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洛昂!”蔓蒂吐出一口煙圈,出聲叫著躺在自己身旁的男人。
“干嘛?”仍睡眼惺忪的洛昂翻了個身,模糊地應了一句。
“那個女人……是什麼樣子呢?”,捻熄了煙,她盯著洛昂渾厚的肩背問。
“什麼女人?”洛昂還沒反應過來,“我怎麼知道你問的是誰?”
回過身的他,一眼觸及煙霧裡的蔓蒂那高傲又美艷的臉龐,再思及她被單裡一絲不掛的胴體,轉瞬間欲念騰起,伸手便攬住她——
“我跟你說正經的!你好好回答我的話行不行?”板起臉的蔓蒂打掉他正游移不定的手,氣呼呼地又吸進一大口煙。
“白天跟晚上差這麼多……”洛昂悻悻地下了床,穿起自己的衣物。“干嘛呀!天一亮看清楚了我不是豪瑟,也不必這種態度嘛!”
“別跟我打哈哈!”蔓蒂緊迫盯人地,“快說,在豪瑟房裡那女人,究竟是什麼來路?”
“啊!你知道啦!果然這宅子裡發生的事,都瞞不過蔓蒂小姐你!”洛昂仍在那東扯西拉地,光說一些風涼話:“可能會受到小小的打擊吧!看豪瑟把那個小女孩子當寶似地藏在房裡,哄她吃、哄她睡,恐怕人家還不領情呢!這個豪瑟真是大笨蛋一個!膽敢冷落我們的蔓蒂小姐,簡直不要命了,再說,那個弱不禁風的女孩哪點可以和你比啊?唉,真是聰明如我,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洛昂唱戲似地念了一大堆,聽得蔓蒂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終於忍無可忍:“你有完沒完?說完了就走,別煩我了!”
就等著這一句逐客令的洛昂,稱心滿意地走到門邊,還不忘提醒一句:“下次孤枕難眠時,可別忘了忠心耿耿的洛昂,我可以隨時奉陪!”
“你走啦!”隨手抄起個枕頭扔過去,蔓蒂簡直氣結,卻只聽見逃過一劫的洛昂在走廊上的大笑。
一個人到泳池邊的吧台喝著悶酒,蔓蒂一面慢慢整理著最近豪瑟身上所透露的訊息:洛昂說的沒錯,這棟豪邸裡發生什麼事都瞞不過她,尤其又是她特別關切的人——豪瑟自劫機任務回來後,整個人像換過似的,對一向倚重他的老板戈美茲也刻意保持距離,蔓蒂也終於得知他和舅舅之間的秘密協議;他竟有了求去之意?為什麼?最離奇的,他還帶了個女人回來藏在房裡,好幾次她撞見那個名叫莉莉的女侍,在豪瑟房裡出入,莉莉在她逼問之下說出實情,今她久久不能置信的是,向來對女人不算主動的豪瑟竟是用強制手段留下她?那個來路不明的女人,連一向嘴巴不小的洛昂也不露口風。這兩個家伙究竟在搞什麼鬼?
不過那一頭有個人走來,蔓蒂看清楚了正是豪瑟,抓起酒瓶又添了酒,舉杯相邀:“陪我喝一杯?豪瑟,從你回來後都沒能和我好好地聊聊。”
豪瑟在她身邊坐下,接下她為他倒的酒。
“為什麼非得和舅舅約定那種協議?”她開門見山地問。 “你明知道他不會答應。”
豪瑟的表情顯示他的意外,蔓蒂促狹一笑。
“別以為我只懂得花錢,這裡的消息我還靈通得很呢!”
他不著邊際地答道,“你的意思是我低估你了?”
“別扯了,豪瑟。”蔓蒂換上一臉輕蔑,“離開麥德林你還想到哪裡去?回瑞典當漁夫嗎?”她譏誚地反問。
蔓蒂的不以為然早在他的預期之中,啜了口杯中濃烈的蘇格蘭威士忌,他對身邊的金發美人據實以道:“我只想呼吸點干淨的空氣。”
蔓蒂一陣冷笑,“嫌我們髒嗎?別忘了你仍是這其中的一份子,更何況站在毒品王國頂端的我們,可是有不計其數呼吸著‘干淨’空氣的達官貴人排列等著巴結呢!你怎麼說?”
