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朱莉 第三章
    孤獨

    月兒將我倆的心緊系

    酷似一根緊繃的琴弦

    劃破了脈膊的痙攣

    我的心在痛。無止境地喘息

    思念恰似灼熱的熔岩

    侵襲著我荒涼的心頭

    噢,我的繆思!

    ——羅蘭

      

    羅蘭在睡夢中回憶起往事……

    「不管怎樣,你把他給我弄走,再送回孤兒院好了!」安娜訓斥著王伯。

    朱醫師正襟危坐在側,默許著安娜的行為。

    「太太,羅蘭是個好孩子啊!況且他跟小姐……,我相信他們 不至於做出什麼荒唐事啊!您就饒了他這一次吧!」王伯苦苦地哀求朱醫師夫婦。

    安娜斜睨了丈夫一眼,示意他幫腔。朱醫師反倒一個眼神又推回給她。其實他不太愛搭理這事的,對於家庭事務他向來是采不過問、得過且過的態度。

    安娜即刻板起晚娘面孔,朱醫師這才不得已開口說:

    「老王,你也真是的,去哪裡撿來這個野孩子,我見他整天怪裡怪氣的,哪天在外面作奸犯科,給你惹禍上身,你不要來求我幫忙啊,我先告訴你。」朱醫師雖沒有安娜絕情,但言辭也是尖酸刻薄,話中帶刺。這一切都得歸功於安娜平日教導有方、馭夫有術。

    羅蘭躲在一旁縮著身體顫抖著。一會兒,,他驟然睜大了眼睛,哽咽出聲。原來,他看見王伯向朱醫師夫婦下跪了。「再讓他住個一年,等他中學畢業後,我再想辦法,求求你們。王伯跪下低垂著頭說。

    羅蘭見此情景,簡直痛徹心扉。他顧不了那麼多,衝出來試圖阻止王伯下跪。他想扶起王伯,但王伯卻不領情地推了他一下,隨即又將他拉扯過來,吆喝道:「來!你也一起跪下!」

    「爸!為什麼要向他們下跪?我情願死在外頭,也不願見您為我這樣!」羅蘭嗚咽地說。

    「哼,看不出你這小子還挺有骨氣的。」朱醫師其實挺喜歡羅蘭,從小他懂事、刻苦耐勞,朱醫師都看在眼裡,他實在想不通,安娜心裡為什麼就容不下這孩子。他一副不想再管這檔事的模樣,起身走向書房,走到一半回過頭來跟羅蘭說:「守本份點,跟莉莉保持距離,她不是你能碰的。」

    「唉,孩子的媽,我看……」朱醫師轉向對安娜說,欲言又止。

    安娜一臉蠻橫地側過臉,他極不滿意朱醫師此時臨陣退縮。

    見朱醫師已經進去,安娜更肆無忌憚了,她立即起身,用力甩了羅蘭一記耳光。羅蘭落下兩行熱淚,怒視著安娜。

    安娜略略被嚇了一跳,罵道:「你這臭小子,眼睛瞪那麼大,想把我吃了不成!」安娜一怒之下又甩了羅蘭好幾巴掌。

    在一旁的王伯實在看不下去,爬過去擋駕在兩人中間。「小孩是有自尊的,讓小姐看見不好吧!」

    「喲!你們父子倆竟聯合起來恐嚇我呀!」安娜一副想把事情鬧大的模樣。

    王伯覷了安娜一眼,洩氣的又低下頭,用同情的眼神看著羅蘭。他歎了口氣,拍拍羅蘭的肩膀,黯然說道:「孩子啊,誰叫你不生在有錢人家呀!」

    「好了!好了!不要再吵了,免得給人聽見,說我們欺侮下人!」此時,書房傳來了朱醫師的咆哮聲。

    羅蘭倏然驚醒,氣喘吁吁、渾身冒著冷汗。每當他因這惡夢而在夜半驚醒,身心便有如歷經一場浩劫肆虐,而虛脫不堪;有時候,甚至會抱頭痛哭。年少時的記憶,似乎已成為永遠揮之不去的夢魘,深刻烙印在他的腦海。

    他曾經想過復仇,但後來卻發覺愛朱莉的心更勝過於愛自己千百倍,懷著仇恨便是傷害朱莉,因此他才選擇離開,或者說是逃避也罷。

    現在的羅蘭已經茁壯,是個有智慧、勇敢的青年。他明白唯有透過愛才能化解心中的仇恨。因此他借由寫作鞭韃自己的靈魂,用他對朱莉的愛塗抹著心中的傷痕。

    愛與恨將化為美麗的詩篇。

    現在已是凌晨三點十分,羅蘭看了一下鬧鐘,疲憊地走進浴室沖了冷水澡。一個邪惡的習慣還是不能免除,他總需在夜闌人靜時遐想著安娜的玉體,蹂躪過她的每一寸肌膚,而後像野獸般盡情的宣洩……

    寂靜的深夜,他坐在桌前,水滴自未拭乾的發稍滑落在散亂的稿紙上。羅蘭透著微弱的光影,凝視著一抹暈開字跡的水漬。剎時,腦海裡又浮現出朱莉動人的身影……

    他打開抽屜,慣性的取出一封信,一封不知已看過千百回的信。

    給在軍中的羅蘭:

    羅蘭,你的來信我已經收到。之前,天天盼著它,真的!

    上個禮拜懇親日沒能去看你,你應該知道我有苦衷的。可是你的回答卻令我感到難過。

    說什麼或許你比較適合待在軍中,我不就是你的家人嗎?為什麼非得逗人家說出一些會使人臉紅的話呢?你若不是下不了決心,便應該把我當妻子看的。

    我不喜歡你信裡淨說些自暴自棄的話,為什麼看不起自己呢?你是上帝的兒子啊!上帝是不會厚此薄彼的,賜予你苦難,無疑是讓你有自我鍛煉的機會。

    一切都肇因於我不能去看你,可是我又有什麼辦法呢?誰叫你當兵的地方那麼遠。王伯若不能去,你總不能叫我自己一個人……其實是可以啦,只是我不想對家人撒謊。  

    別把自己說得那麼淒涼,只要你不辜負我,我是不會放棄你的。嗯,不對、不對,就算你辜負我,我也會永遠在你身邊、死纏著你。這樣總可以了吧?差點忘記你說過,我還扮演著你母親的角色(順便告訴你,這句話我可是嘟著嘴說的喲!)。

    第一次看見在軍中變黑、變瘦的你,心裡那種不捨,真無法用言語形容。當時我強忍住淚水,不過,你一定有看到我的眼睛紅紅的。許多感動在生命中,真的就只會發生那麼一次吧!羅蘭在那麼多阿兵哥之中還是顯得最特別喔!一想到我們已經在一起,心裡便感覺好幸福,可是擔心你安危的恐懼卻也接踵而來…

    你說你在想要送我什麼生日禮物,現在想想,只要你在軍中平安便是送給我最好的生日禮物了。好好保重自己,不要胡思亂想,我不會兵變的。不過你也不要以為我真那麼「保險」,假如,有一天讓我發現你不求上進、自甘墮落,或者交別的女朋友,老實告訴你,追求我的男生可也不少!

    幹嘛老問人家為什麼會喜歡你?為什麼非得說得那麼明白呢?真是一點都不浪漫,問過N次了耶!每次都只說一點點。你覺得不過癮是嗎?自戀狂!不過,看在你問得誠懇的份上,寫給你羅!

    嗯,喜歡羅蘭看我時的眼神,因為那讓我感覺,我是你生命中最甜蜜的失落。喜歡羅蘭專心創作時的神情,因為從藝術品中我看到真實的自我,並感受到創造者傾注全心的關愛。喜歡羅蘭很聰明、有智慧,對我來說,羅蘭所說的話可抵聖經呢!嗯,還有……還有,羅蘭長得帥帥的。第一次看見你就覺得你很特別,有點邪惡,給人一種沒有明天的感覺;有點壞壞的,卻又讓人想與你狼狽為奸,不能自已。哎呀,我真不會形容你的形象,你其實不像現代人耶,好像來自很遙遠的古代,我總是會將你與史詩中的羅蘭伯爵聯想在一起,那種絕世的英雄人物。

    喂,該叫你吃胖點的,可是,我不喜歡胖子耶,真是矛盾。總之,羅蘭所有的一切,目前為止都很符合我的心意,沒有什麼可挑剔的。

    這次說的夠多了吧?不過,你可不要因此得意忘形喔。爸媽對你的期望很高呢!你不要看他們倆平常對你很冷漠,他們那種舊時代的人是不可能讓我們明日張膽談戀愛的。他們嘴巴不說,心裡卻還是很關心你(尤其是爸爸!),誰叫他們的、寶貝女兒愛上你呢?你可要爭氣點,以後成功給他們看。

    爸媽很溺愛我,相信他們會愛屋及烏的。家裡一切安好,請勿掛心,有時間一定要寫信給我,我會天天盼著它的。

    做什麼事之前先想想我,小心謹慎,多注意安全,不要忘了,你的健康就是我的幸福。

    你的莉莉四月二十五日於家中

    羅蘭微笑地收拾起信箋,接著拉開檯燈,取出紙筆,試著捕捉沉澱在夢境中的靈感。

    延續上本書的情節,接下來這篇作品,與上一篇悲慘的結局相較,則可謂是陽光之作了。上本書的結局是女主角在得知男主角的死訊之後悲痛欲絕,在精神恍惚的情況下企圖仰藥輕生,獲救後卻意外發現自己已有了身孕。故事從這裡開始,小女孩代表新生——羅蘭與朱莉愛情的結晶。內容溫暖、感人,散放出一股迷人的女性美麗光輝。羅蘭也經由小女孩的誕生,從此得以平靜、客觀的心情,溫柔的筆觸,描述故事的主人翁Rebecca一生的滄桑。

    翌日午後,謝建築師事務所的辦公室。

    朱莉戴著黑框眼鏡,手執規尺與針筆,伏在案桌上,正認真地在繪製爵邸的玄關門欄杆圖樣。這會兒,她不禁突發奇想的聯想到安琪服飾店的屏風飾,鐵條的造型張力真的很大,一個門面、一個屏風,都可以容納一個故事、或者單純的意念,真是太棒了!

