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覺自己站在她房門前時冷劍晨著實嚇了一跳;
他在門外站了半晌,
仍找不出一個合理的理由來解釋他的舉動。
然後,他忽然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醒過來了!
因為就隔著一扇門,
他聽見門內傳來哭泣的聲音。
什麼聲音驚醒了冷劍晨!然而當他倏地坐起並抓住床邊的長劍時,卻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響了。
習武之人一向對細微的風吹草動有著靈敏的感應力,是以冷劍晨在醒過來的剎那便已知曉並無外人闖入。那麼他又是為了什麼原因忽然醒來?
一醒過來便不易再入睡,他披上長袍在房內走過來又走過去,最後終於握了握拳走出房間。
發覺自己站在她房門前時冷劍晨著實嚇了一跳;他在門外站了半晌,仍找不出一個合理的理由來解釋他的舉動。然後,他忽然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醒過來了,因為就隔著一扇門,他聽見門內傳來哭泣的聲音。
說來荒謬;他們的房間相距遙遠,他不應該會聽見這麼小的啜泣聲,更沒有理由就這麼驚醒。不過這會兒他沒心思想這些了,門內那一聲聲哭泣不僅亂了他的心神,還牽住了他的魂魄。
他敲門,沒有人應聲;考慮了片刻,他終於推門而入。漆黑的房裡處處都是陰影,桌子、椅子、床,還有——縮在床邊的一個小小人影。
她的人埋在被子裡,哭得被窩一聳一聳的,偶爾還傳來吸鼻涕的聲音。冷劍晨搖頭,對她明明在哭,卻又哭得如此壓抑感到納悶。她究意為什麼在哭?這麼晚了做戲給誰看?這麼忍著不肯哭出來又有誰看得見?
「喂!」他輕喊,小人影沒有探出頭來;於是他再向前,並伸手輕拍鼓起的那團被子。「喂!」
肩膀被人這麼一拍,蘇蘇給嚇得幾乎跳起來,一抬頭看見面前立著個黑影,她想也不想便尖叫起來。她只叫了一聲,嘴巴就被一張大手給摀住了,還有個粗嘎的聲音在她耳邊說著:
「別喊了,我不是壞人。」
蘇蘇的恐懼並未因他這幾句話而減輕,她顫抖個不停,鼻涕淚水全都掉在那只掩住她嘴的手上了。嗚咽的聲音模糊地哽在她的喉嚨,她不敢、也掙脫不了這有力的箝制,真想乾脆再昏過去算了。」
「你答應別叫,我就把手拿開,嗯?」
蘇蘇猛點頭,也決定咬緊牙關不開口,再尖叫的話也許會被殺的!她怎麼還敢?
摀住她嘴的手慢慢移開了,蘇蘇瑟縮地往後退,直到貼住牆,然後她將自己的手指頭放進嘴巴裡咬住,深怕自己一不小心又叫了喊了惹怒這個人。
冷劍晨歎了口氣。
「你用不著駭怕,我是聽見你的哭聲才過來看看的。」看見她畏縮的模樣,他不自覺的放輕了語氣。
蘇蘇聞言,將手指拿開。
「你——你是這裡的人?」她問,在黑暗中看見他的頭上下動了動。「這麼說——你不是外頭闖進來的壞人嘍?」
「我是冷鷹堡的人。」
蘇蘇鬆了大大一口氣。
「嚇死我了!你知道嗎?我還以為——我還以為遇上強盜了。」
在強盜窩怕遇上強盜?冷劍晨聽了幾乎要笑出來了,不過他終究沒有,只是問她:
「你為什麼哭?」
「當然是因為駭怕啊!而且我想家,想我爸媽。」也許是黑暗的關係,蘇蘇看不見對方的表情,而對方也看不見她,這讓她感覺安全,膽子也大了些。「這裡好冷,沒有電燈,也沒有小說可以看,夜裡黑漆漆的,風又大,好嚇人。」
「山上的冬天多半是這樣的。」冷劍晨只能這麼說。
「還有更嚇人的呢!」難得有人聽她發洩胸中苦悶,蘇蘇一古腦兒地說個沒完。「告訴你你可別跟其他人說哦!依我看,你們大寨主才是冷鷹堡最可怕的人。難怪你們全都對他唯命是從,那天我還讓他給嚇昏過去了呢!」
