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黃昏,我坐在高德弗雷-黑格斯位於海濱大道上的二層樓的辦公室裡。他的秘書早就走了,那位和藹可親、面帶運動員神色的律師坐在一張帶有磕傷的辦公桌後面,翹著二郎腿,汗衫沒有系扣,領帶鬆鬆垮垮地吊著,夾克衫搭在椅背上。他的雙手在後腦勺處交叉著,胳膊彎曲的姿勢就像一對翅膀。
他正在笑,但那是一種冷笑,嘴的形狀就像在那橢圓形的臉上裂了一道縫。黑黑的頭髮梳成中分式,光滑地抿到耳後,只有一縷搭在前額。
「或許我不適合當律師,」他說,「我第一次接手這樣的要案……我實在想不到比你更於練的調查員了。」
「謝謝。」我說著,把身子舒服地靠在真皮沙發上。沙發的前面放著一個沙發桌,上面鋪著一塊花紋玻璃,牆上貼著木製的壁板——他的辦公室裝修得很有家庭氣息。吊燈的綠色燈光照到黑格斯的辦公桌上,在他身後,窗外繁忙的海濱大道霓虹閃耀。快八點了,我們倆都還沒有吃晚飯。
「然而——」他開口道。
我哼了一聲,「我知道開始一定有一個『然而』或者『但是』。」
「然而,在法庭上,你所瞭解的線索很少是有用的,或者說,甚至很難被人承認。」
「但是現在我不想說這個。」我說著,模仿了一下一個影星的動作和腔調。
黑格斯被我逗得嘿嘿直笑,「好吧——我相信你已接近了案子的主幹部分——把你所掌握的關於作案時間的材料,同凱勒教授出具的指紋證明聯繫起來,我們也許能替弗來迪洗清罪名。」
「別忘了希爾斯上尉,」我強調,「克裡斯蒂說他當時在西苑睡覺,而那時希爾斯卻看見他在拿騷的市區裡。」
「是,你是正確的,可令人遺憾的是,你所調查的大部分內容都不能在法庭上講……」
「哪部分?」
他把腳從桌子上拿開,用手把頭髮向後攏攏,聳了聳肩,「犯罪往往像連環套一樣,你把蘭斯基與克裡斯蒂聯繫起來……我們似乎不該這樣廣地延伸案件與他人的關聯。」
我歎息道:「如果那個雷弗德島的管理員不是『意外溺死』,我們就不會讓這聯繫繼續的。」
「我們要想讓克裡斯蒂丟臉蒙羞,」黑格斯說,「必須出示你朋友的信件。」
他所指的是兩星期前艾略特寫給我的信,裡面有聯邦調查局的記錄,能證明克裡斯蒂的品德和誠實十分值得懷疑,但信仍未郵到。
我們現在清楚它大概不會來了,艾略特的信,像其它到達拿騷的信件一樣,必須接受戰時審查。審查小組會扣住此信,因為他們都是克裡斯蒂的老朋友;而在開庭之前,讓艾略特再走一遍繁瑣的公事程序也來不及了。
黑格斯說:「你也沒有證據證明哈利先生是個浪蕩子,對嗎?」
我搖搖頭表示沒有,「我已調查過一些人,但這就是我作為局外人的局限所在。可能你找一個當地警察幫忙會更好。」
他挑了挑眉毛,「坦率地講——我毫元冒犯之意——我的確有當地警察幫忙,他也一無所獲。他同樣聽到了關於通姦的謠言,但沒有證據,至於金幣……」他又聳聳肩,「那是另一個死結。」
我曾就此事向南希求證,讓她向她母親問起金幣收集之事,歐克斯夫人對此卻漠不關心,只是說哈利先生喜歡將那個小珠寶箱到處挪動,它很可能在他們曾居住過的多處住所之一。他們不僅在巴哈馬有房子,美國也有三處住宅,加拿大還有別墅,另外,在英國,他們也有棲身之所。歐克斯夫人不知道它在哪裡。
「你可以站在旁觀者的立場上,問問歐克斯夫人關於金幣的事。」我說,「她將出庭作證,對嗎?」
他點點頭,「我當然可以問問,但是她只會重複曾告訴南希的話——金幣並沒有丟,只是被放錯地方了,不管怎麼說,這不是一個有價值的信息。」
「但對一個當地人來說,它卻可能很有價值。」
他優雅地聳聳肩,「那麼那個當地人為什麼不從西苑拿走別的什麼東西?」
