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手的情人 第五章
    「下個月初宴會的邀請函差不多該寄出去了,」接過桿弟遞來的球桿,戈美茲在小白球後方比劃著,一面向身旁的豪瑟問話,「對了,你去聯絡紐約的小哥狄怎麼樣了?他來不來?」

    「他最近有件官司很麻煩,可能暫時脫不了身,總會派個人過來打招呼,邀請函還是照樣寄發出去比較妥當。」

    聽了豪瑟的答覆令戈美茲十分欣然,正符合了他不願與甘比諾家的小哥狄打照面的原意。

    「他不來也好,要不然我還要老著這張臉皮向他道謝,也實在窩囊,這下倒好。」也許是心情舒暢的緣故,他的這一球很順利地越過水池,落在不錯的位置。

    「該你了,豪瑟。」

    接過自己指定的球桿,豪瑟凝望前方的雙眼因陽光而細瞇成一條線。

    「我手上有另一份名單,你一定會有興趣。」毫不猶豫地揮桿而出,他拉低帽沿。

    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的球落在幾乎接近洞口的地方。

    「真不賴!」戈美茲拍拍他的肩膀,開始往下一洞前進,豪瑟跟隨著,直到兩人與兩名桿弟有段距離。

    「說吧!我洗耳恭聽。」

    「我有全世界兩百多家銀行掩護你存錢活動的記錄。只要稍稍提供一小部份給FBI,我想,至少會有上億美元會在那些戶頭裡動彈不得吧!」

    「你想要錢?」戈美茲問得很直接。

    「我只想要我的自由。」

    「你還是這麼固執。」他無奈地搖頭,「我不怪你出此下策,你是我最得力的左右手,我真誠地希望你能繼續為我效力,畢竟我們情分不同,是不是?」

    戈美茲的動之以情幾乎令他動搖,素瑟於是不再讓自己多想,很快地答道:「我很感激老闆對我的知遇之恩,沒有你,就不會有今日的豪瑟,但……」豪瑟言及至此,話鋒急轉直下,「這一次我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我心意已決。」

    「好吧!」他的聲音是勉為其難,充滿遺憾的,「讓我再想想。」打了手勢要兩名桿弟過來,戈美茲考慮了好半晌才問他:「我很好奇,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你有這個決定?是因為那個亞洲女孩嗎?」

    「她,是原因之一。」豪瑟答道,沒有察覺自己在提及法柔時,臉上不自覺掛上的淺淺笑意。

    「呼,危險、危險。」戈美茲搖著頭,「女人可以疼,但最好別去愛,這是老前輩的忠告,你就姑且聽聽吧!」

    豪瑟笑而不語。就怕他這「忠告」實在來得太遲,法柔已經不光是一個令他動心的女人,如今,她已成為他無法割捨的一部份,即使為她涉險送命也不足惜。

    已經是情迷意亂,無可自拔了吧?他自問。

    是的。答案是混雜著困惑、瘋狂與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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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到雷茨時,法柔激動地直掉眼淚,害得原本十分高興能見到她的雷茨也慌了手腳,忙著安慰她:「別哭嘛!辛西亞,我很好,他們沒為難我,你別哭嘛!我這不是好好的,倒是你,他……有沒有欺負你?」他用戒備的神色掃過站在門口的豪瑟一眼,壓低了聲音。

    法柔搖頭,千頭萬緒她無從說起,也不想讓雷茨擔心;雖然他們實際相處的時間並不長,甚至在這之前沒有說過幾句話,但陰錯陽差地讓兩人陷入同樣的困境。自然而然產牛了視對方為親友般的親切熟悉,同是淪落於此的困囚。

    不知是否會有不同的際遇?

    「他們到底想拿你怎麼樣?洛昂為什麼還不放你走呢?」

    「他們只想利用我來威脅我父親和他們合作,不會傷害我的。」雷茨十分自信地答道,「在這裡,除了不能隨意活動外,其他都還好……」

    法柔露出一絲笑容,「你好像一點也不擔心,我真佩服你。」

    這時她發現雷茨正暗暗向她使眼色,示意她伸出手來。

    「可是實在很悶,不曉得什麼時候才放我出去,」他一面提高聲音,一面在法柔的手心裡寫字,「我父親一定很擔心我,辛西亞,無論如何,你也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我知道了……」法柔趕緊應上一句,又以唇語覆述出雷茨寫在她手上的宇,  「蓋瑞溫斯頓……」

