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友在做夢。
倘若不是夢,而是現實就好了。念高三的佐佐本夕裡子很溫柔地吻了一下床上酣睡的國友,穿著可愛的圍裙低喚:
「老公——早餐做好啦。」
很遺憾的,不可能有這種事。
不過,夢就夢好了。橫豎是夢,不如夢得更愉快些,又不會遭報應的。
「還早嘛。」
國友轉了個身,捉住夕裡子的手臂拉近自己身邊。
「再不起來可不行……已經……不行呀……」
夕裡子嘴裡這樣說,人卻順勢倒在國友的懷裡——「咖啡泡好啦。」
「替我保溫。」國友用力抱住夕裡子。
兩人忘了時間過去,在清晨懶的空氣中渾然忘我……
「喂,咖啡泡好啦。」
「替我保溫……」
「你說什麼?」
國友抬起臉來。
「啊,三崎兄。」
「你睡迷糊啦。一臉傻相。」
「不……已經很晚了?」
「夜從現在開始。」
國友的頂頭上司三崎刑警,當然非常熟悉佐佐本家三姊妹的事。
「昨晚我只睡一下子而已。」說完,國友打個大呵欠。
「疲倦吧?別人正放著連續假期例。」
「哪個國家有那種玩意兒?」國友說。「我去洗個臉。」
搜查課裡,還有半數以上的刑警留下,在這裡根本分不出是白天或晚上。
實際上,遇到大事件時,這裡不分晝夜都擠滿人,有時分不出是早晨或傍晚。
國友去盟洗室,不顧一切地用冷水洗臉,再用皺巴巴的手帕抹臉。
這種狀況,跟夕裡子出現的那個夢境相距甚遠。
他遲疑著該不該把濕了的手帕塞進口袋,結果還是攤開來「呼」地吹一遍,整整齊齊地折好放進口袋裡。假如有人問他有何不同,他也不知如何作答是好。
對啦。
夕裡子說她們三姊妹去溫泉度假,好像是搭今晚的長途巴士去。
已經出發了嗎?
國友知道她們是搭「十點二十分」的巴士起程的。他聽夕裡子說過。
然而,假如向人承認自己對戀人夕裡子的有關行動都記得很清楚的話,畢竟有點難為情。
看看表。將是巴士的出發時刻了。
「國友應該可以跟我們一起去的。」
提起那件事時,夕裡子說過這句話。
當然了,國友是何等巴望能夠這樣做,縱使不可能跟夕裡子同居一室也好。
大致上,那三姊妹經常捲入不可思議的危險事件。尤其是像現在這個時期她們的父親出國公幹期間,定會牽連進兇殺案之類不好的事件漩渦中。
也許國友本身也有責任,所謂「物以類聚」(有點不一樣?),三個都有喜歡插手危險事件的性格,造成事件也隨她們發生。
這次的溫泉旅行,希望什麼也不發生就好了。夕裡子是個勇敢機智的女孩一而且可愛!),但若發生殺人事件的話,自然伴隨著相應的危險。
她們的母親早逝,夕裡子雖是家中次女,卻等於一家之「母」,習慣了幾事不求人,親力親為。
不過嘛,只是三天的連續假期罷了,不可能在溫泉遇到體吧曰國友喃喃自語著:「喝杯咖啡好了。」然後回去搜查課。
開門進去時,見到大家聚集在房間角落蒙塵的電視機面前。
「在放映什麼有趣的節目?」國友喊。
「現在現場轉播中。」三崎刑弩靠在椅背上看著電視。
一部舊電視,電視色彩並不清楚,好像在映著一間便利店的樣子。
「那邊怎麼啦?」國友問。
「強盜挾持人質,在對峙狀態中。」
「那可不行。」國友皺眉。「有沒有帶刀之類?」
「不知是不是真貨,有。」
「危險哪。」國方邊著電視,邊往紙杯裡斟咖啡。
「現在是犯罪集團個個有錯的時代啦。連這種寒酸的便利店劫匪也帶傢伙在身。」三崎用苦澀的語調說。
「人質有幾個?」
「一個。好像是女大學生。」
「一個嗎?萬一歹徒豁出去時就可怕啦。」
「劫匪受包圍了,可能在緊要關頭開狙擊。」
「現場轉播嗎?已經發出很久了?」
「不,頂多三十分鐘左右。恰好電視台的採訪草為採訪別的事來到附近,因此獨家轉播,廣播員一個人在到處喧嚷著。」
「希望不會弄巧反拙,刺激歹徒就好了。」
「瞧!那個好像是當人質的女子哦。」其他看電視的刑警說。
攝影機在特寫明亮的便利店內部。畫面在搖晃,焦點模糊不准,卻有「生動感」。
「怎麼,人質不是在吃著什麼嗎?」
「好像是。」
「是不是餅乾?」
「不,大概是……薯片吧?」
著電視的刑警們開始「議論」。國友充耳不聞似地一直注視畫面。
「不會的……不可能是……」
「國友。」三崎好奇地說。「你在嘀咕什麼?」
「三崎兄。這是——哪一帶?」國友繼續盯著電視問。
「我是途中才看的,不太清楚。」
電視上,一名握住麥克風,像是記者的男子提高嗓門登場了。
「這裡是S車站西口長途巴士站附近的便利店P前面。距今約二十三分鐘之前,持男子攜著現金想逃的時候,被兩名正好經過的警員攔住去路,恰好在店內的一名女客被劫匪挾持當人質,如今還在僵持中。歹徒和人質都沒受傷,現在正吃著店內的糖果之類的樣子。外面已被數十名警員包圍,歹徒將會怎樣走出來,情形無法預測!」
