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了嗎?」那男人提醒地說。「可別讓人思疑哦。」
「好嚕囌。」手搭住駕駛盤的年輕男人露出似乎很厭煩的樣子。「你這樣更加讓人思疑啦。」
「怎有這種事?」站在車外的男人有點受傷害的樣子。「這是彫蟲小技。以前的我做更大樁的——」
「叫女的在酒店等,然後收拾好,對不對?我聽了十次啦。」
「是嗎?不過,不是「酒店」,是「旅館」。」
「有什麼關係?可別忘了拿錢就是了。」
「那還用說。」男人有點光火了。「那我走啦。好好看住周圍哦。」
「知道啦,知道啦。」
三宅克己邊走邊覺心往下沉,因他知道那年輕人在取笑自己。
小伙子的名字叫什麼來著?
最近很快就忘了別人的名字。已經不年輕啦。
實際上,他猶豫不決也沒奈何,三宅想,自己太緊張了。
很久沒有「做案」了。已經十年——不,十二三年了。
狙擊對像變了,做法也變了。怎麼說,這再也不是半夜摸黑偷偷潛入對方家裡的時代了,現在的城市人是不睡覺的。
城市本身從來不曾安靜過,隨時有人醒著。對從事小偷業的人來說,這個世界愈來愈難住了。
三宅曉得,以規模來說,今晚的工作很「小型」。雖是市中心,但是便利店的收銀台不可能有一大筆錢。
此外,他之所以如此緊張,除了是很久沒做這工作外,就是他必須在「燈光下」
動手。
三宅是「闖空宅」專家,在這一行是高手。白天閒空宅的事也試過,但三宅通常是夜晚愉裡出外旅行不在家的空房子。
他不習慣在明亮的地方做案。
「振作些。我是老經驗。我想我是——沒啥大不了,沉著下來……」
目標中的便利店,晚上看起來也亮得眩目。由於還不到深夜,客人相當多。
必須速戰速決。然後搶著現金上那傢伙的事——他叫什麼名字?還想不起來。
站在便利店的入口,禁不住用手去開門。咯嚇一聲,自動門自動打開了。 ——
久美,抱歉。
三宅走進美觀的便利店,反射地想起久美的事。
那孩子很堅強。因她拿著地址的紙條,找到的人會把她帶給派出所的巡警吧!
其後附近的人會想辦法安置她。
久美……爸爸會盡快回來的。無論如何,爸爸現在需要錢。
錢……對了,那小伙子叫金井。
三宅一邊眺望架子的物品,一邊窺望收銀台的情形。
其實他想一個人做的,跟不熱悉的傢伙拍檔不是好事。可是——三宅無論如何需要金井。
三毛不會開車。
像開玩笑,卻是真的。三宅四十九歲了。這個年代的人,擁有駕駛執照的還不普遍。
何況三宅從年輕時開始「闖空牢」(說法也怪怪的),他沒時間上駕駛學院拿執拜此所賜,他現在很不「自由」。做案後快速逃跑是當「劫匪」的首要條件,因此他需要車子。他之所以跟金井合作,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時機——這個情形講究的是時機。
三宅悄悄望一眼收銀處。依然有三四個顧客在排隊。
畜牲!快點!
他準備等顧客從收銀台前面消失時條然接近,露出大衣底下的手。把大鈔鈔票就夠——猛抓著塞進口袋,然後迅速跑去外面。
順利的話一分鐘——不,不到三一十秒吧。對。鎮定地幹一場,很簡單的事。
大衣口袋很重,因為有的關係。那當然是真東西。
幾經辛苦才到手的,問題是只有兩發子彈……不會發展到不開不行的地步吧。
三宅在冒汗。用是第一次,而且,這樣當「正式的劫匪」也是第一次。簡單的偷竊倒是做過。
三宅不想承認的是,他很緊張並怯場。
「噢……對不起……」女人的聲音。
三宅沒想過是對自己說的,不停地愉望收銀處,隊伍仍然沒有中斷的樣子,使他心煩氣躁之至。
「噢……」有人再喊一次,他終於察覺了。 ——
是誰?
回頭一著,見是一個頂多二十歲左右的年輕少女站在那裡,不由詫異。有什麼事呢?
