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發生了陳炯明叛變後,福建也出了問題,福建發生了什麼事情呢?一半是和部分的北伐軍(許崇智等部)退到福建有關,另一半是徐樹錚的介入。現在先把福建和這兩方面的關係敘述一下:
許崇智和福建本有深厚淵源,早在民國2年,他就以第十四師師長在福建駐軍,二次革命時曾擔任福建討袁軍總司令,被革職拿辦。6年12月又隨著陳炯明(援閩粵軍總司令)駐紮漳州,直到9年8月,在這期間他和福建督軍李厚基相處甚為融洽。
至於李厚基呢?他是不折不和的皖系,2年11月他還是第四師(楊善德任師長)第七旅旅長,率部隨劉冠雄到福州。3年7月任福建護軍使,5年3月出任督理軍務(就是督軍)。6年5月督軍團在北京開會,兩次招待議員,都是由他代表致詞。直皖戰後,他和浙江的盧永祥算是皖系的兩支殘餘力量。
在南方他暗中和孫中山示好,與許崇智亦有關係。
李厚基下面有兩股力量,一股是第二師師長、汀漳鎮守使臧致平,另一股是二十四混成旅旅長王永泉。王是徐樹錚的西北參戰軍所培植的。早在7年9月,王永泉以「奉軍補充旅」名義,實際受小徐指揮由洛陽南下,經蚌埠、浦口,轉乘建新、福州兩輪開往福建。
臧致平和王永泉都不是李厚基的直接部屬,對李態度一向傲慢,李當然視他們為眼中之釘。
直奉戰後,奉系戰敗,而南方由於陳炯明叛變,孫中山亦離開了廣東,於是本來是皖系的李厚基乃竭力獻媚吳佩孚以求保全自己的位置。吳則因為福建瀕海,鞭長莫及,正好利用李作為分化皖系和對付廣東的爪牙。李得到了吳的支持,就先對臧致平下手。11年6月5日,他突然到漳州解除臧致平的第二師長兼職,改由自己兼任,令臧專任汀漳鎮守使,臧因此忿而離漳去滬。接著他請北京政府調開王永泉,因此皖系的人罵李忘恩負義。
李背叛皖系不過是自求生路,但他似乎太過火。他和徐樹錚是中表親,又是同鄉,早在10年春天,徐曾秘密到福州,勸李必須與盧永祥忠誠合作,又托李代致陳樹藩一個密電,李收了電稿並未替他照發,對小徐的態度也很冷淡。
11年8月18日徐樹錚在上海,曾有一函致吳佩孚,勸他擁戴孫、段二老共謀統一,吳當然聽不進去。小徐又派人持函到福州去見李厚基有所接洽,李竟拒而不見。有人看不過意對李說:「你們是至親,這樣做不太過分嗎?」李竟大聲說:「有什麼過分,他是一個慣於興風作浪的人,我惹不起他,還是少接觸以免是非。」
10月2日,徐樹錚攜帶80萬元的運動費,由浙江偷越仙霞嶺潛抵延平王永泉軍中,隨小徐同行的有曾任旅長的尹同愈、曾任團長的齊暗農和孫象震,以及曾任營長的汪某。因為事先已洽好,所以小徐抵延平的當天,就通電設立「建國軍政制置府」,自稱總領建國軍政府制置事宜,並宣誓「以至誠至敬,尊奉合肥段上將軍祺瑞、中山孫先生文為領導國家根本人,何日見此二老共踐尊位,發號司令,樹錚即當束身司敗,俾聽質訊。」這是一個不倫不類的組織,是根據徐樹錚所著《建國詮真》一書設立的。
3日小徐電勸李厚基辭職離閩,限於5日以前答覆。同日王永泉、許崇智兩部決定聯合進攻福州。許部擔任左路由建甌進攻古田,王部擔任右路由樟湖阪進攻水口。
福州大為震動。李厚基勒令商會籌餉50萬元,福州發生擠兌風潮,官吏眷屬紛紛避難,離開福州。6日許崇智部佔領古田,會合王永泉旅進攻水口,並派黃大偉,李福林兩部由古田經大湖向福州推進。孫本戎旅由大湖向白沙推進,包抄水口後路,並截斷水口、福州間的交通線。9日李派他的表弟警務處長史廷-率領留省部隊開赴水口增援。12日許、王兩部佔領水口,閩方唐國謨旅向福安、閩清方面退卻。李福林、黃大偉兩部遂乘虛由甘源裡進至洪山橋,前鋒由王懋功率領,輕騎進入福州,李厚基部來不及抵擋,李厚基首先跑到台灣銀行,隨後又逃上海軍軍艦。海軍在薩鎮冰指揮下,勒令李部繳械,並將李厚基軟禁在馬尾海容軍艦上,逼迫李交出他在福州搜刮到的財富。