哈利的桌子裡有現金——到哪兒都很有用——還有許多金器和歐克斯夫人的珠寶盒。
「這些金幣並不多,對嗎?」
「是的,這樣大批的黃金,就像哈利先生的好色名聲一樣,是莫須有的,不為法庭所知。從另一方面講,假如阿德雷準備充分,我想我們這件案子會很棘手。」
「聽著,高德弗雷,你的任務就是把貝克揭穿。」
他挑挑眉,「他是一位目擊證人,內特,對於出庭作證,他是老油條了。」
「高德弗雷,他撒謊也是老油條了,而且有一段歷史,你有能力揭露他——沒有一個指紋『專家』會用那些伎倆。」
黑格斯歎了口氣,有點兒疲憊地笑了。他從椅背上拿起西服外套,迅速穿上。
「我妻子正等著我吃飯,就到這裡好嗎?孩子們一直在問關於你的事。」
我從沙發上站起來,「請便,我們交談時你已夠寬容的了。我要到迪克酒吧隨便吃一點兒。」
「在香格里拉過得怎麼樣?」
「好極了,你是知道的,我是個隨遇而安的人。」
「迪去哪兒了?」
「噢,她幾天前飛往墨西哥城了,要同她的老闆商量事情。」
他為我拉開通向外屋辦公室的門時,瞇起眼睛道:「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問一下……你什麼時候開始帶槍的?」
「我以為這件新外套能幫我蓋住它呢。」
「是這樣,掩飾得很好,你站在並不完善的法律地基上、——需要我給你弄一個臨時許可證嗎?」
我們穿過外屋辦公室。
「不,謝謝,我只求鑽個空子,那是我的一貫所為。如果我們申請批准,他們只會將我的槍繳走。」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當我們回到美國時,為什麼有人監視我?我不知道。蘭斯基捲入了此案,貝克和麥爾岑對證人大打出手,巫術、被戴綠帽子的丈夫們,還有金幣,好像是有人。……」
他打開門,「深謀遠慮?」
「深謀遠慮。」我說。
我們一起下樓到街上,黑格斯走在前面。
「至少他們不再跟蹤你了。」他露齒一笑,「你對他們開的玩笑很有用,對他們的跟蹤所進行的時松時緊的牽引也很有效——我可以想像我們的警察當局,還有他們的邁阿密顧問,已經接受了一番教訓。」
我們漫步在海濱大道帶有芬芳氣息的巴哈馬微風裡,既不熱,也不冷,十分愜意。
「高德弗雷,我不太確定。前幾天,我曾感到他們又跟蹤我了。」
「真的嗎?」
「真的。好幾次我都發現有一個傢伙,是個高個子的白人,技巧很高——要停車時總是機靈地轉到路的對面;步行時,總是消失在附近的商店或餐館裡,不再出現。但是每一次都是同一個該死的傢伙。」
「可能是個記者吧?你知道,他們在這兒等了好久,要寫些報道。」
「我不這樣認為,這個人是警察。」
黑格斯搖搖頭,「嗯,還有幾天就開庭了,這種情形很快就會結束的,困境終究會過去。」
他跟我點頭再見了,向他停放車輛的地方走去,我選擇了另一條路。迪克酒吧離這兒只有兩條街遠,走了一半路時,我再次發現了他——我的「影子」。
「又來了。」我心想,從一家商店的櫥窗上看到他反射的影像。他穿過海濱大道,始終與我保持一幢樓的距離,從街道另一側尾隨我。這不失為一個好點子,但是大多數商店都關門了,街上幾乎沒有行人,他的跟蹤很暴露。對於跟蹤者來說,他還不太夠格:個子高高,身材消瘦,身著深藍色夾克、黃色襯衣、棕色褲子,完全是一個衣冠楚楚的旅遊者形象。那張冷峻的、稍長的俊臉卻被過長的鼻子破壞了。他的顴骨很高,兩頰深陷,伏在額前的黑髮就像一個逗號,薄薄的嘴唇上叼著香煙。
我解開夾克衫,穿過街道,他一直朝前走,裝做沒看見我。我向他走去,當經過他身邊時,我一下來了個急轉身,用手槍頂住他的後腰。
