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戟太歲高彥平領了田再鏢的令箭,催馬搖戟來在兩軍陣,跟飛天蜈蚣鐵鳳英馬打對頭。要沒有胡大海提這個碴,誰也不會往心裡去。可是胡大海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嗓門又那麼大,大喊大叫,所以他們兩人也都覺著很不自然。彥平偷眼一看,也禁不住暗自讚歎。只見鐵鳳英頭戴七星花領冠,身披麒麟寶甲,外罩百花袍,內襯征裙,鑲牛皮戰靴雙插鑌鐵鐙,掌中方天戟,斜挎繡花百寶囊。真可謂巾幗英雄,女中魁首。眼角眉梢帶著千層殺氣,身前背後有著百步威風。高彥平看罷高聲斷喝:「呔!哪裡來的黃毛丫頭,竟敢指名道姓要某家出戰,我高彥平大戟雖利,不挑無名之鬼,快快報名再戰。」
鐵鳳英就等著高彥平呢。她滿腔怒火,血貫瞳仁,咬碎銀牙,瞪裂雙眼,就等著為大哥報仇了。不過剛才胡大海一頓亂白話,把她的心也多少給挑動了那麼一點點。她只知道高彥平有能耐,但人樣子可沒見過。一見高彥平出馬,她也愣到那了,為啥呀?噯,她打從出世以來還沒有見過這麼漂亮的將軍哪!就見這小伙子銀盔素甲,白馬大戟,鞍前馬後威風凜凜,相貌堂堂,真是一表人材。人人都說呂布、馬超漂亮,我看他們誰也趕不上這個高彥平!鐵鳳英心想:大哥呀,怪不得你不是他的對手,瞅瞅你那模樣,怎麼能跟人家相比呀!胡大海說得對,你死不怨別的,就怨你經師不到,學藝不高,妹妹我可給你報不了仇。她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她又想:看他年紀,和我相仿,我們真要能結成同心——剛想到這兒她的臉騰的紅了,自己指著自己的名字罵道:你這個丫頭胡思亂想些什麼,這是兩軍陣,千萬隻眼睛都在盯著,還愣什麼呀。她剛要動手,就聽高彥平喊上了。鐵鳳英大戟一晃:「呔,你家姑奶奶飛天蜈蚣鐵鳳英是也。我大哥死在你的戟下,我也要你在我的戟下做鬼,你拿命來!」說著話分心就刺。
高彥平並不答話,合大戟使了個懷中抱月,往外一架,鏘啷啷,兩條大戟碰在一處,火星四冒。緊跟著二馬一錯鐙,高彥平順手一戟,用戟上的月牙子,砍姑娘的肩頭。鐵鳳英一閃身,大戟走空。二人撥回戰馬,鐵鳳英後把一立前把一壓,奔高彥平小腹便點,高彥平揮大戟把她擋開。兩匹戰馬奔騰咆哮,兩桿銀戟上下翻飛,兩員小將一來一往,二人打了個難解難分。高彥平心中暗暗稱讚,鐵鳳英真比他哥哥強多了,這把大戟使得神出鬼沒,靈巧多變,真稱得起女中豪傑。燕王陣上的諸將,也無不嘖嘖稱讚,人們交頭接耳,互相詢問,這鐵鳳英是誰的徒弟呢?