「什麼?」三宅發出極不愉快的聲音。
「對不起——」少女怯長地說。「我想拿那個架子的東西。靠右或靠左一點的地方——可以請你移動一下嗎?」
「懊——失禮。」
由於從這個位置看收銀處最清楚,他一直站在同一個架子前面。
三宅紅著臉,慌忙返到一邊。
「對不起,謝謝。」
出奇地有禮貌的女孩,三宅想。現在的年輕人根本不懂得尊敬長輩,這女孩倒是頂有禮貌的。
「有啦。好極了!」女孩好像找到了要找的東西,脫口而出。「懊,抱歉。請回到原位。」
三宅半楞住,不由笑起來。有點不對勁約有趣女孩。
「不,我不一定非要站在這裡不可。」三宅說。「你只要這個?」
「嗯。旅行用的洗衣粉——我忘了帶,幸好這兒有。這種店開到那麼晚,很方便哪。」
「是的。」
「你是不是不舒服?」
二字嚇一跳:「為何這樣問?」
「從剛才起——你一直在冒汗,而且臉色蒼白。會不會發燒了?好像在伸舌呼吸,口乾舌燥的……」
她搞錯是狗了。
可是,三宅聽了苦笑不已。旁人看起來這麼緊張的話,表示相當嚴重了。
「謝謝。我沒什麼,只是跑著來的關係。」三宅說。
「那就好。」那女孩微笑。「是我多管閒事,對不起,妹妹們時常說我的。」
「不不不,多謝關心才真。」
「失禮啦。」女孩特意鞠個躬而去。
三宅彷彿解除了緊張,心情輕鬆起來。正當神經過敏之際,突然進來波長不對的訊號,反而得著痊癒的感覺。
三宅眺望那女孩在收銀台付錢的情形。沒有其他顧客在付錢。
店裡還有大約三名顧客,好像還沒那麼快付錢的樣子。
好。那女孩一離開就動手吧!
三宅的手伸入大衣口袋,握緊手。從剛才起又捏又鬆手的關係,柄被汗水弄得溫濕了。
「謝謝。」
負責收銀的好像是個大學生般的男孩,說完謝謝就按著打個呵欠。
那女孩邊把找回的錢放回錢包邊走向自動門——「危險哪。」三宅喃語。
那道自動門需要隔一個呼吸的時間才打開。因為女孩邊走邊放錢在錢包的緣故——瞪一聲撞在厚玻璃上。
「嘩——對不起。」她揚聲喊。
女孩彷彿對誰道歉似地說完,趕緊從終於打開的門跑出去了。
哎哎喲,三宅苦笑著搖頭。一個「失魂魚」女孩。可是,卻有令人恨不來的善良懊,沒時間悠閒了。動手吧!
三宅毫不遲疑。決定了就快干,那是成功的訣竅。
他迅速走到收銀台前面。
「歡迎光臨。」
愛眠的男孩一隻手搭在收銀機上,見三宅什麼也沒拿在手上,於是問:「什麼事」?
「安靜。」三宅低聲說。「別作聲。真東西哦。」
他把手緊貼住身體擺起架勢,身子擋住其他顧客,使他們看不見。
「錢拿出來,只要鈔票。有的全拿出來,別出蠱惑哦。」
對方呆了好一陣子。真有這種事嗎?心是這麼想,但看對方的臉就知道是來真的。
「動作快點!」
「是……」
還以為是電視拍外景什麼的,男孩飛快地瞄一瞄外面。終於知道不是開玩笑,立刻蒼白著臉打開收銀機。
「從大鈔開始——對。不少嘛。」
三宅出乎意外地鎮定。這樣輕鬆得很。
一萬元鈔票,五千元鈔票。三宅抓起鈔票往大衣口袋裡塞。
千元鈔也拿了?照收不誤。
「就這麼多?好,離開桌台!」
行啦!簡單得難以置信。
可是——畢竟有點緊張兮兮的。
三宅往自動門快步走過去。當他想用身體推門——卻發現是自動門時,已經遲了。
額頭結結實實地撞在玻璃門上。發出「膨」一聲巨響,玻璃板受到度動,但卻沒破,相反約三字感到強烈的痛楚而眼睛昏花。
他禁不住跟艙後退。眼前「金星亂冒」的經驗,乃是第一次。
門咯坡一聲打開。畜牲,這個鈍門!
開始崩便下來他無法馬上邁步。一陣跟槍,他碰向一個架子,堆亂的果汁罐發出咯咯聲巨響幾名顧客下意識地回過頭來。
必須趕緊溜掉才行!
三宅好不容易站穩,準備從打開的門出去時,有人進來了,跟三宅碰個正著。
「哎呀!」
兩人跟嗆著正面相撞。腳步不穩的三宅險些栽倒之當兒,踩到一個滾下的果汁罐。
也不清楚是怎麼搞的,總之三宅和相撞的對手一同栽倒在罐子滾跌滿地的地上。
收銀台的男孩高聲大喊:「強盜啊!那人是劫匪呀!」
吵死人!安靜!
三宅掙扎著站起來。
「跑呀!強盜哇!」
男孩一邊大聲嚷叫,一邊從店裡衝出去。奇妙的是,他沒忘記先把身上的圍裙脫下來。
「讓開!」
三宅拿的右手從口袋伸出來,把壓在自己身上的女人推開。
「是你!」
她是剛才來買洗衣粉的女孩。
「啊,對不起。」女孩坐起來。「我看了收據,發現找錯數,所以……」
其他顧客嘩然從店裡跑出去了。
「總之,你讓開!」
「對不起。」女孩站起來。「——你在幹什麼?」
她終於留意到三宅手裡的手。
「我是劫匪!」三宅爬起來。「畜牲!本來順順利利的。」
總之逃為上著,刻不容緩!
自動門關起來了。可是並不影響他著到外面,正有兩名他最不想見的人跑過兩名穿制服的警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