    謝教授從「講台」上走下來,巡視著員工的作業進度。走過朱莉身旁,謝教授似乎被朱莉所畫的那些圖形所吸引,他卸下眼鏡在衣服上擦拭一下立即又戴上說道:「你真該去當個藝術家呀!」謝教授站定在朱莉的身後欣賞著。

    「建築不就是一門藝術嗎?」朱莉仍專心地勾勒,不經意地回答。但她心想,謝教授這話是否帶有諷刺的意味呢?

    「建築是凝結的音樂,靈感飛躍的和諧。你一直沒有走偏,擇善固執、堅持己見,很好!台灣的建築界就需要像你們這樣的人才。」謝教授誇讚著朱莉。

    看來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朱莉心想。她尷尬地向謝教授點頭致意。

    「噢,對了,跟廣告商談的怎麼樣?」原本已經走開的謝教授突然回過頭來問。

    朱莉放下針筆,囁嚅地說:「讓國美做好嗎?我覺得他們比較認真。」

    謝教授直覺朱莉的神情頗緊張,他難掩顧慮說:「嗯,我看業務方面的事,你還是不要插手,那也不是你份內的工作,讓小賴接手好了。」謝教授就怕朱莉太感情用事。

    「喔。」朱莉失望的神情應了聲。

    小賴聞風而至。

    「後天廣告商作簡報,你跟朱莉一起去,詳細的情形你們交接一下。朱莉還是專心發揮她的專長,我可不想抹煞她的天才呀!哪,你看。」謝教授指著桌上的圖稿給小賴看。

    「哇,真漂亮!真像是美人才畫得出來的東西。」小賴巧言令色,諷刺地說道。

    朱莉蹙起眉頭斜覷著小賴,這隻大烏賊,肯定又在耍什麼壞心眼了!小賴在公司是狡猾出了名的。

    小賴嗤嗤地訕笑,鬼鬼崇崇地在朱莉的耳畔細語:「Paul叫我要多關照關照你呢!」

    「小賴,沒問題吧?你們倆可不要再出什麼差錯,記取上次的教訓,好好為公司做事。」謝教授邊走開邊問道。

    小賴什麼也沒回答,只對著謝教授打了一個0K的手勢,還一邊嗅著朱莉身上的香水味。

    「你少噁心了好不好,你是人還是狗啊?」朱莉毫不客氣地說。

    朱莉個性挺直率,有時講話太沖不免也得罪人。好漢不吃眼前虧、好女不與男鬥,雖然也常以這些處世之道告誡自己,但有時脾氣一上來卻還是無法控制。可能是還年輕的關係吧!這當兒,她心虛地想收回剛剛所說的那句諷刺:「對不起,我不是有意那麼說的,抱歉!」朱莉表情嚴肅,頗不情願地向小賴點頭致歉。

    「不要緊、不要緊,你不用擔心,我這個人最不記仇了。況且,我覺得你連在罵人的時候都很漂亮呢!」小賴持續著剛才輕浮的舉止。

    朱莉聽同事說,小賴以前曾向廠商收過紅包,還讓人招待喝花酒。朱莉上次跟他合作的那個案子,兩人競鬧到在業主面前互揭瘡疤,鬧到不可以收拾的地步。一想起這事,朱莉仍記憶深刻。她不想重蹈覆轍,雖然自己每每是擇善固執,但畢竟小人難防,還是少得罪他為妙。

    不過,羅蘭可怎麼辦呢?他這個人比她還頑固,遇到困難不僅不懂得轉彎,還橫衝直撞的。實在甭談他會與人交際應酬喝花酒,他不懂這些的。朱莉實在有點擔心,打算晚上打個電話忠告他一番好了。其實上次從台北回來後,一直想打電話給他,嗯,該說是苦等他打電話來吧!日子一天一天過去了,就算有個留言也好啊!

    羅蘭熬夜寫了八、九個鐘頭的稿子,一直持續到中午才只吃了半碗泡麵,小睡了一會兒,旋即又潛入書房繼續他的紙上風雲。書房的窗簾向來緊閉,即使在大白天也亮著燈,如此,時間便不會妨礙他寫作的靈感。羅蘭喜歡在夜晚寫作,白天的心太狂,往往難以駕馭文字。

    突然聽見肚子咕嚕咕嚕聲。羅蘭拾起擱在桌案上的手錶一看,已經六點了。他仰頭伸伸懶腰,隨手撈起桌旁的空煙盒。

    「去!」羅蘭歎了口氣,頹喪地走出書房,順手在電視機上抓了把零錢,腳踩著拖鞋,便往樓下走去。走到一半,樓下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原來是美惠。

    「才剛出院,不要這樣蹦蹦跳跳的!」羅蘭懶慷慨地雙手插在口袋數落著美惠。

    美惠嘴唇翹得高高,動作倏然收斂,「你休假一定又待在家裡寫作,我想說煮些東西過來給你吃。」美惠提了兩大袋食物,穿著一襲輕便的八分褲裝,結實高翹的臀型頗引人注目。

    羅蘭端視一下那兩袋東西說道:「煮了什麼東西?這麼多怎麼吃得完?叫阿良下了班也一起過來吧!」羅蘭從斜邊褲袋裡扯出鑰匙遞給美惠。

    美惠不想讓阿良打擾他們,她急忙說:「一起吃啊!我也還沒…一」話都還沒說完,羅蘭就跑掉了,僅從樓梯問深處傳來了回音:「你先上去吧!我去買包香煙。」  

    美惠愣了會兒,心想,羅蘭對她是否一點感覺都沒有呢?

      

    高雄。

    今天的工作已告一段落,為了提防Paul又來找碴,朱莉於是趕忙收拾提早下班。她如常開著家裡那部吞吞吐吐的老爺車,停了好幾個紅綠燈,好不容易終於緩駛過陸橋。現在她真打從心底佩服王伯開車技術一流,因為她實在開不慣這種手排車。

    她心想,熬到明年五月吧,若是工作順利,再跟爸爸獅子大開口羅!父親每年在她生日的前夕都會問她需要些什麼,並且從不令她失望。

    好不容易,朱莉在一家書店門口停妥了車。

    不如現在打給他好了。朱莉望著包包裡的行動電話考慮著,每次要打電話給他,心就怦怦跳,手也不聽使喚,真討厭!還是先進去買書好了。

    朱莉下車走進書店,她提早下班是有目的的,特地來找羅蘭寫的書!

    連他的筆名都不知道怎麼找啊?朱莉心裡不禁燃起這個疑惑。她望望四周,鎖定了當代文學那個書櫃。她走過去端視了會兒,然後上下左右掃視了一遍,翻了幾本書,終於找到三本有可能是羅蘭寫的書,便往櫃檯走去。

    「小姐,請問一下,你對這三本書的作者瞭解嗎?」朱莉想再過濾一次,確定是羅蘭寫的書才買,因為她一向不看小說。

    「我不清楚耶,不過,這個作家是女生,還有,這個作家是第一次出書。」店員分別指著其中兩本書說道。

    「那這一位作家寫的書,你們店裡有幾本?喔,抱歉,我指的是不同的書喔!」朱莉特別強調一下。

    「您稍等,我查查看。」店員轉身使用電腦查詢。

    電腦很快調出資料。

    「小姐,這位作者總共出過三本書,兩本小說、一本散文與詩的合輯。」

    「那另外兩本可以幫我找嗎?麻煩你一下,順便幫我結帳。」朱莉取出信用卡。

    小說的內容是否跟我有關呢?小說的作者筆名「大成」還真有羅蘭的格調。朱莉滿心期待,捧著書本走出書店。

    望向道路的盡頭,遠方的山巒綿延至海角的天際已顯露出魚肚白,黃澄澄的夕陽像秋葉般灑落遍地……

    朱莉看一下腕表,還不到五點半。她想找個地方坐坐,順便打電話給羅蘭。她背對夕陽餘暉,漫步在光影婆娑的黃昏街道,走向路口一家露天咖啡店。從這裡可以遠眺港口,對岸便是繁忙的市中心。現在正值下班的尖峰時刻,陸橋上等待放行的車輛正蠢蠢欲動,引領著一波波洶湧的人潮。不久,即將淹沒整個舊市區的街道。

    這番城市繁華的景象令朱莉不禁回想起在巴黎那段孤獨的時光……巴黎的年青人很自我,對感情的態度很隨性,她自覺無法融入那個圈圈,向來她是個很念舊、挺死心眼的女人。

    在巴黎,感情上的經歷大多是不愉快的,因為法國男人眼中似乎只有「性」這回事。朱莉在巴黎的追求者之眾多,有如過江之鯽,這都得歸咎於朱莉是個太感性的女人,不懂得拒絕。往好處想是備胎很多,到哪兒都有一群護花使者,對象也是有選擇性的,較沒有安全上的顧慮。壞處則是經常為此而遭受不少無妄之災! 