書中代言,這鐵鳳英是鐵槍將鐵昆之女,鐵昆跟鐵公然是親叔伯弟兄。鐵昆有三個兒子一個女兒。這個人哪兒都好,就是一點不好,官迷,老想往上巴結,總想當個大官。他在鄱陽湖保了朱元璋以後,也住到了南京,只做了一般的將軍,勳爵更沒有他的份。鐵鳳英十四歲那年,正趕上朱元璋皇宮選美,他就想把女兒送進宮中,如果女兒受到皇上寵愛,他不是也可以一步登天了嗎?哪知道鐵鳳英尋死覓活堅決不同意,父女倆就鬧翻了。正在無計可施,正巧嵩山老尼到南京化緣,住到鐵府。鐵昆是個信佛的人,他對嵩山老尼也很尊敬,所以這老尼每到南京,必來鐵府,鐵昆也有許多施捨。
鐵鳳英一看,乾脆我出家算了。鐵昆阻攔不住,心說去就叫她去吧,過兩年再說。就這樣鐵鳳英隨師父離開南京來到嵩山古剎,拜老尼為師。沒想到兩年之後,鐵昆一病身亡,鐵昆的妻子也相繼病故,鐵鳳英免不了回家奔喪,二次回到嵩山,她算沒有了任何牽掛,一心一意習練武功。
這老尼那可是有名的世外高人,她也特別喜歡鐵鳳英,雖然不讓她落髮,但是武藝卻傾囊而授。鐵鳳英心想,不落發就不落發吧,有個地方呆就是了。鐵鳳英自幼習武,有很好的基礎,人又聰明,一點就會,經過十四個春秋,練就了一身好本領。正在這時,她接到了哥哥的來信,讓自己到前敵幫兵助陣。
臨下山之時,師父贈給她盔甲、戰袍、兵刃、馬匹,還給她一種暗器。老師拉著她的手說:「孩子你是紅福有份,清福無緣哪,當初沒有給你落發算對了,現在你下山可以幹一番大事業了。你的武藝,為師放心,你的為人,為師也放心,就有一點,你年紀已經不小了,終身大事可要你自己去辦,為師是無能為力了。你在外頭要遇到為難之事,只管給為師打個招呼,我一定幫忙。」鐵鳳英感動得熱淚橫流,難捨難分,老師親自送她上馬,這才灑淚相別。
鐵鳳英在兩軍陣前大戰高彥平,五十個回合過去,也沒分出誰輸誰贏。胡大海沉不住氣了,手拍大肚子高聲喊叫:「彥平,你這混蛋小子,我沒告訴你嗎?你那心眼怎麼不活動著點。鐵姑娘,仔細看看啊,這個小伙子怎麼樣啊?」
他這麼一喊,高彥平臉也紅了,鐵鳳英臉也熱了,他們又恨胡大海,又感激胡大海。姑娘這陣心裡非常複雜,七上八下,百爪撓心,戟法就亂了。她放鬆了,高彥平可加勁了,心說:胡大海你真能開玩笑,在這兩軍陣前你吵吵什麼?我要不把這丫頭給挑了,顯得我有別的心。他手上加緊,就聽「喀嚓」一聲,一戟挑在鐵鳳英的額冠上,雉雞翎被挑掉了一根,把鐵鳳英嚇得冷汗從鼻子尖上就冒出來了,她虛晃一戟撥馬就走。高彥平催開寶馬搖動大就緊追不捨。
鐵鳳英的馬不是寶馬,眨眼之間就被高彥平攆上了,眼看就要馬頭碰馬尾。姑娘一想,不行,乾脆使用我的暗器吧。她戟交單手,探香腕伸進百寶囊,噌地拽出來一種暗器。這種暗器名叫五毒梅花針,長約半尺,粗可握在手中。前頭有五個眼,每個眼裡有一根針,這針比較大,就同小錐子相似,針尖是三稜形的,前頭有螞蜂眼,眼裡灌著毒藥。針的後部還有個小穗,是找準用的。這種暗器離遠了不好使,必須在一丈五尺之內方能有效。只要把敵將的皮肉打破,一見血,毒氣發作,不管你有多大的能耐,只要中了毒,便難逃活命。她偷眼一看高彥平離自己太近了,用這種暗器正合適,對準了高彥平的面部,用手指一摁繃簧,喀崩,哧——五顆毒針全打出去了。高彥平情知不好急忙躲閃,有四顆擦面門而過,只有一顆沒躲開,打在了他的左耳朵上。高彥平覺著左耳朵麻了一下,急忙又晃腦袋又劃拉,可他就覺著左邊膀臂發麻,腦袋發木,接著天旋地轉,他「哎呀」一聲從馬上掉下來,大戟撒手,橫躺地下,人事不省。
