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樹錚字又錚、幼錚,號鐵珊,江蘇蕭縣人。少有神童之譽,年廿二間關至山東投靠袁世凱,踵轅上書,值袁喪居,命道員朱鍾琪代見,未得結果,住在濟南的高昇店,旅居無聊,在廳堂寫楹聯,時值嚴冬,徐僅著夾袍,可是並沒有寒酸氣。這天段祺瑞剛好到高昇店訪友,見徐氣宇不凡,乃探問其姓名,徐告以投友不遇,盤纏用罄,正在等候家款。段問其願就事否?徐答以:「值得就則可就」。段乃約徐長談,聘徐擔任文牘工作,從此畢生追隨段祺瑞。袁世凱任北洋大臣,段督辦陸軍各學校,徐雖擔任文員職務,但時與兵士習跑步,同操作,後赴日本入士官學校,回國後仍在段左右,領袖群僚,不僅是段的靈魂,簡直是段的化身。段一生剛愎,有人說段是剛愎「他」用,這他,就是指徐樹錚。
北洋時代有大徐小徐,大段小段,所謂大徐是徐世昌,小徐就指徐樹錚,大段是段祺瑞,小段是指段芝貴。
小徐如何影響段祺瑞,如何操縱運用,可自一則筆記中看出,這是段的另一智囊曾毓雋所敘袁世凱稱帝時和段祺瑞鬧僵的一幕,曾毓雋因為是段身邊所親信的人物,他的描敘自然很近事實:
(曾毓雋言:)項城蓄謀帝制之始,合肥微窺其隱,即召余(曾自稱)及又錚諸人秘商曰:「項城帝制自為之跡,已漸顯露。我當年曾採取共和之電,如今又擁項城登基,國人其謂我何?且恐二十四史中,亦再找不出此等人物!所以論公,我寧死亦不參與,論私,我從此只有退休,決不多發一言」。
後來帝制形成,合肥養病京郊。一夕,項城忽召余曰:「松坡已離京轉滇,芝泉亦知之乎?為我轉告芝泉,此時忍坐視我滿頭白髮,遭人摧毀欺負耶?」繼又忿然曰:「沒有我,恐怕也沒有你們!我今年逾五十,位極元首,個人尚有何求?然不能不為此一團體打算,我們不能讓人家打到大門口來!即有錯誤,第一個瞭解我,又能諒解我的,應該是芝泉。今乃剛剛相反,芝泉竟是第一個不瞭解我,不諒解我的。實令人不解!汝可轉告他」。
繼又曰:「最好芝泉能親自來見我」。於是提筆草就一函。交余遞段。段閱後決定仍不往見,囑余擬稿,加以矯正,交余面呈項城。於是我又往謁項城,作第二次之密談。袁拆函一瞥,隨命余曰:「汝且退,明日此時,可再來此」。
余謁段報告見袁經過,段曰:「汝明日復謁項城,不必多費一詞,只聽其發付可也。生死且不計,何有於得失!」
余歸,竟夕不能成寐,想找又錚諸人一商,則又錚實為與合肥同一鼻孔出氣之人。且合肥此種堅決態度,十之七八受又錚影響為多。乃作罷。
余謁合肥,請其在可能範圍內予以便宜行事。段鄭重聲明曰:「除不擁護項城做皇帝,及暫不謁見外,其他均可便宜行事。」又承相告曰:「昨晚又錚來稱:項城左右,已亟謀不利於我,並及又錚。聞他們只待上面點頭,便採取行動。我料此乃想當然事,但亦不可不防範之。」
我離合肥處後,頗有歧路徘徊之感。繼思又錚畢竟權奇倜儻人也,不如試一探詢其本意,然後請其相助。因逕往某俱樂部見又錚,坦白告以一切經過。又錚笑曰:「閣下誠坦白,但尚隱有一事,即項城大罵徐樹錚該死是也。」余亦笑曰:「事誠有之,何必贅述,以攖君之怒。」我乃更告以項城與合肥各執一端,無法向項城覆命之苦,請智多星為我設想。又錚先說笑……見余若有不豫色然者,始正經為計曰:「閣下明日仍先謁項城,告以合肥擬俟稍愈,即親謁面呈密要。項城能得與合肥面談,必喜且不勝,然後吾人徐圖補救。茲事體大,不可造次。」余覺又錚所言極是,次日再謁項城。……
