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掃北 第07回 沈鳳蓮鳳友接龍鬚 北平府燕王興義師
    忠國公武殿章見到朱元璋要殺李文忠,他是又氣又恨,但是當著皇上的面還不便發作。想罷多時,站起身來,二次跪倒:「吾皇萬歲萬萬歲,臣有一事不明,當面領教。」朱元璋一看,問上了:「你有什麼事只管講來。」「陛下,不知曹國公身犯何律,法犯哪條,萬歲因何要將他處死?」「一言難盡哪。你來看!」

    朱元璋說著用手一指,武殿章順著他手指的方向觀瞧,只見殿旁邊站著一個女子,衣著華麗,臉腫著,嘴歪著,眼流著淚,順嘴角淌著血,這陣不是美人,成了怪人了。武殿章不認識楊貴妃,也猜不透是為著何事,他就愣在那了。朱元璋說道:「李文忠當著朕的面,公開暴打貴妃,是不是要造反?他心裡還有沒有王法?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皇上?再者說,他做下了亂倫之事。適方才進宮見朕用藥不在,便調戲朕的愛妃,他簡直不是人哪!念起他功勞重,我們又有骨肉之情,朕只殺他一人,不罪其全家,就是法外施仁了。卿等不必多問,下殿去吧。」

    武殿章一聽可嚇了一跳,咋能會出這些事呢?怪不得剛才李文忠回府氣色不好,渾身戰慄,問他他還不說,原來事出有因哪。武殿章又一想,李文忠決不會幹出這事情,一定是被人陷害,朱元璋偏聽偏信,才弄到這種地步。武殿章想到這更生氣了,他急忙往上叩頭,說道:「陛下容奏。李文忠是跟著陛下長大的,他是個什麼人,陛下最明白。臣記得當年打下大都時,您曾經從元順帝的宮中選出十名絕色女子,賜於文忠,那時文忠年方二十,尚且不受,今天怎能幹出這種事來?望陛下不要偏聽偏信,就寬恕了他吧!」說著話武殿章哭拜於地。寧伯標、傅友德、康茂才也跪下苦苦求情,朱元璋的心也就軟下來了。

    馬皇后一看皇上心活了,她沒等皇上說話就開口了:「武殿章、傅友德、寧伯標、康茂才,你們四個人可知罪嗎?」武殿章心裡十分不服,可人家是皇后,是一國的國母啊,他還不敢頂撞,只得強壓怒火,挺起胸膛,花白的鬚髯一甩:「國母,臣不知罪在何處。」「哼哼,武殿章,你等是統兵大將,沒有皇上宣召,便私離防地,該當何罪?夜闖皇宮,咆哮偏殿,又該當何罪?李文忠罪在不赦,你們卻說皇上是偏聽偏信,這攻擊聖上,又是該當何罪?」

    武殿章一聽更生氣了,真是無名怒火,直撞頂梁:「娘娘千歲,臣等奉邊關大帥常遇春之命,回京搬兵,怎能說私離防地?」「既為搬兵而來,我且問你,可有大帥令箭?」「無有令箭。」「可有公文?」「有十萬火急折本一通,已經交於了大都督李文忠,李文忠轉呈楊貴妃了。」「楊娘娘,你見著折報了嗎?」「他們信口雌黃,我什麼也沒見著。」「武殿章你還有何話講?」

    這一下武殿章是鬚髮皆-,怒不可遏,站起身來到馬皇后面前:「娘娘千歲,人總得講點天地良心,我們這些人拚死拚活,為的是誰家的江山?我老頭子已是白髮皓首,仍然餐風滿露,爬冰臥雪,為的是什麼?你說出這些話覺著心中愧也不愧?如果說我一個人說瞎話,沒有奉大帥的命令硬說是奉了命令,難道說我們四員老將都能說瞎話?我們要沒有折報,從雁門關能飛到南京嗎?沿途的關隘我們怎麼通過的?我們把折本給了大都督,大都督給了楊娘娘,你們現在卻矢口否認,居心何在?」

    武殿章這麼雷煙火炮地一發脾氣,寧伯標、傅友德、康茂才都站起來了,他們都仗著軍功如山,得理不讓人,也吵吵起來了。常言說打仗沒好手,吵架沒好口,你有來言我有去語,一會兒便吵得不可開交。

