為。但上天,上天讓他愛上了玉相思。  

    他從不知道他會痛,會哭,會朝思暮想。就像飛蛾,絕望地撲向虛幻的火光!這就是代價吧?讓他受盡折磨!

    「不行?我絕不會讓你得逞!」他臉色慘白,一字一句:「我是天宇主人,沒有人能從我手中奪走她!哪怕是用血作代價!縱然是上天,也休想打倒我!她是我的!」他眼中寒光似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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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殺奉鄭雪竹之命追查荷邊信夫的下落,他絕不能出現在恆山之上!他必須死!他練成了可怕而邪惡的流雲水袖,這就是他必死的原因!流雲水袖絕不能流傳人間。

    天殺!他要殺的人上天入地也逃不了他的劍!天殺代表的就是上天的殺心!他坐在酒樓,走過一群人!他的臉色忽變,凝神注目。劍氣?這麼強大的劍氣,竟會出現在這裡?他有這樣的感覺!

    他看到一個黑衣少年,少年冷漠地抬起頭,天殺的心忽地跳了起來,他以為這個世界沒有人能與他比劍!沒有人勝他!斷劍武功並不是劍道,而是武學!所以天殺是劍客的頂峰!如今和他匹敵的對手出現了!這一少年有雙黑白分明的眼!這麼年輕就擁有這麼強大的劍!天殺唇角有抹笑意。他太寂寞了,對生命的光彩期待得太久了! 那少年銳利的眼神盯了他一眼,似乎也震驚了一下,沒入了人群中!天殺走下樓,眼中有奇異的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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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樓閣。少年踞案而坐,眉頭緊皺地,「都沒有下落?怎麼可能?他應該在三個月前就到了!他怎麼可以放棄責任?你們找了這麼久,居然敢這樣回話?」 

    一人抖聲:「大司法息怒!少主自來中原,行蹤極難尋!咱們常常撲空!只知道少主易容術高深莫測,忽男忽女,忽老忽少!咱們有一次已追上,被少主以幻心夢影逃脫,咱們三天才醒,少主已不知下落了!」

    另—個補充:「那是最後一次和少主照面,以後就再也沒有音訊!小的們武功低微,實在力不從心!望大司法饒恕!」

    少年怒:「他這樣做,難道不知後果嗎?惹怒城主,親自追拿,叫我如何幫他?傳丁三使者來見我!」一會兒,有俊秀青年來到,叫聲:「公主!」

    原來是幻城公主海飛雪,她何時來到?

    屏退眾人,她餘怒未息:「丁使者,大哥他太不像話了!怎麼辦?」

    丁三平靜:「我想,他絕不回頭了!」

    海飛雪氣急:「這怎麼可以?他是幻城少主,擔負責任!他這麼走,簡直是……」

    丁三歎了口氣:「他有選擇的權利!至少他認為他有權過自己的生活,只要不害到別人!」

    飛雪:「幻城的人,沒有選擇!」

    丁三不語,她急躁:「你派人四處尋訪,必要時求助天宇、聖域!只要有消息,我立刻趕去!務必勸轉他!否則,城主一到……他會死!」

    丁三轉身而去,消失在夜色中。

    飛雪呻吟一聲跌坐椅上,心中充滿擔憂,祈禱:「大哥,求求你別拿性命開玩笑了……求你回來吧!否則爹會追殺你的!」

    她一身男裝,衣甲鮮明,沒有人會以為她是個女子,當她注視對手時,她使人生敬。

    坐在那兒,心頭不期然跳出個影子。當她路過酒樓,就感到劍氣,和她的劍氣相沖激。中原,居然有這樣的劍?

    她抬頭看上去,看到那個少年,冰冷的少年看到了她,眼中閃過笑意和劍!

    她的劍從無一敗!但她討厭出名!她立刻就明白了對方是誰, 擁有正義和力量的天殺劍!居然是那樣美麗的少年!  

    她忽然感到了劍的壓力。  

    然後她的手握住了一枝雪芍葯:「我沒有時間比劍,我很忙!」

    「我可以等!」天殺走來,黑暗被他留在身後,像神一樣光彩。

    像他的劍和寂寞!她想自己可以明白他,但現在,她不該見他!