此次謁項城為第三度。見袁後即告曰:「段以茲事體大,決俟病體稍愈,躬親請謁,而呈一切。」又故意加重語氣,重說曰:「親來密商,比較方便。覺其病狀已好轉,大約最短期內即可應命前來。」項城聽到最短期內可以會晤,立刻變為喜悅。我正想乘機告退,但項城準備發言了。他一發問,問題便多。我暗中在咎又錚:凡所作計,總帶幾分冒險性質。正在冥想,見項城檢交馮華甫親筆函曰,汝試一閱,必覺其真有進步。我讀後,記函中警句云:「京以外事,倘有所命,決不敢辭。惟京內事,則極望菊人、芝泉諸兄能切實秉命而行,不要為其左右所誤。……」此一語明明系指合肥之信任又錚,最中項城之忌。我不待項城發言,即批評該函云:「無論東海、河間、合肥,皆屬國家柱石,似應同心協力,三位一體。……如相互猜忌,則恐禍起蕭牆,非國家之福。」項城云:可為我將華甫此意,轉告芝泉。旋又急曰:「且慢,又錚其人,亦小有才,如循正軌,可期遠到。但傲岸自是,開罪於人特多。芝泉如愛之,不應反以害之。……亦可為我轉加勉勵,並可將去此函共閱。」
余自公府辭出後,即見合肥,告以已代為權允病癒後往謁面談。並遞上河間致項城手函。合肥看罷,即擲之於地曰:
「馮華甫本來是狗,現在看來,簡直連狗不如!」
我說既已權允病癒往見,則不能稱病到底,事先應有準備才好。合肥曰:「又錚來過,亦為此事擔心,汝可找又錚共商。」
我找到又錚,出示馮函,又錚曰:「我們還是抓定自己的原則,即第一:不論直接間接,積極消極,均反對帝制到底。第二:欲項城中途取消稱帝野心,據張季老相告,已完全失望。所以合肥還是始終稱病不見為上。」我反駁曰:「不見固佳,但不能稱病到底。」又錚思之有頃,忽拍案叫曰:「得矣,我可派人揚言於梁燕孫、楊皙子輩:『只要合肥願見項城,項城可答允合肥一切要求,所謂要求,包括人事調整』云云。彼輩一聞此言,恐被指名調整,必多方設法以緩項城與合肥之見面,則吾人可從容坐視其變。」
余每暗服徐之勇邁而兼有雅量。因一再相約曰:「一切如君所論,但請從速進行。」
果然,此後多日,項城不再召我,又錚之謀告成矣。
忽一夕梁燕孫過訪……曰:「頃間項城相告,謂據足下轉陳,合肥已允病癒往謁。果能如此,何事不可商量。第一,馮華甫即不敢再如目前之作壁上觀,而將一切責任推諸合肥身上。第二,東南西南各省督使,對我方必立刻改變觀念,而有所顧慮,以共尋求緩衝之道。則項城做不做皇帝,均得有時間從長計議。……」我答曰:「合肥已決定病癒往謁,但項城左右,恐非每個人都如閣下想法。……合肥個性,閣下所知,決不可供群小玩弄。」梁氏云:「足下之言是也,容將此意往陳項城,得其瞭解,再來就商。」
梁去後,余即往告又錚,徐曰:「有我徐某在,決不令此獠猖獗禍國也。」
我問曰:「君謂南皮項城,是半豪傑,作何解?」徐曰:「南皮一生,以罵人起家。項城一生,以騙人起家。非豪傑不敢以罵人,非豪傑不足以騙人。然真豪傑,則既不罵人,更不騙人。今南皮與項城一罵人,一騙人,吾故曰半豪傑也。豪傑而曰半者,其他一半,屬屠沽故也。」徐氏述畢,關於梁燕孫與我晤談之應付,又錚毅然曰:「我料梁氏旨在窺探吾人意向,暫時決不會慫恿項城召見閣下。因我所做工夫重點,即在投彼輩所好,可使項城一時更不圖見合肥,請君高枕看我好謀。」我深信又錚之能,遂亦置之。
項城欲與合肥見面,終因又錚窺破項城左右意圖,略施拖延小計。不久蔡松坡雲南起義,項城亦勢成騎虎,不能登其大寶。
某夕。又錚過訪,謂項城又有請合肥復出相維之意,幸為其左右所阻。繼又曰:「只要我們能消極到底,軍事方面,久持必生變,雖倒河傾海,亦無能為力。」河海雲者,指河間與東海也。又錚只堅持此一策略,以成合肥再造共和之局,合肥亦能動心忍性,以增益其所不能。