    「嗯,注意這個人,」雷茨近乎無聲地回答她,「他是朋友。」

    在豪瑟監視下,他們無從多談,臨走前,雷茨叫住已走到房門口的她:「辛西亞,我們一定不會有事的,千萬別灰心哦!」

    他堅定自信的眼神,無疑給了法柔精神上莫大的鼓舞。

    是的,還有一線希望,還有一線希望可以自這裡脫身,逃離豪瑟,這不是很好嗎7.可是她竟感覺不到快樂……

    「那小子的話是什麼意思?」豪瑟皺起眉,「該不會是想帶著你逃走吧?」

    「怎,怎麼可能?」嚇了一跳的法柔連忙支支吾吾地找話搪塞,「這裡的防守簡直是滴水不漏,我們哪有那種能耐?我連想都不敢想。」

    "你們是沒有這個能耐,勒斯-霍天卻有,」豪瑟一針見血地指出,「他現在一定是想盡辦法,無所不用其極地要把他的獨生子救出來,有錢能使鬼推磨,也難怪那小子那麼氣定神閒,不慌不亂了。「

    法柔不作聲,仔仔細細地將豪瑟所說的話反覆思考;這麼說來雷茨是極有把握的了,甚至已有人和他接觸,給他這個名字。

    蓋瑞-溫斯頓,法柔不自覺地握緊手,雷茨曾寫下的名字,彷彿在她手心裡逐漸發燙。

    豪瑟突如其來地捉住她的手,極其憐愛地吻著那纖白手指:「我知道那小子會帶你走,可是我不擔心,一點也不擔心。」

    「為什麼?」法柔不服地問,他憑什麼可以那麼有自信!難道這麼大的一個地方,就沒有一處可侵人的漏洞?她相信事在人為,更相信雷茨賦予她的信心。

    「因為到那時候,你不會捨得離我而去的。愛情是束縛一個人的最好方法,可以讓那個人什麼地方也去不了,用盡力氣也逃不開,你懂嗎?辛西亞,到時候,束縛你的不是這裡的高牆守衛,而是我的愛情。」

    法柔臉頰一熱,嘴上卻已強硬地反駁出去:「那是不可能的,你也未免太自大了,你以為每個女人都該愛你、崇拜你嗎?我可不敢恭維!」

    豪瑟微微一笑,「反正到時自見真章,我們等著看他只送她到房門口,就忙自己的事去了。法柔將門開了一半,卻因門裡的景象而停下動作。

    她看見正為他們整理著房間的莉莉,先是若有所思地把玩著一地玻璃水缸裡的五彩石頭,又伏在豪瑟的枕上,一臉的滿足陶醉,法柔想掩上門離開,卻還是驚動了莉莉。

    「辛西亞!你回來啦!」她趕忙迎上來,神色不定,是那種深怕被看見什麼秘密的擔憂。

    「嗯,有點熱,可不可以去幫我準備一杯冰茶?"她若無其事地走進屋,給了莉莉一個可以暫時迴避的借口。

    「好啊!我去拿。」

    莉莉鬆了一口氣的表情也沒逃過她的眼睛,法柔捧起那個她從未注意過的玻璃缸,拿起裡頭斑斕鮮艷的石子把玩。

    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趨使她努力在記憶中搜索與這石子有關韻片斷,好不容易她才想起來。這不是雨花石嗎?她的父親在幾年前去過一趟中國大陸後。也在書房窗前養起這樣一池猶如寶石般,放在水理會呈現深紅色澤的美麗石頭來,這些半透明的石英或瑪瑙,就是只產在南京雨花台上的雨花石,這麼說來,豪瑟的確曾在南京待過,而在那裡又發生了什麼事呢?在那個古老的城市是不是也有他很深刻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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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一個月以來,家人和她的過去,似乎都在麥德林暗潮洶湧、複雜交錯的人事中,逐漸蒙上一層淡淡隔膜:慢慢地失焦、模糊;法柔得拼了力氣去回想,去摸索那幾乎快失去了的往日回憶;但每每只是徒增自己的感傷與內心交戰,豪瑟對她不再有言語及行動上的侵犯,可以說是更加倍地對她好,小心將她呵護在手心裡,但這對法柔而言卻成了另一種形式的禁錮;他想用他的愛意縛牢只剩最後掙扎的她,那一道理智與良心的防城正一點點地坍塌傾圯,她甚至自我逃避地不去正視還有一個蔓蒂存在的事實。