    朱元璋從心裡還得向著馬皇后,他勃然變色,厲聲說道:「放肆!武殿章、寧伯標,你們要幹什麼,難道說要造反不成?」

    這一句話把武殿章氣壞了,心說行啊,你這放小牛的牧童打官腔了,動不動就知罪,開口就說我放肆,到底誰有罪?咱還得擺一擺。武殿章是武將出身,也是脾氣暴躁,性如烈火呀,他一氣之下,不稱皇上叫老四,手指朱元璋數落起來,「老四,我的四弟,你怎麼變到了這等程度啊!我是你磕頭的大哥,難道說連大哥的話都不相信,只信那讒妃的話嗎?你這幾年做了多少錯事?我且問你,中山王徐達是怎麼死的?軍師劉伯溫又是怎麼出走的?近年來連興大獄,殺戮功臣,株連甚廣,又是誰的主意?今天又害到了李文忠的頭上,這可是我親眼目睹。陛下,你好好想想,要這麼做下去,邊關將士寒心不寒心?大明朝的江山還要不要?現在邊關戰事吃緊,賤妃竟敢隱匿搬兵的折本,你也這麼聽之任之按兵不動,不納忠言,屈害忠臣,陛下,你變了。臣說句過頭的話,你與那紂王有什麼兩樣?與那楊廣有什麼不同?真叫人痛心哪。」

    武殿章說這話是發自肺腑,尋思能打動朱元璋,不管怎麼說我們磕頭幾十年了,一塊兒出生入死,就是有點過分,還能責怪我嗎?哪知道武殿章想錯了,現在朱元璋是鐵石心腸啊,越想打動他,他越生氣。

    朱元璋臉色鐵青,氣乎乎把桌子一拍:「-!武殿章,你真正地放肆,竟敢夜闖皇宮,咆哮偏殿,在朕的面前胡言亂語,實在是無法無天。朕本應該將你等一體問罪,但是念起弟兄之情,朕法外施仁,把你的官職一擼到底,永不敘用,下殿去吧!」

    武殿章一聽忍無可忍,賭氣把帽子也摘了,朝服也脫了:「朱元璋,你認為我給你當官,心裡高興嗎?我覺著良心有虧呀,我早就當膩了。你等著吧,人有好心,天有好報,玩火者必自焚,早晚有惡貫滿盈的那一天。」武殿章越說越氣,後來就破口大罵。寧伯標、傅友德、康茂才也一邊說著一邊脫下朝服。

    馬皇后一見,急忙湊近朱元璋:「陛下,可不能放他們走啊,如果他們感恩還則罷了,如果要出外煽動是非,勢必給朝廷帶來大害,望陛下三思。」

    朱元璋一聽有理:「武殿章,好,既然你不願意保我,你保誰呢?難道說你要保元人?還是要另拉山頭推翻大明的江山?既是這樣,朕就成全了你們四個,來呀,把武殿章、寧伯標、傅友德、康茂才推到外頭,和李文忠一塊兒金瓜擊頂!」「喳!」四個人也被推出去了。四老將罵聲不絕,在罵聲中和李文忠一併死於金瓜之下。

    朱元璋殺死五員大將,也有點後悔了,這五個人不是一般的人物,這消息要傳出去那還了得嗎?要傳到常遇春的耳朵裡,他再領兵帶隊殺回南京,可如何是好啊?哎呀,我怎麼腦子一熱傳了這麼一道命令呢?

    馬皇后一看便猜透了皇上的心事:「陛下,做了不悔,悔了不做,您是萬乘之尊,一國的天子,怕什麼呢?死了就死了唄,別人還能怎麼樣?以哀家之見,為免除後患,應該把這五家的家眷,一個不留,都要斬草除根。」

    朱元璋一想,也只好如此了,他點頭照準。馬上降旨把韓金虎宣進偏殿,告訴韓金虎,要他率領一萬禁軍,包圍南京城,搜拿李文忠等五人的府邸,五家的家眷要不論男女老幼、家人僕婦,一體捉拿。韓金虎領命而去。

    單說這皇宮裡頭有一名太監,姓甕名順,是甕娘娘的本家。甕娘娘進宮時就把他帶進宮了,一直服侍甕貴妃。甕貴妃被害,他是痛斷肝腸,但是自己是個太監,有什麼辦法呢?現在他也在皇宮值班,偏殿裡發生的事情他都看見了。甕順心想:我豁出性命不要,也得給這五家送個信兒,不能讓他們都遭毒手。於是他偷偷地溜出皇宮,來到十字街口。甕順一想,時間緊迫,都去送信兒來不及了,那麼,我先去給誰送信兒呢?是了,曹國公府比較近,我也知道路,那四員老將久戍邊關,家中人口不多,我就給李府送信兒吧。甕順拿定主意,一陣緊跑,來到了李府門口。見著李府總管李安,把經過講說了一遍,甕順就逃走了。

