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公主 第十三章 把母皇轟下台
    一場「神龍革命」,武則天的心腹和情人張昌宗、張易之被殺,女皇宣告退位。而那張以聖神皇帝武則天名義發佈的「傳位詔」,卻是她的愛女太平公主指示上官婉兒擬定的。

    張昌宗。張易之垂頭喪氣,焦頭爛額地坐在奉宸府的府衙裡,連連碰壁之後,不知下一步該怎麼走了。

    「總不能束手就擒,坐以待斃呀!」張昌宗拿不出辦法,只有歎氣。

    「俗話說,大丈夫能屈能伸。」張易之有主見,他說道,「聖上既然讓位於你有難處,立武三思又遭群臣反對;而議立廬陵王李顯為太子的呼聲又很高,我們不如隨大流,也勸皇上立廬陵王,這樣我們將來兔受禍害,可保富貴,這是第一;第二,你去宋-府上謝罪,求得他的諒解;這第三,去把太平公主那根線接上,雖然以前對她有所得罪,但女人的心究竟要軟得多,對她敘敘舊情,也許可以盡釋前嫌,舊夢重圓哩。」

    張昌宗也覺得只有這樣。

    第一件事是大事,但辦得很順利,張昌宗幾次枕頭風一吹,武則天下決心把廬陵王李顯召回,立他為太子,原太子李旦改封為相王。從此,皇嗣之爭告一段落。

    第二件,第三件事是小事,辦起來卻棘手。張昌宗帶了厚禮去宋-府上賠罪,人家閉門謝客;去公主府敘舊情,女主人倒是見著了,但諷刺挖苦一番後,被一陣「送客」聲攆了出來。

    恰在兄弟二人心意煩亂。束手無策時,宗雲懷揣那張偷來的「帖子」興致勃勃地來求見頂頭上司,他要用這個東西向張氏兄弟表忠心,讓他們再傳授幾手,好去討太平公主的歡心。

    他剛跨進門檻,一看張氏兄弟臉色,就覺得今天來的不是時候,但已經來了,又不便退出去。

    「宗雲,你急急匆匆地,有什麼事?」張昌宗板著面孔問。

    「我,我有一件東西呈給二位大人。」既然來了,就硬著頭皮回答,並把懷裡揣的那張帖子取出來,雙手呈上。

    張易之接過來看了,馬上遞給張昌宗。立刻,兩個人的臉色都變了。

    張易之顯得更沉得住氣,他問道:

    「你這帖子是從哪兒來的?」

    宗雲當然不敢說從太平公主府裡偷出來的,便說:

    「我來奉宸府的路上抬得的。」

    「是哪條路上?」

    「是東大街……」宗雲一想昨晚住在太平公主府,路經東大衙。但從自己家出來應該經過的是西大街,就改口說:「不對,是西大街……」

    「到底是哪條街?」張昌宗聽得心煩,追問道。因為他長相像自己,還到皇上那裡去邀寵,張昌宗對他有些反感。說話的語氣當然不會很客氣。

    「東,西,西大街……」見張昌宗聲嚴厲色,宗雲嚇得語無倫次。

    張昌宗今天心情本不好,又見到那帖子,更是火上加油,看宗雲說話吞吞吐吐,前後矛盾,便氣不打一處來,上前一步,揪住他的衣領,叭叭左右開弓,響響地打了兩記耳光,而後用力推出門去,還罵道:「滾!哪裡拾來的帖子,謠言惑眾。念你平日無大錯,否則送衙門治罪!」

    宗雲本想拿了帖子來討好,不想馬屁拍在馬蹄上,反被踢了一腳,心中很是氣惱。他在奉宸府時間也不短了,對張氏兄弟的劣跡瞭如指掌,今日見他兄弟神色驚惶,情緒反常,必定遇上什麼不稱心的事情。他忍住痛,揉了揉挨打的臉,按住怒火。難道我被你白打了?此仇不報非君子!