「哦?是嗎?」怕自己一時控制不住上前掐死她,冷劍晨給自己找了個椅子坐下。
「當然是真的!」蘇蘇喊,隨即降低音量。「我知道不應該在你面前說你們寨主的壞話,可是在我們那個民主時代是允許自由發言的,心裡有什麼不滿都可以說出來。」
「在這裡也可以。」
「在這兒——這個時代也可以暢所欲言?」
「嗯。」
「那我就不客氣了!」
「請。」冷劍晨咬牙。
「基本上你們寨主太兇惡了,絲毫不懂得憐香惜玉。」蘇蘇忿憤道。「他塊頭那麼高大,還蓄著一臉的鬍子,見著他已經讓我說不出話來了,他還有事沒事對我大吼大叫的!你說我除了昏過去還能怎麼樣?仙兒說他氣極了,我——我才不管呢!他是你們的王,可不是我的。」
冷劍晨手撫著下巴,不明白這蓄了近一年的鬍子有什麼不對,想過來想過去仍得不到答案,於是開口問:
「鬍子——很嚇人嗎?」
「是啊!」蘇蘇自然而然地回答。「你不覺得那看起來很像一隻熊嗎?」見對方忽然不吭聲,她羞怯膽小的本性又恢復了幾分。「對不起!儘管只是發牢騷,我還是不應該在你面前大說你們寨主的不是,畢竟你們都是站在同一邊的。呃——謝謝你來看我,我沒事,這麼晚了,你也應該——」
她話說了一半,一陣強風將床邊的窗子「碰」地一聲吹了開來,嚇得蘇蘇立刻發出尖叫,人也往前撲跌,絆著毛毯幾乎跌下床去。
幸而冷劍晨動作敏捷,跨前一步將她接個正著,並扶她坐回床上;正要拉高毛毯裹住她的身子時,受到驚嚇的蘇蘇慌張地一把抱住他的腰,瘦小的身子不斷顫抖著。
一股柔情首次在冷劍晨向來冷硬的心底緩緩攀升,然而卻也清楚地意識到她之所以能如此安心地靠著他,完全是因為不知道他就是冷鷹堡的寨主冷劍晨。
「沒事的!」他忘了禮數的輕拍她的背,柔聲安慰道:「風吹開了窗子,再關上就好了,不用怕。」
「有很多奇怪的聲音,屋裡又這麼暗,我——我——」
她的恐懼顯而易見,冷劍晨全然忘了那天才對冷劍英及仙兒說過要特別注意這個女人。而此刻輕撫她一頭及肩的黑髮,他自個兒說過什麼已全不放在心上了。
「只是風的聲音,全都是風吹在樹上所發出的聲音,沒什麼好駭怕的。」他再說,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聲音有多輕多柔。
「可是——」蘇蘇猛抬起頭,臉頰觸及一片扎癢,她伸出顫抖的手去觸摸,是鬍子!一大片鬍子!「你——你是——」蘇蘇開始推開他,身子又一次拚命往床角縮。
冷劍晨倏地以有力的雙手抓住她的肩。
「沒錯,是我,就是我冷劍晨。」他咬牙道:「你方纔還對我傾吐不滿,靠著我尋求安慰,怎麼這會兒卻像見了鬼似的只想逃了?」
「你——我不知道——」蘇蘇上下唇抖動不已,發出的聲音模糊難辨。
「你不知道站在你面前的人就是我?」冷劍晨放開手背過身去。「好,現在你知道了,打算怎麼辦?喊叫?還是再來個不省人事?」冷劍晨一貫的冷酷音調出現了。「我不准,你聽見了嗎?你再也不許在我面前尖叫,尤其不能當著我面昏倒!」
他話剛說完,只聽見「碰」的一聲,回頭一瞧,他才厲聲警告過的人早已經沒知覺倒在那兒了。
一大早,冷鷹堡上上下下都知道今兒個寨主的心情很差!簡直是前所未有的差,他不僅沒有笑容,眼裡還閃著似乎隨時都可能爆發的怒意。
就這樣,寨子裡處處都顯得特別忙碌,大夥兒拚命找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搶著做;冷劍晨在東邊,他們就往西邊去忙;他在西邊,他們就到東邊去忙,活像小雞在躲著老鷹。