    天殺疑惑:「你,是誰?從何處來?」

    飛雪淡淡:「幻城大司法!海飛雪!天殺,我有公幹,不會和你比劍!」天殺平靜:「我說過,我會等!我們總得一比!」

    飛雪冷漠:「我,討厭比劍!我不會和你比劍!我有更重要的事!你走吧!」

    「劍客,沒有比比劍更重要的!」他看她!

    飛雪直視他:「我不是劍客!我是幻城大司法,有責任在肩!我在尋找幻城少主!他離開他的責任太久了!我要找回他!」

    天殺搖頭:「責任?為了什麼?」

    飛雪逼視他:「幻城,每個人都有責任!」

    天殺笑了起來,輕輕拍拍她的肩,憐惜地看著她:「幻城少年!很辛苦!」然後轉身向外走去。飛雪呆了呆,剛才那一拍,她竟不能閃開,在一瞬間被他陽光般的笑容照失了魂。

    多麼奇怪的少年!那麼從容灑脫,是她從未見過的。她所見的人,都活得辛苦,在責任中咬牙前行!背負太多、忍受太多!每一個幻城少年從一出生就代表了責任和重擔,每一步都是辛苦才能達到!她的生活也如此!

    這是理所當然的吧?她一直這樣認為!

    所以她生氣兄長的不負責任,認為那是任性又幼稚的。幻城少年早熟又嚴肅,內心中是從小就定下的人生目標,一絲不苟!

    她認為,所有的人都該如此,否則就是不負責、沒出息、胸無大志,甚至是廢物!

    在內心深處,她是不屑於兄長的行為,雖然愛他,但兄妹倆不交心。各自不以為然。

    她覺得兄長是個逃避責任的懦夫!

    這個天殺,真奇怪啊!似乎很賞識兄長!為什麼一個擁有這麼強的力量的人會認同? 

    而這天殺,似乎也活得漫不經心,有些遊戲態度!這當然是可恥的!沒有責任的人,和廢物有什麼區別?這些人和她完全不同。

    她怔怔地,肩上似乎還存有他輕輕的撫拍,困惑地不解心中的依戀從何而來?心中沒來由地有些心傷!堅強的海公主怎麼了?

    她記得很小時,母親去世!父親從此很少顧到他們兩兄妹,在幻城冰冷而嚴格的教育中長大。她能記得的溫柔回憶是兄長給的,小時候,兄長會背著她去玩。但長大後,就開始疏遠了,她不願兄長成為一個無用的人。而兄長覺得她給了他太多壓力!但她知道,他們互相真心愛護。

    但幻城少年習慣了深埋自己的心情,不喜歡流露出脆弱和依戀。所以她心裡是喜歡兄長摟住她轉圈大笑的,但責任令她排斥!

    那一次,兄長拉住她讓她看他為妹妹採來的巨大珊瑚樹,她說了什麼?她記不清了,但她清楚地記得他眼中的失望和受傷……從此,兄妹疏遠了。當她感到他的手從她手上鬆下來,她的心已開始不安……似乎兄妹永遠鬆開了手……

    永遠鬆開了手……他的世界她走不進……

    從此,冷暖悲歡,各自忍受!她感覺兄長其實是渴望她的支持和依戀的!但她和幻城站在一起,不支持他的漫不在乎的人生!

    她傷害了他了嗎?她最愛的兄長?

    她其實多喜歡他溫暖的懷抱啊!喜歡他摟著她,撫摸她的秀髮!但她卻忍心地劃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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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飛舟從不知道他會陰溝裡翻了船,這一次他丟盡了海家人的面子,他若有氣力,真想一頭碰死!但是,他從不知道武林中會有人比幻城還明白幻術,這不是可怕嗎?  

    其實也不是比幻城高明,只是他很少把這種以幻術加藥物的東西放在心上而已,他認為那是下三濫的東西,他不屑一學。

    所以,他如今會躺在這兒。  

    他心裡已把這人祖宗十八輩罵了個狗血淋頭,又倒過去罵到第三代子孫,實在沒什麼可罵的,他只好開始罵自己的不小心。 

    腳步聲傳來,那個醜女端了一碗湯來。  

    海飛舟從沒見過這麼醜的女子,他深信只要不是瞎子,誰見了都會做惡夢。他一向同情醜女,這畢竟不是她們自己的錯,只要心好,依舊值得人敬重。雖在幻城見多了美女,在中原見到平常女子,都可劃入醜女一例,但他仍是覺得眼前這女子,在中原也醜得可怕。

    他一直竭力反對幻城那條法規,誰生下醜女,將此女投入海中溺死!他一直認為這太殘忍。但現在他覺得若有可能,他真該勸說這女子的父母在生她後把她溺死!