    而這一切,終於面臨來自她家庭呼喚的挑戰,她與親人的連擊再度接連起來;CNN在震驚世界的販毒集團劫機案發生的一個月後,做了一份追蹤報導,此次劫機案共造成三十餘人喪生,百餘人輕重傷,還有兩名人質被挾持後下落不明;分別是世界聯合銀行總裁的獨生子,十一歲的雷茨霍天,和華裔美籍,目前就讀南加大二年級的柏法柔。

    無意間看到這段報導,法柔睜大眼睛瞪著螢幕,一深怕錯過任何內容。

    記者來到失蹤者之一,柏法柔位於洛杉磯郊區的住處採訪,她熟悉的灰藍色獨棟建築出現時,法柔已不勝激動地淚流滿面。

    柏家沒有人出面接受採訪,倒是罹難者之一,宋時琳的父親出現在鏡頭前。

    「宋伯伯……」法柔失聲,時琳的父親看起來老了好多歲。

    「我的女兒是在機場被劫機犯槍殺的,失蹤的柏法柔是我女兒的同學,我衷心期待她的平安歸來,不要再有人因為這件劫機案而遇害……」

    透過攝影機,法柔和親人間那一條薄弱的線已牽連起來,也猶如適時出現的一記當頭棒喝。

    她怎能自我蒙騙在那根本不見容於世俗社會,更不可能有結果的情裡,太天真,也太愚蠢,她必須回到自己的世界,讓一切回復原狀……

    問題是,豪瑟肯嗎?放她回到原來的軌道,繼續他們永不交集的生命,接手了法柔的命運,一直是那麼心意堅定的。

    豪瑟,他會肯嗎?

    整夜的時間,她輾轉反側,難以成眠,千頭萬緒,她只恨不得立刻插了翅膀飛回家人的身邊,這失控的一切不能再下去了。

    床頭的燈突然亮起來,豪瑟不帶睡意的聲音告訴她,他也一直醒著。

    「還不睡?」

    法柔趕緊背過身子,她不能面對著他。「沒什麼……」她悶悶地回答。

    「又在敷衍我了,說實話,你在想什麼?」

    猶豫很久,法柔終於還是開了口:  「在想,我對你究竟,究竟有什麼重要……」

    「什麼意思?」不好的預感環著他,豪瑟知道她又要說那些不中聽的話。

    「我只是你身邊眾多女人中的一個,你對我有興趣,肯花這麼多時間在我身上,是因為我說『不』;你認為不可能有女人拒絕得了你,直到你遇見我——」

    「這是你的結論?」

    「不,結論是,你很快就會覺得我乏味,會對我感到很厭煩的……」法柔愈說愈順口,她覺得自己分析得很對,完全沒有發現她又觸犯了豪瑟的禁忌,「不如我們讓一切重新歸位,省得彼此痛苦,這不是很好嗎?」

    直到豪瑟開了口,法柔才警覺到事態嚴重。

    「你要說的就是這個?」他的口氣是發怒前的平靜。

    法柔硬著頭皮轉過身來面對他。不准自己移開畏怯的目光——她必須堅持自己的立場,要不然她又會輸了。

    「你要說的就是這個?」他又重覆一次,一手擒住她的肩。

    「我們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我們——」

    「你還是處心積慮的想離開我。」

    「我知道,你努力想改善我們這樣的關係,你處處對我好,可是——」法柔很困難地嚥著口水,她努力地想將自己自認的好意表達地完整,沒料到卻只是更讓豪瑟失控。

    「不必說得這麼好聽!」他厲聲打斷她,「你這個不識好歹的女人,我就是不該對你心軟,讓你總是不安份,你巴不得我一腳踢你出去,你就可以重獲自由,是不是?你說!是不是?」

    「你不能一輩子把我關在房裡當做你的禁臠!」法柔終於在他的審問之下大吼出來,點燃兩人間蓄勢已久的戰火。

    「禁臠?」豪瑟難以置信自己親耳聽到的字眼,禁臠?

    她居然有這種想法,她把他當成什麼了?一個在房裡豢養著性玩物的野獸?

    抓著法柔肩頭的手在他怒不可遏的情況下猛然緊收,讓她痛得幾乎無法言語。

    「我、我沒有說錯,你不是這麼想的嗎?……」

    「如果你真這麼想,那麼你就是!」豪瑟咬牙切齒地告訴她,放開法柔,鮮紅的指印已留在她肩上。

    這個女人簡直可惡可恨到了極點,竟將他對她的一片真。

    心踐踏至這般慘不忍睹的境地,還敢拐彎抹角地向他開口要自由?