又錚最重視者,為項城將來如何收場,合肥又如何出而善後,我們為其左右者之如何預籌也。又錚之中心主張,為佛頭上著不得一點糞。無論項城以何種名義授合肥,縱使實際上授以全部軍權,亦不能接受。一接受,則頭上著糞,永遠難洗。反之,縱使空虛到委蛇伴食,予以間曹,也當拒絕。不拒絕,頭上又著到糞了。故吾人不能輕易授人以口實。則項城之敗,敵人不一定能收全功,而我們則操勝算之一半。後來事實演變,一如其所料。雖以東海之善於操縱,河間之亟思染指,而北洋軍權,始終控制於合肥手上者,胥又錚此一堅決主張,為奠定其基。
當袁氏取消帝制,手令東海,請合肥同籌善後,一切請合肥處理,惟不能再用徐樹錚。合肥一開此言,大怒曰:「事到如今,尚一點不放鬆。我寧不幹,我又如何能幹!」
曾氏又云:「大徐最怕小徐,但有時亦愛小徐,且想利用小徐,而小徐終其身,只接受其怕,不接受其愛,更談不到利用。而合肥則不然,能使小徐終其身不見其愛,只見其信任。不見其怕,更不見其利用。信任矣,愛何加焉。利用矣,怕必隨之。然則大徐之智出合肥下矣。」
黎元洪就職總統後,任命段祺瑞為國務總理,這是段的第三次組閣。段組閣時有一個老問題,就是要任命徐樹錚為國務院秘書長,黎也是堅決不同意的,段把這意思請張國淦向黎去講,袁死前段亦是請張國淦向袁要求派徐為秘書長而被拒。張知道黎也不會同意,可是又不能不講,才向黎一提,黎就沉下臉來說:「請你告訴總理,一萬件事我都依從他,就這一件我辦不到。」張不好把這話對段講,就去請教徐世昌,徐怕黎、段兩人因此鬧僵,乃親自去見黎說:「我以為你一萬件事都可以不依從他,這一件非依從他不可,不要怕又錚跋扈,芝泉已經夠跋扈的了,多一個跋扈也差不了多少。」徐世昌的話一點也沒有錯,在當時的情勢,段有沒有徐樹錚都是一樣,他的眼中根本就沒有黎元洪。
當黎同意徐樹錚為國務院秘書長時,有一個保留條件,就是規定國務院秘書長來見總統陳事時,須先知會總統府秘書長一同入見。這個規定也是令人不解的,原來黎做總統後,段從不以總理身份去見總統,而是由國務院秘書長前往。徐樹錚見黎時也並不尊敬,黎有時問起某一件公務時,他總是這麼說:「現在是責任內閣制,有總理負責,總統不必多問。」
小徐有才氣但任性,段能倚信小徐,實在很難得,可是小徐的缺點是跋扈,很難與人共事,像張國淦這樣能夠忍讓的人,亦無法和小徐相處,竟於8月1日辭職,由丁世嶧繼任。丁鑒於張的失敗,所以採取不讓步態度對小徐,並提出府院辦事手續草案,建議:「大總統得出席閣議發表意見,但不得參加表決;大總統對國務自由行使其職權。如用人不同意,得拒絕蓋印。閣員應隨時向總統面商要政,國務會議前須將議事日程陳報,會議後須將議事紀錄呈閱。」
黎自丁世嶧入幕後,聲勢一振,其左右如哈漢章、金永炎、黎澍、蔣作賓等,亦附和丁的建議。段一怒而請假不視事,賴徐世昌等調和,段才稍稍讓步,於八月廿六日手諭徐樹錚:「本院呈請大總統核閱文件,應責成該秘書長躬自遞呈,用印後繼回,無論風雨黑夜,不得假手他人,以昭慎重而免差異。」又呈報黎:「逐日文件,均由樹錚躬遞。該員伉直自愛,不屑妄語,其於面對時,凡有聲明為祺瑞之言者,祺瑞概負全責。」對有關府院權限問題,亦議定折衷辦法,即
(一)國務會議議事日程先期呈閱,事後送呈議事紀錄;
(二)國務會議散會後,推國務員一人入府報告議決事項;
(三)每星期五,國務員齊集總統府會商政務。舉行聚餐;
(四)總統對國務會議議決案如有認為不合者,得命總理及主管閣員說明其理由,如仍認為不合,得交復議一次;
(五)未經國務會議議決之命令,總統得拒絕蓋印。府院職權因此明確劃分。