    李安聞聽噩耗,嚇得魂不附體,急慌忙奔向後宅,來見少國公李昌。李昌今年一十五歲,被李安從睡夢中叫醒:「少公爺快走吧,大禍臨頭了。」李安簡單扼要把經過一說,李昌大哭不止,找著母親劉氏,劉氏不肯走,塞給李昌一些銀兩,催他們快逃。李昌在李安的保護下,連夜逃出了南京。韓金虎領人馬到來時,劉氏婦人已懸樑自盡。五家的家眷全遭毒手,單單走脫了少國公李昌。

    李昌逃出城來,不敢說出真名實姓,只得隱姓埋名,與李安主僕二人趕奔北平。簡短捷說,這一天來到了北平府。他們找到燕王的王府,心裡一陣高興,李昌親自上前向門軍報通名姓,要求見燕王千歲。

    南京發生的這些變化,燕王是一字不知。每日陪著軍師姚廣孝,商討治理北平府的大計,陪著田再鏢操演新徵收的人馬。這一天他正在桌前批閱公文,突然門上人來報,說門外來了一個年輕人,自稱叫李昌,是曹國公的兒子,說是由南京而來,哭哭啼啼要求見王爺。燕王一聽就是一愣,說了一聲:「請!」站起身到院裡等著。

    少國公李昌來到王府,往台階上一看,站定一人,正是燕王。他大叫一聲,哭拜在地,沒等說話,就昏過去了。燕王知道有事,命人把他抬到屋內,進行搶救。經過一陣忙亂,李昌醒過來了,他伸手拉住燕王,又是哽哽咽咽,泣不成聲。好一會兒,他才敘說了以往的經過,當說到大都督李文忠和四老將被金瓜擊頂、甕娘娘被害身亡時,燕王大叫一聲:「娘啊,可疼死兒了!」也昏過去了。

    王府裡一陣大亂。等把燕王給搶救過來,他以頭觸地,哭得目中帶血。燕王哭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跟傻了一樣。田再鏢、常衡、張玉、王真、邱福、郭資,連王妃沈鳳蓮,大伙苦苦相勸,最後燕王不哭了,但他說得明白:「我一定要給這些人報仇雪恨,為我母親報仇雪恨。現在我就要發兵。」

    姚廣孝一看,現在發兵時機不到啊,他急忙說:「千歲,臣有下情回稟。」「軍師,難道說你不同意派兵?」「殿下,咱不能感情用事啊,您聽臣說說情況。按我們的家底,倉廩不足,甲兵不強,僅有這十萬人馬,既得守邊,又得看家,再要征南,怎麼夠用呢?南京雖然韓馬專權,朝廷腐敗,但是畢竟他們地廣人多,帶甲兵士不下百萬,我們怎能和他們匹敵?所以說現在不是報仇的時候,等將來我們養成了銳氣,再發兵報仇不遲。」大帥田再鏢也隨聲附和,可是燕王總是不聽,非要發兵不可。

    姚廣孝實在沒轍了,這才說道:「殿下咱這麼辦,咱們求神吧。只要神佛說話,要怎麼辦就怎麼辦,我們聽從上天的意志。」古人都十分迷信,燕王就點頭答應。姚廣孝裝模作樣搖了一卦,嘴裡嘟嘟囔囔,對燕王說道:「千歲,神仙發話了,要想發兵必須您的鬍子長過肚臍。」燕王用手一摸,咳!自己那鬍子連半寸也沒有,什麼時候才能長過肚臍,那不是開玩笑嗎?姚廣孝又說,這是天意。如果不長過肚臍,根本不能發兵,恕臣不能遵旨。

    這一下把燕王愁得像傻了一樣,終日愁眉不展。這天中午,燕王午睡醒來,又想起了他的鬍子,這麼用手一捋,哎呀,可真神了,就見這鬍鬚長過肚臍,五綹鬚髯飄灑前胸。他心中十分驚異,急忙下地來到鏡前,對面一照,一點不假,一部墨髯油光發亮,把燕王樂得跑到院中,跪地下就給老天磕響頭,真是天助我也!他馬上傳話,要軍師、大帥及諸將前來議事。