    哼!即使那是她唯一想要的,他也絕不退讓!

    「把衣服脫掉!」豪瑟冰藍如火的眼膻怒瞪著她,粗啞地吼著。

    法柔既驚且懼,只是茫然地看他。

    「取悅我不就是你的工作嗎?如果令我不滿意,你也別想離開這房間一步,聽清楚了沒有?」

    「你不放我走……我回不了家了嗎?……」她無助地喃喃囈語,甚至來不及後悔不該激怒他。

    「你已經沒有資格說這些話!」豪瑟粗暴地伸手撕扯她身上的衣物,「把衣服脫掉!」

    法柔這才驚覺自己的處境,豪瑟冷傲的臉龐明白地告訴她已沒有任何退路。

    解著身上第一顆鈕扣時,她發現自己的手竟抖得不聽使喚,咬緊下唇,她終於解開所有的扣子,褪去睡衣,她僅著內衣的身子連移動都困難,此刻的她是一個供主人取樂的玩物,她第一次感到自己竟是如此低賤不值。

    「吻我。」豪瑟再度發出命令,冷然的神情找不出一絲曾有過的憐惜。

    無法形容自己全身繃得有多僵硬,她發顫著靠近了石像般的豪瑟,將雙唇貼向他的同時,冰涼的淚潸然落下。

    她的淚珠宛若無聲反抗,一刀刀凌遲著豪瑟本不願傷害她的心,他再次受到撼動,為了她那沒有溫度,絕望至極的眼淚。

    他就是無法不對她心軟,開始痛恨起自己前一刻理智被吞噬後所表現的野蠻。

    「法柔……」他伸手想擁住抖得如落葉般的她,法柔卻像遭到雷亟般地推開他。「不要碰我!」她跌撞地下了床,黑色眼瞳裡僅剩下遍體鱗傷的自尊。

    「你可惡!卑鄙,你,你該死!……」抓到身邊任何拿得到的東西,她沒命地往豪瑟身上丟,直到自己因過度激動而牽痛仍未完全痊癒的傷處。

    按住傷口,她痛苦地蹲下身,嫌惡地避開要來扶她回床上的豪瑟,她乾啞地喊著:「你出去!我不要見到你!」

    已冷靜下來的豪瑟,知道現在再說什麼她都不會聽得進去,他決定離開房間,給彼此平靜思考的空間。

    法柔不記得自己是如何趴在床沿上倦倦睡去的,她唯一記得的是自己的淚水,就在豪瑟離去後決堤,她慟哭了一整夜,直到自己再沒有一點力氣;沒有一點力氣去想,沒有一點力氣去恨,沒有一點力氣去在乎沒有豪瑟的空虛,也沒有一點力氣去臆測,他是否回到某個女人的懷裡——在她那麼激烈地反抗他之後。

    如果,沒有七情六慾,是否會更輕鬆些?不要有恨,不要有愛,沒有痛苦快樂,一切平淡如水……但她畢竟做不到,掙脫不得地困在愛恨癡嗔的瘋狂漩渦裡,什麼時候,她才能找得回自己?

    醒過來時,只垂著一層薄紗帷幕的落地窗外已是一片微白。法柔揉著酸澀的雙眼到浴室清理自己,鏡中憔悴的臉孔扯出一抹嘲弄笑容。

    真是傻啊!為了豪瑟慟哭一夜嗎?……她到底還能自欺欺人到何時。

    莉莉敲門進來,看她捧來一個繫著暗紅色緞帶的大盒子,興高采烈的她相對法柔的無心淡漠,法柔甚至連看也不看。「打開看看嘛!」莉莉熱切地望著她,  「豪瑟特地為你挑選的,幾天前就送來了,給你一個驚喜!可是他交代我今天才能拿出來。」

    「我不要!」法柔惡意地打翻她手中的盒子,莉莉嚇得退開一步。

    「你怎麼了?辛西亞,發生了什麼事情?」她急急蹲下身去拿起掉落出來的禮服,百般惋惜的,「你不開心,也別拿這件衣服出氣,這是豪瑟帶我去為你試穿,又改過好幾次設計圖才做出來的一件禮服,我不要你糟蹋它!」

