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世凱稱帝時,北京的國會飽受摧殘,議員們紛紛南下,聚集上海的不下200餘人,西南護國運動開始後,旅滬的國會議員也為之聲援呼應。迨袁死後黎繼總統,《約法》恢復,國會重行召開,原來南下的議員們遂紛紛回京。
5年8月1日,國會在北京舉行第二次常會開幕典禮,參議院議員到138人,眾議院議員到318人。參議院仍由王家襄、王正廷為正副議長,眾議院仍由湯化龍、陳國祥為正副議長,臨時公推王家襄為主席。黎元洪總統及國務總理兼陸軍總長段祺瑞,財政總長兼外交總長陳錦濤,交通總長兼內務總長許世英,教育總長范源濂,農商總長張國淦,海軍總長程璧光,同時蒞會,黎依照民國2年公佈之「大總統選舉法」第四條,鄭重宣誓。誓云:
余以至誠遵守憲法,執行大總統之職務。
黎同時致詞略云:
「天祐吾華,政局聿新,經緯萬端,宜叩眾意。議會諸君子為國民所選舉,其於民生國計,籌之熟矣。方今時局艱危,正賴賢豪補救,望諸君子一心一德,無黨無偏,以法治為指歸,立憲政之基礎。國運昌隆,政象清明,皆將於諸君子是賴。元洪不敏,忝膺重寄,惟竭至誠,從諸君子後,冀有造於家邦。躬蒞盛會,無任歡欣,謹賀一言為民國議會祝」。
袁世凱末期之所以敢於稱帝,因為他已把民國成立後一點點政治生機斬斷,民初的政黨活動,自癸丑二次革命後即銷聲匿跡,甚至連推翻清朝,創建民國的國民黨亦被迫轉入地下活動,開國人物如孫中山、黃興、陳其美、胡漢民、於右任等,有的亡命海外如孫、黃二公,有的難逃厄命如陳其美被刺死。一直到護國運動開始以後,政黨活動才開始在西南和東南各省重行恢復。
梁啟超的進步黨由於蔡鍔的關係,在雲南和貴州省頗見活躍,國民黨本以廣東和上海為中心,上海方面因陳其美被刺,失去一位勇者而大受影響,廣東因龍濟光是反國民黨最力的,因此也是一蹶不振。護國運動開始,國民黨在廣東、廣西力量漸見抬頭,進步黨本來在兩廣沒有甚麼基礎,迨陸榮廷迎梁啟超入桂,進步黨遂在兩廣展開活動,梁啟超在《從軍日記》正道出了他的心事:
「干卿此次殷殷相招,期我以粵中善後。初時,同入殊不願我以此自承。……雖然中國之政治,以省為單位也久矣。今後此種積重之勢,有加無已,吾儕自審能否謝事不任?如其不能,宜審所擇,欲行其志,恐地方較中央優也。此當視所以與干卿相處者如何。若其耦俱無猜,固當任之。」
雖然進步黨有機會可以擴展,可是進步黨只靠梁啟超,梁又只靠嘴能說,筆能寫,比起國民黨,無論在組織和人才上都相差甚遠。所以西南各省國民黨仍有潛在勢力。
梁啟超在袁未死以前,就想鞏固進步黨在南方的勢力,又想以川、滇、黔為活動的基礎。他在5月14日致蔡鍔的電說:「此役結果,最低限度,亦須造成南北均勢,否則無以對死事先烈也。」又在致蔡鍔的第五書說:「此時優在亡秦,雖雲艱瘁,然有共同之向心,尚可力圖控摶。神奸既殛之後,人慾橫流,……過此以往,則為演水簾洞、演惡虎村之時,決無我輩插足之地,惟有與吾弟共艱苦於-蜀滇-間,冀莊嚴此土,為國人覓一遺種地耳。……」意思就是想用蔡的力量,據川、滇、黔為政治改革的小地盤。但袁一死,他的「造成南北均勢」的思想,立刻消滅,卻極力與段祺瑞聯絡,主張速撤軍務院。及蔡因病去川,他「莊嚴-蜀滇-」的思想,也消失了。不過仍想扶植戴戡入川,以承繼蔡鍔。
至於舊國民系的急進派——中華革命黨,在山東、廣東及長江流域各處的計劃,皆未成功,因此不會取得一隅的地盤。加以陳其美在上海遇刺,失去了一位健將。所以倒袁戰爭結束後,只有所謂溫和派的舊國民系和進步系,能夠周旋左右於南北各武人間,成為一時政治的重心;可是他們的活動只是將順武人為操縱政治的妙用,其結果助長了大小軍閥,為日後軍閥紛爭的伏筆。
在民國四五年間,政黨活動比較沉寂,當時夠得上稱為政黨的,也只有下面三個:
一、中華革命黨,自癸丑二次革命討袁失敗,國民黨領袖孫中山、黃興、李烈鈞等皆避居海外,國民黨亦被袁所解散。孫中山認識到革命形勢主要必需把袁打倒,乃於民國三年在日本組織了一個中華革命黨。從命名上來看,這個黨是以革命為號召,袁氏稱帝,革命兩字更是當時政治活動的主流。有人稱之為國民黨左派。