    「你發瘋了嗎?你嫌我們得罪的人還少了嗎?」宗雲剛出門,張易之便對張昌宗責怪起來。

    「心裡正煩著哩,偏偏他又拿拾來的破紙氣人。」

    「你不要小看那破紙,說不定正預示著我們的災難。這一向,太平公主、武三思、張柬之、李多祚等等,活動頻繁,看來都是針對我們的。你還在那裡做夢!」

    「可是我們有皇上哩!」

    「要是皇上駕崩了呢?」

    「她答應要給我們安排好的。」

    「答應了也是白紙一張。」

    「你這麼說來,只有死路一條囉!」

    「活路有,那只有先下手為強。告訴你,我早已與左羽林將軍武攸宜取得聯絡,伺機行動。先殺了太子李顯,然後逼女皇讓位,由你繼承,建立一個張姓新朝……」

    「沒想到兄長計劃如此周密,這樣看來是穩操勝券了。」

    「只要抓住時機,成功自然有望。你現在快去迎仙宮,陪伴皇上,察看動靜,穩住她,我出去一趟,待武攸宜領兵到來,立即起事。」

    聽了兄長張易之的安排,張昌宗心裡一下就踏實了,他又有了御座就在眼前,挪挪屁股就可以坐上去的感覺。

    往日,太平公主出門總是一個人,帶上兩三個隨從,輕車簡從,行動方便;可今天,帶上薛崇簡、武崇行兩個兒子,薛美、武麗兩個女兒,再加上隨從,浩浩蕩蕩一大幫。

    往日,太平公主出門,不論坐車、乘轎,還是騎馬,總是慢慢悠悠,不慌不忙,一路瀟灑流連,東瞧西望;可今天,她上車以後,不停地叫快。急促的馬蹄聲把洛陽寧靜的清晨踏得粉碎。

    一行人在御史中丞宋-的府第門口停下。

    剛剛起床的宋-聽說太平公主來訪,忙命大開中門,親自出門迎接。

    太平公主帶了薛崇簡進了中堂,坐定後說道。

    「一大早登門,攪了大人清夢,甚是不恭,只因事情緊急,尚請鑒諒。」

    宋-因上次沒有聽太平公主勸告,失去懲處張昌宗的良機,很是抱愧;又因她策劃張道濟倒戈,救了懷素等人性命,開始對她有了幾分敬重,便一改往日的孤傲,十分熱情地說:

    「公主殿下駕臨敝府,未能遠迎,甚是失禮,尚請公主恕罪。不知今日有何見教?」他見公主欲言又止,立刻屏退左右。

    「宋大人,我今日登門,特送上一張帖子,請大人一觀。」太平公主說罷,從袖子裡取出一張紙,交給宋。

    宋-看了,也不知太平公主是何用意,便說:

    「這些帖子也不知何人所為。想那張氏兄弟,作惡多端,天人共憤,人人得而誅之,只是滿街上貼這種傳單,蠱惑人心,製造事端,也是犯法的事。待下官查問明白,按律治罪。」

    太平公主聽著聽著,便忍不住說道:

    「宋大人,人人都知道您老一生謹慎,按部就班,可是現在是什麼時候?雖說太子已復位,但並不受信任。母皇年事已高,張氏兄弟整日陪伴左右,蒙蔽聖聰,干了許多倒行逆施的勾當,引起天下共憤,故有這類『殺二張,清君側』的帖子出現。依我所見,與其讓這些群龍無首的烏合之眾在下面胡鬧,惹是生非,擾亂社稷,不如由朝廷大臣請出太子,帶羽林軍入宮,當著皇上的面,列出二張罪行,就此誅殺,除去禍害,豈不簡單,也免得驚動百姓,擾亂民心……」

    宋-聽了不覺大吃一驚,心想這太平公主確非平庸之輩,竟與我們不謀而合。不過,對她的話,尚不能輕易相信,便做出驚慌的樣子,又從袖子裡取出手絹擦擦額頭,這才說:

    「此事實在突然,待卑職細細思量。」

    太平公主急了,說。

    「等你思量好了,你的人頭早沒了。當初就是推三阻四,放了張昌宗,結果貽害至今。你還不吸取教訓?」

    「下官不是膽小,這辦事總得依理依法。」

    太平公主聽了,幾乎笑出聲來,說道:

    「你知道嗎?二張正在奉宸府裡秘密策劃起事,如果成了氣候,第一個殺的就是你。到那時,容得你去跟他們講理講法?」

    宋-聽了,似乎有些開竅,說道:

    「公主所言極是,街頭傳聞二張欲造反,如果有其事,謀反乃第一大罪,按律當斬……」

    太平公主聽得不耐煩了,就說:

    「宋大人,今日事情緊急,容不得你依什麼法,按什麼律了。你覺得我說得對,你就聽;覺得不對,你就不聽;甚至你還可以去奉宸府二張那裡告我一狀,待他們成功後可以討個封賞……」

    宋-聽罷,又氣又急,忙申辯道:

    「公主殿下,你把宋-看成什麼人了?前不久張昌宗帶了禮物登門謝罪,我讓他吃了閉門羹。我會跟那種小人坑瀣一氣嗎?」

    「好了,宋大人,我也不多說了,反正為了江山社稷,為了黎民百姓,也為了你宋大人的全家性命,本公主也算盡到一份心了。你好自為之吧!告辭了。」

    太平公主說罷,大步走出客廳。宋-忙上前躬身挽留,說道:

    「請公主留步,聽下官說完一句話:宋-為朝廷基業,為社稷安全,當萬死不辭。」

    太平公主聽了回過頭來,指著身後的兒子說:

    「既如此,有什麼事,由犬子薛崇簡與你們通消息。」

    說完快步出了大門,上車走了。

    「公主殿下及公子慢走。」

    宋-叫人家慢走,自己卻急忙吩咐備轎,連早飯也沒吃,就趕往宰相張柬之府上去了。

    太平公主等一行來到第二站:武三思的梁王府。

    自從武則天重新立廬陵工李顯為太子後,武三思慢慢從皇帝夢中甦醒過來,他感到李唐江山實難動搖,何必去冒那個險,不如安安心心當他的粱王。然而他老安不下心來,朝廷上下不時傳來張氏謀篡的謠言。他比較了一下,太子李顯是個平庸無能的人,如果女皇駕崩後他繼位,自己高官厚祿不會受影響;如果張氏兄弟謀位得逞,自己的命運就不堪設想了。這幾天,外面謠言紛紛,說二張謀反。又聽說皇上病重,身邊只有二張侍候,要是趁她臨危昏迷之際,立下個傳位於張昌宗的詔書,這不就麻煩了……

    武三思正憂慮間,忽聞太平公主來訪,好像久旱逢甘露,忙走出大門外接住。見跟公主來的還有她的兒女,也慇勤相邀。但太平公主說事急,就讓他們在門外等候片刻,只帶武崇行進府。

    因是老交情,兔了許多客套。太平公主直接進入內客廳,剛坐下,茶都不及喝,便把二張的動靜及朝廷上下對皇上病危的諸多反映對武三思作了分析,要他去與太子李顯、丞相張柬之、羽林將軍李多祚等文武大臣處取得聯絡,一定要搶在二張前動手。她說:

    「張昌宗乃無能之輩,不足為慮。只有那個張易之,雖說不上足智多謀,都也算詭計多端。他們日夜守候在母皇身邊,見女皇病危,一旦駕崩,就失去靠山,便會狗急跳牆作垂死掙扎。如果僅僅二張,也不足慮,可慮的是他們在朝中多年,也有一些勢力,要是與軍中什麼人們掛上了,結成死黨,那就危險了。上有皇上遺詔,下有死黨相助,江山社稷就會落入他們手中……」

    太平公主一席話,說得武三思不住點頭,忙說:

    「公主殿下英明高見,我武三思願聽公主驅使。」

    「好,事不宜遲,你就抓緊去辦,有什麼事,我會派武崇行與你通消息。」說了,指著身後的英俊少年道:「你記住,這與武表叔的聯繫就交給你了。」

    「是,母親放心。」武崇行站得畢挺地說。

    張柬之原是荊州長史,是個很有才幹的人。當初,武則天要狄仁傑推薦一個宰相,狄仁傑便把他推了出來,武則天立即調任他為洛陽司馬。過一段時間,武則天又要狄仁傑推宰相,狄仁傑說,我不是已推薦了張柬之嗎?武則天說已任命他為洛陽司馬了。狄仁傑說道:「我舉薦他是當宰相的,不是當司馬的。」武則天立刻委任他為宰相。

    武則天對狄仁傑言聽計從,凡他推薦的人,她都重用,如宋-、姚崇、崔玄諱、敬暉等等。

    武則天很會用人,她重用狄仁傑,狄仁傑裡裡外外替她分憂,為鞏固她的統治起了不可估量的作用;但可歎的是她還不夠瞭解人,那狄仁傑是個深藏不露的人物,但說他「深藏不露」也似乎不恰當,因為武承嗣、來俊臣誣他謀反時,他就供認不諱:「大周革命,萬物一新,我為唐室舊臣,謀反是實。」這本是一句可以從正反兩方面理解的話,所以把精明的武則天都哄過去了。

    狄仁傑早武則天幾年去世,在狄仁傑的靈堂上,武則天痛哭流涕地說:

    「我的朝堂空了,我的朝堂空了。我失去了一位多麼忠誠的大臣啊!」

    但她並不知道,就在兩個時辰前,狄仁傑彌留之際,握著張柬之的手說了許多話,因為左右的人都迴避了,沒人聽見只有一個送藥的小丫環聽到最後一句:「一切,都拜託你了!」說罷就閉上眼睛,再也沒睜開。

    張柬之正在按狄仁傑的臨終囑托,一步步地去做。

    他團結了一批志同道合在朝中握有實權的大臣,目標是:滅周興唐。

    這一向,他們之間的聯繫更緊密了,因為從各個方面得到的消息都說明,皇上確有讓位給張昌宗再廢太子的意圖。皇上整日與張氏兄弟鬼混,要利用人生最後的時間盡情歡樂。一老二少間的桃色新聞傳遍朝廷上上下下,叫人啼笑皆非。因為迷戀在聲色之中,一連幾個月不與群臣見面,連當宰相的都難見到她一面。這中間到底有些什麼文章?為試探虛實,張柬之與幾個大臣聯名上了個奏折,上面寫道:

    「聞陛下龍體欠安,已數月矣。臣等欲進宮請安,並奏事,卻不得入。然聞有異姓者在身邊侍候。臣等以為,陛下因病需靜養,有皇太子和相王服侍湯藥已足夠矣。宮禁事重,以不讓異姓者隨意出入為好。」

    滿以為寫了這樣的奏折會得到召見,好去禁宮看個究竟。但皇上只讓太監傳了個口信:「謝謝卿等的好意。」就算完了。

    張柬之越想越覺得不妙,與幾個心腹商量好了辦法,只要時機一到便立即行動。

    一早聞說御史中丞宋-來訪,張柬之立即起身迎入內室。

    二人是歃血盟誓的生死相交,沒有多餘的客套。宋-見面就說:

    「今天一清早,太平公主來訪,交給我這張帖子,還坐了一會才走。來,你先看看這帖子。」

    張柬之看罷帖子,又聽他講了太平公主對他說的那番話,張柬之說了:

    「皇上已八十有一,又疾病纏身,二張自覺末日來臨,若騙得皇上詔書,再得到野心之徒的簇擁,那就危險了。太平公主雖然有繼大統的野心,但她審時度勢,不敢輕易動作,即使她有意挑起事端,讓我們與二張相鬥,她只會助我等成功。她究竟是李家的血脈,是太子的親妹妹;如果去助二張,於她何益?難道張昌宗還會立她為後?何況她已與張氏兄弟恩絕情斷。她是個精明人,不可能去幫助那兩個聲名狼藉的『夫人』的。再說,從她這一向表現看,在許多方面與我們是一致的。」

