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公主 第八章 知母莫若女
    她知道母皇除了那張御椅外還想什麼,於是張昌宗、張易之……都經她引見入宮,從而結成一團永遠也理不清的情愛的亂麻。

    今天太平公主府裡空氣十分緊張。公主從後花園書房怒氣沖沖走到前廳,一路上碰上什麼砸什麼,一口氣砸了五隻茶壺,六隻茶碗,七個大花瓶,邊砸邊罵。侍女們把她扶進客廳椅子上坐下,給她打扇、遞手巾、泡茶。半個時辰過去了,氣都沒有消。

    「非要查個水落石出不可,看這小賤人是誰?查出來殺了她,連那個不要臉的一起殺。」太平公主不停地吼著,又對身邊侍女說:

    「快去門口看看,武攸暨回來沒有,回來了馬上叫他來見我。」

    一個侍女飛也地似跑出客廳,去大門口打聽去了。其餘侍女都靜靜地站立兩旁,大氣都不敢出。

    「你們都下去!」

    五、六個侍女向公主躬身行禮後退下。

    「冬梅,留下!」

    冬梅,一個長得粉嘟嘟水靈靈的侍女,聽公主叫她的名字,不覺一驚,立刻站住。

    「你過來!」

    冬梅低頭,移步走向公主。

    「把頭抬起來!」

    冬梅慢慢抬起頭。

    「果然如花似玉,逗人憐愛。今年十幾了?」

    「奴婢十六。」

    正在此時,只聽外面傳話:

    「駙馬爺到!」

    立刻,武攸暨便進了客廳,見了公主笑瞇咪地拱手叫一聲:「公主。」

    公主也不理他,只對冬梅說:

    「你先下去。」

    武攸暨見冬梅低著頭走出去,滿臉愁容;又見公主翹著二郎腿坐在那裡,一臉烏雲。心想壞了,暴風雨來了。「是禍躲不過,躲過不是禍」,由它吧。想著,便無可奈何,很不自在地坐下來。

    公主盯住他,用審問的口氣說:

    「我問你一件事。」

    「什麼事?」

    「你現在想著的那件事。」

    武攸暨明白她要問的是哪件事,但他決定不到最後不說。他笑道:

    「望公主指點迷津,不要跟我猜謎了。」

    「好,你看這是什麼?」公主從袖子裡取出一張似手絹的東西,緊緊攥著,只露一角在武攸暨面前晃了晃。

    武攸暨略有些臉紅,說道:

    「公主請原諒,那是我去平康裡應酬朋友時,楚兒硬塞到我荷包裡的。」

    「楚兒,大名鼎鼎的妓女,把你給看上了?」公主笑著又說,「你細看,這會是她的?」

    公主把手放開,一張白手絹展開了。那手絹中間,有一團鮮紅的血,像一朵盛開的花。

    武攸暨頓時臉紅一陣白一陣,椅子上像有刺似的,坐不住,只把屁股不停地挪來挪去。這該死的母夜叉,我藏得那麼緊,怎麼會讓她翻著的。

    「你說,這是你跟誰幹的?」公主把那手絹送到武攸暨的鼻子尖上說。

    武攸暨看清楚了,就是那晚跟冬梅留下的那塊。手一伸,想奪過來,可公主比他更快,手一縮,便把它收到袖子裡去了,還說:「想搶回去?沒那麼容易,快說,是跟誰幹的?」

    「你不都知道」。武攸暨無可奈何地說。

    其實公主還不知道,只是懷疑他與冬梅,本想把她留下來拷問,不巧剛剛被他回來打斷了;而武攸暨見公主單獨找冬梅問話,心就虛了。

    「我要你自己說出來。」太平公主還拿不實在,便這樣問。

    「冬梅。」武攸暨像漏了氣的皮球,有氣無力地說出這兩個字。

    「我知道就是她。那你把你們什麼時候勾搭上的,往來了多少次,一一給我從實講來。」

    武攸暨無從抵賴,便一五一十仔細講了,想以此息了公主的雌威。

    不想公主聽了不但怒氣未消,反倒火冒三丈,罵了一陣「小賤人」之後,便叫人把她捆了丟到山裡喂狼。武攸暨一聽,馬上給公主跪下求情:

    「公主開恩,一切都是我的錯,我願任打任罰,請你給她一條生路,攆她走就是了。」

    「那太便宜她了,不行!」

    說罷,便命家丁將冬梅綁了,先押到後院關起來,待天晚時丟到後山谷裡去。

    聽到冬梅救命的呼喊,武攸暨心如刀割,又向太平公主叩了個頭,哭著懇求道。

    「那冬梅再錯,也犯不上死罪,請公主手下留情,以後。我武攸暨願做你的奴僕牛馬,任你驅使,請開開恩饒了她吧。」

    太平公只是坐在那裡冷笑,不理他。

    武攸暨感到絕望了。他想,當初與太平公主結婚,也算恩愛,她為我生了二子:武崇敏、武崇行;二女:武艷、武麗。可是近年來脾氣越來越乖張,而且還帶些狗男女回府,徹夜尋歡作樂。因為她是公主,不敢得罪於她。只是自己也背地幹些尋花問柳的勾當,也算求得心理平衡。這與冬梅的事,就算自己不對,也不該非要殺人不可。只要她不殺冬梅,放她一條生路,我挨打受氣,戴綠頭巾,都忍氣吞聲,勾著頭走路就是了,誰叫我瞎了眼娶公主做老婆的呢?可今天這潑婦一點不通商量,硬要把人往絕路上逼,俗話說,兔子急了還咬人哩。為了能救冬梅,他也不顧了。站了起來,提高了聲調,用強硬的語氣對太平公主說:

    「公主也不要欺人太甚,你與那柳三在丹房的事……」

    還沒聽完,太平公主就哈哈一笑說:

    「你說我與柳三丹房幽會之事嗎,不假,我敢做敢當,不像你羞羞答答,吞吞吐吐的。我才不怕哩。看你們男人,三妻四妾,花街柳巷,無所顧忌。我堂堂一國公主,養個把小廝,能算什麼?你就說開去,也損不了我半根毫毛。」

    沒想到這雌物如此臉厚。武攸暨救人要緊,一著不靈,又拿出一著。

    「公主,我也有個物件,請你一觀。」說著,武攸暨從懷中取出一個鮮紅的琥珀扇墜。

    太平公主見了,心一緊,馬上去抓,但武攸暨手疾眼快,把扇墜仍放進懷裡,說道:

    「這物件公主是認得的,它本是聖神皇帝心愛之物,賜給了張昌宗的,可怎麼會到你的手中,最後又到了我的手中?這中間的情由你清楚,我就不說了。公主,我本不想讓你難堪,只是你太過分,太狠毒,不得已,只有請出它,大概只有它才能救冬梅。如果你不依,那我只有拿著它去見陛下。咱們拚個魚死網破,同歸於盡。」

    太平公主沒想到武攸暨竟握有這樣的殺手鑭,立刻軟了下來。她不敢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張宗昌本是太平公主獻給母皇武則天的男寵,但他們之間有一段舊情,太平公主時時找機會進宮與他相會,那扇墜就是在一次相會時張昌宗送給她的。這事要是被母皇知道,後果難以設想。記得不久前,母皇發現上官婉兒與張昌宗幽會,順手便將一把小刀向婉兒甩去。幸好她躲得快,只傷了額頭。母皇氣得要殺她,多虧張昌宗跪下求情,才免她一死。不過為了處罰她,便在她額頭受傷處刺了個印記,要她永遠記住這個教訓。婉兒只得用一絡頭髮遮住那塊恥辱的印記。試想,這扇墜的事真的讓母皇知道了,那還了得。

    太平公主只得說:「好,我饒冬梅一條狗命,叫她滾。不過這扇墜要還我。」

    「當然還你,但那手絹也要還我。」

    於是,兩人換回了各自的物件。經過談判,兩人還進一步達成今後雙方互不干涉的協議。只是武攸暨多一個請求:希望以後公主不要帶著柳三到處招搖,給他點面子。公主笑了,但未置可否。

    如此逞強的太平公主竟在一個小小的扇墜面前屈服了,這中間當然還有更多的故事。

    武則天登上皇帝寶座後,白天處理朝政,急匆匆就過去了,惟獨晚上的日子不好打發。什麼樣的歌舞表演都激不起她的興趣。她想到薛懷義,但他經常出入禁宮引起不少議論,御史王求禮就寫了奏章,專門諫阻這件事。她還記得那奏章是這樣寫的:

    「太宗時,有琴師名羅黑黑者,欲令入宮教授宮女彈琵琶,太宗將其去勢後,方准入宮。陛下欣賞薛懷義的才能,欲留在身邊,臣請先將他去勢之後,再召入宮中,以免紊亂後宮,貽笑朝野。」