由於昨晚和馬總管喝了一夜酒,冷劍英是整個寨裡起得最晚的人。他對寨裡反常的忙碌情形感到很納悶,抓了幾個弟兄來問,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樣的——要他先去見見他大哥。
他疑惑地往寨主房裡走去,在路上遇上了打著盆熱水急急走來的仙兒。
「這麼匆匆忙忙的要上哪兒去啊?仙兒。」他站定了,微笑問道。
「打水給大寨主用。」仙兒略帶歉意地說:「剛才我去看過你,見你還在睡,所以我就先去忙別的了。你醒了怎麼也不喊我一聲?我好燒熱水給你洗臉。」
「你已經夠忙的了,這些小事我可以自己來。」他說著,蹙起眉。「大哥也剛起床嗎?你現在才打水給他洗臉?」
仙兒搖頭,表情也很疑惑。
「我起床時大寨主早已經醒了,我也不懂他怎麼會要我這時候替他燒熱水送過去。對了,他今兒個心情似乎不是很好,寨裡的弟兄都躲他躲得緊呢!」
「心情不好?」冷劍英笑了。「這很奇怪嗎?他什麼時候心情好過了?哪天一大早見他笑著跟人打招呼才是奇事呢!」
「不一樣啊!他看起來很不高興,不知是誰惹他生氣了!」
「這麼明顯?」
「嗯。」仙兒點頭。
「這倒怪了,大哥一向是喜怒不形於色的——」
「我得走了,二寨主。」仙兒說。「再不走水都要冷了。」
「我跟你一道兒去。」冷劍英笑著說。
「你不想躲遠一點,像大夥兒那樣?」仙兒也笑了。
「他是我大哥,這輩子我們注定得綁在一塊兒了,我還能躲到哪裡去?」他哈哈笑道。
「你們兄弟感情真好!雖然大寨主從來不表明,但他對你一樣是相當關心。」仙兒輕歎。「有親人在身邊,再苦也覺得溫暖。」
看看她,冷劍英柔聲道:
「別傷感,仙兒,寨裡每一個人都是你的親人,尤其是我跟大哥。」
仙兒勉強笑笑,點了點頭。
「快走吧!水冷了也許會挨罵呢!別忘了他心情不好。」冷劍英朝她伸出手。「來,水盆給我,這樣可以走得快些。」
「你說什麼?剃掉鬍子?」冷劍英瞠目結舌地看著坐在房內的大哥。「為什麼?」他詫異地笑著問。「蓄著鬍子有威嚴,而你需要所有的威嚴以管理我們這群頑劣成性的弟兄,這些不都是你自個兒說的嗎?」
「我改變主意不行嗎?」冷劍晨瞪著他。「我讓仙兒替我拿熱水,你來湊什麼熱鬧?!」
「原本只是好心替仙兒端熱水來,現在知道你想把鬍子給剃了,我又怎麼走得開?」冷劍英不怕死的往前站。「究竟是怎麼回事?大哥,這麼冷的天,你一大早起來卻說要剃鬍子。」
「這不關你的事嗎?」
冷劍英聳聳肩。
「是不關我什麼事,可是弟兄們也許會想知道原因啊!」
「鬍子是我的,我想留想剃還需要向任何人報告理由嗎?」
「不用,當然不用!」冷劍英哈哈笑道。「弟兄們我看是問也不敢問。不過——少了鬍子,誰還認得出你呢?」關於這點,他也只是說說,沒有人會認不出冷鷹堡現任寨主。
「誰會認不出大寨主?」仙兒端著熱水走到冷劍晨身旁。「他蓄鬍子不過是最近的事嘛!我都還記得他沒有鬍鬚時的模樣呢!」她笑著。「其實我挺贊成大寨主剃掉鬍子,又不是七老八十的,蓄一臉硬扎扎的鬍子做什麼?連吃東西都不方便。」
「是啊!」冷劍晨點頭。「是不方便。」
「你就因為這個原因想剃掉鬍子?」冷劍英問,語氣裡的懷疑成份很濃厚。
「不行嗎?」
他怎麼敢說不行!冷劍英笑著搖頭。
「既然你覺得不方便,自然是剃掉得好。」太詭異了!鬍子蓄這麼久都沒事,這會兒忽然發覺它礙事了。「怎麼樣?需不需要我幫忙?」他依然笑著。
「有仙兒幫我就夠了,你去忙吧!」
「忙什麼?弟兄們搶著把事情都做好了。」冷劍英嘀咕著。
「你說什麼?」冷劍晨疑惑地揚起眉。
仙兒給了冷劍英一個眼色,提醒他別出賣了寨裡其他弟兄。大寨主知道弟兄們賣力工作是因為他的情緒不佳,他不僅會大發一頓脾氣,寨裡所有的人往後也許再沒好日子過了。
冷劍英很清楚仙兒在擔心什麼,而他又怎麼會拿自己和弟兄們未來的日子開玩笑?