13日閩方史廷-部從白沙敗退下來,曾向福州城發動反攻,李、黃兩部因人數不多,倉皇退走,幸好孫本戎部由白沙銜尾追擊史廷-,李、黃兩部回師應戰,史廷-腹背遇敵,所部3000餘人遂繳械投降。
李厚基垮台後,福州各團體遂提出「閩人治閩」的口號,推舉薩鎮冰為臨時省長,並通電拒絕「客軍人閩」,阻止南北兩軍在福建境內作戰。
薩鎮冰和海軍本是站在北京政府一方,可是這次驅李戰爭中卻幫助了南方的北伐軍,不過他卻不肯脫離北方,而直系也想利用海軍來驅逐北伐軍,授意北京政府於10月15日任命薩鎮冰為福建省長。於是這個福建省長既是福州各團體所推選,又是北京政府所任命。
薩鎮冰在給北京電報時,把扣留李厚基一事說成是「保護」,而吳佩孚則將計就計地請薩派遣軍艦把李厚基護送到廈門登陸。
福州的易幟,是孫、段、張三角同盟在直系全盛時期打下的一個缺口,北伐軍也算找到了一個立足點,因此張作霖派奉天兵工廠督辦韓麟春到上海,勸孫中山出兵江西、湖南,並約盧永祥進攻江蘇,而奉軍即大舉入關反攻。國民黨人也紛紛電請孫中山到福州組織政府。由於徐樹錚已經有了一個組織,孫不願插足其間。孫的主要目的是要討伐陳炯明,光復廣東,清除後患,才能出兵北伐。盧永祥則頗不以小徐的政府為然,所以也不肯盲目相從。
10月17日,徐樹錚、許崇智、王永泉進入福州,徐樹錚便以「制置府」總領的名義,任命王永泉為「福建總撫」,統轄軍民兩政;並任命王永泉、許崇智、臧致平、李福林、黃大偉為建國軍第一至第五軍軍長。在此以前,孫中山曾任命許崇智為東路討賊軍總司令,下設三軍,由黃、許、李三人分任軍長,所以他們都不肯接受小徐的命令,他們便從10月28日起,改稱「討賊軍」。
薩鎮冰已於10月15日就任臨時省長,照理說,所謂的福建總撫,應該是具有督軍兼省長的性質,但是王永泉、許崇智等並不否認薩的省長地位,他們都參加薩歡迎他們的宴會,因此這個時期的福建便成為孫、皖和北京政府三種勢力和平共處的地區。
10月24日,北京政府下令討伐徐樹錚,任命李厚基、薩鎮冰為討逆軍總司令和副總司令,高全忠為閩軍總指揮。這個命令是在吳佩孚的一再催促下才發表的。本來應該把北伐軍一併列入討伐之列,只因王寵惠內閣不願與國民黨為敵,所以把討伐的對象只集中在徐樹錚一人身上。
妙的是,北京所任命的討逆軍副總司令,這時卻正在福州和被討伐的人和平共處,而總司令卻是一個失去自由的俘虜。
更荒唐的是,北京參陸辦公處已於10月18日電派常德盛為援閩軍總司令,因此現在北京對福建就派出了兩個總司令,一個是援閩總司令,一個是討賊總司令,兩者各不相屬。李厚基雖然被俘,但他的直屬部隊王獻臣旅在上杭、張清汝旅在泉州、高全忠師在廈門,所以吳佩孚依然重視他。此外吳還調動各路人馬,包括駐武穴的魯軍張克瑤旅、駐崇陽,通城的鄂軍第二混成旅寇英傑、北洋第二混成旅胡念先兩部和杜錫-所屬海軍艦隊以及在江西的周蔭人、常德盛兩師。常師已於10月18日由南城開抵杉關。粵軍尹驥旅開抵平和後擬向龍巖推進,尹於10月16日曾到上杭與王獻臣會商作戰計劃,此時陳炯明希望取得指揮閩、粵、贛各軍的軍事全權,以便統一佈置,吳佩孚不願把北軍的指揮權交給陳,因此陳的態度便趨於消極,不肯單獨進攻。