飛天蜈蚣鐵鳳英聽得後邊聲響,急忙踅回戰馬,放好暗器,來到高彥平馬前,陰陽一合把,把大戟舉起來,對準高彥平的哽嗓咽喉便刺。
燕王、胡大海、田再鏢等人看得清清楚楚,但是因為高彥平追趕鐵鳳英,離自己這邊太遠了,再想救人根本就來不及。燕王把眼一閉,完了,彥平算是完了。
哪知道鐵鳳英的大戟刺到離彥平咽喉一寸左右,她又把手停住了:「來人哪,綁!」四個小尼姑跳下馬來,把高彥平抹肩頭攏二臂捆了個結結實實。鐵鳳英吩咐一聲:「把大戟給他撿起來,掛到得勝鉤上,連人帶馬帶回營內,收兵!」韓金虎還沒傳令她先發話了。
韓金虎一想,逮了一個高彥平,這也算大獲全勝。這姑娘真有兩下子啊,就見她一回手,高彥平就摔下去了,她使的什麼玩意兒呀?韓金虎也挺高興,他沒有責怪鐵鳳英,命人掌起得勝鼓,轉回大營。
韓金虎在轅門外等著。他見到鐵鳳英齜牙一笑:「恭喜姑娘,賀喜姑娘,大獲全勝啊。本監軍給你記大功一件,我還要拜本進京,報告太皇太后和皇上,給姑娘加封官職。」「多謝大人的關懷。」說著話眾人來到大帳。
韓金虎吩咐一聲:「來人,把敵將高彥平抬進來!」「喳!」高彥平被放在地下,仍然人事不省。韓金虎問鐵鳳英:「姑娘,本監軍想審問審問他,你能不能叫他說幾句話呀?」「那當然能了,我打得了就治得了。」她一伸手從百寶囊裡掏出一個小白玉瓶來,擰開蓋,倒出點粉紅色的藥面,在傷口上擦了擦;又拿出一粒丹藥,撬開牙關給他灌下去。要說這藥真是神效,中毒快解得也快。時間不大,就聽高彥平腹內一陣咕嚕嚕聲響,接著吐了幾口綠水,兩眼慢慢睜開了。
高彥平一看,自已被捆上了,回憶一下才想起來,鬧了半天叫人家抓了俘虜了。看看一邊的鐵鳳英,瞅瞅座上的韓金虎,他低頭不語。
韓金虎見高彥平醒來,他一陣冷笑,嘲諷地說:「高彥平,你還認識本大都督嗎?」「蛇蠍心腸的奸賊,扒了你的皮我也認識你的骨頭。」「高彥平,你小子真是忘恩負義之輩呀!人們常說,馬有垂韁之義,狗有濕草之恩,可你這人倒好,當初一個窮得叮噹響的樵夫,吃上頓沒下頓的窮鬼,是本駙馬把你提拔起來,娘娘千歲保舉於你,洪武萬歲才加封了你的官職,給你修府邸,拿高俸,使奴喚婢,享盡人間富貴。可你不思報效皇恩,報效本駙馬,反而背叛朝廷,協助朱棣,甘當叛逆,今日被擒,你心裡如何呀?按你的作為,我本應該一聲令下,將你碎屍萬段,但是本監軍念你年紀尚輕,又有一身武藝,不忍傷你性命,如果你能對天盟誓,痛改前非,本駙馬可以不計前仇,仍然重用於你。倘若牙迸半個不字,嘿嘿嘿,我要一刀一刀把你剮了,可就悔之晚矣。何去何從,快快講來!」兩旁刀斧手齊聲喝喊:「快說!」
韓金虎話音剛落,高彥平就罵起來了,他是疾言厲色,怒氣衝天:「呸!韓金虎,閉住你的臭嘴。不錯,我高彥平是出身寒微,但我是清白的。當初我投軍,為的是國家和朝廷,為的是大明的江山社稷和黎民,不是為的你韓金虎,也不是為的他朱元璋。你們這些披著人皮的狼,打算利用我高彥平之手,去屠殺那些功臣宿將,要我充當你們的幫兇、劊子手,我豈能與你們同流合污?我今日跟隨燕王,就是要掃除你們這些奸黨,重整朝綱。今日被擒,乃誤中賊人暗器,縱然一死,也是為國家而死,某家何懼之有?只怕你們這些禍國殃民的賊子,終究難逃法網!」
韓金虎被高彥平罵得狗血噴頭,他也急了:「哎呀,高彥平,這可真是良言難勸該死的鬼呀,這就休怪本監軍不講情面了。來人,把他拉出去亂刃分屍!」