“人總得為自己做些正確的決定,我不想再浪費生命在無意義的事情上。”
“你說什麼都行!”蔓蒂意味深長地看著他,“就是不要為了女人!”
仰頭將杯底剩余的液體一飲而盡,豪瑟沒再接下她的話。
“我聽說你被一個不明來路的女人給迷得神魂顛倒,我倒想看看是怎麼樣的女人。”
“我的事好像還不值得你這麼費心吧?”他的意思再明白不過。
蔓蒂伸手如蔓籐似地圈住他,臉靠得很近,“她不會適合你的,豪瑟,只有我能滿足你,其他的女人都不配!”
說著,她伸出總是能令她品嘗感官極致的舌尖,滑過豪瑟臉龐側面的曲線,回味著他熟悉的味道,想要挑起他曾為她燃燒過的欲望。
但,豪瑟只是不帶感情地拿開她的手,離開原處,“蔓蒂,別總是說得這麼肯定,我們甚至還不知道下一分鍾會發生什麼事情。”
語罷,他邁開腳步逕自離去。
感覺深受侮辱的蔓蒂,拿起酒杯使勁地往他移開步伐的腳邊砸去,綠的眼瞳裡是無法抑制的怒火。“你會後悔的……我一定會讓你後悔的!”
豪瑟卻是充耳不聞,蔓蒂所做的一切只會更堅定他求去。
他的心意而已,只怕這是她作夢也想不到的。
一直到現在,法柔都還很難描述那到底是什麼樣的一種感覺。就在昨天,她無意中看見豪瑟和那個名叫蔓蒂的金發美女,在泳池邊狀似親密的擁抱,由她對豪瑟親熱的程度看來,他們之間的關系自是不言而明。
法柔並沒有看到完整過程,在樓上窗口窺見這一幕的她,沒有待他們兩人分開,就拉上窗簾,不願再多看下去,可是一種油然而生的異樣情緒卻余波蕩漾到此時——等等!
她在想什麼?法柔驚覺自己正懷著不該有的掛念,抬眼正好看見前方不遠的噴水池,她連忙沖過去,掬起冰涼的泉水就往自己臉上潑。
“清醒點!法柔,你不可能在乎那個人的,清醒點!……這只是幻想……”一面潑水讓自己清醒,法柔一面催眠似地反覆告誡自己。
由於她的舉動太突然,嚇了一直陪在她身旁的莉莉一跳。“怎麼了?辛西亞,發生了什麼事?”
“沒,沒事!”法柔反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額頭,強自鎮定地回答她, “只是突然有些頭暈,可能是太陽太大的關系……”她隨便找了個借口。
“可是——”莉莉仰高了臉望著灰蒙蒙的天色,“根本沒有太陽啊!”
一時答不出話的法柔只好聳聳肩,拉著莉莉,“走吧!再到別處逛逛去。”
走了有一段路,一直在她身後欲言又止的莉莉,好不容易才問出口,“辛西亞,你告訴我,你剛剛有那種反應。是因為想到豪瑟嗎?……”
法柔的臉色頓時一沉,“試探我的心意也是你的工作之一嗎?莉莉?”
“不是!當然不是!”莉莉慌得雙手亂搖,“我是看你把自己折磨地這麼辛苦,覺得很不忍心,其實豪瑟他,他——”
法柔歎了口氣,“你想說什麼就說吧!”
“每次你拒絕他的時候,我看他也很難受;尤其,你不肯吃飯的那幾天,他急在心裡又說不出口,我從沒看過他那個樣子,都不像以前我所認識的豪瑟了,真的!”莉莉恨不得能掏出心證實自己的肺腑莫言,只有不斷加重話裡的肯定。
垂著臉的法柔默然不語,是因為不想讓莉莉察覺到自己的絲毫動容。
“我在這裡工作兩年,看過很多女人對他投懷送抱,但他對一個人這麼牽腸掛肚可是第一次,所以,我相信你在他心中一定有很特殊很特殊的地位,只是在你面前,他不知該怎麼婉轉表達他的感受,才會弄得你們之間總是沖突不斷,可是,他真的是很有心的。”
“但我不要!”法柔終於忍不住,“我不要在他心裡有什麼特殊地位,而且,我之所以會一想到他就有那麼激烈的反應,全是因為,因為,他殺死了我的朋友,你說,莉莉,換了是你,你能原諒他嗎?你能原諒苟活下來的自己嗎?”