「我們談談,好嗎?」我說。
「為什麼不好呢?」他用乏味的英式英語問道。
「到那邊的小巷裡去。」
「那裡很好。」他表示同意。
我將他帶至小巷,一個美國海員同一個女人手挽手走著,親密地相視而笑,那個女人可能就是某個皇家空軍飛行員的妻子。我的影子和他的影子疊在一起,我們安靜地走到小巷深處。沒有風,我能聞到他身上的香水味。
「轉過身來,」我說,「背靠到牆上。」
但他沒轉過身,而是突然打了一個旋兒,抓住我的手腕子,把我摔了出去,我的屁股著地,重重地摔到礫石地上,兩手空空地坐著。我抬頭看了看他,而他也正用一種奇怪的表情端詳著我,與剛才不同的是,我的槍已在他手裡了。
「讓我扶你起來。」他說。
「萬分感謝。」我說。
他把我的槍放到夾克外套的兜裡,伸手扶我,我猛地用頭撞了一下他的肚子,將他撞到牆上。
「或許我該自我介紹一下。」正當我扼住他的脖子,把他頂在牆上時,他呻吟著說。我向他肚子打了一拳,他的手卻抓住了我的手腕。「我是……皇家海軍情報局的人。」他說,「別再玩下去了,讓我們好好談一談——好嗎?」
我後退幾步,費力地喘了口氣,伸出手,說:「把槍還給我。」
他的笑容模糊而滄桑,雖然他和我差不多大,但他卻把我當做老人,或是脾氣暴躁的小孩,我猜想。
「當然了,黑勒先生。」他說著,小心翼翼地從口袋裡拿出手槍,握著槍管遞給我。
我把槍別到腋下,「愚弄我的感覺很不錯吧。」
「那是日本柔道,」他解釋說,抻了抻夾克衫,「那些血腥的日本人發明的。」
「你好像知道我的名字。」我說著,拍了拍褲子後面的灰塵,「你全部學會了,還是只學了幾招?」
他從金煙盒裡取出一根香煙,在手上掂了掂。
「弗雷明,」他說著,點燃香煙,他的臉被映得有些發紅,「我叫安-弗雷明。」
我們回到迪克酒吧休息。小舞台上,樂隊正狂熱地演奏著。一個高個子當地黃種女人穿著一件緊身的演出服,正在跳一種叫「地獄之門」的舞,那是一種在一根不斷升降的木棍下搖擺的絕技,那根棍則由兩個黑人握著。人群轟笑著,我認出很多個記者的面孔,他們正等著要報導這次審訊。
「身手真敏捷。」弗雷明說,吸著煙。
「她比我靈活多了,這個舞蹈到底是什麼含義呢?」
「等一會兒——給這個迷人的女孩兒買點喝的吧。」
一個美麗的黑髮白人女侍者向我們走來,她圍著花團緊簇的莎籠圍裙,頭上戴了一朵小花,大約二十五歲左右。她絲毫沒有受來來往往的人影響,立刻熱情地向弗雷明走來,雖然他什麼也沒做,不過是對她溫和地一笑。
「伯本酒,寶貝兒。」他說。
「朗姆酒。」我說。
她向弗雷明甜蜜地一笑,睫毛生動地忽閃著。他又向她微微一笑。
「黑勒先生,你或許已猜到,我想在拿騷多停留一段時間……或許,我們應該密切監視歐克斯案件的進展。」
「英國海軍情報局為什麼對有英國公民卷人的謀殺案感興趣?因為死者是個闊佬兒嗎?」
弗雷明在煙灰缸上熄滅香煙,立刻又從金煙盒裡取出另一根點燃。「嗯,嚴格說來,案件卷人者之一不算是英國公民,他被我們視為極重要的人物。現在他的處境很不妙,可以說很糟糕。」
現在我明白了。
「你指的是溫莎公爵,這位前任國王同情納粹,他對你的國家構成一個活生生的威脅,是嗎?」
弗雷明笑了,是冷笑,「完全相反——公爵是受人愛戴的,且具有全球範圍的號召力。我國政府所關心的是,他不會被壞人利用,他自己不會陷入窘境。」
「是的,很對!」
女招待給我們端來酒,她和弗雷明又互相交換了個笑容。她的笑很熱切,他的笑卻頗有保留。
「我想公爵更喜歡金融投機,他的年津貼很有限,尤其是在戰爭期間。」
「我要大聲抗議了。」
「公爵也憎惡強加到交換利率上的限制,這些規定是想讓英國在發動戰爭時有英磅可花。」