鐵寶山、鐵寶元搶先過來了:「監軍大人,交給我們吧,我們倆親自動手,非把他開膛摘心扒皮抽筋不可。」他們倆拖起高彥平往外就走。
鐵鳳英急忙上前擋住了:「且慢。監軍大人,我有下情回稟。」「什麼事?」「監軍大人,您恨這高彥平,我比您還恨。您知道我大哥死在他的戟下,要就這麼把他殺了,太便宜他了。我不要求別的,只要求把他暫留一時,今夜晚間把他拉到我大哥的靈堂,然後我親自動手,把他開膛摘心,以祭我大哥的亡靈。」
韓金虎一想,情有可原,你看那姑娘哭得眼都腫了,拉到鐵寶龍的靈前再殺也不是不行,再說這姑娘的面子可不能駁呀,還得指望她抓燕王呢。韓金虎思前想後,這才點頭答應:「好吧,就把高彥平交給你們鐵氏兄妹,今夜晚間剮他的時候,本駙馬也要親自觀看。」「多謝駙馬開恩。押下去!」把高彥平押走了。
其實鐵鳳英是另有打算哪。她就利用這個緩衝的時間,大做文章。由於她這個帳篷禁止別人出入,掌燈以後,她把四個小尼姑叫過來了:「高彥平押在哪裡?」「回姑娘,他在外帳押著。」「我告訴你們點事啊,我恨透這個高彥平了,恨不能咬他幾口,才能消我胸中之恨。今晚上我打算先過他一堂,問他個心服口服。你們四個在外頭巡風放哨,沒有我的話,任何人不准放進來,你們懂嗎?」「小尼明白。」「去,先把高彥平給我提來。」「是。」
小尼姑心說,你給我耍啥花招啊,你那小心眼兒我們早猜透了,哪裡是什麼審問高彥平,分明是另作文章。又一想,我們在嵩山多年,情同姐妹,不向著姑娘能向著韓金虎嗎?但願蒼天睜眼,佛爺保佑,成全他們才是。小尼姑高高興興去提高彥平。
約有片刻之工,高彥平被帶到帳外。小尼姑進帳抿嘴一笑:「姑娘,犯人提到了。」「好吧。我在帳內審問的時候,你們四個在帳外要嚴加注意!」「姑娘放心吧,我們都明白。」小尼姑想樂也不敢樂,心說哪有這麼審問的,就你一個人在場,但又不便多說。四人來到外邊把臉一沉:「我們姑娘今天晚上要審問你,你可要老實點,要不然小心我扒你的皮。」推推擁擁,把高彥平推進帳內:「還不快給姑娘下跪?」鐵鳳英急忙說道:「行了,你們到外邊去吧!」四個小尼姑相對一笑,反身退出帳外,把帳門一關,持戒刀在外邊巡哨。
鐵鳳英藉著燈光一看,高彥平盔甲全被打掉,發綹子披散兩肩,橫眉立目,昂首挺立,心中更有幾分敬意。可是說什麼好呢?她冷不丁把桌子一拍:「高彥平,見著本姑娘因何不跪!」
高彥平動也沒動。他乜斜著眼睛輕蔑地看了看鐵鳳英:「哼,你家爺爺上跪天,下跪地,在家跪父母,出門跪恩師,豈能跪你這下賤之輩!」「呀呀呸!你如今是我的階下囚,俎上肉,還敢如此驕橫。你可知道我與你有著血海深仇?」「當然知道。那鐵寶龍死在了某家的戟下。若非賤人使用暗器,你也是我的戟下之鬼。」「好哇高彥平,你可知道殺人者償命,欠債者還錢,我和大哥是一奶同胞,焉有不為大哥報仇之理,今天你落到我的掌中,你自己可要好好琢磨琢磨,先不要任性,你會得個什麼結果。」
「哈哈哈!」高彥平一陣朗聲大笑,「鐵鳳英,大丈夫生而何歡,死而何懼,你不必多講。爺爺既然落在你手,殺剮存留,悉聽尊便,我要皺一皺眉頭都不算英雄好漢。」說罷他發綹子一甩,再也不看鐵鳳英。
