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萊德不自然地在椅子裡動了動。現在怎麼辦呢?他突然靈機一動,清了清喉嚨。“那個——呃——那個咖啡機,我希望我們公司設汁的就是那一類東西。”
“噢。”喬安娜正巴不得認為他端詳的是咖啡機,而不是她。“高技術的小發明銷路很好。”
“我們不光設計家用小發明,而且還有工業和商業方面的物品。我還希望看到公司兼營運動訓練器材。我本人的專長是工業管理——我采用發明者的點子,把它們轉化為實用的東西。當然啦,我們公司內部也有產品設計員,但我還想和獨立的發明家簽約。”
喬安娜發現,他希望拓展公司的熱情是很有感染力的。“你有沒有想過推出一系列生活能力方面的產品?”喬安娜熱切地問。“如果你要尋找新的發明者,外面有一些人確實很有創造力,他們想出了生活能力方面的一些絕妙點子——”
“生活能力?我不太明白,喬安娜。”
“生活能力方面的產品。就是專門設計…—些產品,使殘疾人的日常生活變得更輕松一些,”這個話題使她倍感親切。她從自己漫長而痛苦的康復經歷中深切體會到,對於那些先天殘疾或受傷致殘的人來說,干一件簡單的家務活都是困難重重。她本人就認識一些有志於設計特殊用品來改變這種局面的人。
如果她能說服萊德開發那些設計,填補這種實在的需要……這前景令人振奮。對於一個真正的好手來說,這是一種挑戰。“你知道,那東西也許很簡單,比如一個電燈開關,使坐輪椅的人能夠……”
“我相信有一些醫療器材商店在經銷那類東西。”萊德對她的出謀劃策顯然不像剛才那樣感興趣了。“我要尋找的是——”
“醫療器材商店更關注的是出售大型設備,”她迅速插言道。“你會吃驚地發現市場上很難買到簡單的生活能力產品。幾家小型專賣店試圖填補這項空白,但是——”
他不明白她怎麼如此了解殘疾人和醫院,但他沒有深究。
“喬安娜,福瓊設計公司不想搞市場有限的專用產品。我想做大買賣。我想獲得全球性的成功。按達爾文的原則去經商才能取勝——只有最強大、最敏銳、最有適應能力的企業才能在市場上立於不敗之地。我計劃讓福瓊設計公司成為其中的一員。”
“難道這就是與鱷魚同行的商業哲學?”喬安娜做了個鬼臉。
“你指的是與鯊魚一起游泳的那個比喻吧?”萊德略微感到驚訝。他對這個商界的至理名言爛熟於心,而她居然連哪種是食肉動物都沒弄清楚。
“不管是什麼吧。”喬安娜聳了聳肩膀。“只專注於最強大、最敏銳是——”
“是企業成功的惟一道路。”萊德於脆地說。“在我們來之前,福瓊設計公司也有自己的經營之道。我們的銷售部、市場部和人事部都不賴,不過職員們差不多九點鍾才來上班——”
“難道九點鍾不是很正常的上班時間嗎?”
“九點鍾?上午已經過去一半了!”萊德惱怒地皺起眉頭。她居然把他看成了手拿皮鞭的可惡工頭。他要為自己解釋。“數著鍾點過日子是不可能獲得成功的。我在南非開采石頭時,我們沒有眼巴巴地數著鍾點下班,那是肯定的。我們每天從天蒙蒙亮一直干到——”
“石頭?你是指鑽石?”喬安娜感到好奇。
“對。”萊德居然露出了微笑。“姑祖母凱特派我去了那裡。當時我想擺脫這裡,做一些帶勁兒的事情,她就給了我慷慨的幫助!”他陷入回憶,笑了一聲。“我們在那裡有一些不平凡的經歷,就像奧利弗-斯通電影裡那些千篇一律的人物。我們拼命於活,拼命享樂,拼命打斗。真是一段不同尋常的日子。”
“聽起來你很喜歡那段時光。”
“是的,很喜歡。”他輕聲地說,望著窗外明尼阿波利斯灰暗、陰霾的天空。天氣預報今天又要下雪,氣溫已經降到了十度以下。
“現在我明白這棕櫚樹和猴子的含義了。”喬安娜大聲說出自己的想法。“你妹妹想送你一件表現‘走出非洲’這個意義的東西。”
“那裡的天氣、風景,一切的一切,都和這裡完全不一樣。”
“你想念那裡嗎?”