莉莉不說話了,卻盯著她好半晌,仿佛要從她澄澈的眼裡確認她話中真意:“我知道,遇到這種事情,誰也沒辦法原諒自己,可是,”莉莉吸了一口氣,神情轉為嚴肅,“你有沒有想過?辛西亞,其實這是兩回事,若你拿死去的朋友,當成自己逃避豪瑟的借口,那麼,你這是在污蔑她。”
莉莉這話說得很重,對法柔而言更如同當頭棒喝,難道,一直以來自己只是在利用時琳做擋箭牌,好借以減輕自己的罪惡感?若真如此,自己是多麼的卑劣可夠,法柔不敢再細想下去,她發現自己快要不能呼吸——
“辛西亞!”莉莉突然拉住她,不讓她再往前走,“我們回去吧!今天出來夠久了。”
法柔察覺到莉莉臉上不自然的神色,無異是在提醒她,再走過去的地方是不能涉足的禁區,她不動聲色地跟著莉莉回房,一面暗暗記下路徑,心裡打定主意要找個機會支開莉莉自己去看看,說不定雷茨就在那裡。
在席間穿梭的酒侍,正以令人歎為觀止的專家標准姿勢為他們斟酒。手掌托住瓶座,大拇指扣住瓶底凹洞,伸得長長的手平順優雅地在每個口徑不怎麼大的香檳笛形杯中,緩緩注入八五年份的沛綠雅。珠玉玫瑰紅,然後精准無比地在泡沫正好浮到杯緣下方處一點點立即停止,結束這神乎其技的表演。
待捧著空酒瓶的酒侍畢恭畢敬地以正面倒退步伐過至一旁,身為主人的戈美茲端起酒杯,眼神轉了一圈地梭巡過席上的每一個人。
“CHEERS!”最後,他看向豪瑟與洛昂,“敬我的兩名手下愛將和值得期待的未來!”兩人的表情大異其趣;洛昂一臉欣然地接受,豪瑟的這一杯開胃酒卻喝得有點不是滋味,但他微妙的表現,大概也只有了解內情的戈美茲和他的侄女蔓蒂看得出來。
這裡戈美茲名為“家宴”的晚餐,就只有豪瑟身邊的法柔,和被蔓蒂別有用心拉來作戲的私人顧問拉賓-史密斯算是外人,兩對分坐主人戈美茲的兩側,坐在哪一邊都不妥。
最後只好坐在老板對面的洛昂,大有湊趣看熱鬧的興味。
筆手的傍乜怎能不有趣呢!洛昂暗自慶幸並未錯過這場即將上演的精彩戲碼;豪瑟妒火中燒的舊愛終於和他強擄而來的新歡正式打了照面,光是台面下波濤洶湧暗中較勁,就足以使台面上滿桌的法式高級料理相形失色,這種比喻雖然有點奇怪,但洛昂可以肯定,今晚可以心無旁騖地專心享用這一桌出自巴黎名廚之手盛筵的幸運者,他自己是其中之一,再來恐怕只有老神在在,打算置身事外的老板戈美茲吧!
席上的主人侃侃而談,內容不外是些奢侈玩意或風花雪月的無關緊要話題,對識多見廣,生性風趣的戈美茲而言。
掌握席間賓主盡歡的氣氛本不成問題,倒是他的寶貝侄女動作頻頻:先是以鷹隼般的目光,將情敵上上下下地打量到坐立難安、食不下咽,後又不忘與身旁男伴風生談笑,偶爾穿插今每個男人都心癢的親呢舉動,於是第二個如坐針氈的受害者出現了——無辜的拉賓自然不能明白蔓蒂找他來向豪瑟示威的用意,她今晚又確實過火地今他困窘,以至於少不了幾許尷尬笑意,但即使蔓蒂使出渾身解數來進行她的表演,根本無動於衷的豪瑟也只當她不存在,偶爾加入老板和。
洛昂的談話,可是更多時候是將他不自覺所流露出的殷殷眼神擺在法柔身上,既不避諱,更不掩飾,看在蔓蒂眼中,倒像反被將了一軍,眼睛瞪得發直,冷眼旁觀的洛昂不免覺得好笑,心想再聰明絕頂的女人碰上了愛情也難逃變蠢的命運。一轉到這個念頭,他差點兒要笑出聲來,連忙藉故干咳兩聲,又讓酒侍來為他再斟滿香檳,這時剛好主菜上桌,戈美茲已是食指大動,迫不及待了。
那名自巴黎餐飲名店“鐮刀”延請而來的大廚,為迎合主人戈美茲對號稱擁有“世上最頹廢口味”的松露之喜好。
除了紅酒燒兔肉,奶油龍蝦與火燒小牛腰外,其他菜色一律是屬於這稀世珍餚的松露口味:松露烘蛋、松露餡餅,還有一只由主廚親自以一個大銀盤端出來的松露火雞。
“來,大家別客氣,”戈美茲熱心地招呼著,“可別錯過這些巴爾札克聞了都會直流口水的佳餚。”
“巴爾札克?”蔓蒂挑了挑眉,“舅舅你講話也太誇張了吧!不過是些法國鄉下來的草菇嘛!”