    真正談戀愛只有一次吧?一個叫Maurice的馬賽人。是不是因為她也是海港人呢?朱莉至今都還很疑惑。或許,只是為了報復羅蘭吧!她強迫自己接受另一個男人,並試著開放自己的心,甚至是身體。然而正當緊要關頭的時候,朱莉竟以賞了那個自大的法國人一記耳光告終。靈肉終究是不分家的,她厭惡那種純粹的性慾,陶醉在性慾之中的男人,像頭野獸。一想到這裡,朱莉直咬牙切齒。

    從此,她選擇孤立自己,以換取心中的平和。直到又再遇見羅蘭,她才明白自己為何沒有辦法再接受其他男人,因為,羅蘭根本就沒有將心還給她。

    朱莉如夢乍醒般地抓起電話撥給羅蘭。

    這時,羅蘭還沒有回來,手機丟在書房;美惠聞聲而至,接了電話。 

    「喂,是羅蘭嗎?」朱莉悸動的口吻。

    「他不在耶!你是哪位?」美惠明知故問,登時內心飄過一片烏雲。 

    朱莉瞠大了眼,一時無言以對。怎會有女人接他的行動電話呢?朱莉突然心悸起來。

    「那我晚點再打給他好了。」朱莉落寞的口吻。

    「有什麼事跟我講也可以呀!」美惠心懷鬼胎地說。

    朱莉錯愕地切斷電話。

      

    「跟我說也是一樣!」那女人到底跟羅蘭是什麼關係?朱莉疑心大起。 

    美惠趕緊把剛剛的通話紀錄清除掉,她也不曉得自己為何會這樣做。

    朱莉眼睛眨也不眨地直盯著桌上的杯子,神情呆滯。這時,一輛冒失的摩托車差點撞上來,但朱莉看來並無任何過度的反應。坐在後座的騎士摘下安全帽,拉了張椅子靠過來,二話不說,將安全帽往桌上一扔,整個人趴到椅背上,喊了聲:「喂!」

    「嗨,莉玲。」朱莉面無表情,看了莉玲一眼。

    「什麼事這樣失魂落魄呀?」莉玲在朱莉面前擺擺手,莉玲有些小動作真的很可愛。

    「你那個醫生男友不是對你挺好的嗎?」莉玲邊說邊向另一位與她同行的同伴招手。

    「哪,跟你介紹一下,我男朋友阿森。」

    「嗨!叫我……叫我墨利斯好了!」阿森吃驚地看著朱莉,話說的結結巴巴。

    「嘿!你這個不要臉的王八蛋,每次看見漂亮的女人就這副德行。什麼墨利斯不墨利斯的,昨天才想到的名字,今天就說的那麼自在,你好隨心耶!」莉玲突然醋勁大發。

    莉玲過度的反應倒是令朱莉稍稍地振作了精神,而這個叫墨利斯的男子也讓她嚇了一跳。

    阿森也拉了把椅子湊過來,不過,他倒是坐得挺端正。

    莉玲顯得悶悶不樂,因為她從沒見過阿森這般拘謹。她故意諷刺阿森:「阿森,我跟你講,你不要打我學姐的主意,人家可是千金大小姐,留學法國的建築師,不是你這種小業務員可以高攀的,當初要不是我可憐你……反正,有我就不錯了啦!我也可以打扮得女人味一些呀!」莉玲愈說愈不自然,有點不曉得該怎麼收場。  

    這時阿森倒也還有點良心,他見情況不對,才又顯露出平時的笑容,逗著莉玲說:「哈哈,瞧你都被我唬過去了,嘻嘻,我的演技還真不錯呢!」

    莉玲可真是捏了把冷汗,倒不是因為她說錯話,而是那種專屬於情侶間的直覺。當一個女人決定愛上一個男人,則這個男人無形中就是她的財產,因此對於他的神色、一舉一動,自然是特別敏感,進而對第三者產生莫名的敵意,更難堪的是這個第三者還是自己的好朋友。

    阿森是個為了理想可以拋棄一切的生活藝術家,如今他正在籌組一個劇團。搞劇場原本就賺不到什麼錢,對一般人來說更談不上有什麼前途可言。平時以打零工養興趣,過著波希米亞人般瀟灑的生活。日子雖過得捉襟見肘,但他卻不以為忤,反倒是樂在其中。阿森長相滿斯文,與他那厚臉皮的性格大相逕庭。興莉玲相識了一年多,兩人是之前補習班的舊同事。算是日久生情吧?兩個月前才剛開始正式交往。

    「咦,你是留學法國的,那法文一定很棒羅!能不能請你把我的名字用法文寫一遍呢?」阿森試著找尋話題化解窘境,卻也不乏調情的意味。

    朱莉從容地取出自己的名片在背後寫了Maurice這個字。

    「應該是這樣沒錯!」朱莉用指尖推著名片,移到阿森的面前。阿森如獲至寶地拾起:「喔,你叫朱莉呀!像花一樣的名字。其實是人比花嬌啦!」阿森搔搔頭:「咦,上面怎麼沒有你的行動電話?我若有生意找你談怎麼辦?」阿森半開玩笑說。

    這時莉玲的心又有如烏雲蔽日了。「幹嘛要學姐的電話?喂,人家做的是大生意,幹你這個小業務什麼屁事?」

    阿森睜大眼瞪著莉玲,他對莉玲的諷刺多少已經感到有點不耐煩,而快沉不住氣。

    朱莉夾在當中只得扮起和事佬:「行動電話通話費太貴了,如果你有事找我還是打公司電話好了。不是特別針對你喔!我真是這麼想的。」朱莉顧慮著阿森的顏面,委婉地解釋。

    「沒關係,我很能適應的,給人瞧不起也不是第一次了,再說窮也沒什麼不好,煩惱的事少了,就擔心沒錢。況且,錢也不是萬能,真正的愛情錢是買不到的,你說是吧?」阿森發牢騷地說了一大串,說得莉玲有點抬不起頭,但卻格外引起朱莉的注目。

    朱莉仔細看了一下阿森,發覺他長相挺迷人,談話幽默亦不乏深度,是許多小女生會喜歡的那種型。

    「莉玲,工作還好吧?」朱莉轉向莉玲問。

    「不怎麼樂觀啦!只剩下三個學生了。」莉玲不悅地回答。

    朱莉不禁將手指伸到唇邊,吃驚地說:「那麼慘,那你打算怎麼辦?怎麼會這樣呢?」  

    「教到沒有學生再說嘍,畢竟這三個學生的家長都很信任我。都是我那個合夥人,我真是養虎為患哪!我現在終於明白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個道理。她最近自己出去自立門戶了,平常業務方面的事我都交由她處理,沒想到她早有預謀,把學生都帶過去。哎,我待她不薄啊!要不,她要害我也得失通知我一聲。」莉玲似乎暫時忘記剛剛的不愉快,喋喋陣陣說道。

    「喔,原來是這樣。」朱莉心神意會地點點頭。  

    「不後悔放棄原來的工作嗎?要不,我可以幫你問問我們公司是否有空缺。嗯,應該是有的。」朱莉正思索著該怎麼幫莉玲。

    莉玲一副心領的模樣說道:「我不想再回老本行了,現在想想真是噩夢一場,上次差點惹上官司的事,至今,我還餘悸猶存呢!」莉玲舀著咖啡說。

    趁著朱莉與莉玲聊天,阿森難掩心悸地注視著朱莉。朱莉瞄了阿森一眼,臉紅了起來。莉玲有點受不了,於是起身。

    「喂!走了!走了!」莉玲吆喝著阿森。  

    場面很僵,一時朱莉也不曉得該怎麼化解。不過,心裡隱隱有著心疼的感覺。不論是對莉玲,或者是阿森。

    「下次再聊吧!學姐我們先走了。」莉玲落寞地說。

    看得出來莉玲很在乎阿森,但阿森又是用什麼心思對待她呢?唯有愛情是在因果之外啊!朱莉內心不禁感歎。

    這會兒,朱莉被這些突如其來的事攪得心情亂七八糟,書也看不下去了,真的很煩!她抓抓頭髮,拎起電話撥了一個號碼,是打給她的髮型設計師。

    「BONY,我想剪頭髮耶,你什麼時候有空?」朱莉撒嬌的口吻問道。

    電話那頭的設計師翻翻記事本。問道:「只是修剪一下嗎?」

    「我想把頭髮剪掉耶。你說呢?」

    「可能要約在下個星期三以後了。」

    「……"

    「怎麼了?朱,你急著剪嗎?」

    「嗯,我覺得好煩。」朱莉悶悶地回道。

    「沒關係啦!下個禮拜就下個禮拜。」朱莉雖然有點大小姐睥氣,但倒也還變善體人意。

    「嗯……要不,你現在過來方便嗎?我這個客人馬上就結束了。」BONY似乎挺瞭解女人的心思,更何況他幫朱莉剪了十幾年的頭髮。

    「不好啦!這樣會耽誤你下班時間耶!我從這裡趕過去最快也要七點才能到你的工作室。」朱莉自個兒都有些舉棋不定。

    「沒關係啦,都這麼熟的朋友了。」BONY篤定地說。

    「既然你這麼說,那我就不客氣羅,待會兒就麻煩你了,我盡量趕七點到,嗯,好。」朱莉切斷電話之後隨即又按了家裡的號碼:「媽,晚上我不回家吃飯了。我跟BONY約好,待會兒要去剪頭髮……耶?我沒跟他說晚上要跟他出去呀!沒關係啦!我不跟他說了,您代我轉達就好。我要掛電話羅?就這樣了,拜拜!」朱莉不等媽媽把話說完便急著切掉電話,結完帳後趕緊趨車離去。