「好大的聲音。」一名刑警說。「他以為聲音大可以把歹徒嚇得投降不成?」
國友咚地在就近的椅子坐下來。三崎嚇一跳。
「喂,怎麼啦?臉色不好哦。」
「S車站的長途巴士站……沒錯了。」
「什麼事?」
「三崎兄——人質是——佐佐本綾子啊!」
「你說什麼?」三崎瞪大眼。「真的?」
「總之——我可以去現場看看嗎?」
「當然。待會跟我聯絡。」
「對不起,那我——」
「唔,希望不是就好了。」
三崎目送國方急急出去的背影,搖搖頭喃語:「跟那三姊妹交往之後,一定頭也禿得快生。」
另一方面,在那間咖啡室裡,看不到電視的現場轉播。
雖然有電視,但在播著歌唱節目。
「綾子姐姐好遲呀。」珠美說。「會不會迷路了?」
「怎麼可能,只轉一個彎而已。」夕裡子說。「久美,吃飽了嗎?」
三宅久美把份量不少的意粉擺平了。
「嗯,謝謝請客。」
久美咕嚕嚕地喝完水才說。
「好會吃嘛。」珠美瞪眼。「幸好這間店便宜。」
「珠美。」夕裡子瞪她一眼。「更重要的是想想看,萬一上不到明天的巴士怎麼辦。」
「大姐應該負起責任,不是嗎?」
「那樣勉強她,不是很可憐嗎?」
「二姐呀,你太寵綾子姐姐啦。」
「因為姐姐如此天真無邪呀。」夕裡子笑說。「不過,真的好遲啊。」
「所以呀,我從剛才起就說了嘛。」
「你去看著好了。」
「給多少?」珠美在夕裡子沒說什麼之前站起來。「是啦是啦,開玩笑的。」
「嘩,外邊好精彩。」像是熟客的人進來,對女侍應說。「來了幾十部巡邏車哦。」
「發生什麼事?」
「你不曉得?電視——咦,在看什麼?快轉合呀!現場轉播哦。就在那邊不遠的便利店。」
「啼?」
「匪徒搶劫呀,錢拿到了,但跑不掉。」
「那怎麼辦?」
「困在店內呀。」
「精彩!那麼,機關在兵兵兵兵地掃著羅?」
女侍應彷彿準備「棄職」似地脫下圍裙。
「不,不能出手。歹徒捉住人質喲。」
「人質?」
「嗯。好像是個女大學生,在裡而被捉住了。歹徒有哦。而且用指住人質,警方也不敢貿貿然出手。」
「嘩!那……人質有沒有被綁住?」
「那個就不知道。歹徒被逼到走投無路啦,不會輕易放過人質的,一日一豁出去了,想到反正死路一條,一定會殺掉人質的。」
「好可怕。」女侍應的眼睛閃閃發亮。「哎,長得可不可愛?」
「你說劫匪?」
「傻瓜,我說人質呀。」
「怎麼樣說呢?不過,歹徒是中年男子嘛,又是年輕女子做人質。在受捕前,搞不好把女的推倒在地上……什麼?」
男人說得興頭大超時,發現站在桌旁的夕裡子。「新來的?」
「試試看自己做做人質吧!」夕裡子大怒。「竟然覺得有趣,真遲鈍夕裡子拿起水杯,從那男的頭頂澆下去。
「姐姐。」珠美捉住冒火的夕裡子的手臂。「冷靜些。」
「嗯……我知道。」
夕裡子狠狠瞪住濕淋淋地啞然的男子。
「走吧!」她拍拍珠美的肩膀。「你付錢,我先過去看看。」
「知道。」
夕裡子飛奔而出。珠美把錢擺在發票上,對男人拋下一句:「禍從口出:」
說完,她也追在姐姐後面去了。
「怎會這樣!」那男的說。
※ ※ ※
綾子坐在地上,屁股有點痛。她本來想站起來,但男的說「你站起來的話,他們可能搞錯是我而開打你哦。」
於是劫匪叫她坐在地上。
「沒想到會弄得如此騷動……」
男的手裡拿,但口沒對準綾子。
「請問……」綾子略有顧忌地說。「可以請教一件事麼?」
「什麼事?」
「你的尊姓大名,可以讓我知道麼?」
男的有點意外的樣子。
「——嗯。我叫三宅克已。」
「失敬。我是佐佐本綾子。」
成為人質,還有閒情自我介紹的人並不大多吧。
「你很有趣。」三宅笑了。「事情演變成這樣,對不起。」
「形勢所趨嘛。」綾子說。「三宅先生,是嗎?」
「是啊。」
綾子側一側頭。三宅。
好像在哪兒聽過的性,就是想不起來。
「噢——三宅先生。」
「不要向我講道理。」
兩人在便利店的架子後面坐下來。從外邊看不見這個位置,但是從防盜的鏡子可以很清楚地看見店的入口處。
「我主要的工作是闖空宅,做劫匪——但帶著這個傢伙做案,卻是第一次。不過。我需要一筆錢,考慮到最後才決定這樣做的。事到如今:我不會後悔,更不會流眼淚給人看。」
「我不是講這個……」
「確實,這個樣子不能出去外面。不過,總不能這麼簡單就放棄,然後束手就擒的。有人在等我,無論如何,我都必須設法離開這裡的。」三宅緩緩歎息。「為此,也許會使你產生不愉快的回憶……請原諒。」
男人點頭施禮。
「那個……雖然不太開心,也是沒法子的事。不過……」
「什麼呢?」
「噢……你的拉……」綾子紅著臉說「拉?」
「褲子前面沒拉好拉。」綾子垂著眼睛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