「我恐怕對你所說的都不太懂,更不用說搞明白宮同歐克斯謀殺案的關係了。」
「噢,但它的確同那有關。」弗雷明抿了一口酒,煙霧從他手指間裊裊升起,「你知道,幾年前,公爵同哈利-歐克斯先生就已成為合夥人。」
「那又如何?」
「另一些合夥人,包括哈羅德-克裡斯蒂,還有你可能已猜到的阿歷克斯-溫那-格林。」弗雷明挑起一隻眉毛說,「我認為公爵同溫那-格林的合作夥伴關係一直是皇室的心腹禍患之一。」
我聳聳肩,「拿騷有人說,溫那-格林被列人黑名單後,曾遭無業遊民搶劫。」
他無聲地笑了,而後說道:「讓我給你講一個關於闊佬兒溫那-格林的小故事吧。一九三九年九月,溫那-格林乘南十字號船由高森伯格到巴哈馬,靠近蘇格蘭北部海岸線時,很湊巧,看到一艘英國阿森尼五號艦艇遭到德國U型戰艦轟炸。出於強烈的人道主義,他救了幾百位船上的倖存者,然後打電話給羅斯福總統,讓他利用這個災難事件作為同德國談和的條件。我們這些在海軍情報局的工作人員怎麼都想不明白,為什麼南十字號船正好在那個時間行駛在那個大洋上的那個特定地點呢?」
「有趣的巧合。」
「接下來,更不可思議的巧合又發生了——在巴哈馬受訓的同盟軍飛行員駕機墮海時,南十字號正好也在附近,他搭救了幾個飛行員——他一直在監視他們訓練嗎?在到岸之前,他一直把他自己的公司——博福斯式高射炮軍工廠生產的各類彈藥武器都放在船上,他同時也在南十字號上裝有超大規格的油箱。這些裝備致使謠言四起,說他一直在為U型戰艦提供燃料。」
我的身子不由往前探了一下,「這同公爵夫婦到美國旅遊乘坐的船是同一艘嗎?」
「是的,溫那-格林將公爵夫人載到邁阿密港口去看牙醫。你知道溫莎公爵最喜歡的甜品是什麼嗎?南十字號船形的巨大冰糕!」
「很誘人。」
「不是嗎?但海軍情報局中仍有一些玩世不恭的人認為,阿歷克斯對我們的下一代有不良影響。」
樂隊仍瘋狂地敲著鼓,但我充耳不聞。
「那麼溫那-格林是在科那瓦卡或某個地方,對嗎?他對公爵會造成什麼危脅嗎?」
「黑勒先生,如果真有危脅,也就是我剛才提到的,公爵同克裡斯蒂及溫那-格林和哈利-歐克斯先生的合作夥伴關係,要知道,他們的合資公司就是一個開在墨西哥城班克州的銀行。」
我聳聳肩,又把身子靠到椅子上,「那又怎樣?你說的那個層次的人都有國際金融資助。」
弗雷明又拿出香煙點燃,吐著煙霧,詭秘地一笑,說:「黑勒先生,我一直對你以誠相待,但我所能解釋的事情畢竟有限。讓我想想看,是否能簡潔明瞭地解釋給你聽——戰爭期間,有些活動是被禁止的,比如一個參戰國的資金非法投資到中立地區的銀行中,而其目的純屬蓄意破壞。」
「噢?」
「公爵在班克州的生意很不走運——這是一個機密中的機密。我懷疑公爵並不知道海軍情報局已注意到這一點了,但我們已經知曉了,而且,現在你也知道了。」
「看在上帝的份上,為什麼是我?」
女招待又回來了,同弗雷明交換了一個微笑。
「問幾個問題介意嗎?只一會兒?」
「我有權力選擇嗎?」
他又呷了一口酒,「我九歲時,同我的家人在科恩沃的聖伊伍度假,當我正在沙灘邊尋找紫石英石時,我踩到一塊像小孩踢的足球那麼大的一塊紫水晶。」
我不知道紫水晶是什麼,但我知道那一定很昂貴,我本該覺得厭煩,但這個該死的傢伙是個很出色的故事大王。
「我馬上就知道我會很富有——我會吃到牛奶巧克力,再也不用回到小學校上課或者做什麼事了,我已找到了通向成功及幸福的捷徑。但就在我回家的路上,它開始融化,在手裡變成一塊糊糊。媽媽問我拿著什麼,我告訴她是紫水晶,它的價值是一盎司一千磅,我再也不用回去上學了。」