    在BONY的沙龍。

    由於鏡面反射的關係,微露的燈光中顯露出一縷鋒芒,那撇鋒芒雄渾蒼勁,不禁令人聯想到嚴謹的中國書法,那種沉靜俐落的凜冽之美。

    朱莉佇立在工作室門外,內心充滿了期待與信任,這樣的感覺數年來如一日。

    BONY見朱莉站在門外,趕緊開門迎接:「怎麼不進來呢?」

    「嘻,看了一下你的店,晚上的感覺很不一樣呢!」朱莉若有所思地回應,移動腳步。

    坐定後。BONY問:「希望怎麼剪?」

    「冬天剪短髮會不會很奇怪呀?」朱莉揚起眉頭笑著問。

    此時,華燈初上,放眼望去,窗外似一片湛藍的汪洋。工作室位於三樓,大樓門前聳立的兩棵大紫檀木,樹梢已落光了樹葉,只剩蒼鬱的枝幹織成了網狀的迷濛。

    「挺好的呀!你的型怎麼剪都好看。」

    「那你幫我拿主意好了。」朱莉轉頭看著BONY說。

    「層次會打得很高喔!我想讓你的前額露出來、還有耳朵。」BONY將朱莉的秀髮一把挽起,使雪白的粉頸驀然探出。「瞧,大理石般的頸部傲然挺立,線條很優美,真是無懈可擊,質感也很好,服貼的雙耳還白裡透紅的,讓頭髮像羽毛般覆蓋在上面,像一層薄紗那麼輕柔的線條。可能表面需要染淺,顏色的層次感不夠。我看,簡單的在表面上一層亞麻綠就可以了。」BONY簡單地敘述工作流程。

    「嗯,你覺得好就好。」朱莉很欣賞BONY對工作的態度很認真。

    「那先沖洗一下吧!」BONY擺開手引導朱莉,眼睛注視著朱莉曼妙的身材:「朱,我覺得你穿套裝滿好看呢!」朱莉今天穿著全身白色的衣裳。  

    「剪這髮型穿著風格需要改變嗎?」朱莉問。

    「我想並不需要。你的穿著向來簡潔,具有時尚感,很有個人風格。你是個很耐人尋味、很有型的女人,幫你工作無須畫蛇添足,簡單、精準,配合你的心情就好了。不過,要剪一個能與你那優雅的氣質相匹配的髮型,還真得費一番心思與工夫呢!」BONY貧嘴地讚美朱莉。

    朱莉躺在沖水椅上,閉著眼睛,嘴角微微上揚。

    可能是聞到洗髮精味道的關係吧?此時她驀然回想起第一次將長髮剪短時,羅蘭寫給她的一首詩:

    剪髮祭事

    甜姐兒剪掉了

    及肩的秀髮

    剪下過去

    遺留一些失落 

    洗髮精的味道?

    酸、甜、苦、辣。

    伊的粉頸

    蝸步出探

    剪不掉的

    理更亂

    野百合的味道?

    迎-風-散。

    BONY繼續說道:「若不是太早認識你,我還真想跟你說一句話呢!」

    「什麼話呀?吊人胃口。」朱莉狐疑的神情,泛著點笑容。

    「嗯,若是我今天第一次見到你,我準會跟你說,啊!從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小姐。」80NY說得很投入,表情有點諂媚。

    「BONY,你不要開我玩笑好不好,我很自卑我的身材呢!高頭大馬的,像羅蘭他就喜歡那種小家碧玉型的,像ZARD那個女歌手啦!像……」

    「啊!說到那個女歌手,我前天才買她的唱片,她的聲音真讓人陶醉,不禁令人聯想到偉大呀!」BONY的形容詞用得挺怪異。

    「咦,你也知道那個女歌手?」朱莉手按著包覆住頭髮的毛巾起身問道。  

    「羅蘭跟我說的呀!」BONY回答得毫不遲疑。

    「你什麼時候見著羅蘭哪?」朱莉訝異地問。

    「嗯,我想想,大約是上個月底吧!」BONY邊幫朱莉擦拭頭髮邊說。

    「喔,我也跟他見面了。」朱莉坐上剪髮椅,BONY幫她套上圍巾。

    「有提到我嗎?」

    「嗯,好像沒有呢?」BONY見朱莉掩不住失望的神情,便轉移話題:

    「朱,聽說你現在有個醫生男友啊?」BONY邊說邊把朱莉的頭髮梳通,在頸背的地方用緞帶綁了個蝴蝶結。「我把你這束頭髮留起來,好讓你帶回去作紀念,或者送給你最愛的人。」 

    「誰跟你說的呀?」朱莉神色頗不悅。

    「……」BONY心想,這個女人怎麼這麼神經質。

    「算了吧!送給誰呀?給你拿去做假髮好了。」朱莉蠻不在乎說。

    「聽你說這話的口氣,就知道你心裡還念著羅蘭。哪,我說得沒錯吧?」

    「……」朱莉欲言又止,臉剎時緋紅了。

    這時突然聽見喀嚓喀嚓兩聲。BONY拿著一把大剪刀,兩三下便剪下了朱莉頸肩下的三千煩惱絲。  

    朱莉似乎不為所動,只是怔了一下。

      

    隔天早上在辦公室,是個晴朗的早晨。

    大家看見朱莉的新髮型都不禁瞠目結舌,咬起耳朵來了。

    「發生什麼事啊?簡直像個小男生。」同事們訕笑,陣陣嘩然。

    不過,每個跟朱莉打過照面的人倒是都誇讚了她一番,都說她的新髮型很酷、很有型。

    對於大家驚艷似的讚美,原本是該感到高興的,但朱莉卻顯得意興闌珊,只是苦笑一下回應他們,辦公室的氣氛開始令她覺得厭惡。

    只有明珠最不會跟著大家瞎起哄。朱莉突然想到了明珠,回頭凝望她一眼,隨即丟下手上的工作,轉身走到明珠身旁的沙發,撥撥裙擺、撫順臀背坐下。她噘起嘴,一臉不悅地拾起身旁的報紙,不勝其煩似地直往臉上遮。

    為什麼心情會這麼糟呢?昨晚並沒有打電話給羅蘭呀!

    她是因為昨晚熬夜看了羅蘭寫的小說內容而懊惱哪!

    羅蘭把內心的仇恨全都發洩在這本書裡了嗎?如果是這樣那倒也還好,一本非理性的著作。但可疑的是小說的結尾卻充滿著寧靜的幸福感。如此,亦不能否定這是一部苦心經營的慎密之作了。朱莉百般疑慮,到底羅蘭接近她,是否會有復仇的成份?

    處於病態心理的男主角,懷著嫉妒與仇恨,對女主角的家庭進行了一連串計劃性的報復行動。最終不但使得她家毀人亡,更是欺騙了女主角Rebecca的感情。雖然男主角最後懷著贖罪的心情自我毀滅了,但此時,Rebecca卻已懷有身孕……

    明珠瞄了朱莉一眼,知道她又心煩,便起身去沖一杯熱茶給她,以示慰問。朱莉勉強扮開笑臉致意。

    「明珠,我想問你一件事。」朱莉抬起茶杯,看著杯上的裊裊濃煙說。

    「嗯,好啊,你問。」明珠和煦地點點頭。

    「你覺得我是那種很粗心大意的人嗎?」朱莉無援的眼神望著明珠問。

    「嗯……」明珠遲疑了一下回答:「恰恰相反呢!我覺得你是個很敏感的女人。」

    「我是指感情方面哪!」朱莉急忙揮揮手解釋。

    「噢,你想太多了吧?咦,是不是發現自己經常對人家不客氣,這下有點心虛了吧?」明珠笑笑地說。

    「喂!你們不要再說我跟Paul的事了好嗎?老實告訴你,我正打算跟他提分手的事。」朱莉悻悻然說。

    「你不要嚇人好不好。」明珠一臉錯愕,擺到唇邊的手指差點給自己咬上。

    朱莉難掩內疚,「我沒騙你,我對他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其實,我早該老實跟他說的。」

    謝教授突然從迴廊進來。朱莉與明珠倏然抖擻精神,中斷了談話。

    「沒關係、沒關係,你們慢慢聊、慢慢聊。」謝教授和藹地說,隨即匆忙地往裡頭走去,又突然回過頭來問朱莉:「咦,對了,朱。下午要去工地看廣告公司的企劃報價,還記得吧?」

    「嗯,我知道,待會兒吃過飯就去。」朱莉笑容可掬回道。

    待謝教授進去,明珠與朱莉不約而同噗哧一笑。

    「他沒發現你的頭髮剪掉了耶!嘻。」

    果然正如朱莉所預期,羅蘭並沒有出現在會場,而是由他們公司的業務代表。朱莉輾轉問到,羅蘭因為台北的工作繁重,不克前來,但下星期做競標簡報,他必定出席。

    朱莉吃過晚飯後,便躲在房裡繼續拜讀羅蘭的大作。這時。姑姑敲了房門進來。

    「莉莉,這陣子怎都沒見你上奶奶那兒去?奶奶念著你呢。」

    「喔,那我現在馬上過去。」朱莉急忙起身。

    「累了就休息吧,奶奶只是要我來看看你。」姑姑坐在床邊,示意朱莉繼續看她的書。

    「咦,你在看什麼書呀?」姑姑好奇地問。

    「喔,沒有啦!」朱莉急忙把小說藏到屁股下面,但手裡仍握著羅蘭寫的另一本詩集。

    「來,我看看。」姑姑和藹地說。 

    「噢。」朱莉點點頭將手中的書遞給姑姑,神情些許慌張。

    這時手機鈴聲響了.