「沒什麼。」他笑著回答,並且說:「那麼就讓仙兒幫你,我先出去了。」
冷劍晨揮揮手,於是冷劍英行了禮退出房間,仙兒則在冷劍晨的指示下忙碌著預備開始剃他的鬍子。
「這樣——好些了嗎?」稍後,沒有鬍子的冷劍晨這麼問仙兒。
「啊?什麼?」仙兒正忙著將水倒掉,是以沒聽清楚他說的話,也沒有注意到他略為不安的語氣。「你說了什麼嗎?大寨主。」她由外頭進來時笑著又問了一次。
「我是說——我這個樣子——」他撫了撫光潔的下巴。「看起來不那麼可怕了吧?」他低聲問。
「可怕?」仙兒眨了眨眼睛。「為什麼這樣問?有人說你的鬍子可怕嗎?」
冷劍晨搖搖頭站起來,沒有回答。
仙兒雖覺納悶,卻也沒有多問,只是笑著說:
「有鬍子沒鬍子的大寨主都不可怕,至少仙兒是這麼覺得的。對了,要不要我去拿面銅鏡來,大寨主可以自個兒瞧瞧現在的模樣。」
「不,不用了,謝謝你,你去忙你的吧!」冷劍晨頭也不回,他知道自己是什麼樣子,有沒有鬍子都一樣。如今他剃了鬍子,臉上那些個疤痕再也遮掩不住;真不知道對她而言,鬍子和疤痕哪個比較可怕?
他隨即一甩頭,為自己居然一直想著她而感到生氣。她又瘦又干,一點也不若時下女子那般豐腴美艷,他究竟為什麼要想著這樣一個來歷不明、精神軟弱而且有事沒事就暈過去的女人?
他對她一點也不瞭解,只曉得她名叫蘇蘇,除此之外再無其他了。不知道她的年紀,不知道她從何處來,來此有何目的!他這種莫名其妙的舉動又是在幹什麼?前一陣子還警告冷劍英和仙兒要對她保持戒心,現在卻為了她剃掉鬍子,還在乎自己看起來嚇不嚇人,這——真是該死!他究竟是哪根筋不對了?
心煩地歎了口氣,他這才發覺仙兒早已離開,而他連她什麼時候出去都沒注意到!這麼心神恍惚可不是練武之人該有的錯誤。
冷劍晨想起時局紛亂,寨裡也有一大堆問題需要策劃解決,他這個頭子腦中浮現的卻是一個可能危及山寨安全的女娃面孔!這算什麼?難道他就是這麼報答養父的養育之恩?
冷劍晨劍眉一聳,旋身往外走去。他必須先解決這邊的事,把那個娃兒徹底逐出他的腦袋瓜子,然後才能像以往一樣把注意力放在寨裡的事務上。
他的心因為將再見到她而跳得愈加急促,為此他稍有遲疑;但終究還是牙一咬,繼續往前走。見她就見她,難不成他會怕?