    武則天看了只覺得好笑,笑這個王求禮太不懂事了。

    為了堵臣下的嘴,便把薛懷義調去修明堂,任命他為總監督。

    身邊沒有男人陪伴,這皇帝當起來也沒味道。

    這時有個御醫叫沈南-的,常為武後看病。她終於找到了個陪伴她的人。

    然而,在太平公主看來,薛懷義太粗魯,沈南-太斯文,兩個都不可能使母皇滿意。

    太平公主自覺為母親登基所作貢獻不大,現在想來彌補一下,但母親貴為皇帝,富有天下,還缺什麼呢?但她作為女人,當然曉得母親缺什麼,便暗地為母親尋找起來。

    這日,太平公主在府中坐得悶倦,便換了男裝,書生打扮,帶了隨從去雞坊看鬥雞。唐時,民間流行鬥雞遊戲,一般紈褲子弟最愛參與玩耍。

    太平公主坐在看台上,見那些鬥雞者興致勃勃,成百上千地賭輸贏,為自己的雞吶喊助威,吆喝使勁,鬧成一團。

    另一處有馴雞表演。但見一老者,趕一群雞過來,清一色的金黃毛羽大紅冠,圍老者站一圈。老者喊一個名字,就有一隻雞叫著答應。圍觀的人一圈又一圈,水洩不通。

    這時,太平公主眼前一亮,見一少年,面如傅粉,唇若塗脂,美麗出奇。忙叫身邊人去打聽,這美少年姓張,名昌宗,因排行第六,稱六郎。當即,太平公主就把他帶回府中。

    這張昌宗原為官宦富家子弟,整日游手好閒,鬥雞走狗,不務正業。因臉蛋長得漂亮,引得不少貴室婦女青睞。養得白白嫩嫩,專會偷情做愛,討女人們的歡心。

    他進了公主府,只見剛才帶自己進來的那位書生,換下男裝,穿上裙據,原來是個美婦人。經引見,才知道她便是太平公主。張昌宗忙跪下叩頭謝罪,罵自己有眼無珠。太平公主把他扶了起來,就近一看,真乃絕色男子也。但見他眉清目秀,面如滿月,肌膚細膩,粉艷欲滴,如出水荷花,似秋日芙蓉。與之交談,那口中的香氣漫過來,令人迷醉。張昌宗見太平公主用一雙媚眼不停地看他,也難以自持,當晚,便留宿公主府。二人如魚得水,歡愉無比。

    歡樂的日子過得快。不覺,張昌宗已在公主府中住了月餘。這時太平公主才想起她原本是為母皇物色的,儘管再捨不得,也只有忍痛將他送給母皇。

    這天晚上,太平公主準備了一桌豐盛的酒席,與張昌宗對飲。酒至半酣,太平公主才說話:

    「張郎,你我恩愛一場,我很不忍離開你,但更不忍耽誤你的前程。明日,我把你舉薦給我的母親當今聖神皇帝。只要你能討得她老人家的歡心,你一輩子的榮華宮貴、高官厚祿就都不愁了。」

    張昌宗在公主府過著神仙般的日子,本不想離開,但聽說有高官厚祿,榮華宮貴的好處,便動了心,但口中仍說:

    「公主待我如此之好,我實在離不開你。」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你進宮之後,我們仍有機會相見,千萬不要為了我而誤了你的前程。」公主說著,眼圈也紅了。

    因為明朝就要分離,二人早早安歇。當晚,更是說不盡的恩愛,海枯石爛,永不相忘的話說了一遍又一遍。

    為了感謝公主的知遇之恩,張昌宗也向太平公主推薦了一個人。他說:

    「公主對我,恩重如山。為報答公主,我向你舉薦我的哥哥五郎張易之。他年輕美貌,不亞潘安。最要緊的是他會制春藥,又對採補之術很有造詣,你如與他相交,定能青春長駐,長生不老。明日,我修書與他,叫他到你府上與你相見。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太平公主聽說張易之有這許多好處,恨不得馬上與他相見,忙說道:

    「你快快修書,明日我派人把他接過府來,給他撥所院落,便於起居。你兄弟相見,只管到我這裡來便是。」

    第二天,太平公主把張昌宗帶進宮去,舉薦給母皇。那武則天見了這艷若蓮花的美男子,又驚又喜,驚的是人間竟有這麼美的男人,簡直通身找不到一絲缺點;喜的是他即將陪伴自己歡度良宵。真是說不出的高興,把女兒太平公主著實嘉獎一番。