    宋-贊同張柬之的分析,他又問道:

    「還有那武三思,他與太平公主關係非同一般,張兄以為如何對待?」

    「武三思本意是想當太子,曾與太平公主爭風,但另立太子後,他便採取退守觀望態度。但在反對二張上,又與太平公主利害一致,故關係重又密切。他既反二張,就與我們滅周興唐的目標一致,故目前對他不宜排斥。」

    宋-聽了說:「你如此這般一說,我也看出頭緒來了。只是我想,二張再凶,若單單依恃皇上庇蔭,沒有其他同謀,也成不了氣候。這同謀者……」

    兩人扳著指頭數出宋之問、宋之遜……都是興不起大浪的文人,「那還有誰呢?」

    兩人正在根據情報分析排隊時,門上匆匆來報:

    「有人求見宋大人,有急事稟告。」

    宋-說:「快叫他進來!」

    太平公主出了武三思的梁王府,帶領兒女進宮去給母皇請安,一行車馬進了禁城後,她突然想到該先到皇宮邊的奉宸府去看看,然後再入宮。主意打定後,便令車伕轉彎拐進奉宸府。

    下得車來,太平公主在兒女攙扶、隨從簇擁中進了奉宸府。

    大概因為好幾個月女皇害病沒有駕臨,府內有些冷清,除了門房兩個看門老頭跪接公主外,進了內院,只有少數幾個供奉相迎。當日熱鬧嬉戲,笙歌齊天的景象,已無處可尋。連張易之、張昌宗兩個奉宸令一個也不見,問哪兒去了,說是剛才還在,大概是侍駕去了。因為未見到宗雲,太平公主感到奇怪,但不便問。

    一行人在客廳略事休息後,便從後門去迎仙宮。

    迎仙宮是武則天晚年常往的地方,與奉宸府一牆之隔。為了來住方便,專辟了一道門。太平公主一行緩緩而行。這時,已是初春天氣,冰化雪消,大地復甦。道路兩旁一排排柳樹吐出了嫩芽,常青的松柏,在春風裡搖搖晃晃,一叢叢低矮的。經過修剪的灌木,星羅棋布地擺了滿園。幾隻仙鶴見有生人,長伸著頸子哇哇亂叫。太平公主無心看這些景致,她關心的是二張今天的行蹤。

    正走間,前邊樹叢中有人影一晃,薛崇簡眼尖,跑上前去一看,原來是供奉宗雲,他說有要事要見公主。

    太平公主感到奇怪,昨天還瀟瀟灑灑英姿勃勃的宗雲,今天怎麼變得萎萎縮縮神情恍惚了?問他何事,他從懷中取出一紙,迅速交給太平公主,只說了一句:「看了便知。」就穿過路邊樹叢,不見了。

    太平公主越發感到奇怪,忙展開紙一看,上面只寫了三個字:武攸宜。

    武攸宜乃太平公主丈夫武攸暨的隔房兄弟,現為左羽林大將軍,手中握有兵權。

    一看這三個字,太平公主一切都明白了;再看那宗雲躲躲閃閃緊緊張張的行動,知道事情的緊迫和嚴重。她把薛崇簡、武崇行兄弟叫到身邊,低聲交待幾句後,要他們分頭去宋-和武三思府上,當面把消息告訴他們,還一再叮嚀道:

    「記住,無論如何要見到他們,當面說。越快越好!」

    兄弟二人領命後,上馬飛奔而去。

    太平公主帶著兩個女兒和幾個侍女,穿過宮牆,快步朝迎仙宮走去。

    走進母皇寬大的臥室,見母皇平躺在床上,張昌宗斜坐在床沿,雙手緊緊握住母皇的手。見太平公主母女進來,也沒有放開的意思。他與太平公主互看了一眼,冷冷地,誰也沒有招呼誰。