    一個女子丑也罷了,若心狠手辣,那簡直是上天的報復了!報復她上輩子的惡行。

    他想若有可能,他不在乎親手溺死她。

    這醜女身材倒極好,可惜一張臉實在慘不忍睹。臉上黑腫,沒有表情,鼻子和顴骨齊,下巴上還有無數疤痕。這樣醜已夠駭人了,偏還有一臉大麻子。只可惜一頭水亮的秀髮和一副裊娜的身材,雙眼若不深陷,也必招魂,一口細白牙齒,也如編貝一般,只是生了這樣一張臉,千般好處一筆勾銷!  

    她上近:「小子,喝了它!」

    她的聲音雖壓低,仍是柔美動人,可惜她偏生了這張醜臉和一顆惡毒的心。海飛舟真是為她悲哀。所以他緊緊閉上嘴!

    她「哼」了一聲,一手捏住他嘴巴,倒了下去。海飛舟嗆了個半死,喘過氣來後就破口大罵,全不顧他是個正人君子。

    許是這湯有奇效,他發覺自己越罵中氣越足,罵了半個時辰居然面不紅氣不喘。

    那醜女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似乎覺得他太天真了,自顧自坐在那兒用飯,不理他。    飯菜清香雅致,他忍不住飢腸千轉。

    那醜女似乎也明白,端過一盤,他待要硬氣,不過那菜實在美,又香氣誘人,他也便來者不拒,吃完後意猶未盡,對這丑又惡的女人有了好感,能做一手好菜,似乎還有可取之處。

    他吃飽了,火氣消了消:「我問你,你幹嘛暗算我?現在放了我,大家恩怨一筆勾銷,要不然有你好看!」他忘了現在命懸人手。

    醜女看他一眼說:「誰讓你吃了我的雙心毒!我費盡心機養了這一棵,被你吃了。若不是我打昏你,你可是會獸性大發的!」

    海飛舟氣怒而罵:「獸性大發?對你?」他寧可一頭碰死,也不會碰她,她想得出!

    醜女冷冷說:「雙心毒是千媚之最,常人吃了會慾火摧心,變成淫魔。你雖是幻城之人,也難抵抗!但卻可除去玉姑娘的苦刑!我在兒種了一年了,全被你壞了事!我沒殺了你夠客氣了!你還有道理不成?」 

    他一窒說:「那現在你放了我!」

    醜女冷冷說:「放了你?你體內雙心毒每天發作一次,得我每天給你一碗藥,一直要到四十八天後毒才可除,我不綁緊你怎成?」

    他怒道:「你還成了我救命恩人了?既然對我沒惡意,綁我作什麼?我每天喝藥便是了!」

    她搖頭道:「鬼才信!你若跑了,到外面姦淫婦女,誰能制住你?你最好老實些!」  

    他一笑,立刻有了說辭:「那我大小解怎麼辦?」他真問得出。醜女一時也怔住,看他幸災樂禍地笑:「總不成你服侍我吧?」

    醜女面無表情瞪他一眼,想了想:「那我不綁你,給你吃一種藥,渾身功力被制。但你答允我每天得吃藥!」

    他心中大笑,忙點頭如搗蒜地答允。醜女端來一碗藥,看著他喝下,這才開了渾身的鐵鎖:「你不許到花房去碰毒花哦!」他忙不迭地答允了。

    走出屋外,他驚呆了。  

    料不到這裡到處是花的海洋,爭奇鬥艷。幻城也花開四季,但沒這麼奇異。處處是奇花異草,鋪天蓋地,而且每一朵都可入藥。

    他從沒見過這麼多不知名的花草,對醜女不覺又有幾分好感。姑且信她無惡意,暫不把她當惡人,能把花種得這麼好,不是壞人吧?