徐樹錚奇襲福建,震動全國,可是不知他是怎樣想法,組織了一個不倫不類的怪政府,名既不正,言又不順,引起了各方的反感。尤其是所謂的「總撫」,更是奇形怪狀的名堂,頗似清朝的總督、巡撫,他所編擬的組織,是總撫之下設軍政、民政、財政三署,這個制度也是根據《建國詮真》的官制篇所規定的。
10月30日,建國軍、討賊軍舉行聯合會議,選舉福建籍的國民黨人、廣州國會議長林森為福建省長,同日,王永泉取消「總撫」名義,改稱福建總司令,並取消建國軍名義,改稱福建第一軍軍長。徐樹錚表示「建國軍政制置府」的職權,類似國務院,將隨軍事之進展而遷移他處,不會長期設在福建。這一表示仍然不能獲得諒解,徐又打算取消制置府,改稱建國軍總司令。
11月1日,徐樹錚通電主張迎接段祺瑞到上海和孫中山見面,並在上海召開聯省會議,解決組織政府和各省共同出兵討伐直系的問題。然而徐的電報卻沒有人響應。
就是這個時候,段祺瑞派王郅隆到福州來,勸小徐取消制置府,離開福州。而王永泉這時也不願意有一個不倫不類的太上皇,自己已是福建的主人,所以便企圖把小徐趕走。許崇智等認為這是皖系自己鬧意見,不願介入。徐樹錚在這種情勢下只好黯然離開福州,11月2日乘輪去上海,建國軍政制置府就是曇花一現,突然結束了。
11月3日,福州各界舉行大會,宣佈「閩人自決閩事」,阻止各方軍隊入閩。林森宣佈就任福建省長,薩鎮冰取消了臨時省長名義。
王永泉於11月6日向北京政府通電輸誠,不過暗中仍和國民黨敷衍。
李厚基的母親曾自上海送來一筆「贖款」,因此李遂被海軍釋放,10月30日李乘靖安艦到南京和齊燮元、杜錫-相見,共同討論反攻福州的計劃。11月5日李乘艦到了廈門,當他看到臧致平與高全忠同在碼頭上歡迎時,不禁大吃一驚。原來臧已由上海先到廈門,高就推臧為閩軍總司令。臧向李表示,此行是為安撫部屬,保全地方而來,並不反對北京政府。
這時,曹、吳都有電到廈門,召臧北上,因此李厚基勸臧應召前往,臧也表示同意。不料11月7日臧鼓動第二師官兵向李討軍餉,嚇得李、高兩人逃往鼓浪嶼會審公廨。8日臧有電給陳炯明云:
「李督軍五日蒞廈,致平往謁,重卸仔肩,俟有替人,即當北上。七日閩有少數潰兵邀同駐廈軍隊向李督索餉,李督即偕同高師長他往。是時致平適在鼓浪嶼候船,挽救無及,廈門紳商請致平維持地方治安,致平仍本在漳州宣佈之宗旨,與貴軍一致行動(意指維持閩粵兩不侵犯條約)。」
11日又致電北京政府,報告李、高離開廈門情形,並表示「服從中央」。
福建問題,北京政府也前後不一致,11月9日北京政府又加派前海軍總長劉冠雄為福建鎮撫使,叫他安撫駐閩海軍。
11日李厚基到汕頭向陳炯明乞援。
國民黨方面有人主張不要迫陳炯明完全倒向北方,同時阻止陳炯明幫助李厚基援閩,因此促成孫中山和陳炯明言歸於好,倡議的是汪兆銘等。但孫堅持要陳炯明寫悔過書才可以不究既往,因此,徐紹楨奉派到廣州勸陳炯明停止「援閩」軍事,可是陳炯明拒絕寫悔過書,調停遂告失敗。
福建變成了群雄逐鹿的混亂局面,曹、吳調豫軍常師於11月中旬先後佔領光澤、邵武、建寧、將樂等縣,粵軍尹旅佔領上杭、龍巖、永定等縣,11月29日李厚基到上杭與尹驥等舉行軍事會議,即派張清汝、王獻臣為第一二兩師師長,擬聯合粵軍大舉反攻漳州。臧致平意欲獨霸一方,本來拒絕「討賊軍」開入閩南,由於受到兩面壓力,乃又轉而與討賊軍及民軍合作,12月16日兩路會師泉州,張清汝逃往南安,所部五營繳械投降;王永泉部開往閩北,抵禦常師,12月中旬接連收復將樂、延寧、邵武,常師退往江西境內杉關、黎川一帶。直到這時,福建的局勢才穩定下來。