    是晚,張昌宗陪聖神皇帝武則天枕席,伺候得她滿意,當夜就封為飛旗將軍。從此,張昌宗日陪飲,夜陪宿,雙宿雙飛,歡愛無比。武則天自覺年輕了許多。

    眾臣僚見聖神皇帝對張昌宗如此寵愛,也紛紛拍他的馬庇,當人們齊聲讚賞他的粉臉美得像蓮花時,內史楊再思馬上糾正說。

    「你們都沒說對,不是六郎似蓮花,而是蓮花似六郎。」

    聽說自己的小情人有如此這般的美貌,武則天大喜,忙命左右取出二百疋絹來,獎給楊再思。

    話分兩頭。且說當天太平公主派人,拿上張昌宗的信,不到一個時辰,便把張易之接進府來。太平公主抬眼看去,那張易之眉如彎月,目如秋水,肌膚白裡透紅,細嫩無比。較之其弟,別是一番風韻。是夜與之共眠,果如張昌宗所言,其妙無比。

    且說武則天登上帝位後,最高興的除了她自己以外,就要算武承同和武三思了。他倆是武則天的侄兒。他們想,現在是武家的天下了,有了武家的皇帝,能沒有武家的太子?如果立武家的太子,那首先當然是我們了。於是他二人爭著向武則天討好。

    長壽二年九月,武承嗣發動五千人上表,請武則天接受「金輪聖神皇帝」的尊號;第二年,武承嗣發動二萬人上表,請武則天接受「越古金輪聖神皇帝」的尊號。「金輪」指佛教中的轉輪聖王,「越古」,即古今未有的意思。把武則天抬得高高的,她當然高興,但她覺得還不夠,又在前面加上「慈氏」二字,這就面面俱到了。於是便成了「慈氏越古金輪聖神皇帝。」念起來乎有點彆扭,但武則天喜歡。

    見武承嗣邀功博得武則天欣賞,武三思不甘落後,他的計劃更妙。他把四夷的酋長都發動起來,共同鑄造一根粗大的鐵「天樞,」立於洛陽皇城正南門,上面銘記聖神皇帝廢唐興周的功德,以傳之後世。武則天對此興趣更大,她下令造九州銅鼎,與「天樞」對應,用銅五十六萬零七百斤,上面鑄的是各種吉祥的花紋圖樣,以顯示國威和皇權。

    當武承嗣。武三思為爭當皇太子挖空心思向聖神皇帝武則天邀功討好時,太平公主正與張易之在情愛的春夢中沉睡。一覺醒來,才發現自己又慢了一步,不過她認為,如果立武姓皇嗣,只有她最有資格。她是聖神皇帝的女兒,母親把帝位傳給女兒,是順理成章的事。而且,她覺得她最有把握,你武承嗣尊上「金輪」也罷,你武三思鑄造「天樞」也罷,都是虛名,於母皇有多大好處?太平公主要使母皇得到實實在在的好處,她決定把能使母皇得到歡樂、得到青春的張易之奉獻出來。儘管,她很捨不得,但為了從母皇那裡得到更有價值的東西,她再一次忍痛割愛。

    還是在一個晚上,她擺好了酒宴,與張易之對酌,把過去對張昌宗說的話大同小異地說了一遍。張易之與他兄弟一樣,也是個利祿鬼,只要能發達,什麼樣的事都可以幹,何況是為當朝女皇待寢呢?不過,他較張昌宗腦子更機靈,臨別的話說得意味深長。他說:

    「公主,您是個孝順女兒,一定會有好報,會得到皇上的喜愛。將來我會再來伺候您,一輩子伺候您。」

    太平公主當然聽懂了他的意思,對他也意味深長的一笑,說道:

    「我相信會有那一天。」

    第二天,太平公主把張易之送進宮中,附耳對母親說了他的許多好處。母親笑著在女兒臉上擰了一把。她對女兒的體貼關心很感動,深情地說:「也算我沒有白疼你一場。」她還想說一句「知母莫若女」的心裡話。但一想到自己的皇帝身份,便打住了。