    朱莉接了電話,表情煞是吃驚,原來是阿森。

    「你可不可以待會兒再打來呀?」朱莉半掩著嘴,臉側到一旁,囁囁地說:「十分鐘後再打來好了。」便立即切斷電話。朱莉突然意識到,這樣對姑姑是否很沒禮貌,雖然他知道姑姑向來是個長話短說的人。 

    英華見狀,微笑問道:「男朋友打電話來呀?我猜這通電話應該不是Paul打來的吧?」英華的觀察力很敏銳。

    「姑姑,您不要亂猜啦!人家現在才沒有男朋友,像姑姑這樣一個人多好,自由自在的,我以後也不要嫁人!」朱莉手裡把異著行動電話,害臊地說。

    英華翻閱手上的書,表情真像在洗三溫暖:「咦,這好像是……這好像是羅蘭的文筆哪?」英華猛然抬頭吃驚地問。

    「朱莉也倏地睜大眼,她心想:真是什麼事都難逃姑姑法眼!朱莉難掩困害,囁嚅地說:「可……可能是吧?」

    「難不成你心裡還掛念著他呀?」英華語重心長,歎了口氣問道。

    朱莉一臉愁悵,默默無語。

    姑姑心神意會,安撫著朱莉說:「我們朱家的女人就是太癡情了,莉莉,你覺得姑姑快樂嗎?」英華突然問道。

    朱莉依然靜默,無言以對。

    「你若問姑姑後不後悔,我倒可以肯定的告訴你,自從他不在之後,姑姑就只有想到死了,若不是因為要照顧奶奶,我……」英華說到痛處,不禁潸然淚下。

    朱莉情急地靠過去輕拍姑姑的背,心慌意亂地說:「姑姑,您不要這樣,我知道您的意思,我會保護自己的。」

    這時,電話鈴聲又響了。

    「姑姑不打擾你了,有機會我們再聊吧。」英華急忙起身擦拭著淚水,便往門外走去。

    朱莉趕緊關上房門,接起電話:「喂,不好意思,剛剛在忙……」朱莉又縮回床上。

    「咦,你怎麼知道我行動電話呢?」朱莉納悶地問。

    「騙你們公司說要找你談生意,就要到電話羅!」電話那頭的阿森滑頭地說。

    「找我有什麼事嗎?」

    「……」阿森一下答不上來。

    「你跟莉玲還好吧?」朱莉關切的口吻。

    「嗯,我們分手了。自從那天之後。」

    「那,你……」朱莉頗感吃驚。

    「我想……我想,我愛上你了!」阿森鼓起勇氣說。

    「喔,不行,你不能這樣!這樣對莉玲很殘忍你知道嗎?」朱莉訓斥阿森。

    「我跟她不是你想像那樣的,根本就不是愛情,當時只是一時興起才開玩笑說要交往的。我不過是她的一根浮木罷了!」

    「你怎能這麼說呢?學妹可是很真心愛著你的呀!」

    「算了,我也不想多作解釋,總歸我承認我是個花心大蘿蔔,莉玲太純真了,我玩弄了她的感情。不過,我發誓,我們之間沒有發生過任何超友誼關係!」

    「你以為那是最重要的嗎?你們這些粗魯的男人,根本就不知道女人心裡真正要的是什麼!」朱莉悻悻然,冷冷地說。她頓時感覺這番話像是在說給羅蘭聽的。

    「或許,現在跟你表白這些是太早了,我大可跟莉玲先分手再……可是不知怎麼著,這幾天想你想得心疼,我知道一下跟你這麼說很唐突,但不說我真的會死!茫茫人海中我找你找了你好久,我……」阿森激動地訴說。

    朱莉突然想到自己不也跟阿森一樣玩弄了Paul的感情,自己實在沒有立場苛責阿森。而且,騎驢找馬的心態實在要不得!為此,女人也該向男人懺悔吧?除非女人承認自己是弱者。

    「可是……可是,你不介意我喜不喜歡你嗎?」朱莉遲疑且嚴肅地問。

    「你應該不至於討厭我吧?」

    「你挺有自信的嘛!」

    「嗯,沒錯,從那天你看我的眼神,我就可以感覺到你對我頗有好感。」

    「哼,你厚臉皮!」朱莉對著電話扮了個鬼臉。

    兩人就這樣抬槓似地對話,直到手機的電池耗盡,才依依不捨地互道珍重。

      

    朱莉愈想愈不對,雖然她已經口頭上拒絕過阿森,但阿森似乎仍不以為意,依然是每天一束花、一封信、外加幾通電話。對阿森是有好感沒錯,不過,她倒不願意因為這樣而失去莉玲這個好朋友。

    對男人來說,漂亮真的那麼重要嗎?突然想起初中時候寫的一篇關於美的論說文:

    論美

    我想擅自在這道作文題目底下加個「一」,甚至一字底下再添個之字,如此一來,便為我論述廣義的美,提供了較為充裕的時間與空間。假以時日再還給她原有的清白……不過,到那時候她可能已是佝僂老嫗,子孫滿堂的嬤嬤了。

    寫多了,即成為又臭又長的學術論文,對多數人來說也就不美了,畢竟,它乃是屬於一種貴族式的繁複,往往是令人望而生畏,敬而遠之。因此,在不偏離主題的情況下,我只想想輩寫一篇優美的散文名日:「論美麗」。看來,我這篇作文儼然已成為一闋名符其實的變奏曲了。

    美麗一詞經常讓人仰之彌高,望之彌深。而且光是文字本身即擁有一種聖潔而不可侵犯的魅力,故此,要談論美麗之前就不能不先從漂亮說起,因為漂亮即是美麗的外衣。

    經常被人稱讚漂亮,或許並非全然是件好事,反而應該引為警惕才是!因為此言下之意似乎隱含著有些許美中不足的嫌疑。然而到底缺少了什麼呢?

    打個比方說,通常我們會說這個花瓶很漂亮,花朵很美,絕少有人會倒著講;換作珠寶盒與寶石的關係也是一樣的,「兼容並當」才能稱之為美麗,擁有知性與內涵大才能引人入勝,激發感動的情愫。否則,一個光有外表而沒有氣質的女生,不但男生不會眷戀地,就連女生也不會嫉妒地。

    可是空有內涵而沒有儀表,則也是不能成立的現實。因為這無非是證明有此觀念的人已具有撒謊的本事!實際上內心很美麗的人怎會放任外表醜陋呢?愛美是人的天性。不懂得容美的人又怎能明辯是非呢(記得,愛美跟愛漂亮是不同的喔!)?

    試想,一個指著魔鬼說天使的人,我們又能相信他幾分?一個只喜歡漂亮外貌,而不能感受我內在的男生,我是無法接受他的。

    美是否沒有一定的原則?常聽人說:每個人審美的眼光不同,美不美麗見仁見智。這個觀點我頗不以為然,對於一件稱得上美麗的事物,我想,是沒有人會去否定它的,許多人粗心大意的只窺見冰山一角,即對美、丑妄下定論,進而忽視了整體合諧的美麗(永恆)。多少人因為虛有其表而遭人始亂終棄……施與受的人都不對,因為他們的努力都不夠。

    智識愈高,審美的能力也就愈強,看得深遠的人也就愈能獲致美麗的感動。如此說來,審美無非是專屬於智者的行為了。而美麗似乎也僅限於吸引智者的目光。

    關於如何能成為一位智者,實非我能力所能描述,因為我現在才十五歲,人生閱歷尚為淺薄。我只能說或許跟知識很有關係吧?多讀書、多觀察自然,或許就會長智慧了。不過,有一種極少數叫做天才的人,他們的智慧似乎是與生俱來的,像我的朋友羅蘭,他的年紀不過才大我一點點,卻擁有一雙洞悉人心的慧眼。他在八歲的時候即能寫出富涵人生哲理的優美詩句。外婆說他是位神童;姑姑則稱讚他是一個才華橫溢的少年詩人。在此特別強調,我外婆是獲頒法國騎士勳章的文學教授;姑姑則是個隱居女詩人(這麼說姑姑,不曉得地看到會不會生氣?我實在想不出更貼切的形容詞了……)至於我呢,我對他則可說是五體投地的崇拜。  

    言歸正傳,記得有一次他一直盯著我看,我問他在看什麼?他說他在看我,我問他不會厭倦嗎?羅蘭說:「看你十萬遍也不厭倦。」哇!被一個天才這樣讚美,真使我感到受寵若驚!不過,高興歸高興,但倒是給了我很大的壓力,因為,往後我再也不能懶惰,而必須努力保持美麗才行了。

    記得羅蘭跟我說過,美麗的女性,通常具有一種母愛的特質——委曲求全、堅忍不拔,犧牲自己、照亮別人。聽起來有點是憂,卻顯得偉大。或許美麗真該與哀愁劃上等號吧?我把它拿來當我的座右銘,時刻銘記在心,永矢不渝。

    保持美麗或許真是件苦差事,光是外表的保養便煞費功夫,因此,最好把它當成興趣,一種創作方式,慢慢的讓美麗成為一種強烈的使命感。人們經由追求美而把握住生命的意義,想想,若是這個世界缺少了美麗的女性,那詩人便不會歌唱,男人也不知為何而奮鬥了。

    其實這也不是第一次了,朱莉心想,做一個好女人真是很難,人見人愛的女生,不一定快樂的。該怎麼跟莉玲解釋這件事呢?朱莉覺得好尷尬。

    「是莉玲嗎?」朱莉打電話給莉玲。

    「嗯,學姐。」莉玲落寞的口吻。

    「……」朱莉也不知該從何說起。

    「學姐,你若喜歡他,你就跟他在一起呀!你不用顧慮我。我不介意啦!」莉玲強忍悲痛,故做堅強說。

    「莉玲,你聽我說,不是你想像那樣的!我只是覺得他有些地方跟羅蘭很像,我並不是對他有意思啦!」

    莉玲以為若不是對阿森有意思,那幹嘛打這通電話給我?她試探道:「哎呀,反正我也不可能再跟他在一起了啦!」

    朱莉心想:這傢伙的脾氣我又不是不瞭解。她不假思索,故意這麼說:「其實,我跟羅蘭復合了耶!」突然想起那天晚上與阿森的那一番對話,朱莉覺得此時該下定決心,非羅蘭不嫁。

    「啊!那Paul怎麼辦?」莉玲性格直率,脫口而出。

    「唉,我正苦惱,該怎麼跟他提分手的事呢?所以說,我怎麼可能同時跟三個男人交往呢?」朱莉迂迴地轉回主題。

    「喔,不過,學姐,我跟阿森真的也是不可能了啦,原本像哥兒們那樣無拘無束,現在搞成這樣反倒覺得彆扭。你放心啦!不過是再回到原點罷了,反正,我也不喜歡交什麼男朋友,像從前那樣一個人自由自在多好……」

    「你當真這麼想,那我也就放心了,畢竟,感情的事是勉強不得的。」朱莉說這話的同時,不免也想到自己的處境,以致神色黯然。不過,所不同的是羅蘭與自己畢竟是兩情相悅,這點她倒可以肯定。

    「莉玲,你放心,我不會答應阿森的,不管怎樣,我跟他只能到普通朋友的程度。我的心裡還是只有羅蘭。」

    「學姐,我知道你的為人,所以從一開始,我就沒怪過你。我只是很氣!這種事怎麼會發生在我身上?」 

    「我也發生過這種事呀!他還不是把我甩來甩去的。」朱莉一肚子苦水說。

    「學姐。你說這話未免太過份了吧?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們的情形。」

    「莉玲,找個時間跟安琪,我們三個人一起出去喝一杯怎麼樣?最近真的好煩!」

    「好啊!我也想看看你的新髮型呢!」

    「你怎麼知道我把頭髮剪了?」朱莉訝然問道。.