“這你就不懂了,蔓蒂,”戈美茲一臉教訓意味,“你說的這些‘草菇’,一公斤可要好幾千法郎,而且,它還有神奇的特殊功效呢!”
對老板強調的“特殊功效”早已心領神會的洛昂,忍不住打趣道,“老板,請我們吃完這一頓,不怕今境天翻地覆呀?”
久經世故的蔓蒂有洛昂這麼些提示自然一點就明。放軟了聲音明知故問, “那舅舅你告訴我,這些‘草菇’到底有多神奇嘛!”
一面嬌滴滴地問著,她桌底下脫去高跟鞋的腳一面不安份地磨蹭著豪瑟的腿。
“是松露,什麼草菇草菇的!”戈美茲糾正她。
已感覺到桌底下蔓蒂放浪情婦式挑逗的豪瑟,不負他對面金發尤物的期望而有了回應:“把你的香檳給我。”他低聲對法柔說。
法柔沒有細想,將自己的笛形杯遞給他;豪瑟卻沒有接下。反而握住她擎著細長杯腳的手,就著留有她唇印的地方,讓淡玫瑰色的馥郁液體溫順地滑下喉間。
誰也沒料到他會有此一舉,蔓蒂的眼神頓時化為千刀萬箭地向法柔投射而來,後者更是窘迫地不知所措,幸好,這時有人適時出現解救了她;親自為他們分菜的大廚,俐落地切好一份火雞肉送到她面前:“哦!這裡有一位像花般美麗的小姐!”胖胖的大廚吻過她的手背,又唱著詠歎調似地恭維她,他那聽起來跟法語差不了多少的英文,和說話時總是抖個不停的山羊胡尖,雖然有些滑稽,卻今法柔感到一股沒由來的安心,“可惜太瘦了。你一定要多吃一點,今天這裡的松露可全是最高級的貨色喲!”
這時戈美茲正引經據典地談到十九世紀美食家布裡亞薩瓦蘭對松露的形容; “實為王公貴族與地下夫人之珍餚!”
大廚馬上微笑地補充道,“這可不假!據說我們的拿破侖元帥就是吃了這一道松露火雞後,才生了他唯一的婚生子。”
這時才恍然大悟他們所說有關松露“特殊功效”的法柔,猶豫地停下刀叉,為了保險起見,她決定辜負大廚熱心推薦的美意,將目標轉向看起來似乎很安全的鵝肝醬。
“這是法國西南部巴希高產的鵝肝醬,”為故國美食文化自豪不已的大廚,於是又盡責地為她介紹,“巴希高的黑色松露,是精華中的精華,鵝肝醬裡都有摻在其中,錯過的話實在可惜呀!”
原來那鵝肝醬上的黑色亮片即是松露!顧及禮貌的法柔只嘗了一點,就停下了刀叉。
“法柔,”看出她顧慮的豪瑟不禁莞爾,“你自己不吃沒有用,除非阻止我也不吃。”說完,他還故意送了一大口鮮嫩飽滿的火雞肉進嘴裡。
今晚以來,豪瑟第一次自他冷峻的臉龐上展開笑意,那是法柔每次在被他捉弄時就能看見的笑容,但對蔓蒂而言,這樣的豪瑟卻陌生地幾乎不真實,明明只是面對面的距離,她居然在無形中被隔開猶如在千裡之外,更別提豪瑟說的不是她所熟知的西班牙語或英語,而是只有那個女孩能懂,只屬於他們倆人的語言!這算什麼?