    張易之確實有他的好處,他不僅使武則天心滿意足,而且在她69歲時又長了牙齒,在她76歲時又重生了眉毛,眼睛視力大增,高興得她把年號改為「久視」。張易之回春有術,使武則天感到自己似乎回到了「昭儀」的年齡。當她左擁右抱張氏兄弟,盡情享受情愛之樂時,甚至比年輕時代更熱烈。

    後宮裡突然間有兩個年青貌美的小伙子活動,必然招致朝廷上下的議論,武則天聽了很頭痛,便把太平公主找來。

    母女間講話從來都是坦誠的,不用拐彎抹角。她說:

    「你看,這些文武大臣們多無聊,吃飽飯撐的。其他什麼事不好管,偏要管朕的私事。對你送來的張氏兄弟,他們怎麼都看不順眼。長期在宮裡,有人說閒話;叫他們住外面,進進出出又不方便。我想修個廟……」

    「陛下不可,」太平公主把話搶過來說:「想當初陛下對馮小寶不就是這麼辦的麼?你看他現在已鬧成什麼樣子了?」

    「唉——」武則天聽了,歎了口氣,說:「不要提起那禿驢,提起叫我七竅生煙。今天不說他。你說這張氏兄弟如何安置為好?」

    「依女兒看,那張氏兄弟讀過些書,不如就在宮內設一個什麼衙門,給他們任命個官職,讓他們研究古典經書。這樣可以隨喚隨到,也堵了那般愛管閒事大臣們的嘴。」

    武則天覺得女兒的建議可行,母女倆經過一番商議,便在宮牆內新設了個「控鶴府。」為了這機構的名稱,太平公主還頗費了一番心思,她向母皇解釋說:

    「鶴,乃道家成仙飛昇之鳥。乘之飛往仙山,永隔塵囂,與天地造化共存。鶴是仙鳥,清高潔雅,脫盡世慮,遠離名利,自由灑脫。任命張氏兄弟為府監,以研究儒、釋、道三家學問為主要任務。這樣,他們的工作也不會很繁重,也沒有案牘的辛苦,有時間和精力陪陛下。」

    太平公主當過道士,對道家這套讀得滾瓜爛熱,侃侃而讀,頭頭是道。聽得武則天連聲說好。

    於是,以張易之為首的「控鶴府」便在宮裡掛牌成立,一批年輕漂亮、略知詩書的男子被召入府為「供奉。」在張氏兄弟主持下,很快編出了集孔、佛、道三教名言精義的《三教珠英》,全國刊行。聖神皇帝武則天很是滿意。

    更使她滿意的還在於「控鶴府」內美男如雲,可供她盡情享受淫樂。她又撥巨款擴大控鶴府面積,修建了長寬各一里的御花園,裡面有池塘,塘內有兩個小島,由彩繪精雕的遊廊相連。園內四時花草樹木茂密繁盛,恰如仙山洞府。既為「控鶴府,」當然少不了有仙鶴-息,匠人們做了許多木鶴,供觀賞和踩騎。那張昌宗頭戴華陽巾,身披鶴髦衣,手執洞蕭,騎在木鶴上,一邊吹出動聽的曲調,一邊在園中輕盈漫步。其他年輕供奉,也在府監的帶領下,邊歌邊舞。有時,則天皇帝和太平公主也參與其間,君臣共舞,其樂融融。這時的則天皇帝已忘記是在人間,還是在天上。她覺得只有這樣,才算不虛度人生,才算不在為帝王。

    可是,名為「控鶴府」,實際上那些「鶴」是控制不住的。一群美少年飽食終日,無所事事,除了飲酒賭博,尋歡作樂,還想著花樣玩耍,乃至不男不女,同性相戀,鬧得穢聲四起。聖神皇帝武則天對此不聞不問,裝聾作啞。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有一個名叫魏侯祥的年青人,聽說「控鶴府」如此美好,便向武後上了奏折推薦自己,不僅說自己長得如何漂亮,還把自己的私處也大大美化一番,說自己完全有資格在「控鶴府」中當個「供奉。」

    朝廷官員聽說有人寫了這樣的奏折,都捧腹大笑,唯獨大臣朱敬則怒髮衝冠,拍案而起,向聖神皇帝武則天上書道:

    「竊以為陛下有張氏兄弟亦可自娛矣。陛下豈以二臣為不足必欲美少年那?滿朝之中已人言嘖嘖矣。竊聞有魏侯祥者,以精力過人自炫,公然自請位列宿衛,並尚有……」

    則天皇帝看了御筆批道:

    「愛卿為國勤勞,殊可嘉勉。但此事朕並不知悉!」

    朱敬則雖然觸到則天皇帝的痛處,使她難堪。但幸好她那兩天心情好,加上又是正大光明朝堂上的議論,不便追究。可另外在背後議論說這些事的人結局便慘了。

    廬陵王李哲之子李元亨,是武則天的孫兒,年二十,對祖母在「控鶴府」裡的表演極為不滿。有天他到姐丈、武承嗣之子武延基家玩耍,姐弟間談及祖母之事,皆搖頭歎息。武則天聽到密報後大怒,立刻下令把皇孫和孫女打死,還不解氣,又令武延基自縊。幾句議論,就斷送了三個年輕人的性命。但他們至死都沒想到,姐弟間說的幾句家常話竟被姑母太平公主向則天皇上告了密。

    太平公主原本也無心用侄兒侄女的閒話去向母皇邀功,實在是母皇相逼,她非說不可。

    那天,武則天問太平公主:

    「有人上表要我把太子旦廢了,立武氏的人為皇嗣,你看誰好?」

    太平公主聽了,心頭一陣發熱。她想,這一向自己對母皇盡心盡力,她很滿意,給我好處的時候到了。她當然不能自我推薦,便說:

    「陛下,皇嗣是將來繼承您的大業的人,一定要選一心向著您、靠得住的人。」

    「有人向我舉薦武承嗣,你看如何?」

    太平公主的心一下就涼了。沒想到,母親竟沒有想到自己,還不把我當武家的人,可我已經改姓武了呀!她很傷心,但並不灰心,這等大事,要慢慢來。不過,武承嗣確實是個強勁的對手,不把他扳倒,自己的目的是達不到的。她想起了一件事,便藉機說:

    「承嗣表兄人倒可以,只是對子女疏於管教。子女都管不好,怎能管好百姓?」

    「你這是指什麼事?」武則天急著問。

    這時,太平公主一下就跪下了,顫抖著聲音說:

    「兒臣該死,脫口而言,請陛下恕罪。」

    武則天越發奇怪了,追問道:

    「恕兒無罪,你大膽說來。」

    太平公主裝出無奈的樣子,小聲說:

    「啟奏陛下,兒臣將張氏兄弟送進宮來,是讓陛下歡度天年,這也是當皇帝應該享受的。可是一般嚼舌根的人都說個不休。別人家說,倒不奇怪,可表兄武承嗣的兒子媳婦也參與其間,還編了許多難聽的話,聽了真叫人氣憤……」

    武則天聽了,把桌子拍得山響,罵道:

    「好孽種,竟敢說到朕的頭上來了!我叫他們一個個都死!」

    就這樣,輕輕便把武承嗣扳倒了,雖然沒把他牽扯進去,但立他為嗣的議論便就此停了下來。只可憐他的兒子、兒媳,以及兒媳的兄弟,都作了犧牲品。只是他們至死都不知道。

    太平公主也覺得母親的心狠了些,但不狠,她能清清靜靜地當皇帝嗎?

    殺了人,而且殺的還是皇孫、皇孫女、皇孫女婿,可見「禍從口出」的結局是多麼可怕。於是朝野鴉雀無聲了。

    「控鶴府」的節目照常演出,只是有一天太平公主對則天皇帝說:

    「母皇陛下,兒臣覺得『控鶴府』名不符實,似有心虛膽怯之嫌。這大可不必。想歷朝皇帝都是男人,他們三宮六院,嬪妃上千,可從來無人議論。陛下雖為女身,也是皇帝,多有幾個男人侍奉,理所當然。一些大驚小怪的言詞,多出於男人之口,當然不會公平,不值得去理睬它。兒臣覺得,不如將『控鶴府』改為『奉宸府』,光明正大,理直氣壯;遮遮掩掩,含含糊糊,反倒被人說來說去。就像陛下來登基前,『牝雞司晨』的議論不絕於耳。而今,陛下坐了龍椅,這種議論反而沒了。」

    武則天覺得女兒的一番話有理,很合自己的口胃,便立即下詔:改「控鶴府」為「奉宸府」,宸,本指帝王宮殿,引申為帝王。奉宸意為辛勤侍奉皇帝的意思,算是再明白清楚不過了。

    至於張易之、張昌宗,由拄鶴府監改為奉宸令,級別待遇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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