    法柔征征地看著莉莉,從她的神情加上法柔記憶中片斷的印象,她終於讀出這其中透露的訊息。

    「你喜歡豪瑟?你愛他,還是,你原就是他眾多女人中的一個?」

    羞憤交加的莉莉猛地甩了法柔一耳光,「我不是!很可惜我不是!」

    捧著臉頰的法柔驚詫地看著她,她沒想到一向溫順開朗的莉莉竟會有如此激烈的反應。

    「他從來就看不見我,可是你知道當他那天主動來找我,要求我過來照顧你時,我有多高興嗎?高興地像飛上天去了,可是,我看到的是什麼?」

    法柔轉開臉,她心知肚明壓抑許久的莉莉,接下來會有什麼樣的質問。

    「我看到你在拒他於千里之外的同時,還不斷傷害他,傷害你自己!對,我是外人,可是我看得更清楚!」莉莉喘了口氣,眼神卻不放鬆地跟著她:「你早就愛上他了!可是你卻仍端著你那神聖不可侵犯的自尊惺惺作態,連我都看不下去了,你怎能這樣對待我最喜歡的素瑟!」

    定下氣的法柔反而十分冷靜,她用著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理智聲音反問一心為豪瑟辯護的莉莉:「你那麼喜歡豪瑟,為什麼不開口告訴他,讓他知道!他在你眼中是這麼完美的人,不管怎樣他一定會對你的表白有所回應,你為什麼不讓他知道你的心情呢?

    「我——」莉莉銳氣俱收,畏怯一時顯現,「我做不到,沒辦法就是沒辦法,我,我怎能說?」

    「我也是。」法柔拿她自己的話回答她,「沒辦法就是沒辦法,在這種情況下無論如何都做不到,除非……」

    「除非怎樣!」莉莉急急地問,「把你們兩個都逼瘋為止嗎?」

    「不。除非我有足夠的自覺,願意拋棄掉所有過去的一切。」

    莉莉顯得十分困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可是,你總得給自己和豪瑟一個機會。」

    她小心翼翼地捧著那襲象牙色的禮服到法柔面前,催促她做下選擇。

    「願不願意,就看你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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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曳著綴飾無數大小珍珠的輕紗裙擺緩步下樓,當法柔終於看見在迴旋梯盡頭等待的豪瑟時,她竟感覺雙頰的微微發熱。

    剪裁合身的三件式西裝,將原就高大英挺的豪瑟,在出色外型上更添增了世紀末貴族般的儒雅沉穩,無言地執起她的手,他禮貌地親吻過手指,便帶著她前往大廳。

    就在他們穿越微風颯爽的中庭時,前方的草坪上已放起了煙火。

    璀璨的寶石被高高拋進錦鍛般的黑色天幕,眩目華麗。

    卻也短暫地令人感傷。

    法柔仰起臉,沉醉於星火光亮的飛舞,煙火將每個傾心觀賞它炫爛演出的人給自成了一個世界。

    浩浩紅塵,在它們燃燒自我的瞬間,只存在了煙火,和看著它悲情逝去的人。

    煙火、人、世界。

    法柔讓那些灑落下的星屑罩著她高高仰起的臉,這是她的世界。

    可是,在這些星屑飄然殞落的瞬間,世界,也消失了。

    她驀地醒悟:在這方蒼穹之下,又有什麼是永存的?人世,不過一場風雲聚散,所謂的過去,更容易消弭於無形,在一個歎息節拍,一個心境轉換的瞬間,所經歷過的過去,也過去了,能夠把握的,只有存活著的,仍呼吸著的此時此刻,既然如此,又有什麼事非得矜持強求保有或放棄的呢?

    答案是,沒有。最真實的,竟是不見形體也無從追蹤的感覺。

    只有此刻感覺到的快樂是快樂,只有此刻感覺到的悲傷是悲傷。

    原來就是這麼簡單韻一回事啊!,她抑鬱的心境頓時開朗,受過星雨洗禮過的臉龐,重新帶上好久不見的淺淺笑意。

    就在這時,她聽見來自豪瑟的聲音,低低的頻率,極富磁性的嗓音。

    「昨晚,我反覆想著你的問題……」他沒有看她,反而是法柔這麼做了,側過臉望著他,帶著疑惑的表情。

    「你對我,究竟有什麼重要?……」

    「不要,我不聽!」意料到答案將會令她承受不起的法柔連忙出差阻止。

    豪瑟沒有理會她,依舊讓那些藏著好久的話自然而然地吐露:「你是我一生中,最珍貴的所有,勝過我的生命……」

    心頭像落下巨石,猛地震了一下,她慌忙將視線轉往別處,一時之間,竟是無言以對。

    顯然,宴會上的賓客都為豪瑟的熟識,他不時停下腳步。與身邊的人們簡短寒暄,也體貼地照料著法柔。啜飲著豪瑟遞給她的雞尾酒,她遠遠便能看到目前為止這宴會上她唯一認識的人向他們招手。