當冷劍晨走過彎曲的迴廊朝著蘇蘇的房間走去時,她正倚著窗看著外頭一片皓皓白雪,這片銀白美得令她百看不厭!但看了這麼多天,這大自然的奇跡已無法吸引她全部的心思。她想起父母、想起自己這番遭遇的時間開始增加了。不過她很少哭了,有時候想爸媽想得鼻頭酸,她會掐緊了手不讓眼淚掉下來。
哭是沒有用的,這點蘇蘇已經想通了。以前哭有父母憐惜,現在就算哭瞎了眼睛也沒有人心疼,她終究是給困在這兒回不了家了!
因此,看著自然界的無常和玄妙,蘇蘇決定開始嘗試她對父母的允諾,學著堅強和獨立。她歎氣,忍不住在心裡感歎著:膽小了二十年的蘇蘇要改變了,卻是在這種年代、這種地方!那麼就算她學會了怎麼堅強怎麼獨立,爸媽也不會知道了不是嗎?
瞧她,又開始優柔寡斷想東想西的,不是才說要堅強點?在這裡,她只有一個人,沒有爸爸,也沒有媽媽了。蘇蘇拍拍臉頰,嘀咕著告訴自己開心點,多想些有趣的事。這裡很有趣啊!衣食住行都這麼新鮮,只要她願意走出這個房間,一定能——
蘇蘇還在咕噥著試圖說服自己,敲門聲砰砰響起,門緊跟著就被推開了。她轉身瞪大眼睛看著房門,兩隻手還捏著自己的臉頰,看起來活像個豬小妹。
「你——」蘇蘇手指著闖入者,身體哆嗦著往後退,縮到牆邊才猛然想起自己方才做的重大決定。微笑!打招呼!雖然這個人沒什麼禮貌,但就從和他說話來開始她的自我訓練吧!「嗨!」蘇蘇於是緩緩地舉起手揮了揮,還努力擠出了個笨笨的笑容。
冷劍晨納悶地蹙眉,這個娃兒是怎麼回事?她那副表情是在哭還是大笑?他跨進房間,發覺那女孩又畏縮了一下,這令他幾乎要吼叫起來!他已經剃掉了鬍子不是嗎?為什麼她看見他還是像見了鬼似的!
然而他尚未開口,她卻搶先說話了。
「早——早安,昨晚睡得好嗎?」蘇蘇傻笑著,真希望自己能想出更好的話題。
冷劍晨對她點點頭,依然揚起的濃眉及片刻的遲疑顯示出他的確對這樣的問候感到訝異不解。不過他的怒意倒是消失了不少,至少她敢跟他說話了!而且說了不只一句,這比起一見到他就昏過去要令他滿意得多。
「仙兒給你送過早飯了嗎?」他問,記起自己一早想到的就是剃掉鬍子,飯都忘了吃。
「送了,可是我不想吃,又讓她端走了。」蘇蘇回答,緊接著解釋道:「我不是嫌這兒的東西不好,只是——只是沒有胃口,真的,我什麼都不想吃。」哇!蘇蘇心裡很興奮,她和他說了這麼多話,沒有口吃也沒有昏倒!這其實並不難嘛!
「怎麼能不吃東西?」冷劍晨說著回頭喊住一個經過的弟兄。「你去讓仙兒送兩份吃的過來,快一點!」
那位弟兄領命而去,蘇蘇則一臉擔憂地看著他。
「兩份?我吃不下那麼多的。」她吶吶道。
冷劍晨看她一眼。
「我知道你吃不了那麼多,其中有一份是我的。」
蘇蘇從沒想過他這麼衝進她的房間就是為了要和她一塊兒吃早餐;而跟一個陌生男人單獨用餐更是她這輩子的頭一回。原本就沒有胃口的,真要和他面對面,哪裡還吃得下東西?
她想拒絕卻說不出口,膽怯畢竟是她的本性,並非下定決心便能立即改變的。時間在她猶豫中溜走,敲門聲響起時蘇蘇才猛地發覺來不及了!外頭必然是仙兒送吃的來給他們。
他開門接過餐盤,和來者說了幾句話後又關上門走回來,蘇蘇連要仙兒留下來陪她的話都沒有機會說。
「坐下來吃早飯了,仙兒特地熱過的。」冷劍晨說,將餐盤上的兩碗粥移至桌上。
就當做是踏出另一步吧!蘇蘇這麼對自己說。她還打算走出這個房間面對其他的人呢!和他吃個早飯都不敢的話,又怎麼學著獨立?