    「』Bony說的呀!我昨天上他那兒剪頭髮了,聽說你剪得很短喔!」

    「嗯,嘻。」朱莉心想,是不是所有的女人失戀都會拿頭發出氣呢?

    「安琪的服飾店下個星期就開張了,她一直找不到人手耶?」朱莉想試探莉玲是否有意願到安琪那兒上班。

    「咦,不是才剛在裝潢嗎?」  .

    「嗯,開工到現在才三天,不過百貨公司哪有可能讓她拖太久,拖一天損失一天,百貨公司向來是以營利為目的,最現實了!在還沒找到工作夥伴之前,安琪要我先去幫忙她幾天呢!」

    「喔,你要去賣衣服呀?真看不出你會去做那種事。」

    「什麼做那種事!瞧你說這話口氣,我們的工作也好不到哪兒去!怎麼,你覺得這個工作不好嗎?」

    「也不是啦!若說是我那倒還可以,但畢竟你是學有專精的設計家呀!更何況,你父母親怎會允許你在外拋頭露面呢?你是個千金大小姐耶!」

    「你少損我了你!不相信,我就去做給你看。」朱莉真心想幫莉玲。

    「喂,莉玲,下星期你把空餘的時間列出來傳真給我,目前,我只答應幫安琪上一些晚班,但是,我看她真可憐,開店的事已把她攪得焦頭爛額,到時候又得在那兒盯上一整天,我怕她會吃不消的。哪,你現在有的是時間,不如去幫她羅?」

    「我也沒做過那種事,不曉得行不行耶?」

    「所以我才說,我們倆先一起去上看看呀?」朱莉心想,這一來阿森也比較不敢去找她。

    「好啊!好啊!玩玩也好。」莉玲雀躍地說。

    好不容易說服莉玲,朱莉不禁鬆了口氣,莉玲這個人若明說了要幫她,她死都不會接受的,朱莉常說她有俠女心態。

    後來兩人真的去安琪那兒上班,朱莉下了班就得趕過去,幹得挺起勁。隔壁櫃的同事都對她感到好奇,因為她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做這工作的人。

    「咦,聽說這個店的裝潢是你設計的呀?」隔壁櫃的同事閒晃過來隨便問道。

    「嗯,只是多出了些主意而已啦!」朱莉謙虛地說。

    莉玲聞聲而至:「我學姐很有才華呢!是個建築師喔。」

    朱莉暗示莉玲不要再說下去,並對那位小姐解釋道:「我哪是什麼建築師,執照都還沒考過呢!只是興趣而已啦!」

    隔壁的小姐心想:原來是在外頭工作不如意,才跑到這兒來的呀!「其實做這行也沒什麼訣竅啦!像我在這行一待就是十年,工作最好不要換來換去啦!啊,對了,你們如有什麼不懂的,可以問我呀!」那位小姐大刺刺地說教起來。

    莉玲覺得這個人真無聊,跟她也不熟,竟冒失地跑來這兒說了一大堆酸話,真有點狗眼看人低的嫌疑。她有點氣不過說:「人家我學姐……」但旋即又被朱莉制止。

    「好啊!有問題我們一定會去請教你的!」朱莉對那位小姐說,並轉向莉玲使了個眼色。

    莉玲悻悻然走開,朱莉則和氣地送客。

    「學姐,我真佩服你耶,這種沒水準的人,我看她根本就不懷好意。」

    「你幹嘛跟她一般見識呢?其實,她說的也不是全然沒有道理,隔行如隔山哪!你淨跟她說那些與這個行業不相關的事幹嘛?犯不著無事生非呀,你沒聽過虎落平陽被犬欺這句話嗎?我們還是乖乖的當只惹人憐愛的小狗吧!哪,誰要先去吃飯。來別拳吧!餓死我了。」

    「學姐,你先去吃吧!」

    「可是,從剛才就聽見你肚子咕嚕咕嚕叫,所以還是划拳決定吧!」朱莉其實是想請莉玲吃飯。待划拳結果一出,朱莉便說:「我贏,那就我請客羅!想吃什麼,我幫你帶回來。」

    「喔,好啊,那幫我包個鍋燒面好了。」

    「光吃一碗麵營養怎麼夠?還要不要點別的?你可不要跟我客氣喔?誰叫我贏了呢!」

    「這樣就好了啦,我正在減肥呢。」

    「那我再多幫你買杯果汁好了。」朱莉邊走邊說。

    朱莉走進電梯正想下樓去美食街,沒想到電梯小姐竟繃著張臭臉跟她說:「你不知道員工不可以搭這部電梯嗎?」

    「喔,不好意思,對不起、對不起……」朱莉頻頻點頭致歉,趕緊退出電梯外。

    朱莉似乎有點受到驚嚇,於是寧可去爬安全門樓梯,也不重 路覆轍。她心想,還是走人少的地方比較安全,免得又碰上什麼主管之類的人又找她麻煩。

    昨天莉玲才被開了一張罰單,說什麼上班時間不可以坐著。那大肚子的人可怎麼辦哪?朱莉發牢騷似地喃喃自語。

    朱莉也叫了碗鍋燒面,因為平時很少有機會吃這東西。朱莉聞著香味,端到電視機旁,一邊看著新聞、一邊品嚐著這碗對她來說算得上是稀罕的玩意兒。

    當她正吃得起勁的時候,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巨響。她轉頭一看,原來是收碗盤的歐巴桑太貪心,一次端太多東西,一不小心竟摔了個四腳朝天。看熱鬧的人很多,卻沒人去扶起她。雖見她已經自個兒站起來,但朱莉還是不放心過去看看。一個男人走向她,原以為是幫她,結果,沒想到是來數落她的。

    朱莉望著歐巴桑的背影,不禁納悶起來,因為實在有點似曾相識的感覺。她有些近視,待好奇湊近一看。「伯母!」原來這位婦人竟是羅蘭的養母阿珍。朱莉頗驚訝。睜大了眼看著她,一時百感交集,無言以對。

    朱莉精神甫定,趕緊動作幫阿珍收拾殘局:「伯母,您不要緊吧?」

    「小姐,你怎會在這兒呢?」阿珍看到朱莉身上穿著的是百貨公司的制服。

    「我來幫安琪忙啦!」朱莉邊做邊說。

    那個男人原來是這層樓的主管。他吆喝著朱莉說:「那一櫃的呀?你是她什麼人?」

    朱莉狠狠地瞪著他回答道:「幫人也要開罰單嗎?」

    那人聽了這話,自覺理虧,彷彿啞巴吃黃蓮似地應不上半句。他不好意思地搔搔頭,便轉身離去了。

    「伯母,您怎麼到這兒工作呢?您跟王伯不是住在台北嗎?」

    「唉,女兒大了,跟她住在一起也不方便啦!」阿珍似乎有苦難言,語帶保留說。

    「王伯呢?」朱莉問。

    「他明天才跟羅蘭一道下來,他回去收拾些東西。反正他現在也還沒找到工作,閒著也是閒著。說要去開計程車呢!」在台北沒住上幾天,就嚷著說要回來。不過,住那裡還真是挺不習慣,那兒不是我們這些老人住的地方啦!」阿珍感歎道。

    「住的地方沒問題吧?」

    「還好,我大哥過世後,小孩也都出去討生活了,房子就空著沒人住。」阿珍拖著地說。

    朱莉跟速食店借了紙筆,寫下自己的電話,遞給阿珍:「伯母,有什麼事要我幫忙,就打這個電話給我。」並從錢包裡取出數張千元的鈔票,硬是要塞給阿珍,阿珍推辭了一下,最後還是收下來。

    「小姐,我得工作去了,在這裡呀,一空下來耳根子就不清淨,比不上在你們家呀!」阿珍說著說著,邊收拾著餐盤,拐個彎便消失在朱莉的視線之內。望著穿著制服的阿珍無奈且疲憊的身影,朱莉內心感慨萬分,不勝噓唏。

      

    朱莉越來越美麗了……這幾天羅蘭的腦子裡不斷地重複著這件事。思念的痛苦真會折煞人。羅蘭興之所致,在飛機上寫了一首即興小詩:

    孤獨

    月兒將我倆的心緊系

    酷似一根緊繃的琴弦

    劃破了脈膊的痙攣

    我的心在痛,無止境地喘息

    思念恰似灼熱的熔岩

    侵襲著我荒涼的心頭  

    嗅,我的繆思!