晚餐的壓軸是一瓶有三十年酒齡的陳年佳釀,這次是蔓蒂先舉高了杯子。
“敬我們遠道而來的客人。”蔓蒂看著法柔,唇角揚起不懷好意的微笑,“希望你在麥德林玩得愉快。”
“不勞你費心了。”豪瑟代她答道,可以聽出其中的警示意味。
法柔的視線偶然轉向另一側的洛昂,他同樣舉杯之後啜飲了一口香檳,似笑非笑地以舌尖舐過杯緣,他眼底流露出的覬覦之光,今法柔一時驚怯,差點兒握不住手裡的杯子。
酒齡三十的陳年美酒,自笛形杯底輕盈地浮起無數晶瑩泡沫,法柔卻品嘗不出只有歲月才能賦與這杯佳釀的幽淡香氣。身邊的一切一再提醒她,自己被置放於錯誤的地方,這不是她的世界……這裡沒有她的容身之處,而他,豪瑟,更不該花費心思在她身上,念頭轉到這裡,已微泛苦澀:雖然豪瑟被她視之為敵,可是法柔卻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擁有最挺拔出色的外型,和令每個女性都難以抗拒的冷郁氣質,他的身邊該不乏女伴才是,又何苦與她糾纏不休?……
在今晚之前,這個問題確實困擾過她,但現在法柔已得到一個最合理的解釋:豪瑟在利用她!利用她來與蔓蒂較勁,可是她一點也不想被牽涉在其中,結論至此,她就當自己和蔓蒂身旁的無辜男伴一樣,被戲耍了一回吧!
原先糾結的亂線總算理清楚,但為什麼她仍存有一種異樣的情緒,像被按住胸口一樣的難受?
“你在想什麼?”豪瑟握住她的手腕,將她拉近身邊。
離席之後,一路以來,她一直很安靜,安靜地今他不得不提防,她的小腦袋裡又要制造出什麼會讓他氣得七竅生煙的話來。
“我在想,戲也演過,你讓她氣也氣夠了。怎麼還不——”法柔話沒說完,突然腳底下一個踉蹌,豪瑟馬上扶住她,才沒讓她摔倒。
說是“扶”,倒不如說她是被豪瑟驚人的臂力給“提”起來還貼切些,抓小雞般輕而易舉地今她雙足懸空,他順勢將她抱上長廊旁的圍桿。
“你剛剛說什麼?再說一次。”
法柔這才發現豪瑟帶她走的這條長廊,簡直黑得嚇人,沒有一絲燈光,可是她卻能清楚看見他雙眼裡的炯炯光焰。
“我說,你怎麼——”法柔剎時止住自己又差點要脫口而出的“失言”,她想問他,怎麼還不回蔓蒂身邊去?卻發現這話若真問出口,豈不是酸死人!為了避免出錯,她閉口不語了。
“怎麼不繼續?”豪瑟只是隨口一問,反正他也不急,“也好,你不說話,我倒可以落得耳根清淨……”
他於是伏在法柔肩上,貪婪地吸取著她頸項上比那三十年佳釀更讓人心蕩神馳的清雅幽香,她是今他如此地愛不釋手,他想要她,每晚都想得快瘋狂,但他卻不忍驚擾每每在亟度防備後才恍惚睡去的她,於是,同裘共枕的每一夜成了他自制力最大的考驗,可是今晚,他不要放過她,說什麼也不放過她——
“放開我,你別碰我!………。”法柔驚聲地推拒著他,她也感覺到他不同平時的熱烈, “我不是她!我不是——你別弄錯人!……”
“弄錯什麼人?”豪瑟一愣。
法柔沒想到那無意撞見妁一幕竟成了盤踞不去的幻影,還有蔓蒂那嘲弄輕蔑的神情;豪瑟一定把她錯當成蔓蒂,這是她萬萬不能忍受的。
“反正我。我跟那些女人不一樣,我取悅不了你,所以你為什麼不——”
“不要說那些我不想聽的話。”一豪瑟臉色一沉,法柔的話猶如兜頭潑來的一桶冷水,把他的熱情都給澆熄了。
這麼一個威嚇,居然把她的話給逼出來:“你為什不回去找她——你們兩個——我看見了——不要說沒有——反正我做不到!”好不容易顛三倒四地把話說完,她喘得好像連心都要從那口不擇含的嘴裡跳出來。
“辛西亞!”豪瑟真的被她逗笑了,先前的不悅一掃而空,“你的話一點語法也沒有啊!”