鐵鳳英心中暗自稱讚:真英雄也!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大義凜然,視死如歸。愛慕之心,油然而生。鐵鳳英心想:我們兩個只有國仇,沒有家仇,戰場拚殺,是各為其主。再者說韓金虎他們也太不是東西了,我哥哥為他們賣命就走錯了道,我還能跟著錯下去嗎?不行,我要投奔燕王。可到了那邊,人地兩生,我該依靠誰呢?想到這兒她就有心把終身許配給高彥平。但是這個話很難出口,處於現在這種場合,又到哪兒找個媒人呢,時間也不允許呀,這個話又不能不說。看高彥平這個樣子,我說出來要叫他駁了面子怎麼辦?他要不答應,我又該如何?這姑娘是又著急,又害臊,思前想後,拿不定主意。最後她把心一橫:韓金虎馬上就要殺人,這是刻不容緩哪,我必須盡快把話挑明,他要答應了更好,不答應我也就死了心了,今生今世我是非出家不可。想到這她壯了壯膽子說道:「高將軍,你且請坐,我有話要和你說。」
高彥平還是挺橫:「有話說吧,用不著坐下。」「你這個人怎麼不識抬舉,難道你真不怕死?」「為國捐軀,雖死猶榮。」鐵鳳英氣得芳心亂跳、粉面通紅、柳眉倒豎、杏眼圓睜。她一伸手拽出寶劍,燈光下一閃一道寒光,只見她一步跨到了高彥平身邊:「今天我宰了你,把臉轉過去!」高彥平頭一擺,身子一轉,把脊背對著鐵鳳英。就見鐵鳳英寶劍一揮,刷拉一聲,應聲落地。什麼?繩子。她沒有砍人,而是把高彥平背上的法繩拉斷了。然後她寶劍還匣,微微一笑:「轉過來吧!」
高彥平心中納悶兒,-呆呆面對鐵鳳英發愣。他活動活動胳膊,說道:「鐵鳳英,你這是何意?」「小點聲,半夜三更傳出挺遠的,我沒跟你吵,也沒跟你喊,你叫喊什麼?請坐下慢慢說。你要膽小就不用坐了。」高彥平一聽,氣呼呼坐在椅子上:「有話請講,願聞高論。」
「高將軍,我真贊成你是個英雄,這是我發自肺腑的話。雖然我哥哥被你所殺,但你們兩個並無私恨,這叫各為其主。從今天看,你的人品、武藝、膽略,都使我十分佩服。像你這樣的英雄人物,而且還這麼年輕,如果死了實在可惜。往上說,你沒有為國家出多少力,怎能對得起燕王知遇之恩?你沒有建功立業,怎能對得起師父培育之情?往下說,沒有幹出一番頂天立地的大事,怎能對得起自己這一生?」「這個——」「高將軍不要著急,我打算把你放了,送你回沭陽,你看如何?」「此話當真?」「豈能有假?」「如此說來,你真是個深明大義之人。那就快放我走吧。」「高將軍,不能就這麼走。你也得為我想想啊,我把你放走了,韓金虎能饒了我嗎?」「那你就跟我一同出走。」「也不行。我到了那邊,舉目無親,抬頭無故,依靠誰呢?高將軍,你年近三十,尚未娶親,我已二十八歲,也未許人,如果將軍同意,我願與你結成百年之好,咱們共同倒反韓金虎的大營,我再幫助你們殺到南京,掃除奸黨,為死去的功臣報仇雪恨,你看如何?」
鐵鳳英說的合情合理,她哪裡想到高彥平一聽就變色了,噌地站起身來,怒目而視,手指鐵鳳英罵道:「呸,鐵鳳英,看你那臉皮能有多厚,這話你怎麼說出口的,我高彥平頂天立地男子漢大丈夫,豈能要你這下賤之輩,快閉住你的臭嘴。」
這幾句話真好像五雷轟頂,當頭一棒,鐵鳳英氣得渾身栗抖,體如篩糠,半天沒說出話來。她預料到高彥平會拒絕這門婚事,但沒料到他竟然惡語傷人,這樣絕情,真把她羞得無地自容。好一會兒她站起身來,顫抖著手指,指著高彥平,顫聲說道:「好你個高彥平,竟是這樣一個薄情寡義之人。你同意也罷,不同意也行,為什麼說我是下賤之人?我認為咱們都是武將作風,不必那麼扭三扭四,況且現在情況緊急,韓金虎一會兒就要殺你,因此我才當面對你言明,沒想到你竟然這麼庸俗,這麼狠毒。也罷,既然你不答應,我殺你還費什麼勁嗎?」說到這姑娘二次摁繃簧亮出寶劍,就要下手。