    「我姓海,海飛舟。你呢?」他問。  

    醜女遲疑了一下說:「我是個棄女,師父叫我素素,別人叫我九兒! 水素素!」

    他微笑說:「那我叫你素素,你多大了?」  

    她搖頭說:「我不知道,大概二十多吧!我說過我是棄女,師父撿回來也不知我多大!」 

    他歉然說:「我不是有意的。其實我從小也死了娘親,爹很少有空,我明白!」

    九兒淡淡地說道:「你自便吧!」扛起花鋤向外走,他跟上:「我來幫你!」他要弄明白自己會不會真的中了那怪毒,看樣子那丫頭不像騙他。

    但,天下哪有這種毒?  

    這地方很偏很大,他知道這女子武功很高,可能是太醜了,不願見人,才躲入這兒。他心裡對她頗為同情。他不應那樣罵一個可憐的女子,而且每一句都那麼刺傷人心。

    他心中內疚,所以賣力地幫她。九兒見他一片誠懇,不免對他印象改觀,忙到午間,她採摘花草蔬菜和野味,炒炒弄弄,令他胃口大開,讚不絕口,稱讚她廚藝無雙。

    晚上,她撫琴淺唱,歌聲動人。

    一連幾天,兩人已熟悉多了,他對這張醜臉也習慣了,有時也讚賞地撫摸她的秀髮,一邊和她一些笑話故事。她聽得津津有味。

    這一下他安心住下,一連過了三十來天,兩人在一起談得投機。

    九兒學識談吐都好,他不由大為心折,對她的相貌也不以為意了。

    這一天他感歎道:「素素,你蘭心蕙質,若長相好一些,不知多少人為你傾心!」他忽發奇想說道:「你懂藥呀,也可能治一治呀!」

    她一哂:「世上都以貌取人,反正我不在乎!」轉向他:「你在乎嗎?」

    他老實回答道:「在乎!當然在乎!我就算心裡喜歡你,但別人笑你,我會生氣呢!你也不會開心別人怕你吧?」他歎口氣。

    九兒也歎氣道:「反正我也不嫁人的!」

    他無言地摟住她,深深歎息。過了一會,他忽道:「我若是瞎子就好了!」

    九兒想了想說:「相貌真那麼要緊?」

    他點頭說:「說不在乎,是騙人!可是你這麼好,我心裡很喜歡呢!但相貌真的要緊!我寧可是個瞎子。哦,素素,你很香呢!」

    她笑嘻嘻地說:「別毛手毛腳的!」掙開他,跑回內室扣上門:「睡吧!明天我要去集上買東西。」

    他在門外笑道:「素素,天黑看不見臉,你讓我進去好不好?」

    九兒笑不可抑地道:「我怕你明早會吐呢!你這人真好笑,美女不愛愛醜女!」

    他笑了一會道:「也不是這麼說,醜女我也不愛。不過你不同了,反正我已不覺得你醜了,你作我的小老婆好不好?」

    她更笑了:「為什麼?」

    他振振有詞地道:「大老婆要給別人看的!小老婆要留著自己用的!我怕你嚇死別人!」他口無遮攔,但知她不生氣。 

    她想了想說道:「讓我想幾天!你總不成逼親吧?我明天從集上來再回復你!」

    他滿意地說:「好吧!那我們明晚圓房吧!」聽到裡面「咕咚」一聲,知她跌下床來,不由笑了起來:「小心些,你不會這麼開心吧!」

    聽她叫一聲:「開心個鬼吧!你當我肯?」

    他一臉得意地說:「小心我獸性大發哦!」  

    早晨,她被聲音驚醒了,開門見他爬上爬下地搬運,奇:「你做什麼?」他也不回頭:「收拾新房呀,你當我昨天講著玩嗎,老婆?你夫君肚子很餓了,快去下廚!」他在敲釘著。  

    她咕噥一聲:「我可沒答應呢!」 

    他跳下來,很專制地叉腰:「我說了算!小女人,婚姻大事怎麼由得了你?夫大於天,你們知道不知道?快去做飯!」 

    她目瞪口呆,反正也容不得開口,閃入廚房收拾,問:「那你為什麼要我呢?」

    他滿不在乎:「反正我沒娶你沒嫁,何況除了我,沒人敢要你呢!你嫁不掉,多可惜!我想過了,除了臉不好看,反正我不看就是了。你醜一些,可是除此外,沒什麼缺點了!」

    她笑嘻嘻地說:「還有一點,你要氣你爹!」