幸好是黑壓壓的一片,可以遮蓋她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神色,她氣極了自己的語無倫次,但話已出口,沒有轉寰的余地,她怕豪瑟還要為難她,只得搶先一句:“我要回去了。”說著,便要自圍桿上下來,豪瑟一伸手便攔住她。
“你好驕傲啊,辛西亞,不准人碰,又說走就走,你忘了你的身份了?”
“我——”法柔還沒想到,話也能像他這麼反著說的。
“我在你手裡動彈不得,任憑宰割,我能做得起來嗎?”
“在我看來,你現於外在的柔弱即是你的驕傲,你反抗不了我,可是你望著我的眼神,卻又時時告誡我:我這種人,根本沒有資格碰你,擁抱你,甚至——擁有你。”他吻著她的手,順勢將她拉近自己。
“謙卑的靈魂是神聖的;”他在她耳邊呢喃般地低語,“謙卑一點,別再拒絕我了。”
“你才應該——”話未完,她已讓豪瑟灼熱的吻給封住。
緊緊地將她扣在懷中,豪瑟沒有給她任何拒絕的余地,最後卻是他自己先放開了她——法柔在他松手的當口,跌跌撞撞地跑開,她現在只埋怨,為什麼夜不再更黑,黑得能夠將自己淹沒消失,那個連她自己也不願正視的自我,存在小小的角落,卻在豪瑟一次次的碰觸後,慢慢的伸展開來,逐漸不受控制的內心,她情願現在就讓黑夜給吞噬,也不要讓豪瑟得到一絲一毫………
豪瑟驚奇地望著自己的手,法柔的淚水透過朦朧的月色在他指尖閃爍,她哭了,、他不是第一次見識她的眼淚,卻是第一次感覺到那淚裡的溫度,冰冰涼涼,竟會讓他心痛?法柔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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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不太舒服……”法柔蒼白著臉說,“好累我想再多睡些時候……”“你的臉色真的好差!”莉莉馬上信以為真,“我去告訴豪瑟讓他請醫生來。
“不用了。”法柔連忙拉住她,“頭昏昏的,大概是睡眠不足,我只要好好的睡一覺就行了,你別管我,去忙你自己的事吧!”
“那好,”莉莉幫她蓋好了被子,“有什麼事記得叫我,我就在隔壁房間。”
莉莉走後,她起床到鏡前端詳自己的臉,兩個眼睛腫得像核桃,唇白得沒半點血色,難怪莉莉會被輕易騙過去,昨晚。豪瑟發現她哭了嗎?還有那些沒頭沒腦的話,他聽懂了嗎?但願他能遲鈍地像恐龍,什麼也感覺不到,讓她可以把那些不該有的異樣情緒全部消除干淨,他仍舊去當地冷血的殺手,風流的情人,就是則再來招惹她,但願如此。
她很快洗了臉,又換上衣服,決定將心思老老實實擺到正事上,支開莉莉的用意就是要去尋找雷茨,她得把握時間去那個禁區一探究竟,沒空去胡思亂想了。
過程進行地很順利,順利地令她反而忐忑不安,深怕豪瑟會突然從什麼地方冒出來,氣呼呼地杷她帶走,其實想這些根本是多余。大概因為不相關的下人,早被耳提面命了幾百次不能接近,反而沒什麼人在附近走動,只除了門口兩個凶神惡煞似的武裝警衛。法柔只有悄悄繞到後面,找著一扇在她頭頂上方的小窗子,恰好她想起膂在來的路上看到幾個棄置木箱,費了一番功夫把箱子搬來後,拼命墊高腳尖往裡面偷看的法柔卻失望了——根本沒有雷茨的蹤影。
不過失望歸失望,她倒是開了一番眼界,那棟建築裡先進的電子設備,簡直和電影上一模一樣,這裡一定是這個犯毒組織進行對外運作與聯絡的地方,說它是整個組織裡的心髒地帶也不為過。
事實上,這些電子設備,可是跟蘇聯解體時KGB的科技水准不相上下,一組同時具有攔截電話,電子傳真和監聽當地航管通訊等任務的精密訊號掃描裝置,兩部!BM大型電腦主機,不僅使毒梟的反情報工作達到近乎百分百的滴水不漏,更有系統地追蹤分析毒品市場流向,使毒梟們將現代的電子科技變成助紂為虐的神兵利器,簡直如同握有撒旦的絕世權杖。
法柔愈想愈害怕,正想著還是早點離開,誰知一回過頭,原先站在門口的警衛已拿槍指著她,沖著她便用西班牙語說話。
“我知道,我下來就是了……”法柔慢慢蹲低身子,准備跳下木箱,其中一個人卻不耐地伸手想將她扯下來,這時,有人握住那名警衛的肩膀制止了他。
“洛昂?”法柔見到他反而更加緊張,一個重心不穩,差點兒自箱子上摔下來,洛昂大跨一步上前接住她,順理成章地將她抱了起來。
用西班牙語和警衛們交代幾句之後,他不動聲色地為她平息這場可能會使她遭到全面禁足的風波。
“快放我下來!”法柔尷尬地在他懷中掙扎。
“這可不行。”洛昂振振有辭地,“我告訴他們,你是我的女人,怎能不表現得親密點?”