    這首詩的內容無非是他多年來飽受相思之苦的最佳心情寫照了。

    原本預定搭乘明天一早班機回來,但自從那天抱過朱莉之後,猶餘韻未消,整個人活像中了邪似地失去了神魂,成天心神恍惚的,做起事來也心不在焉、馬馬虎虎。

    今晚若是見不到她,怕又是個不眠夜了。

    王伯多少知道羅蘭的心思。

    「這趟回來,你就跟阿莉復合吧!她這女人,難得呀!」

    「還沒想那麼遠呢!目前只是走一步算一步。」

    「你是擔心她爸嗎呀?」

    「嗯,多少會有所顧忌吧。」

    「她對你可是死心塌地呀!你就不要再折磨她了,我看她挺可憐哪!」  

    「沒那麼嚴重吧?少嚇唬我。」羅蘭覷了王伯一眼,若似吃驚地說。

    「唉,你這孩子,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真搞不懂你。如今你們倆都不是小孩啦,可由不得安娜做主!」說到後頭王伯一臉嚴肅。

    「為了我,她就可以拋棄父母親情嗎?」羅蘭忿然應了句。

    「可女孩子耽誤不得呀!過兩年她都三十了。我看你還是找個時間同她父母談談吧?」

    「嗯,我會的。」羅蘭安撫王伯應了聲。

    「真想不到,都這麼些年了,她還……」羅蘭眼神蒼茫地說。

    王伯欣慰的表情說道:「她是個意志很堅強的女人哪!你別看她柔柔弱弱的。」

    這會兒,羅蘭突然想到心電感應這回事,他又拿起筆來寫了幾行:

    沒有見面的這段時間

    我們彼此都在心電感應。

    羅蘭沾沾自喜地看著自己寫的東西,心想:「小小遊戲,看莉莉到時會怎麼回答?」 

    「待會兒下飛機,你就先去她工作的地方找她,我自個兒先回去,你們兩個好好談談、商量商量,該怎麼面對、怎麼解決,啊?」

    「嗯。」羅蘭欣然應允。

    羅蘭心裡有時挺納悶,難道王伯對他與小書之間所發生過的事,心裡就沒半點疙瘩嗎?

    其實,這又是一段不欲人知的過去。王伯早知道小書不是他的親生女兒,他是故意不拆穿這件事的。至於小書的親生父親是誰,恐怕只有阿珍自個兒心裡明白了。

    或許這正說明了為何王伯從不特別偏袒自己的女兒,倒不是說他對小書不好,而是他也將朱莉視同己出,當自己的女兒看待。以他和善的個性,反而能平等待之,倆人都像自己的女兒。

    對於從小是孤兒的羅蘭來說,他對這事「不求甚解」的態度是可以理解的,畢竟他對親情的渴望總是大過於認知的。

      

    「莉玲,進去吃吧。」朱莉走進店裡。

    「喔。」莉玲提著東西,往後面倉庫走去。朱莉見外頭沒有客人便尾隨在後。庫房的門半掩著,朱莉倚靠在迎面的牆上與莉玲閒聊。

    「今天生意好像不怎麼樣耶?」莉玲邊吃麵邊問朱莉。

    朱莉看一下腕表說道:「才七點半,或許還有機會啦!」

    「我覺得我們東西賣那麼貴,在這層樓好像不太合適耶?」莉玲用筷子玩弄著麵條,注視著碗裡的湯所形成的漩渦說。

    「所以才說要好好的把握每一個客人呀!或許,來看過的客人會介紹其他人來買也說不定。」朱莉的臉上一直沒有莉玲那種憂慮:「放心啦!生意慢慢做就做起來了。」

    「說的也是。」莉玲勉強同意似的表情。

    朱莉雖跟莉玲說話,但眼睛仍掃視著外頭。這會兒,看見不遠處走過來的一群人,朱莉不由得心頭一顫。

    「喂,莉玲你出來一下,讓我躲躲!快!」朱莉驚慌道。

    「幹嘛,湯都濺出來了。」莉玲咕噥著,還搞不清楚狀況。

    「是我媽啦!」朱莉驚魂未定,哭喪著臉。

    「啊!趕快、趕快!」莉玲倏然精神起來,掩護著朱莉。

    安娜一行人是直接朝這兒走過來的,Paul也在其中,還有姑姑與一對朱莉看似面熟的中年男女。

    「嗨,朱媽媽,來逛街呀!」莉玲雙手岔在背後,笑臉迎接。

    「唉,這姓朱啊!還真是挺尷尬。」安娜對著旁人開起了玩笑,旁人對於安娜的幽默似乎也頗有同感,大伙嗤嗤地笑個不停,莉玲則有點不好意思,彆扭地摸摸後腦勺。

    「朱莉呢?她不是來這兒幫忙嗎?我帶人來跟你們捧場呢!」安娜這番話實在出乎人意料。

    「咦,是不是在裡頭?我進去找她!」Paul打從一進門,便直盯著裡頭瞧。

    這傢伙故意讓我下不了台哪!恨死他了!這會兒,朱莉只得硬著頭皮走出來。也正剛好,與Paul撞個正著,朱莉一臉不悅地瞪視著他。

    「媽,是誰告訴你的?」朱莉噘起嘴撒嬌地問。

    安娜不經意睇了Paul一眼,回過頭來鎮定地說:「你管是誰告訴我!哪,看了人也不叫?「你這孩子真是……」安娜數落著朱莉。

    「咦?您是……啊!大伯父、伯母好久不見!都快認不出來了。」朱莉興高采烈地問候,並逐一向他們夫婦倆擁抱。「姑姑。」朱莉與英華會心一笑。

    朱莉心想,這下可慘了,Paul肯定知道羅蘭不是堂哥了。朱莉羞愧地泛起一陣紅潮。

    「大概有四、五年沒見面了吧?莉莉。」大伯父曲著手指算,與太太應和著說。

    「是啊!我在法國就待了三、四年。咦,怎沒聽說您們要來呢?」

    安娜覷了朱莉一眼說:「你最近早出晚歸的,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麼?誰有機會跟你說呀!」

    朱莉低垂下頭:「媽,對不起啦,你不要跟爸說喔。」

    「喲,你把爸媽都當成老古板的人呀?都什麼時代了,又不是做什麼壞事,幫客人介紹漂亮衣服不也挺好!你爸才沒空管你這些事。」哪,不打擾你們做生意了,我們今天來也算是客人,幫我們介紹一些適合穿的衣服吧!」

    安娜的回答真令朱莉吃驚,而Paul今天的神色黯然也有別於往常。

    「你堂哥時常念著你呢!他逢人便炫耀說他有個多漂亮的妹妹住在台灣還沒嫁人。他叫我們要特別問候你,他說你呀!口口聲聲說跟他最要好,可他結婚的時候卻沒見你對他有任何表示,說你沒去讓他請客啦!今年過年他要攜家帶眷來向你興師問罪嘍!」

    「什麼?堂哥生小孩啦?」

    「什麼堂哥生小孩,是你大嫂生小孩!」安娜從容地插上一句,結果鬧得哄堂大笑,只有Paul默不作聲,朱莉望了他一眼,忽然止住笑容,對他突然感到愧疚。

    到了快要下班的時候,莉玲看一看日績表:「還好,你姑姑買了六萬多,還有你媽媽買了一件外套三萬多,不然,今天可難看了……」

    「哎,就算美國股市也不可能天天開紅盤!做生意本來就有好有壞,尤其像我們這種高檔貨,總是要守株待兔,要有耐心點啦!」朱莉頗訝異自己竟能講出這番商業道理。

    朱莉說著說著便把媽媽給的三萬多塊現金裝到一個牛皮紙袋交給莉玲,並交代她說:「這筆帳留到明天以後再報,反正我媽又不拿發票,留些錢報帳,免得到時候你又窮緊張。」

    「學姐,你明天真的不能過來呀?」

    「明天廣告商要來作簡報,事情一定很多,我想……」

    「喔,我知道你明天要跟羅蘭約會對不對?」

    「……」朱莉面紅耳赤地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不過,她內心似乎真有這層打算。

    「這算是默認羅?」莉玲一副消遣人的模樣。

    「好了啦!不跟你說了,這下你可相信我是清白的吧?趕快收拾收拾,今天輪到你去電梯旁送客耶,待會兒我先走一步羅!你自己騎車小心點。」

    「嗯!」莉玲猛點頭,她對朱莉這個朋友真感到滿意。

    朱莉打了卡走到外頭,是個沒有月亮的夜晚。少了來往的行車路燈,視野所及之處已看不到盡頭,不久,黑暗行將吞噬整座城市的繁華。

    這裡的百貨公司挺沒人性,每逢假日就得加班到十點半,住得遠的人回到家都過了凌晨。

    這幾天真的好累,朱莉直想趕緊衝回家去泡個溫水澡。她心想:晚上還得複習些功課;還有明天見了羅蘭該怎麼辦?不過,心情總是感到愉快的,因為明天又可以跟心愛的人見面了。

    員工的車子禁止停在百貨公司內的停車場,朱莉停車的技術又超差,因此只得停到兩百公尺以外的海堤公路旁。

    阿森老早就在百貨公司的員工出入口處理伏,幾天前也是一樣。今天見朱莉落了單,他便趕緊把握機會尾隨在後。

    走了七、八分鐘,終於看到朱莉那輛老賓士車。還沒越過馬路,朱莉使迫不及待按下遙控器。「咦,怎麼不開呢?」朱莉又試了好幾次仍未見成效。她開始有點擔心,因而四下張望。會不會有什麼壞人哪?氣死人了!怎會這樣呢?老爺車!老爺車!朱莉不禁對著車子猛發牢騷、啐罵起來。

    這時突然有人騎著機車從背後拍了她一下,這真差點沒把她給嚇昏過去,原來是阿森這傢伙。「你好壞耶!」朱莉嬌嗔地喚了聲。這句話真像是一股暖流,瞬間淌入阿森的心窩。

    這幾天阿森幾乎把朱莉想個透徹,她跟他所說過的話、一顰一笑,甚至她白皙肌膚上的小雀斑都令他甘之如飴,回味再三。

    計程車恰巧經過朱莉取車的地方,羅蘭在反方向路旁下車,他向朱莉揮手,朱莉並沒有看見,正要喊她的時候,竟給阿森捷足先登了去。天暗,再加上朱莉的視力原本就不好,她渾然不覺,羅蘭正站在不遠處看著她。

    「怎麼了?來,我看看。」阿森也按了好幾下,車子依然無動於衷。他心想,這豈不天助我也嗎?