做了這個決定之後,蘇蘇立刻在他對面坐下,以防自己再度喪失勇氣。結果過程並不如她想像中可怕,他們靜靜吃著飯,甚少交談,對方不時抬起頭看她是否真吃下了食物,而她一小口接著一小口的,不知不覺竟也吃下了大半碗的雞肉粥。不過這是蘇蘇的極限了,她那小小的胃已經滿了,再也裝不下更多。
她抱歉地將碗微往前推,低聲說吃不下了。冷劍晨又聳起眉,看了看她微紅的臉,沒說什麼,逕自拿過她的碗,吃光了裡頭剩下的半碗粥。
他居然吃掉了她吃剩的東西!蘇蘇的臉更紅了,這兒的人明顯地非常節儉,而她是個客人,卻總在浪費食物。
「對不起,我——」
「算了,我該知道你這麼小的個子吃不了多少。」他笑了,雖然只是扯了扯嘴角,蘇蘇一顆不安的心卻因此定了下來。這個人其實很和善,也許——也許只要她肯試,她會發現這裡的每個人都像仙兒一樣好。
蘇蘇露出微笑,扭著雙手小聲地問了一個問題。
「我——請問一下,我能不能到外頭去走走?」
「不行,你不能走出冷鷹堡。」冷劍晨斷然拒絕。
「不是,我不是要離開冷鷹堡,我只是想到屋外走一走、看一看,到這裡十幾天了,一直關在這個房間裡,真的好悶啊!」蘇蘇說著,嘴嘟了起來,像是就要哭起來了。
看了她一眼,冷劍晨忘了她的詭異來歷,脫口道:
「如果你只是想到房間外頭走走,那麼你隨時可以出去。不過你要記得,絕對不能妄想踏出冷鷹堡一步,寨裡每個出口都有人看守,你硬要出去的話也許會丟了性命。」
「我不會走太遠的,只是在附近看看。」蘇蘇回答,強烈地感覺到自己像一個囚犯。
冷劍晨點點頭。
「出去時最好讓仙兒陪著你,這樣安全點。」
「好。」蘇蘇回答,突然間詳細打亮起眼前這個男人。他一身黑衣長髮就像她看過的古裝劇人物一般在頭頂上簡單紮成一束,顯得有些凌亂不羈。而他的臉稜角分明,一些細細的疤痕透露出極端的冷淡,在加上碩長的體格,他看起來很有班上女同學們老掛在嘴裡的「酷哥」形象。
「幹嘛這麼看我?」冷劍晨又挑起眉。
蘇蘇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對不起,我只是覺得你有些面熟,尤其是你的聲音。」嘿!勇敢點,直接問他嘛!她抬頭對他笑笑。「能不能告訴我你的名字?你是這裡除了仙兒以外對我最好的人了。」
「你——不知道我是誰?」
蘇蘇畏縮地搖頭,他聲音裡隱藏的危險味道濃得叫她駭怕。
冷劍晨咬牙切齒,握緊的拳頭碰的一聲捶打在桌上,弄得碗都翻了,蘇蘇也跟著跳起來。
「該死!你真該死!」他瞪著她好一會兒,臉上的表情就像想抓她過來搖晃一番。
然後他摔上門走了,蘇蘇還楞在原地又驚又怕。她說錯什麼了嗎?他幹嘛發這麼大脾氣,還說她該死?
仙兒在幾秒鐘之後跑進房間,一臉的驚惶失措。「怎麼了?蘇蘇,為什麼大寨主這麼氣沖沖的?」
「大——大寨主?」蘇蘇眨了眨眼,呆呆呢喃著。
「是啊!」仙兒憂心地點頭。「他剛才鐵青著臉騎馬出去了,是不是你做了什麼讓他生氣的事?」
「他是——他是你們大寨主?可是鬍子——他的鬍子呢?」
「沒了,今天早上我幫他剃掉了。」這回換仙兒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