徐樹錚「開府延平」一幕是失敗的,他雖然出奇致勝,趕走了李厚基,可是王永泉並不聽他的話,對皖系力量也絲毫沒有補益。不過,福建的局勢,對孫中山方面來說是一個重要的發展,因為「北伐軍」從翁源退到閩邊,餉彈兩缺,同時又面臨粵(洪兆麟一師)、閩(王獻臣一旅)、贛(周蔭人一師)三面圍攻的危險。如果不能在福建打出一個出路,就是困頓的局面,到了福建後,兵力擴充了一倍,士氣也完全恢復。
皖系和奉系都主張孫、段、張的三角聯盟,借福建的基地同時圍攻直系,然而孫中山不同意,他說:「孔明欲圖中原,先定南中,吾黨欲出長江,非先滅陳逆不可,因為必需有廣東,才有能力圖長江,否則便腹背受敵了。」
孫中山早在10月18日就下命令把入閩的各軍改編為東路討賊軍,任命許崇智為東路討賊軍總司令,黃大偉為第一軍軍長,許崇智為第二軍軍長,李福林為第三軍軍長,蔣中正為總部參謀長,準備回師廣東。同時派鄒魯為駐港特派員,鄧澤如為駐港理財員,在粵、桂兩省發動討逆軍事,夾擊陳逆。
10月31日,鄒魯偕李文范抵港,邀鄧澤如、林直勉、林樹巍、胡毅生等,會議進行事宜。滇、桂軍將領楊希閔、劉震寰、蔣光亮等均派代表來港接洽。
11月8日孫中山函滇軍將領張開儒、楊希閔等,把握時機,速圖廣東。
當時,在福建的粵軍可算是孫中山的直系部隊。尤其是許崇智這一軍更是最忠於孫的軍隊。
在軍事人才方面,孫中山最器重的是蔣中正,所以當許崇智等在福建打開局面,孫任命許為東路討賊軍總司令後,又任命蔣中正為參謀長,敦促他早日赴閩,策劃規復廣東事宜。10月22日蔣中正至福州,即至第二軍部辦公,並代表孫慰勞討賊軍各將領。當時粵軍寄居福州,困難甚多,黃大偉又因改編事,與許崇智衝突,蔣中正乃函呈孫,有離福州之意,孫接函,急馳電阻止,電曰:
「介石兄鑒:接函甚愕。我以回粵討賊重任,托汝為與兄,無論如何困難,總須完成任務,方能釋肩,萬勿輕去,以致僨事。如有阻力,當隨時為兄解除。仲愷即來相助。孫文。皓。」
11月24日廖仲愷至福州,與蔣中正相晤,並面交孫中山慰留手諭:
「介石兄鑒:頃見兄致展堂、季新書,有『十日內如毫無進展,則無可如何』等語。吁!是何言也。吾不能親身來閩,而托兄以討賊之任,兄何能遽萌退志如此!夫天下事,共不如人意者,固十常八九,總在能堅忍耐煩,勞怨不避,乃能期於有成。若十日無進步,則不願幹,則直無事可成也。……縱我無進步,而敵則日日退步;如敵軍將士之日有覺悟也,敵人之團體日形瓦解也,百粵人心之恨彼日甚也,思我日深也,此即日日之無形進步也。由此以觀,我能堅持,便等進步矣。故望兄切勿稍萌退志,必期達滅陳之目的,而後乃能成一段落。非然者,則必百事無成也。……能即進而滅廣州之賊,固善。如其不能,則保守福州而堅持,亦為一進步也。蓋有一日福州,則我有一日之憑借,外交內應,皆可以此為背景。倘並此而無之,則我不過為一租界之亡命客耳,奚足輕重!故兄能代我在軍中多持一日,則我之信用可加多一日。故望兄為我而留,萬勿以無進步而去。兄忘卻在白鵝潭舟中之時乎!日惟睡食與望消息而已。當時何嘗有一毫之進步,然其影響於世界者何如也!今則有我在外活動,而兄等在福州,則為我之後盾也。有此後盾,則我之計劃措施,日日有進步,或者不必待兄等之恢復廣州,我計劃已達最後之成功,亦未可知也。故兄無論如何艱苦煩勞,必當留在軍中,與我在外之奮鬥相終始,庶幾有成。……總之,十數年來,今日為絕好之機會,吾人當要分途奮鬥,不可一時或息,庶不負先烈之犧牲,國人之期望也,千萬識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