    姚廣孝、田再鏢一看,燕王手捋長髯,滿面笑容,眾人都傻眼了,心說這怎麼回事呀?過了一天鬍子就能長這麼長?燕王春風滿面,手托鬚髯:「軍師,這可是天意,該我進兵報仇了啊,哈哈哈!」燕王一高興,用手就持這鬍鬚,一捋,壞了,掉下兩綹來,大夥一見也愣了。

    燕王的鬍鬚是怎麼回事呢?因為他報仇心切,整天哭哭啼啼,不吃不喝,把王妃急壞了。沈鳳蓮一想,我給他變個戲法吧。趁燕王乏累熟睡之機,她把頭髮剪下來,弄了幾綹,給燕王粘上了,結果有兩綹沒粘緊,燕王一使勁給捋掉了,眾人是一陣大笑。從這件事足以證明燕王的報仇心切。

    燕王正要準備發兵報仇,邊關傳來了警報,元人又入侵了。原來韓金虎派人給脫金龍送了一份厚禮,脫金龍這才拼湊了數萬人馬,向北平進犯,叫囂要奪回他們的大都。燕王只得把征南的事情放下,商議退敵之策。這時,被韓金虎派到北平做指揮使的王信,完全變成了燕王的戰將,燕王手下的文臣武將沒有一個被韓金虎收買的。田再鏢分兵派將,燕王、軍師和常衡、王信、譚淵、李浚等守北平,自己帶領張玉、王真、邱福、孟善、孫巖、陳賢諸將,率領八萬人馬,分五路迎敵。元人是烏合之眾,又是遠道而來,燕軍是精銳之師,況且以逸待勞,經過半年的時間,斬殺元兵三萬多,徹底打退了元人的進攻。以後元人內部分裂,互相殘殺,雖然韓金虎幾次策動,但是再也無力進犯了。經過這場戰鬥,燕王的部隊又增加了五萬。

    就在燕王鞏固北部邊疆的時候,南京城又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老皇帝朱元璋病勢嚴重,看看難以轉好,便宣召韓金虎、馬蘭、齊泰、黃子澄、方孝孺等大臣到御榻前,他讓皇太孫朱允-跪拜於眾大臣之前。朱元璋斷斷續續、有氣無力地說:「朕起身寒微,戎馬一生,膺天命三十一年,今病入膏肓,恐難久在人世。皇太孫允-,仁明孝友,天下歸心,朕去之後,宜登大寶。望諸卿同心輔弼,以福萬民。」諸大臣磕頭受命。洪武三十一年閏五月,朱元璋撒手拋離權柄,駕崩於西宮。六天以後,朱允-在鼓樂聲中即皇帝位,詔以明年改為建文元年。至於他祭告天地、大赦天下,給大行皇帝起陵、下葬、建廟、上溢號等等,不必一一細表。

    這個小皇帝朱允-跟他爹朱標一樣,優柔寡斷,遇事拿不出主意。馬皇后成了太皇太后,朝廷大事都由她裁決。李文忠被殺後,韓金虎取代了李文忠的職務,掌管了大都督府,權勢更加顯赫,他還當上了兵部尚書,馬蘭當上了吏部尚書,他們算是掌管了文武官員的任免大權。他倆仗著太皇太后的勢力,更加肆無忌憚,結黨營私,為所欲為。太皇太后與韓金虎、馬蘭等商議,現在大權在握,應該把燕王徹底除掉,以絕後患。但是燕王已經有十五萬人馬,兵精糧足,又不敢下手。他們經過多次密謀,終於想出了一個叫做「削藩」的計策。就是把藩王的兵權削掉,地盤劃小,並且不准他們再過問地方上的事情。他們決定之後,先從齊、魯下手,因為這兩個王爺都和燕王關係密切,因而被廢為平民,接著又把周、湘、代、岷等藩王或遠遷或廢掉,以起敲山鎮虎的作用。隨後韓金虎又調兵選將,一陣陣緊鑼密鼓,向燕地進攻已是迫在眉睫。