    來到戈美茲面前,他不吝美言地稱許法柔盛裝後的動人明艷。八面玲瓏的手腕令人想不對他有好感都不行。

    戈美茲將他們的目光帶到壁上的一幅油畫上;流暢的筆觸,絢麗的色彩在在呈現作者的奔放情感,強烈的巴洛克畫風,其中奢華,激情與貴族般的逼人氣勢,幾乎讓人眼花撩亂。

    意料不到竟會在此親睹巨匠名畫的法柔,忘情地失聲輕呼:「這不是魯本斯的畫嗎?」

    「這位小姐真是好眼力;」背後突然走來一位花白頭髮的紳士,「一眼就能認出是出自魯本斯的手筆,看你年紀這麼輕,實在後生可畏。」

    法柔被誇的都不好意思了,「我在羅浮官看過不少他的畫,覺得特別眼熟而已。

    「別光顧著談你的畫;」戈美茲適時地插進話來,「來,介紹一下,這位是我最得力的手下,豪瑟朗格,這位東方美人是辛西亞小姐。」

    「幸會。」和豪瑟握過豐後,他執起法柔的手,「我是蓋瑞溫斯頓。」

    他別有意味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垂下臉親吻她的手背。

    法柔故作鎮定地微微頷首,不露絲毫兩人心照不宣的痕跡。

    「蓋瑞是比佛利山最有名的藝術交易商,這幅畫是他這次特地帶來給我的珍品,豪瑟,你覺得呢?」戈芙茲將視線落在這名他一直引以為傲的手下身上。

    「巴洛克畫派?「豪瑟抬了一下眉毛,略帶諷刺地答道,「了不起,溫斯頓先生很瞭解官廷的喜好。「

    三個人閃著心知肚明的眼神,豪瑟不須多加臆測就能明白這名交易商與戈美茲私下居心,戈美茲對錢以外的事物都不會有興趣,再名貴動人的藝術品也一樣,但如果能藉表面上的畫作買賣,提供另一條安全可靠的賺錢管道,他是樂見其成的。

    「蓋瑞實在太客氣了,第一次來做客,還帶來許多上等好酒,回頭我會派人送到每間房裡,到時可別忘了仔細品嚐一番哦,」戈美茲心情顯得很好似的。

    「不敢當,將來我的生意還要請你多多照應了。」

    「既然你今晚遇到知音,何不帶辛西亞去參觀參觀其他的畫,我想她一定會有興趣的。」說著,戈美茲的眼神示意豪瑟。

    「好極了。」蓋瑞接口,「還有幾幅不錯的畫可以請辛西亞小姐一起鑒賞呢!

    「我很快回來。」輕聲在法柔耳邊交代過後,不疑有它的豪瑟將她暫時交給這名自稱是藝品交易商的男人。

    「你的辛西亞的確十分出色;」走上樓梯時,戈美茲一點也不諱言地表示,  「也難怪你這陣子冷落了蔓蒂,男人偶爾換換口味不是壞事,不過,我寶貝侄女的抱怨可沒讓我的耳根子一天清靜過。」

    「我以為你找我談正事?」

    「女人就不是正事嗎?」戈美茲不以為然地反問,「畢竟蔓蒂如同我自己的親生女兒一般,不多關心點怎麼行?也好,你就要走了,我相信只要你一離開麥德林,蔓蒂自然會慢慢將你淡忘的,你說是吧?」

    豪瑟只抓住戈美茲話裡,他唯一關切的重點:「你的意思是答應我的請求了?」

    「進來談吧!」戈美茲打開書房的門,邀請他入內。

    「同樣是出身法蘭德斯的畫家,約爾丹斯因為從來沒有造訪過意大利,所以他的作品特別保持了濃濃的法蘭德斯風格和一種俗麗的趣味感……」蓋瑞仔細檢查過四周,確定沒有人注意他們之後,壓低了聲音向法柔表明身份:「我是受雇於勒斯霍夫而來的,雷茨堅持要帶你一起走,已經安排好了飛機,今晚就送你們離開哥倫比亞。」