他聳聳肩膀,“有時候。”
“那你為什麼到這裡來,而不留在那裡?”
“我希望到這裡來。”萊德回答。見她露出懷疑的神色,他激動地點點頭。“當時我已經准備離開了。我回到這裡真的感到很高興,也感到很幸運。”
喬安娜忙著整理咖啡桌上的東西。“你不過是這麼說說罷了。”
“是真的!”他似乎決心要說服她。
她坐在自己桌旁的椅子裡,轉過來面對著他。她預感到要聽故事了。
萊德果然開始講故事了。“去年,我在一個鑽石礦區發現了一枚走私的戒指。有些工人利用鴿子從高度保密的地區走私寶石。我答應潛入內部當場捉拿嫌疑人,以便逮捕他們。我干成了。他們被捕並被指控有罪,可是後來發生了槍戰,我——”
他猛地站起來,脫掉西裝,把襯衫從褲腰裡拽出來。喬安娜看著他,不由得睜大了眼睛。當他扯掉領帶,解開襯衫的紐扣時,她的眼睛睜得更圓了。他的胸膛仍然呈銅褐色,這已經夠令人驚歎的了。明尼阿波利斯現在正值嚴冬,大多數人都蒼白得像鬼一樣,包括她自己。她不由自主地注意到他胸脯和胳膊上的肌肉非常結實,輪廓分明。喬安娜艱難地咽了口口水。是的,輪廓很分明。
萊德把襯衫扔在他的西裝和領帶上,喬安娜看著,瞠目結舌,不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麼。
多少有點讓人失望的是,他不再脫衣服了。他指著肩膀上一道紅裡透紫的深色傷疤。是他參加戰斗時留下的傷疤,她猜想。
“我這裡挨了一顆子彈。”他帶著一種可愛的大男孩的自豪說道。
“哇!”喬安娜盡量裝出很震驚的樣子,然而她心裡清楚,如果真要進行“展覽傷疤”的比賽的話,冠軍非她莫屬。車禍後,她接受了許多次手術,傷疤一個接一個,遍及她的臀部、大腿、腹部和胸部,甚至她的頭部。她下意識地揉了揉頭骨,手指撫摸著破裂處縫合後留下的那道看不見的痕跡。當然啦,她可不敢脫掉衣服,跟他來一番較量——“你給我看了你的,我也給你看看我的。”
“當時可疼啦。”萊德說著,走近幾步,讓她把他那道光榮的傷疤看得更仔細一些。
“那是肯定的。”她盯著那道傷疤.竭力做出恰到好處的敬畏表情。“先是中彈,然後是理療,幫助你恢復和維持活動機能。”她熟悉理療的全部嚴格程序,忍受了多年的痛苦折磨,如今仍然需要鍛煉,以保持身體的柔韌性。如果她不堅持這麼做,就會感到全身僵硬、酸痛。
“我以前總是稱理療室為受刑間,我還給治療醫生起了個綽號,叫托奎馬達。”萊德說的是熟悉酷刑的西班牙大審訊官。
喬安娜會意地點了點頭。“當化驗室的人來給你抽血化驗時,你是不是稱他們為‘吸血鬼’?”她發現大多數關於醫院的笑話都是大同小異。
“沒錯。”萊德笑了起來。“特別是其中的一個,我管她叫德拉庫拉。”
每個醫院總有那麼一個化驗員,給你抽血的時候抽得特別多。想起往事,她吸了口冷氣。“誰說吸血鬼是神話傳說?如今吸血鬼無處不在,只不過醫院裡的那種吸血用的是長針而不是尖牙。”
“說得太對了。不過我住院的時候,有大量的時間可以思考。有時我會猛地恍然大悟,心裡一陣透亮。”
“一種心靈的頓悟。”喬安娜替他說道。她自己也有幾次這樣的經歷。
“大概是吧。我只知道我應該離開南非,回到美國,與我的家人恢復聯系,並最終在我多年前拋棄的商業界找到自己的位置。我本來准備在別人的公司當一名職員,可是凱特姑祖母向我提供了我無法拒絕的幫助——她讓我接管這家搖搖欲墜的設計公司,並扭虧為盈。我有一年的時間使公司走上正軌。”
“然後呢?”
“然後公司就整個屬於我了,完全徹底地屬於我。”
“如果失敗了,你就再回鑽石礦區?”