    「那我載你回去好了!」阿森鼓起勇氣說:「這麼晚了,恐怕找不到人修哪?」

    朱莉似有所顧忌說:「那我搭計程車好了!」

    「咦,你怕我會亂來嗎?你放心啦!我不是那種人,況且,我也不放心你自個兒搭計程車。」

    「可能只是電池沒電啦?我去便利商店買個電池換上說不定就可以了。」朱莉靈光乍現,看著手裡的遙控器說。

    「便利商店離這兒要經過兩個路口呢!我去幫你換是可以啦,可是……讓你一個人在這裡等,我真是很不放心耶!」

    拗不過阿森的要求,朱莉只好側身坐上機車。

    由於制服是窄裙,加上阿森騎車又是那種看起來很刁鑽的人,朱莉只得乖乖地緊摟著阿森的腰。天氣已有點冷,阿森取下自己頸項上的圍巾,趁朱莉一個不慎防,便纏繞到她的脖子上。

    朱莉見推辭不及,只得欣然接受。

    她不經意看到這條圍巾上的標籤打著BURBERRY字樣,摸摸它,又覺得質料極好,阿森怎麼有錢買這種東西呢?朱莉不禁疑惑。

    才剛坐上車,便見莉玲騎著摩托車,從右邊路口疾駛而過。阿森怔了一下,朱莉也得心虛地縮著頭。

    不曉得莉玲有沒有看見,雖然她問心無愧、但此時如果被撞見、怕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當朱莉側坐上阿森的摩托車,羅蘭見朱莉的身子緊挨著阿森,兩人親暱的模樣,內心驀然一陣痛楚。「原來女人都一樣!」他不禁啐念了一句。

    摩托車行進中。  

    「阿森,你現在一點都不在乎莉玲了嗎?我覺得你很對不起她耶!」  

    還差一點才到便利商店,阿森卻突然緊急煞車。朱莉整個人傾貼到阿森的背上:「嗯,」了聲鼻息。阿森隱約感覺,此刻兩個人的心是連在一起的,朱莉唇齒間所散發出的獨特香氛,縈繞在他的耳際,浸潤他的心房。阿森心想:這氣息比吸食鴉片更容易讓人上癮哪!今後苦沒有她,如何能感覺幸福呢?

    「我也很懊惱啊!但是,你已經令我無法自拔了呀!你知道嗎?自從第一次看見你,我經時無刻都想念著你,甚至在夢裡……分分秒秒……」

    「阿森,我想……我可能對你不夠坦白吧?」朱莉從摩托車後座下來,走到阿森面前,但又不時把臉側向兩旁,似乎緊接下來要說的這些話是會錐人心肺的:「阿森,我有男朋友了。而且,我們已經交往了十幾年。」  

    阿森乍聽這話簡直如雷貫耳,像被重物敲昏了頭,火熱的心利時冷卻下來。但她見朱莉說這話的同時,眼睛裡卻還閃爍著淚光。他心想:這又代表什麼呢?他伸出手:「把手給我。」他想握朱莉的手,以確定朱莉是否比較愛他。

    朱莉甩甩頭回應了阿森,阿森頓時方寸大亂,表情活像上了勾的魚兒又溜掉。

    他的手緩緩垂下,顫抖地說:「那……如果,我們兩個都沒有這些過去,你會跟我在一起嗎?」阿森顯然是退而求其次了。

    「……"  

    朱莉想了一下,望著阿森問:  

    「這對你很重要嗎?」

    朱莉正想說的時候,阿森自己卻故意把這個答案模糊掉了:「我去幫你裝電池吧!」阿森似乎怕自己再度受傷,但他隱約看見朱莉點了點頭。

    朱莉確實是有點喜歡阿森,但這跟對羅蘭那種愛是截然不同的。

    那種感情一生不會出現第二次,那種讓人想跟他一起死的念頭永遠不會停止。

    與其說羅蘭站在原地等她,倒不如說是他愣在那兒不知所措才是。換好電池後阿森就送朱莉回來了,過程不過數分鐘。羅蘭面無表情,茫然地注視著她。

    阿森在跟朱莉告別的時候,技巧性地吻了朱莉臉頰一下,羅蘭看在眼裡,卻也不見朱莉有半點推遲,反而還讓阿森緊握住手,羅蘭心神慌亂地趕緊退開了。

    可能是想一個人靜一靜的關係,羅蘭住進朱莉夜晚打工隔壁旁的飯店。 

    一進門還沒寬衣就整個人懶懨懨地倒臥到床上了。

    他緊閉上雙眼,卻仍輾轉難眠,眼皮一搐一搐地根本就闔不上。

    方纔那一幕令他心碎的畫面在腦海裡洶湧地激盪著,久久揮之不去。

    當初朱莉的難過,比起我,有過之而無不及吧!羅蘭想給自己一個可以釋懷的借口。可是,蕩婦啦、紅杏出牆啦、這些字眼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在腦海裡浮現。對於這種不能要求的事情,就算想開了,也多少是會感到遺憾的,她如果個性原本就這樣,我能有什麼辦法呢?羅蘭內心不禁感歎,甚至聯想到朱莉這方面的性格是否遺傳自母親安娜。小時候目睹安娜與陌生男子在倉房裡偷情的那一幕又清晰地浮現在眼前。

    凌晨時分,手機響了一聲,又斷掉,他看看,是朱莉打來的。想必朱莉是猶豫了許久才打來的吧?

    打了以後又後悔才掛斷的。羅蘭正猶豫該不該同她回個話,朱莉就又打來了。

    「還沒睡呀?」

    「嗯,你剛剛……」

    「喔,本想說太晚了,不想打擾你,可是……」

    「可是什麼?有什麼事想跟我說清楚是吧!」

    「那麼沖幹嘛?好像我做了什麼事得罪你似的。」

    兩人的心情步調顯然是不同的,朱莉一開始只想解釋自己的尷尬,沒想到卻給羅蘭誤會成是要跟他攤牌。

    「沒有啦。」

    羅蘭沉住氣說。

    「又發神經,有心事呀?」

    「……」羅蘭一句話也答不上來。  

    「你明天會下來PS?搭幾點飛機?」

    「莉莉,我人在高雄啦。」

    「啊!難怪,總感覺你就在身旁。」

    「這麼晚了怎麼還沒睡?」

    羅蘭一時抓不著頭緒,隨口問了句。  

    「說來話長哪,最近真是犯桃花,就說只有你不要我!哎呀,跟你講這些幹嘛?」

    羅蘭一時心情開朗了些,朱莉總歸對他還算坦白。

    「同時交太多男朋友也不好啦!」羅蘭不禁懷疑朱莉是否挾怨報復呢?這也是可能的事,自己小說裡的男主角不也是這麼幹的嗎,這事可玄了。

    「我也跟他說過呀!可他就是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唉,我跟你說是莉玲的男朋友啦。」

    聽她這麼說又不像了,難道真是行為放蕩麼?

    羅蘭暗忖著。

    「那Paul呢?Paul怎麼辦?」

    「我壓根就沒有喜歡過他!,怎麼,你吃醋啦?嘻。」

    「那你的意思是……你喜歡他?」

    「喂!你又不要我,你管那麼多幹嘛?」

    朱莉顯然惱羞成怒。

    「講話不要那麼輕浮好不好?幾年不見就變的那麼隨便,誰不要你呀?」

    「你那麼凶幹嘛!你當我是什麼女人哪?老說人家隨便、說人家不檢點。」

    朱莉在電話裡哽咽了起來。

    這女人約束約束她,或許能改變的。

    「對不起啦!我太愛你了,所以才……」羅蘭的反應倒是挺快。

    這回朱莉可是聽得清清楚楚了,一句話就把她哄的服服貼貼。朱莉心想自己真是好打發。

    「你們這些臭男人就只會說對不起!人家又沒跟她怎樣,你早跟我說,我理都不理他!就因為你對人家冷淡,他才有機可乘的。」

    「你說謊,我明明看見你們倆親熱!」

    「喔,原來你剛剛看見了。為什麼不叫我?你到底跟蹤了我多久?你說!」

    「看你們那樣,我以為已經失去你……」

    聽見這話朱莉簡直心花怒放:

    你真以為我那麼好追呀?你們男人吻女人,有幾個會先問可不可以呀?」

    「那幹嘛手握得那麼緊?依依不捨的。」

    「那也是他硬要的呀!難不成要我打他巴掌嗎?喂,你不要那麼小氣好不好?他又不會對我怎樣。」

    「你以後不要這樣好不好?我受不了你這樣。」

    「這才像人說的話,總算求我了。哪,要本姑娘為你守住一切,可要付出極大代價喔!」

    「我知道,這趟我可是有備而來的。」

    羅蘭的語氣堅定。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朱莉心裡小鹿亂撞的。

    「明天見了面再說吧,電話裡不好談這事。」

    「不要嘛,人家要你說嘛,怕你明天又後悔。」

    「不不不,這事可得隆重點,又不是兒戲。」

    「吊人家胃口。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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