待兩名警衛消失在他們的視線,洛昂才放下她,卻不打算讓她走。
“你到那裡做什麼?豪瑟沒告訴你不能接近那棟屋子嗎?”
法柔默不作聲,心裡想著該怎麼應付似乎來意不善的洛昂。
“在找出口嗎?”洛昂不改他愛嘲弄人的習慣,“可惜這裡戒備森嚴地讓人插翅難飛,怎麼?豪瑟的魅力還不足以征服你?讓你安安份份地待在這裡嗎?”
“我是在找雷茨!”法柔辯解,“你把他藏到哪裡去了?”
“原來你要找那小子,”洛昂一臉輕松地,“早說嘛!我帶你去見他就是。“
“真的?”法柔不太相信,洛昂那麼痛快答應讓她去見雷茨,反而令她疑心大起。
“去不去在你;”洛昂攤了攤手,“反正我今天心情好,不過下次我還會不會這麼好說話,我就不能保證了。”
“好。”她當下便做了決定,“我跟你去。”
洛昂領著她回主屋,第三層樓,也是這棟老式建築的最高層中一個僻靜角落。
那是一個很幽深的房間,法柔一面叫著雷茨的名字,一面往裡頭走,背後突然傳來門被關上的聲音。
回過頭的法柔,這才發現自己擔心的事真的發生了。
“雷茨呢?……”她發顫著聲音問,“你騙我的是不是?雷茨根本不在這裡?”
“是呀!”洛昂仍舊一臉蠻不在乎的樣子, “不這麼說,你怎會乖乖跟我來?”
“你,你想做什麼?……”她慢慢退到窗邊。
“做什麼?這還用問?”洛昂瘦削的臉上泛起冷冷笑容,“難道就只有豪瑟可以碰你?”
說著,他一把攫住法柔的雙臂,粗暴地強吻她。
“不——”法柔使盡力氣在他鐵箍般的箝制裡掙扎,他的碰觸是如此令她反感厭惡,一種在豪瑟懷中從未感受到的羞辱感,正排山倒海而來地侵襲著她。
“我告訴你;”洛昂將她的臂膀捏得都發疼,“只要是豪瑟-朗格所擁有的,我都要奪過來,包括你!”
“我不是!我不是任何人的所有物,我只屬於我自己!”法柔軟弱地反駁。
“哼!你大概不知道吧!你已經成為豪瑟唯一的弱點,我等了這麼多年,終於等到一個可以打擊他的弱點!”洛昂揪起她的領口,斬釘截鐵地說道,“如果他知道他現在最在乎的女人被我得了手,會氣得發瘋吧?”
洛死毫不留情地扯開法柔的上衣,將她一把推倒在地毯上,開始除去自己的衣服。
就在這時她恍惚聽到窗外有人喊她的名字,是中文,她知道豪瑟來了,她安靜下來,讓洛昂誤以為自己已放棄反抗的念頭。
“對嘛!這才乖——”
就在洛昂稍稍放松箝制的當口,法柔頓時敏捷地脫身沖向窗口,心裡只想著,必須讓豪瑟知道她在這裡。
“豪瑟!……”她朝著窗外喊著,卻沒有人影。
突然豪瑟自廊簷下一閃現身,法柔如見救星。 “跳下來!”他張開雙臂對她喊,“我會接住你,相信我!”