他停下來又呷了一口酒,接著講,「但結果證明,我的那塊紫水晶只是一塊腐爛的黃油,那是一艘物資船扔到海濱上的,我媽媽對此一目瞭然。」
「我也是。你這指的是什麼意思呢?」
「黑勒先生,我指的是,有時紫水晶會變成腐爛的黃油。」他又笑了,是自嘲的笑。他從鼻子中呼出一縷香煙,「溫那-格林現在可以說是你的主人了。」
「我從未見過他,只是看見過他的畫像。」
「但你同迷人的麥卡夫小姐相處得很好,難道不是嗎?」
「是的,她也對我幫助很大。」
「是嗎?我表示懷疑,你對她瞭解多少?」
他臉上永久不變的狂野的嘲笑神情讓我很討厭,我說:「她是公爵的一個好朋友的遺孀,她在上流社會和皇族中很有地位。你隨便怎麼說。」
他笑了,是露出牙齒的大笑,這讓他英俊的臉變得很難看,「迪安娜-麥卡夫就是過去在東倫敦黑人修道士居住區居住的瓊-戴安娜-希姆絲,嚴格地說屬於下層階級。」
我眨了眨眼,吞了一口唾沫,「那她怎麼可能嫁給一個貴族?」
他手裡拿著煙,肩膀使勁聳了聳,「戴維-溫莎為一個離過兩次婚的美國女人放棄了王位。可據說,他曾在一家香港妓院做過短暫的停留。」他熄滅香煙,打開金香煙盒,又取出一支。「黑勒先生,你已經見到迪安娜女士了,看的比我仔細多了,她漂亮又聰明。」
「我搞不懂你說的……」
他把新拿出的香煙點著了,耐心地說:「她是皇家國際馬戲團的一個低微的小職員,馬戲表演在倫敦的奧林匹亞每年都要舉行一次(直到被取消),那裡是溫莎杯運動會的故鄉。不管怎樣,那是件需要整年籌備的工作。希姆絲小姐在那裡一直做到副經理,這使她有機會同鎮裡的頭面人物接觸。」
「好吧。」我帶著攻擊的口氣說,「那麼她不是出身豪門。」
「我只是想,你應該對你接觸的人有所瞭解。」
我笑道:「你看上去不像是那種同女孩上床前到處打聽她家譜的傢伙。」
他點頭表示同意:「女人確實對鬆弛男性的緊張心情有好處,雖然英國女人對我吸引力不大,因為她們很少洗澡,也許迪安娜女士是個例外?」
「你對迪安娜的敵意究竟在哪裡?除了她沒勤洗澡來迎合你的口胃?」
他手裡揮舞著香煙,原本煙霧繚繞的空中留下一串軌跡,「噢,我沒有對她特別反感。但是有趣的是,你或許發現你那可愛的朋友是……溫那-格林的女推銷員……也是公爵的代理商。他們經常到墨西哥城的班克州去旅行,運載貨幣等東西。順便問一下,她現在不是在那兒嗎?」
我真想給那個洋洋得意的混蛋一個耳光,「即使那是真的,那又同哈利先生的謀殺案有什麼鬼關係!」
「並沒什麼直接聯繫,但我覺得不可理解的是,哈利先生過去曾多次在南美逗留,並常常正式地談到要從巴哈馬遷到墨西哥。」
「我仍看不出有什麼聯繫。」
他揮舞著香煙,在空中留下一個彎彎曲曲的「S」形軌跡,「或許沒有什麼聯繫,然而,我倒很想在迪安娜小姐做壞事時逮到她,能阻止公爵的行動而不讓他陷入窘境是一件很令人高興的事。」
「或者對皇室來說那是一件高興的事吧,那你為什麼監視我?」
「實際上,我沒監視你,我是對麥卡夫小姐感興趣。」
我走出大廳,「嗯,有一件事你是對的——迪是我的朋友,我不打算幫你捉她。」
他聳聳肩,吐著煙霧,「我不記得我讓你幫我這樣做。」
這一刻,樂隊的擊鼓聲震耳欲聾。
「那你為什麼告訴我這些事?」
「實際上是想通知你,你知道我已總結出,如果有人碰巧能揭開案子的謎底,黑勒先生——那個人很可能會是你。」
我看著他,他淺淺地一笑,向我舉杯,「常聯繫。」他說。我走出去之前回頭瞥了一眼,他正同女招待火熱地交談著,那個女招待看上去很激動。
這一切足以讓人懷疑,今晚誰被愚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