“哦,我從沒想過失敗——所以才逼著我自己和員工們拼命苦干。”萊德淡褐色的眼睛裡閃爍著救世主般的狂熱激情。“我們朝著正確的方向前進,不過我無法減輕壓力,也不想減輕。那麼,你認為自己能勝任這份工作嗎?”他希望她拋棄那種說話簡潔的風格,詳細地談一談,他希望員工積極為福瓊設計公司獻計獻策。
“你稱之為壓力的……”喬安娜帶著微笑——依然那樣簡練——跳起來為他新倒了一杯滾熱的咖啡。“是不是別人所說的威脅?”
他對她的回答很不滿意。她是不是總喜歡沒事找事呢?工作場所有個惹是生非的人可是一件教人頭疼的事,他情願沒有。萊德皺著眉頭拿過襯衫,穿在身上。
“我想看看你的簡歷,不知你有沒有,喬安娜。列出你工作過的地方,老板姓名,做過哪些事情。”萊德吩咐道。作為一個公司CEO,他有權弄清別人兜售給他的是什麼人、什麼貨。
“好向我的證明人去做調查?為什麼?我們都知道你無法擺脫我,這多虧了我的姐夫。”
她在取笑他嗎?萊德仔細觀察她。她在微笑。她笑起來確實有一種令人難以置信的魅力。
她可能也知道,所以把這魅力發揮得淋漓盡致。他內心那個玩世不恭的自我開始抬頭。也許她是在顧左右而言他,想分散他的注意力。好吧,他可不是這麼容易就被迷住的!
“你總有一些打字和電腦方面的技能吧?”他幾乎屏住了呼吸。
“如果我說沒有呢?是不是就被解雇了?”
“請回答我的問題,喬安娜。”
“我能打一些字,我上網沖過浪。”
這都是些什麼技能?然而正如她所說的,他無法擺脫她——至少暫時不能。萊德無奈地接受命運的安排,便想盡量表現得慷慨大度一些。“歡迎你到福瓊設計公司工作,喬安娜。”
“好的,親愛的。我保證很快就來。”喬安娜對著話筒輕輕笑著。“不,今晚不行,我要加班。明天我來吃晚飯好嗎?哦,這我可說不准。”
萊德坐在離她一米左右的地方,似乎專注於電腦屏幕上的數字,實際上卻在大膽地偷聽她的談話。他不能抱怨她上班的時候打私人電話,因為現在是吃飯時間。她沒有離開大樓,就在辦公桌上吃了一塊三明治、一個桔子和一個紙托蛋糕,十分鍾就結束了戰斗,還有足夠的時間可以自由支配。
“你說什麼,親愛的?”
這些甜得膩人的談話令他惡心。萊德皺緊了眉頭。這位“親愛的”到底是誰呢?
“我知道。我也想你。”喬安娜靠在椅背上,不經意地用手指撫摩著脖子。
萊德仿佛被催眠了一般看著她。她頸部的曲線十分優美,皮膚白皙、光滑。她的手指小巧纖細,右手的中指上戴著一枚金戒指——上面鑲嵌著切割成方形的藍幽幽、紫瑩瑩的紫水晶。他在南非居住期間,了解到許多關於寶石的知識,他知道,她手上那種成色的石英晶體盡管漂亮,卻並不十分值錢。
但是她每天都忠實地戴著那枚戒指。顯然,對她來說,它在感情上的價值非同一般。萊德猜想著那戒指是誰送給她的呢?也許就是那位親愛的?
“好了,菲比,把電話交給你媽媽吧。”喬安娜說道。“我要跟她講話。”
萊德全身一陣松弛,長長地舒了口氣。他頹然坐進椅子裡,感到四肢幾乎癱軟。“親愛的”原來是小菲比,是喬安娜四歲的小外甥女。
“菲比邀請我明天過去吃飯,朱莉亞。”喬安娜對她姐姐說,仿佛感到很好笑似的。“她說她在我上班的時候打電話給我,因為她想跟我說話。她什麼時候學會打電話的?什麼?你在開玩笑!語音信箱?”