是的,相信他。站上窗口的法柔閉上眼睛,無論如何她願意相信他,在此刻。
“辛西亞!”洛昂沖到窗邊要拉住她,卻已來不及。
法柔縱身躍入風裡,相信豪瑟的安定心情,仿佛賦予她一雙翅膀,讓她可以投入他張開的雙臂裡,這是不可思議的一刻。
“沒事了。”豪瑟脫下外套為她穿上,噙著眼淚的法柔不敢說話,怕一開口滿腹的委屈都會爆發出來。
她從不曾感覺自己如此羞辱委屈過,更奇怪的,看到豪瑟竟讓她這麼心安,明明,他是始作桶者!為什麼在那危急的瞬間,會毫不猶豫地奔向他身邊?他應該是和洛昂一樣的啊,可是,可是……她真的糊塗了。
明白她余悸未平的豪瑟也不再多說,讓法柔搭住他的肩,背起她走回去。
伏在他背上的法柔不自覺得摟緊了他的脖子,她沒想到他的背竟是這樣的溫暖,充滿莫名的安全感,原來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已變得會依賴他,對這個仇人種種情緒化的反應其。
實是各種變相的依賴——可是他,他是豪瑟。朗格,做過那麼多壞事,雙手沾滿著血腥的豪瑟朗格,她怎麼可以對他有絲毫的動心?首先,她就不能原諒自己……
法柔不願再想了,也不願開口說任何一句話,那只會破壞這難得的溫暖氣氛,她明明知道不能沈溺其中,卻又想靜靜享有這一刻,就算只有一分鍾、一秒鍾都好,就這樣不要打擾她吧!
豪瑟卻有感而發地說了一句,“背著你這樣走,好像回剄了我在南京的那時候……”
“南京?”法柔喃喃地覆述,這和他會講中文一定有關系吧?其實她很想知道有關他的一切,尤其是他的過去,但法柔開不了口,豪瑟也不往下說了。
其實,在這樣難得的氣氛中,他也忘情了,才會不經意地冒出那句話,他從未向任何人提起過自己的過去,更別提在南京城的那段年少記憶,可是和法柔相處的這段日子以來,他常常想起這個城市;南京的天空,南京的古城,南京的空氣,他才發現記憶竟是如此鮮明,也才正視到這是他生命裡無論如何都拋棄不了的一部份,無論如何也填補不了的一個空白,他終於與現實面對面,這一切,全是因為法柔。
“不准你再亂跑了,這樣太危險,你到底要找什麼?”
把法柔放到床上,豪瑟微帶斥責地問她。
“我要見雷茨,我只是想確定他平安無事,洛昂不會對他怎麼樣吧?”
豪瑟必須承認法柔不是在找尋逃離這的路線令他稍稍感到安慰,他決定讓她達成願望。“就算我不答應,你也會再去試第一次,塞二次的吧?”他有些無奈,“好,我讓你們見一面,可是你得答應我不能再魯莽行事,尤其不能再接近洛昂,知道了嗎?”
法柔點頭,能見到雷茨,她也沒有理由不安份,除非自己有天大的膽子去獨立計劃那根本不可能成功的逃亡。
豪瑟很滿意似地在她額上印了一吻,法柔乖乖地沒閃沒躲沒推開他,他有些訝異,心中涓涓流過一股暖流。
“你今天喊了我的名字,這是第一次;”雖然是在那樣緊急的情況下,可是他很高興,且是出自內心的喜悅,他很想再聽一次,不用什麼強迫,交換的手段,他希望聽到來自法柔的呼喚。
“再喊我一次,好嗎?”
法柔看著他,顯然他此刻的體貼溫柔今她迷惑。
“這是命令嗎?”她反問。
法柔的反應簡直可以狠狠刺傷他,可是他不願放棄。
“不是命令,我希望是你自願的。”
轉過臉去,她的沉默給了他回答。藩籬沒有消失,恨意無法化解,若只想著一時半刻的迷惑溫柔就能消弭一切,豈不是太天真了?
她很慶幸自己的懸崖勒馬,即使刺傷他的同時也刺傷了自己。
雖然是得到這樣的回應,豪瑟仍然下定決心。
已經到該離去的時候,沒有什麼需要再去顧忌猶豫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