    他呵呵笑著說:「真聰明!你又知道了?!我爹若見我娶個醜老婆,你猜會怎樣?」  

    她笑出來道:「會打扁你!」  

    他得意地說:「不會!」她奇道:「你爹對你那麼好?」  

    他慢悠悠地說:「他會殺了我!」

    她差點咬了舌頭,駭道:「不會吧?你又沒犯大錯!我不好看,也不該死呀!你爹老糊塗!我一定要和他說理去!」非常不滿。

    他支持地說:「對嘛!醜媳婦也須見公婆嘛!」

    她端出飯菜,邊說:「你爹這麼凶,難怪你會跑出來!」

    他不滿地說:「要只是凶就好了!他從小只會讓我練功、學習,把我投入惡獸谷一個人住了一年,那年我才九歲!他不許和別人玩,一天到晚地用功!從來沒笑容,我從不開心。我和侍女說笑幾句,那侍女就被遣嫁了!到了後來,又取來一幅幅畫像讓我挑選!那些美人兒活像不值錢一樣把畫像送我看,又不識得就做夫妻,想想就可怕!我覺得自己像木偶,又像傳宗接代的工具!什麼都由不得自己!」

    他一肚子氣憤,把飯菜當對像來追殺。

    她同情地說:「你跑出來,幾時回去?」

    他發誓道:「一輩子也不回去!我討厭那些責任!我討厭被人安排!我討厭冰冷的房子!我討厭人家誠惶誠恐!反正,我不回!」

    她擔憂地說:「那你爹會擔心的!他總會找來,那時怎麼辦?」他想了想:「那我和他好好講!我不要世人仰視,也不要錦衣玉食,華貴榮光,我也不要權勢和天下。我只要一個家,一個醜老婆,在這裡種花養魚,再打獵喂畜,和你平凡度日。閒時聽你彈琴唱歌。以後有孩子,我教他武功,他學不學我不強迫,讓他快樂平凡過一生,不必像我活得辛苦!」  

    他怦然心動,神往地說:「對!我就要這種生活!素素,我要娶你,在這裡建立自己的家!我保護你和孩子,日子不會很舒服,但卻是我們自己的家!」他臉上有光彩,握住她柔美的手,貼在臉上,眼裡有柔情。  

    九兒靜靜地看他說:「好,我嫁給你!」

    他開朗地笑,把她橫抱在懷中向房裡走去,她吃驚地叫道:「你幹嘛這麼急?我們好好商量嘛!我又不是不答應!」他笑呵呵:「反正新房也好了,你嫁我是早晚的,是吧?我這麼英俊,你居然不動心?應該你急著嫁我才對!」他吹噓自己。

    九兒笑得腸子打結,她道:「不害羞!你看你臉上的樣?櫻英俊麼?」抓起鏡子給他看,那是灰塵和上了藥的包紮,實在也不怎麼樣?

    他呵呵一笑,奪下鏡子扔在一邊,踢開竹門入內室並扣上了房門。一室寂靜,只有滿室鮮花,在晨風中開綻了。

    幾日來,兩人夫唱婦隨一起採藥種花,他學了許多從不知道的草藥知識。和她一起熬藥製藥,收集著藥種。他感到從未有過的安寧。

    他常奪下她的藥杵,拖著她去看晚霞,在山峰處摟著她的腰,讓她看夕陽。在冷風中緊緊相依。九兒孩子似的天真,大笑快樂。

    不知不覺中,四十八天像流水一般過去。他體內已無毒。好奇地去看雙心毒花。

    她小心地護持幼苗,對他說:「就只剩一枚花種!我但願種得活!你這人真是的!」

    他白了她一眼道:「你當我開心?四十八天喝苦藥汁,你當我喜歡!」

    她笑嘻嘻地說:「知不知道?雙心毒稀世珍品,你不覺得功力大增至少十年以上?」

    他邪邪地笑道:「功力怎麼樣,我不曉得!不過別的就難說了!」

    她掙扎笑道:「別毛手毛腳的!小心……唉喲,我的花露……小子,我喊了……」  

    他笑罵道:「死丫頭,真不解風情!你喊人?喊誰?別管什麼花露了……傻瓜!」 

    春風中,他撫摸她秀髮,有一抹神秘的笑,她呵他:「拿出來,什麼東西?」他告饒,擰她的耳朵:「鬼靈精!給你!」張開手,是一枚珠花,不好意思地笑:「我一直沒禮物給你,讓你白白嫁給我做老婆。我劍墜上有幾顆珍珠,我拿下鞘上的寶石和金皮,做了個珠花給你。比不上別人的,手工也粗糙得多!」  