萊德笑了。他弄不清福瓊家那麼多兄弟姐妹的孩子的名字和年齡,但對邁克爾和朱莉亞的幾個女兒卻非常熟悉,這多虧了喬安娜放在辦公桌上的她們的那些照片。最大的孩子叫格蕾西,取的是她已故的外祖母昌德勒夫人的名字;菲比四歲;菲利絲蒂三歲;還有小寶寶諾埃莉,她是聖誕節的第二天出生的。
喬安娜推心置腹地告訴他,是她的小侄女們給了她靈感,在去年的感恩節決定回家居住,因為短暫的拜訪滿足不了她內心的渴求。她渴望在她姐姐身邊,親眼看著小姑娘們一天天長大,而不是僅僅靠那些照片和自制錄像帶來了解她們,以往她不管在什麼地方,姐姐總是忠實地把那些資料寄給她看。
喬安娜好像哪兒都去過、
萊德看了她的簡歷,明白了為人嚴肅、事業心很強的邁克爾為什麼說她的工作經歷“很坎坷”。喬安娜盡管做過許多工作,但都不符合人們所說的職業軌道。她的教育程度包括——個高中同等學力,到此為止。她在許多城市——倫敦、巴黎、法蘭克福、羅馬、布達佩斯——的許多家庭當過保姆。
“布達佩斯?”萊德驚奇地說。“你怎麼會到那兒去的?”
“通過歐洲鐵路專線。”她說,其實他對她的交通方式並不特別感興趣:
他感興趣的是她的闖蕩勁兒。比昔日的他還要不安分。他安安穩穩地駐扎在南非,而她接連幾年沒有固定的地址。在多次當保姆的過程中,她走遍了整個歐洲,在露天宿營或在青年旅館過夜。需要錢的時候,她就在旅館當服務員,或在快餐店當女招待。
“世界各地都有麥當勞餐廳,我可以用六種語言說‘你想吃炸雞套餐嗎?”’她笑了,但是萊德感到詫異。福瓊家的親戚在麥當勞站櫃台?
最近兩年,她給一個電影外景團當助手,在整個南美游蕩,為所要拍攝的電影、電視劇和廣告片尋找景點。“這對我來說是個完美的工作,因為我無法忍受在一個地方呆很長時間。我在洛杉磯有一個房間,但我大多數時候都跟著巡回團尋找外景。”
可是她終於決定回到明尼阿波利斯,和她的家人團聚,這正和他相同。他倆都與福瓊家族神話般的名望和財富有著聯系,卻又與之若即若離。他吃驚地發現,除了工作履歷,他們的生活經歷竟出奇地相似。
萊德看著喬安娜在電話裡同她姐姐談話。她生氣勃勃,很有表現力,總是動個不停,在椅子上轉來轉去,手指間輕輕晃動著一只鋼筆,站起來倚在桌子邊緣,一條腿前後晃悠著。顯然,坐著不動對她來說是個陌生的概念。
她掛斷電話,坐了下來,在轉椅裡挪來挪去地整理她桌上的那些照片。看著她永遠也不會感到乏味,在她為他工作的兩個月裡,萊德把好多時間花在了這上面。
他們分享了許多喜怒哀樂。喬安娜從不抱怨加班,這多少有點讓他吃驚,他們經常工作到很晚。他們在辦公室吃飯,嘗遍了附近所有的外賣餐廳。她是個很隨和、很擅長交談的人,和藹親切,職員們都喜歡她。超過喜歡他——萊德不帶任何嫉妒地注意到這點。他不反對她在公司內部受人喜愛。
他真正不滿意的是喬安娜的—些讓人更惱火的怪癖。有時他覺得她的過分活躍很有意思,但有時又被它們搞得非常生氣。她還經常心不在焉,他認為這是因為她不專心。她必須把每件事情都寫下來,如果不立即記錄在案,她就會忘個一干二淨。他責怪她的時候,她就拿自己短期記憶力不好開幾句蹩腳的玩笑。萊德沒有笑。他討厭別人花言巧語地為自己辯解。
實際的情況是,喬安娜不能在壓力下從容地工作,而他則壓力越大效率越高。他喜歡同時經手五個項目,而她節奏一快就不可避免地注意力分散,把事情攪成了一鍋粥。電話號碼、約會時間、姓名和地址,全都亂了套:一想到她的一些失誤,他就感到自己越來越缺乏耐心。他開始瞇起眼睛看她。
可是他的惱怒總是漸漸動搖,最後化為烏有。他似乎不可能一直對喬安娜生氣。萊德很茫然,不知道是什麼使他心甘情願、甚至迫不及待地原諒她的錯誤,如果換了別的職員,他是絕對無法容忍的。是因為她乖巧、討喜?還是因為她是邁克爾-福瓊妻子的親愛的小妹妹?