徐樹錚不只和總統府秘書長對立,在國務會議中也引起了極大的麻煩。在第一次閣議中,內務總長孫洪伊就和徐樹錚吵了起來。照法理講,國務院秘書長只能列席內閣會議,並無發言權,那次閣議中,討論到廣東李烈鈞和龍濟光的糾紛,徐主張電令閩、粵、湘、贛四省會剿李烈鈞,孫主張去電和解,其他閣員皆贊成孫的主張,不過為了段的面子,沒有制止小徐發言,小徐竟於閣議後,將會剿李烈鈞的電報拍發,待四省復電國務院,閣員們才知其事,孫洪伊遂在閣議席上指責小徐,小徐也反唇相譏,兩人幾乎拍桌吵鬧,而段卻有左袒小徐的意思。
總統和國務院職權劃分後,國務院大權幾全集中於徐樹錚之手,不止孫洪伊不滿,其他閣員也不滿意,不久發生了任命郭宗熙為吉林省長和查辦福建省長胡瑞森案,遂使內閣的火藥氣氛接近爆炸。這兩案都是徐樹錚擅行決定,得段同意辦理,既未經閣議審查,又沒有主管內務總長副署,徐即以國務院名義徑行咨復國會。孫洪伊認為小徐眼中完全沒有內務總長,段也不尊重自己,乃當面質問段:凡與各省民政長及有關的問題,內務總長是否無權過問?院秘書長是否有權擅自處理?段無言回答,只說了一句:「又錚荒唐。」吩咐把胡瑞森一案的咨文追回,可是國會已經印發了出去,無法追回,孫乃於八月三十日憤而辭職。段一面派許世英致意慰留,一面調整內閣辦事程序五點:(一)凡答覆議會之質問書,須由主管部起草;(二)頒布命令須由國務員副署;(三)院令須經國務會議通過;(四)閣議通過者,秘書不得擅改;(五)各項法令非經總理及主管部總長副署,不得發出。黎聞知此事,乃於十月一日召見孫,面予懇留。
不久,孫以裁汰內務部員司,為被汰人員祝書元等28人借口不合文官任免休職條件,控拆於平政院,平政院決定受理,限孫五日內提出答覆。孫認為平政院是袁所設,其本身地位有問題,因而置之不理。10月7日平政院認為內務部非法,任免令一律取消,由院呈請大總統下令執行。孫則力斥平政院非法設立,不在民元《約法》內。雙方爭執甚為激烈,孫認為這是徐樹錚幕後策劃出來的。
孫和總統府秘書長丁世嶧同為國會中的韜園系,這一繫在國會中頗有力量,所以孫亦有恃無恐,與丁聯合對抗小徐。丁對小徐處處防範抵制,不似張國淦那麼隨和,因此遂使當時政治空氣緊張。
10月18日,徐樹錚忽然手持「孫洪伊著即免職」的命令請黎蓋印,黎為之駭然,堅決不肯蓋印。此後,徐一連到公府催促四次,最後一次公然很不禮貌地說:「總統不蓋印,就只能不准伯蘭(孫)出席國務會議」!此時,黎一肚子的火大喝一聲:「你說的是一句什麼話」!徐冷冷地回答說:「這是總理說的」。
這次政潮的範圍非常之廣。國會議員王玉樹等提出對政府的質問案,認為要罷免一個總長,應該由國會提出彈劾,而不能准許國務總理獨斷獨行。孫洪伊本人則認為「國務員對總統應負聯帶責任,內閣可以總辭,不能單獨免一個閣員的職。」
10月24日,很少到公府來的段忽然來到了公府,親自請黎在免孫的命令上蓋印。黎仍然拒絕。段乃氣勢洶洶地說:「總統不肯免孫伯蘭的職,就請免我的職吧」!黎被他這一將軍抵擋不住,便又無可奈何地說:「可以讓伯蘭自動辭職,免職令還是不下的好」。但是孫洪伊表示除非總統下令免職,自己決不自動辭職。
10月27日,黎請參謀總長王士珍與孫同到公府來商量這個問題。王士珍勸孫讓步,以一個專使的名義出洋考察,不開去內務總長的職,由次長代理部務,以便和緩政潮。孫表示不願出洋。
國會中韜園派議員呂復、褚輔成等提出了彈劾院秘書長徐樹錚案,並且還擬進一步彈劾國務總理段祺瑞。徐看見問題鬧大了,不免情虛膽怯,便表示「只要伯蘭辭去內務總長,維持總理的威信,可以調任為全國水利總裁,或者外放省長」。孫表示:「什麼官我都不要,只要維持我的人格」。段聽了孫不辭職,不出洋,不外調的話,不禁怒沖沖地說:「好,我們大家都辭職,讓孫洪伊一個人去幹」!