    她捧著珠花,淚水一點點濺下來,越落越疾,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他忙忙抱住她,急急解釋道:「可是以後,我會給你買好的……」

    她哭倒在他懷中,嗚咽:「我……喜歡……從來沒有人給我禮物……你給我的太貴重了……為什麼對我這麼好……我……」他鬆了口氣,展開笑容:「醜丫頭,別哭!已夠丑了,還敢哭?你以後一直對我好,我當然也會一直喜歡你!來,我給你戴上!」她順從地讓他給戴上,眼中有淚。  

    過了一會,她試探地說:「我是不是很醜?」

    他笑笑道:「是啊!很醜,不過很可愛!」

    她的頭靠在他肩上,柔聲道:「若我有一天變美了,你還喜不喜歡我?」

    他想了想說:「若只是臉變了,我更喜歡!但是,別的不能變!你別打主意,我不會讓你找人作替身的!」她笑:「那你有沒有覺得我的臉很奇怪?笑也沒有表情?」

    他懶洋洋:「我很少看呢!」手撫她的肌膚,半閉雙眼含笑道:「我只要摸到就好!」

    她笑嘻嘻地抓住他的手放到臉上道:「你睜眼看看我的臉,求你了!」 

    他睜開眼說:「沒什麼嘛!」又閉上。

    她失望地說:「你沒有看嘛!」

    卻見他忽跳了起來,不可置信地看著她,吃驚地說:「你……你搞什麼鬼?我的天……是你麼?」

    他又坐下,閉上眼,唸唸有詞道:「你一定又在搞幻術!別忘了我可是高手!」

    她氣餒,料不到一心一意給他驚喜,他卻這種反應。手裡拿著人皮面具,埋怨:「早知如此,真不如不揭下來!」看他端坐有詞,不由惡向膽邊生,怒從心底起:「大法師!我給你解藥!」

    一口咬向他肩。他大叫一聲:「幹嘛咬人?你是狗嗎?」她嫣然而笑:「那你是肉骨頭!」

    她看他有些發呆,戴上面具道:「我就知道你不識好人心!」他「咕」一聲向後便倒。她嚇壞了,忙看他,發覺已昏過去,大驚,要掐他人中。他一把抓住一拉,她就倒在他懷中,他唸唸有詞:「你嚇我一次,我也嚇你一次!你咬我一口,我也咬你一口!」扯下她面具,她慘叫起來:「我的鼻子——饒命呵!」笑鬧不停。

    在這個簡陋的山居,兩人快樂逍遙地過著神仙日子。他知道他終於找到了幸福。 

    「原來你就是百草谷的九姑娘!」他忿忿不平地吃著她手做的點心,埋怨:「騙我這麼久!你真沒義氣!我真想殺了你!」

    她叫屈道:「我哪有!你又沒問我!」

    他不服地說:「那是因為我沒想到!可你怎麼也該一五一十地說出來!那叫自首!」

    她更不服地說:「那我要不要把我吃過幾頓飯、喝過幾次水、生過幾次病也告訴你?真是的,我一句也沒騙你!是你笨!」

    他委屈道:「那你戴面具!」

    她笑道:「反正你也沒嫌我醜!」 他跳起來說:「怎麼沒有?我還罵……」他記起最初他罵她三代子孫,這一下罵到自己頭上,心中氣結,有些埋怨自己不留口德。

    她笑極:「你罵了那麼久,我回報一下也不成?誰讓你說我醜得倒貼萬貫家財也沒人要?說誰娶我一定是白癡、發瘋,吃了千年王八萬年龜。還說……」  

    他翻翻白眼,大吼:「住口!」  

    她笑得摀住肚子,看他笑話。

    他沉痛地捶心搗肝,伏案而哭。她驚奇地推他說:「你怎麼了?沒這麼懺悔吧!」

    他笑出聲,一把擰住她耳朵說:「小妖女,你敢不給我生個好兒子試試!我會吃了你!」

    她笑得腿軟,倒在他懷中說:「夫君大人,找大老婆代勞好不好?小女子氣不夠用呢……」

    他賊兮兮地抱住她說:「先生一個看看,好的話不妨生他十七八個,多熱鬧……」

    她笑得腸子打結,和他戲鬧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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