喬安娜抬起頭,發現萊德正在注視她。她停下手裡的動作,一個相框舉在半空中。他又盯著她了。她不喜歡他這麼做。這使她感到自己是一只實驗室裡的老鼠,受到一個收集資料的科學家的監視——或者像一個掙扎著恢復健康的病人,各種治療專業的專家們都在觀察她,記錄她的每一個動作。
“怎麼?”她知道自己的口氣有所防備。她在提防著他!“我是不是動得太多了?”
他至少每天都要發表一次這樣的評論。喬安娜知道必須拼命集中精力才能使自己端坐不動——即使那樣也不能每次都奏效。這是車禍留下的討厭的後遺症之一,她知道自己的缺點。不需要他不斷地向她指出。
“難怪你瘦得皮包骨頭呢。”萊德說。“你光是在這間辦公室裡轉來轉去,就把一日三餐的熱量全部消耗光了。”
這又觸到了她的痛處。“我不是皮包骨頭!”
她幾乎沒有食欲,味覺也不太正常,這是車禍帶來的另一個後遺症。她總是不得不提醒自己吃東西,保持體重是一場艱難的持久戰。
‘對。”他也同意。“你是苗條,不是皮包骨頭,就像那些模特兒,好像幾年都沒有好好吃過一頓飯。也許從來就沒好好吃過。”他上上下下地打量她,仔仔細細地研究她,目光久久地停留在她身上。
喬安娜感到兩頰滾燙。有時候他看她的樣子使她心煩意亂。這是一種她全然陌生的感覺,萊德-福瓊似乎具有一種神秘的能力,專門誘發她的這種感覺。
“我忍不住在一旁聽了你的談話。”他聳聳肩膀,對他的偷聽並不感到歉意。“既然你明晚要到你姐姐家去吃飯,我也得早點下班,大約七點鍾左右離開。”
“七點鍾下班可不算早,萊德。你聽了大概會感到震驚,但是在整個美國,人們都是五點鍾准時離開辦公室的。”
“震驚?倒也不會。這個公司的幾乎每一個人都是五點鍾准時下班的,就連十點鍾才來上班的沃克小姐也不例外。”
“她感到冬天起床活動很困難。天氣一冷,她的支氣管炎就犯了。”喬安娜很同情她。“還有周期性偏頭痛、腰部風濕痛和——”
“也許她應該搬到氣候暖和一些的地方去。”
喬安娜瞪了他一眼,“最好不要讓她聽見。”
“我知道,我知道。但我總可以夢想一下吧,是不是?”
“夢想什麼?一個光彩照人的年輕女接待員?讓我想一想——她應該是一米七的個子,一頭淡金黃色的長發,塗著鮮艷的猩紅色唇膏。穿著特細的高跟鞋,彈性超短裙和緊身上衣。三圍分別是三十六,二十二,三十六。我說得對嗎?”
萊德露出一個色迷迷的壞笑。“我簡直可以看見她坐在那裡。”他把腦袋偏向通往接待區的那扇關著的房門。
“我敢說到時候你就會整天把辦公室的門開著,以便密切地注視她。”喬安娜說,把玩笑繼續開下去。“你不會介意跟她合用一個辦公室的,是不是?”
“我不介意跟你合用一個辦公室,喬安娜。”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他說話的口氣,以及他的表白,都使他自己感到意外。“我不介意跟你合用一個辦公室,喬安娜。”他的聲音在他耳邊回響。天哪,聽起來好像他真的這麼想!他想起了CEO套房的建築圖紙。那些平面圖就放在他辦公桌的抽屜裡,他有能力付諸實施。但是他遲遲不肯著手改造。
因為一想到要在噪音和建築塵埃中工作,他就感到厭煩,萊德對自己說。誰不希望推遲這種痛苦的折磨呢?即使這意味著要和助理合用一個辦公室也沒有關系。
他的目光與喬安娜的目光相遇,兩人對視良久。
喬安娜覺得喘不過氣來,全身湧過一股熱流。她用舌尖舔了舔突然變得干燥的嘴唇。她的腹部產生了一陣愉快的抽動,乳頭也感到刺痛。
她眨了眨眼睛。如果她沒有這麼成熟,便會認為自己看著萊德-福瓊就產生了興奮。當他對她微笑時,這些誘人的感覺越發強烈,在全身陣陣波動。
喬安娜驚慌起來。我可不能看著萊德-福瓊就產生興奮!