    「我該怎麼做?」  

    「送到你們房間的那瓶酒已經下過劑量不輕的藥,你只要設法讓他喝下一點點……」

    法柔一驚,「他喝了會怎麼樣?」

    「別緊張;」蓋瑞安撫她,「只是昏睡個幾小時,我們才好去——納爾丹斯和魯本斯出自同一師門,雖然沒有魯本斯的名氣,但後來也成為十七世紀最重要的法蘭德斯畫家之……。」因為有人走過,蓋瑞馬上改變話題,法柔不安地悄悄回過頭,正迎視上蔓蒂不帶絲毫友善的目光,而這名金髮美女的眼神也自然而然地說明一切。

    另一方面,戈美茲也不浪費彼此時間,開門見山地提出最後條件。

    「我不想和你討價還價;」坐上舒適的皮椅,點起雪茄,他仍然維持一派悠閒的模樣,「你也知道我不能容忍絲毫的損失,所以我希望你能再為我做一件事。」

    「最後一次?」已經上過一次當的豪瑟不得不再做一次確認。

    戈美茲攤了攤手,「衝著這麼多年的主雇情分,這樣的要求不算過份吧?」

    「好吧!」考慮過後,豪瑟決定接下這『最後』的任務,「對象是誰?」

    「國商銀行的創辦人,阿倍迪,我們的巴基斯坦朋友,你應該不陌生才是。」  豪瑟立刻在腦海中搜索有關這名巴基斯坦銀行家的片斷印象。

    「國商的最大股東納哈揚酋長向來和巴解組織關係良好,阿倍迪現在是過街老鼠,身邊還有幾個巴解的人在照應著,但我想這些對你應該都不成問題。」煙圈模糊了戈美茲的表情,其實不必借助煙霧,他仍能維持不變的神色。

    他現在等於是將自己口口聲聲所說的手下愛將,推入離死亡不遠的陷阱,巴解成員的強悍凶暴是舉世皆知的,豪瑟又是單獨行動,他這次想順利完成任務簡直難上加難。

    豪瑟不會不明白老闆精打細算的用心,派給他這趟任務不啻是借刀殺人的高招,若他不幸喪命,戈美茲自然也省了處置他的麻煩。

    「他現在人在哪裡?」豪瑟仍舊毫無表情,他相信自己的身手,也有完成最後任務的決心,一個充滿鬥志又同時保持清醒頭腦的殺手,沒有什麼事可以難倒他的。

    戈美茲將老早準備好的機票拿出來扔在桌面上。

    「在巴西。你該慶幸他沒有跑得更遠。」

    「我知道了。」豪瑟收下機票,「這件事我會盡快辦好,只要你也遵守了你的承諾,那份名單不需要擔心。」他同樣提出了保證。

    「很好,豪瑟;」戈美茲十分滿意,「這就是我欣賞你的地方,做事痛快俐落,咱們好聚好散,也不枉費我這麼多年栽培你的苦心。」

    「那麼,我先告退了。」

    「去吧!別讓辛西亞等得太久。」

    戈美茲的笑臉在豪瑟離去後瞬時消失,自皮椅裡站了起來,他回復辦公事時的冷肅臉孔:「你可以出來了,洛昂。」

    書櫃旁的便門走出洛昂不遜於豪瑟的挺拔身形。

    「你都聽清楚了吧?」

    「是的,老闆。」洛昂恭敬地答道。

    「你的工作很簡單,如果豪瑟真能從那些難纏的巴解份子手裡逃脫,順利解決阿倍迪回來交差,那麼,你就替我殺了他!」

    戈美茲很清楚豪瑟的實力,而他自己也不會做沒有把握的決定,安排洛昂這步棋,在一向小心行事的他看來,絕對是有其必要。

    洛昂得意地露齒而笑,這大概是他所接過最令人振奮的一件工作了。對於長久以來總是讓自己屈居於下的豪瑟,他早眼紅地恨不得這個人徹底消失。

    現在機會終於來了,他有名正豈順的命令來剷除這個心腹大息,何樂而不為?

    戈美茲精明的灰色眼珠裡浮現本性的殘狠陰鷙,「一個堅決離我而去的叛徒,下場就該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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