正在這個時候,鐵鳳英就覺著桌子動了一下,壺碗叮噹一響,桌簾一撩,從下面鑽出個人來。這人未曾說話先笑了一陣:「嘻嘻,這是何苦呢?你二人不必動手,媒人在此。」
這一下把鐵鳳英嚇了一跳,斜身形縱到一邊,使了個仙人指路,寶劍一指:「什麼人?」
高彥平也嚇得倒退了一步,借燈光閃目觀瞧,就見出來這個人身材矮小,棗核腦袋兩頭尖。頭戴一字馬尾巾,上打三尖茨菰葉,鬢插英雄膽,週身穿青,遍體掛皂,寸排骨頭抓,五色大帶煞腰,騎馬蹲襠滾褲,打著半截魚麟裹腿,蹬著一雙搬尖翹尾小灑鞋,背後一雙鑌鐵棒,斜掛百寶囊。稀不楞登幾根鬍子,兩個小眼珠珵明刷亮。
這一對年輕男女都不認識他是誰。書中代言,來者正是大名鼎鼎的小矬子徐方。徐方在朱元璋平定江南、北趕大元的戰爭年月,屢立戰功,大明建國後被封為侯爵。後來他發現朱元璋變了,想方設法屠殺元勳宿將,徐方心灰意冷,便棄官不做,告假還鄉了。哪知道回家不久,夫人羅素英一病身亡,徐方獨自一人便到蘇州府唐家寨投奔了師父唐雲。唐雲對朱元璋的所做所為也十分不滿,對徐方深表同情。師徒倆相依為命,倒過了幾年安穩的日子。後來北俠唐雲身染重病,百藥無效,沒到半年,便與世長辭了。徐方哭得死去活來,痛不欲生。他頭戴麻冠,身披重孝,給師父出喪發殯。唐雲死後,徐方的心裡可就長草了,左不是右不是,在唐家寨呆不下去了。
正在他心煩意亂的時候,這一天門上有人對他稟報,說有個出家的道人要求見他。徐方一想,一個道人,這能是誰呢?他來到門首一看,呵,可把他給樂壞了,連蹦帶跳,過去就把老道給抱住了。來者是誰呀?正是軍師劉基劉伯溫。這劉伯溫可是個大能人。他幫助朱元璋出謀劃策,排兵佈陣,可以說為大明帝國立下了特大的功勞。徐方拉著軍師的手就問:「軍師,你一向可好,把我徐方都想死了。」說著話眼淚像斷線的珠子,一雙雙一對對滾落下來。劉伯溫眼圈也紅了。「徐方,咱們裡邊談吧,我找你有事。」「裡邊請。」
兩個人來到客廳,分賓主落座,僕人獻茶。徐方又命人準備了一桌齋飯,兩個人邊吃邊談。徐方就問:「軍師,哪一陣香風把您給刮來了?」「哈哈哈,徐方,我現在不是軍師了,就是個普通的出家人。」「怎麼您也辭職了?」「咳,徐方啊,自你離開了南京,朝廷之中發生了很多的事情。先皇游武廟指桑罵槐,說的是罵張良,把我給攆出來了。」劉伯溫就把經過講說了一遍。徐方也是借酒發氣,把朱元璋大罵一頓,對姓朱的人都恨透了。劉伯溫說:「你說的有點過分了。朱元璋不管怎麼地,總還有他的好處。惟獨這馬大腳和韓金虎之流,是國家的禍害。徐方,這次我找你沒有別的事,你還得出頭啊。」「軍師,你叫我出頭保誰呀?」「我給你介紹個人。現在燕王朱棣掛孝出征,已經發下義兵,到了淮河北岸,他們要掃除奸黨,為死難的忠臣報仇雪恨。許多英雄都已經投奔到燕王帳下。你還不前去出力報效,難道說就在這兒老死林下嗎?」徐方眼珠轉了轉說:「先生,現在看著朱棣不錯,早晚能不能跟他爹一樣?」「不會的,前車之鑒,他豈能不知,你就放心吧!」「好吧,徐方一生就聽兩個人的話,我師父的和你的。既然你叫我去,那我二話沒有,收拾收拾我就起身,從今以後就扶保燕王朱棣,縱有千難萬險也在所不辭!」
此正是:
忠臣人士,哪能只講個人恩與怨;
為國為民,何懼再蹈火海與刀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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