那是無益而愚蠢的,因為萊德明確反對與任何人發生親密關系。他向那些給他打電話的女人指明這一點,似乎有許多女人迫不及待地想捕獲一個福瓊家族的人。喬安娜聽見萊德告訴那些渴望成為他情人的女人,他忙著創建自己的企業,目前不考慮個人問題。由於她一直在他身邊工作,她可以肯定他從未與女人有過約會。
兩天前是情人節,是情侶們必定要約會的日子,而她知道他沒有出去。她也沒有。他們一直工作到晚上九點多鍾,吃的是外賣的比薩餅,萊德甚至沒有意識到這是一個節日。她也沒有。
在過去的這一個月裡,她聽見他回絕了一個又一個邀請。對他的私人談話,她原本是不想聽的,卻還是忍不住聽了。畢竟,他們是在同一個辦公室。有時候,她是積極地、不加掩飾地偷聽。當她聽見他毫不客氣地拒絕那些過分熱情的女性時,總是感到由衷地快慰。
那不能說明任何問題!絕不說明任何問題!她告誡自已。迷戀萊德是愚蠢透頂的。運氣好的時候,她只是令他惱火。碰到運氣差的時候,他簡直想把她撕成碎片。她看得出來。
喬安娜突然覺得需要做點事情放松自己。她擺弄百葉窗,擦拭已經一塵不染的咖啡台,把鋼筆從——個筆筒換到另一個筆筒,忙得不亦樂乎。
“你在辦公室裡來回折騰,像一只蒼蠅飛來飛去。”萊德說道。“你最好少喝點咖啡,喬安娜。”
喬安娜不出聲地歎了口氣。她不喝咖啡。她不敢給自己已經超負荷運轉的神經系統增加咖啡因了。“我來這兒——個月了,你還沒有注意到我是喝茶的嗎?”草藥茶。不含咖啡因。
沖動之下,她撿起一個濕淋淋的、用過的茶葉包朝他扔去。說時遲那時快,萊德伸出手去,——把接住這枚潮濕的導彈。
喬安娜被自己沖動的舉動嚇壞了。“你必須記住任何時候都要三思而行,喬安娜”——那些給她治療的康復醫生的聲音在她耳邊同時響起。真糟糕,等她想起這句忠告時,為時已晚。
“我真不敢相信我把那個扔了過去!”她用手捂住臉,苦惱地說。“對不起。我真是太沒教養了。”
“我同意。”萊德的嘴唇抽動,強忍著笑。“不過我接得很准。”不等她明白過來,他把茶葉包又扔回給她,擊中了她的手臂,在她的衣袖上留下一塊水漬。“而你呢,卻沒接住。”
“我收回我的道歉。你像我一樣沒有教養。”她大聲叱責。
“也許更壞。”萊德表示同意。“不管怎麼說,我是老板。我不應該做這種——”
“幼稚可笑的事情?”喬安娜插言。
“幼兒園水平。”萊德贊同道。“好了,我們接著工作吧。”
他埋頭拿起一份文件,他的表情、他的身體語言和語氣都從游戲迅速轉向了嚴肅的公務。“我需要你再跟市場部談談這種新產品的開發計劃。告訴他們我希望看到更詳細的內容。”
喬安娜想到她—一出現在市場部,他們就叫苦不迭,他們已經對這份計劃進行了三次修改和增補細節。然而萊德是個完美主義者,要求別人做到精益求精。真倒霉,命中注定由她擔任這個使者,結果市場部的人恨不得一槍把她打死,
她返回自己的辦公桌時,突然想起她忘記預訂萊德下個月到華盛頓特區開會的飛機票了。當時她正要去做這件事,小菲比來電話轉移了她的注意力。她必須立即去辦,喬安娜提醒自己。她打算在辦公桌旁坐定後,馬上就拿起電話——
“喬安娜,你能不能跑到馬路對面的藥店去給我買幾片維生素C?”沒等她走進辦公室,沃克小姐攔住了她。“再買一些聖約翰發酵液,還有鼻腔噴霧劑。我應該自己去的,可是外面太冷,風太大了,我全身的每根骨頭、每個關節都在疼。”
“沒問題,沃克小姐。”喬安娜立刻變得很關切。她知道全身疼痛的滋味。別人曾經幫助過她,她懂得她也必須以同樣的熱情幫助別人。“我穿上大衣後,馬上就去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