一方面表示決不辭職,一方面表示不把他逐出內閣就不能維持總理的威信,可是如果維持了總理的威信,勢必又會影響到總統的威信,這個問題糾纏不清,始終找不出一個適當的解決辦法來。於是黎的策士主張電召「隱居」衛輝的徐世昌到北京組織內閣以代段。他們認為,段的政治資本是北洋派,而徐世昌在北洋派中的資望遠在段之上,並且張勳對徐抱有特殊好感,因此以徐代段不會引起嚴重後果。黎也覺得傀儡總統和蓋印機器做得太苦了,不如痛痛快快地幹一下,就採納了策士們的建議,派王士珍到衛輝迎接徐世昌來。
從10月下旬到11月,徐世昌突然變成「解決時局的中心人物」。北京傳出來的消息異常混亂,一會兒說徐即將來京,一會兒又說他不肯來。最後,他提出了「擁護元首」、「維持合肥」、「不入政界三個條件,要黎答應後才肯動身。
徐世昌於11月16日到北京,當天並不到公府謁見黎。17日,黎親自到五條胡同拜訪他,希望從他取得一些安慰,但是他只向黎說了一些海闊天空漫無邊際的話,黎十分掃興地回到公府來。府秘書長丁世嶧勸黎不要因此灰心,他認為:「半推半就是人之常情,徐世昌不會爽爽快快地表示自己願意做總理。段是個心地狹小的人,先發表命令,必然會負氣出走,徐就可以從容上台了」。黎不以這個意見為然。另外有人建議電召馮國璋、陸榮廷晉京,然後下令免段的職,黎也不以為然。那些策士不滿於這種畏首畏尾的態度,因此,他們沒有取得黎的同意,就打電報給馮國璋,假造「菊老已允出山」的消息,請馮發電為之捧場。可是馮的消息很靈通,早已知道徐世昌不敢取段而代,同時馮自己正因為當選副總統,地位在段之上而感到侷促不安,想找一個機會應酬段一下,因此回電說,內閣仍以維持原狀為宜。這樣,就使黎的逐段計劃多了一層阻力。徐世昌上台多了一層顧慮。
17日,徐世昌到府提出府院威信雙方兼顧的辦法,就是孫洪伊、徐樹錚兩人同時免職,並且推薦張國淦繼任院秘書長。他認為張國淦以前做過府秘書長,又做過段內閣的閣員,這樣一個與雙方都有良好關係的人繼任秘書長,一定能夠融洽府院感情。此時黎既沒有勇氣拒絕徐世昌的意見,而捨此之外又無更妥善的辦法,就於20日下令罷免了孫洪伊的內務總長。
22日,徐樹錚拿了免他自己的職的一道命令入府蓋印。黎一面蓋了印,一面又覺得忐忑不寧,要聘徐做公府軍事顧問,還說了一些安慰他的好話。
24日,段向公府提出三點質問:一、現在府方一切措施,是否與責任內閣制的精神完全相符?二、府方經常延擱國務院的呈閱公文,倘有貽誤,其責任應當誰屬?三、經國務會議通過應當發佈的命令,府方經常拒絕蓋印,能否說明其理由?
孫洪伊仍然退回到國會,仍然不斷利用國會黨團的力量打擊段。6年1月14日,步軍統領江朝宗忽然派兵到羊肉胡同孫宅進行搜查,據說孫宅藏有「危險分子」八人,孫洪伊有「陰蓄死士進行暗殺」的嫌疑。這樣,孫便只得逃往南京托庇馮國璋。
一般人都以為府院政潮已因黎之軟化而告解決,但是段的看法不一樣,他認為孫洪伊免職僅僅是內閣內部的問題,不能視為府方的讓步,院秘書長徐樹錚既然去職,府秘書長丁世嶧也該去職。黎本想拒絕段的這個無理要求,可是忽然張勳來一個痛斥丁世嶧的電報,因此黎只好同意段的要求,2月25日派夏壽康繼任府秘書長。
丁世嶧辭秘書長後,發表辭職書有云:
「國務會議以前無議事日程,會議以後無報告,發一令總統不知其用意,任一官總統不知其來歷,國務總理恆匝旬不一晤總統,惟見秘書長傳達於其間,有所詢則以事經閣議,內閣負責為對抗。大總統無見無聞,日以坐待用印為盡職。……曹汝霖使日事,一月以前日外務省早經奏明日皇,而我大總統至時尚未盡知其事。內閣與章公使往來十餘電報未一呈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