    太平公主領著兩個女兒,給母皇跪下請安。

    「起來吧,快過來讓我看看。」武則天有氣無力地說。

    比前幾天,母皇更老了,又在病中,稀疏的白髮散亂著。幸好她比較胖,臉上的皺紋還不顯多;但胖了,肉又鬆弛地往下掉,把臉型都拉變了。

    太平公主又偷看了看張昌宗,他把握著母皇的手抽出了一隻,另一隻卻被母皇死死抓住,抽不出。不過看來他也不想取出,好在太平公主面前炫耀一下女皇對他的寵愛。再看他那臉,一臉傲氣,頭微微點著,嘴角邊上掛了半絲笑意。太平公主見到,心想不好,張昌宗這個人,喜怒形於色,看他那得意洋洋的神情,一定心裡藏著什麼喜事。難道母皇給他立了禪讓詔?難道他篡位圖謀有了進展?怎麼沒見到張易之,不是說到這邊來了嗎?不在此,又在何處?

    「你多大了?」武則天問薛美。

    「陛下,孫女兒已二十四歲了。」

    「你呢?」她又問武麗。

    「剛滿十五。」

    「真是花樣的年紀呀,想當年我十五歲,剛剛進宮不久,太宗皇上可喜歡我啦。他頭一次叫我侍寢的那情景,我還記得清清楚楚。他的氣力可大哩,又一臉的大鬍子,扎得我呀,又癢又疼……」

    武則天沉迷在回憶裡,嘮嘮叨叨不停地說,一隻手,還緊緊抓住張昌宗。張昌宗卻沒有心思聽她嘮叨,但又不得不連連點頭表示在專注地聽,而他的目光,卻不停地在太平公主、薛美、武艷身上瞟來瞟去。他在比較這三個女人,真是一個模子壓出來的:那太平公主,年紀雖然大了,可胖乎乎白嫩嫩的,臉上並不見多少皺紋,真叫一胖遮百丑呀!何況她一點不醜。薛美,正如她的名字,美不勝收,雖說已是三個孩子的母親了,一點不像,看那身段,哪像生過孩子的,簡直就是個水靈靈的大姑娘。那武麗,小巧玲瓏,嬌艷無比,像一碰就碎的瓷娃娃……我一旦登基,把她們都收進後宮,不,太平公主除外,年紀大是一回事,主要是她太厲害,留著後患無窮……怎麼,易之兄還沒有領兵來?

    「母皇陛下,女兒今天路上吹了風,頭有些昏,我先去休息一下,等會再來陪您。」

    「好,你去。不過不能走遠。我想看到你,多跟你講講話……」武則天有氣無力地說。

    「是,陛下,我過會兒就來。」

    太平公主帶上兩個女兒,出了母親的臥室。走出門了又忍不住回頭看看,母親還緊緊抓住張昌宗的手不放,而那張昌宗明明在向她冷笑。

    太平公主突然感到一股涼意。

    加快腳步,來到上官婉兒住的小院。她叫兩個女兒在門口看著,但見兩個哥哥,馬上領他們進來。

    按她的計劃,薛崇簡去通知宋-,說二張與武攸宜勾結,正在行動,叫他馬上轉告張柬之,立即帶兵進宮;武崇行去通知武三思,先把武攸宜穩住,不行就拘禁起來。她計算著時間,張柬之的兵馬也該進宮了,怎麼還沒有來呢?她有些心神不定。

    「公主殿下,婉兒給您請安。」聽到婉兒的聲音,太平公主從沉思中醒來,隨她進了客廳。

    太平公主剛剛坐定,但見兩個女兒領著兩個兒子朝自己走來。她迫不及待地問。

    「怎麼樣?」

    「一切順利。」兩個兒子同時回答。

    在一旁的上官婉兒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想問又不便問。

    一小會兒後,腳步聲。刀劍碰撞聲傳了進來,上官婉兒有些驚奇,說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情?」說著,她站起來準備出門去看,太平公主把她按在椅子上,說:

    「那場面你我最好都不去看。你坐下,給我擬個詔書。」

    此時,外面急慌慌跑進來一個人,剛進院子,就被薛崇簡、武崇行扭住。太平公主見了,原來是他,真叫做不是冤家不聚頭。喊一聲:

    「把他押進來!」

    原來是張昌宗,見了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兒,雙膝跪下便拜,口裡不住地喊:

    「公主救命,婉兒救命……」

    「下跪何人啦?」太平公主冷笑兩聲後看著他,故意拖長著聲音問。

    「罪臣張昌宗,請公主饒命,看在我們以前的……」

    「住嘴!剛才,你不是在向我冷笑嗎?」

    「小人該死,請公主開恩……」

    「崇簡、崇行,快把這個豬狗不如的東西押到那邊去,交張丞相處置。」

    張昌宗被拖出大門時,還不斷喊「公主救命!」

    「別管他,我們來做更要緊的事,婉兒,快擬詔書。」

    太平公主話說得很平靜,可是心思卻一點平靜不下來。她可以想像到不遠處的迎仙宮裡這時在上演一出什麼樣的戲:一代女皇被迫讓位下野,她的兩個情人同時被殺。她很想去看看那場面,可又怕去。她怕見到母親那憤怒的、哀怨的、悔恨的目光。她要是知道我參與了推翻她的活動,她會怎樣想呢?她為了登上皇位,是毒辣了些,可對我,從來是慈愛的。她還想過要我去繼承她的帝位,可我卻叫人擬詔書要她退位……

    上官婉兒不愧是擬詔書的能手,廢呀立,立呀廢,勸退呀,勸進呀,那一套她熟悉得很,不到半個時辰,太平公主要她擬的詔書就寫成了。這時,外面的鬧聲漸漸平息,只見宮中老太監牛光保急急忙忙跑過來說:「公主殿下,陛下宣您去,她老人家要見您。」

    太平公主立即起身,隨牛光保走進迎仙宮。在宮門一側,擺著兩具無頭屍,旁邊樹上掛著兩顆人頭。一看便知,那便是張氏兄弟。

    走進母皇寢宮,見有許多士兵把寢宮包圍著。太平公主來了,都退身讓路。再走進臥室,裡面圍滿了人,丞相張柬之,崔玄諱,御史中丞宋-,司刑少卿恆彥范、禁衛軍首領李多祚、右羽林將軍楊元琰、駙馬都尉王同皎,還有太子李顯等等,都在,他們團團圍住那張床,床上平臥著微微閉著眼的聖神皇帝武則天。

    見太平公主進來,武則天坐了起來,一把抓過她的手,說道:

    「你看看,他們、他們、他們殺了張易之、張昌宗,還要我讓位。你看他們當中誰不是我一手提拔上來的?可一個個都背叛了我。更有這個太子李顯,我剛從外地把他接回來,立他為太子,他就等不及了,領頭叛亂。太平,我的乖女兒,從小我就那麼愛你,那麼疼你,你就是我心頭的一塊肉,你,你該不會跟他們一起謀反吧?你說,你說……」

    周圍的人都很尷尬,有的甚至感到羞愧。

    太平公主也有這種感覺,但她深深地藏在心裡。她輕輕地從母皇手中把手抽出來,伸進懷裡,摸出那張詔書,平平靜靜地說:

    「母皇陛下,這是剛剛擬好的傳位詔書,您老年事已高,把皇位傳給太子顯,改周為唐,這是順應天下的大好事。陛下,我想您一定會首肯的……」

    「什麼?」武則天大叫一聲,立刻倒了下去。

    「媽——」太平公主忍不住一頭扎進武則天懷裡。

    武則天愛改年號,這一年又改為「神龍」,是龍不算,還是神龍,照說該大吉大利了,可是才用一、兩個月,這「龍」就被趕出龍廷,神光褪盡,六神無主地癱倒在上陽宮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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