二、國民黨溫和派,被人稱為國民黨右派,他們部分散在海外,有的留在國內,有的則在日本,當孫中山籌組中華革命黨時,亦曾聯絡他們,但他們反對中華革命黨的過激立場,如:《中華革命黨黨綱》中對於參加革命和未參加革命的黨員劃分界限,享受權利亦不同,在孫中山方面,是懲前毖後,鑒於民國元、二年的失策,革命事業被袁的北洋派竊奪和排斥,因此要硬性地保障革命黨員。這一點在溫和派的人士是反對的,他們覺得革命不應該分彼此,也不應該分階級。同時孫中山規定黨員入黨時要加蓋手指模,也是溫和派所不同意的。因此以黃興為首,都不肯參加。到了日本提出廿一條後,溫和派進一步希望國內團結抗日,其時黃興已由日本去美國,未參加這次行動,這次行動是由李根源、鈕永建、程潛、陳強、陳炯明、章士釗等二十八人列名通電,要求停止反袁行動,一致對外。且因當時歐戰爆發,便組織了歐事研究會以聯絡同志。李根源是個有野心善權術的人,他借歐事研究會為活動基礎,欲擁岑春煊為首領,岑本和革命黨無關係,不過他是反袁的,癸丑之役,章士釗介紹李根源和岑認識,遂有部分人士欲擁岑在南京組織抗袁的醞釀,這一計劃因二次革命失敗而孕死腹中,此後李、章、岑遂時通聲氣。護國之役,岑、李都在西南活動,歐事研究會遂成為國民黨溫和派的代表力量,且和進步黨聲氣相通,歐事研究會的出版物是《甲寅雜誌》和進步黨的《中華雜誌》互為呼應。
三、進步黨是君憲黨化身,他們擁梁啟超為領袖,仰袁氏鼻息,受袁氏玩弄,在北洋派門下分些殘湯冷飯。洪憲帝制後,梁啟超首先反對帝制,大聲疾呼,其《異哉所謂國體問題》一文發表後,對反袁反帝運動發生極大影響,尤其因為進步黨的人士中,多為穩健派,頗負時譽,民國初年一般士民的心理,認為革命黨人有冒險性,而進步黨人比較和平,不會走極端。如今進步黨也反袁反帝,這就表示袁確是該反的了。
這便是那一時期政黨的形勢,尤其是進步黨在那時候頗有影響力量,因為進步黨代表不新不舊,半新半舊,在舊勢力方面既可以和官僚及復辟派以及北洋派接合;在新的方面又可以和國民黨溫和派聯成一氣,當時進步黨如果有組織人才,就會成為一枝獨秀的政黨的。
國會復會後,政黨活動變成了短兵相接,進步黨人在袁死後提倡「不黨主義」,所以在參加內閣中,只有一個范源濂。迨國會開幕後,進步黨人首先分組成兩個團體,一個是以湯化龍、劉崇佑為首領的憲法討論會,一個是以梁啟超、林長民為首領的憲法研究會。這兩個會不久又告合併,並為「研究系」。他們在國會中是和北洋派攜手的。
至於國民黨方面,左派的中華革命黨原是革命的秘密團體,主張採取激烈的革命手段,所以在國會中沒有吸收分子。至於歐事研究會也慢慢地消滅了,乃由張繼以「張寓」名稱暗中糾合同志,後來掛出一塊招牌名為「憲法商榷會」。不久憲法商榷會又分為三個派系。
一、客廬系以張繼、王正廷、吳景濂、谷鍾秀、張耀曾等為主。
二、韜園系,以舊進步黨人新附於國民黨之孫洪伊及丁世嶧為主。
三、丙辰俱樂部可以算做中華革命黨的化身,以林森、居正、田桐為主。
不久,客廬系中的谷鍾秀、張耀曾脫離客廬而組成政學會,丙辰俱樂部與韜園兩派又合組為民友社,商榷會又改為益友社,益友社又改為政余俱樂部,以王正廷、褚輔成為主。
5年8月10日,黎元洪假北京迎賓館舉行茶話款待國會全體議員,黎態度謙誠,要求議員同心協力,相互提攜,其致詞略云:
「組織內閣,兩月以來,屢更任命,縱非組織盡善,未嘗不別具苦衷,蓋共和再造,既由各方面勢力構成,故組織政府不能專就一方面人才為限。用之期於適當,取之不出一途。變亂紛紜之後,要以安人心定全局為先,不宜對一人一事而有偏議,切望諸君共體時艱,將來徵求同意時,勿繩嚴格,俾收共濟之效,相互提攜,造成法治國家。至民生國計,經緯萬端,議事有暇,更望時常接洽,俾得流通,免生隔閡。元洪不敏,惟與諸君子相見以誠,合力同心,共匡大局。」
國會議員很滿意於黎的這種態度,認為過去袁世凱時代用外交手段對付國會,又以強盜賊匪對待議員,因此導致總統府和國會之間關係萬分惡劣,今天黎元洪既然相見以誠,議員當然以誠意報之。
5年10月30日北京國會補選副總統,馮國璋當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