    京城的變化,早有探馬報與了燕王。燕王馬上召集文武官員商議迎敵和出征之事。正在商議的時候,突然「喀嚓嚓、轟隆隆」晴空一聲霹靂,狂風驟起,大雨傾盆,議事堂上的簷瓦被吹落於地,眾人無不失色,相顧愕然。軍師姚廣孝沒等燕王發問,便起身拜道:「恭喜主公,賀喜主公,此乃吉祥之兆也。飛龍在天,從以風雨,瓦墜於地,將易黃也。此乃天意,非人力所能止也。此番用兵,必能一舉成功。」眾人無不歡呼雀躍,山呼萬歲。燕王主意乃定。根據軍師的提議,這次出征的行動叫「靖難」,大軍叫「靖難軍」,意思就是皇上身邊有小人專權,我們要去清君側。接著又討論了具體的細節,不必一一細表。最後決定,由軍師執筆寫一篇靖難的檄文,也就是討伐佈告,迅速張貼到各地路府州縣。

    建文元年七月,燕王發佈了靖難檄文。這道檄文大致的意思是:大明帝國燕王朱棣,為召示天下事,只因大明朝廷之中,韓馬奸黨把持朝綱,上欺天子,下壓文武,毒害開國的功臣宿將,元帥徐達被害,軍師劉伯溫被逐,以胡惟庸、藍玉謀反為名,連興大獄,後又日殺四老將,害死甕貴妃和曹國公。其手段之殘忍,令人髮指。近又離間骨肉,倡言削藩,齊、魯、周、湘諸王,或被廢,或被貶。朝廷之中,正義之士,噤若寒蟬,惕息不安。先王遺訓:「朝無正臣,內有奸逆,藩王可舉兵誅討,以清君側。」因此,本王代天伐罪,興義兵掃除逆黨,重整朝廷。大軍所到之處,秋毫無犯,望軍民人等一體周知,並協助本王,共掃逆黨。建文元年七月某日。這道檄文一發出去,反響甚大。

    第一個接到了開明王常遇春的信。常遇春自得知武殿章等四老將被害,朱元璋不發救兵的消息後,氣得他發指眥裂,暴跳如雷,手指南京破口大罵,恨不能馬上帶兵回南京問罪。但是邊關吃緊,他還不忍丟下。幸虧燕王大破元人,這才減輕了雁門關的壓力。這次他見到燕王的討伐檄文後,反反覆覆考慮了三天,決定支持燕王的行動。他寫了一封親筆信送交燕王,燕王大喜,向雁門關送去了一批糧草,並寫信說明了起兵的內情,這些不必細表。

    這一天來了五百多人,衣服不整,器械不全,為首有兩員將官,前來投奔燕王。常衡出去一盤問,這兩個非是旁人,一個是湯瓊。一個是郭彥威。湯瓊是湯合的後人,郭彥威是郭英之子,都是開國功臣的後代。常衡把二人引去見燕王,二將哭拜於地。燕王就問:「二卿從何處來?」郭彥威哭著說:「我爹郭英,和先主是磕頭的把兄弟,也不知道哪一點得罪了先主,他把我爹指為胡黨,殺死我爹,還要抄拿我家滿門。我娘上吊而死,我連夜逃走,流浪在外,後遇著湯瓊,我們才佔了一個山頭。」湯瓊的爹爹湯合雖然早年退歸林下,得以善終,但湯瓊卻被人指為藍黨,遭到通緝,他連夜出走,後來遇上了郭彥威。他們跑到天水一帶,成了草寇。這些年來大廟不收,小廟不留,饑一頓飽一頓,苦不可言。他們見了燕王的檄文,真是樂不可支,拉著手下的人,日夜兼程,來到北平。

    二人哭訴一遍,燕王也抹了眼淚了:「二位將軍請起,你們來得正好,本王就要出兵,為死去的功臣報仇。」燕王封二人俱為將軍之職,撥到田大帥帳前,隨軍聽用。

    過了兩天,又來了一支人馬,約有千餘。為首的乃是兩員步將,一個使鑌鐵懷抱拐,一個使單刀鐵拐。眾人一見無不高興得熱淚盈眶,原來這二人是武殿章的兒子武盡忠、武盡孝。燕王就問:「二位將軍從何處而來?」武盡忠就把經過講說了一遍。

    大明朝建國後,由於二人屢立戰功,俱被封為御總兵之職,鎮守天水。武殿章被害之後,朱元璋命馬蘭之子馬得海為欽差大臣,帶著五百羽林軍,到天水捉拿武氏弟兄。馬得海沒到天水,武盡忠弟兄就知道了消息,他們一商議,爹爹被害了,還要來捉拿我們,咱乾脆反了就得了。馬得海這小子也不是好東西,咱就把他切開涼到這兒吧。待到馬得海來後,帶人馬到帥廳宣讀聖旨,他的親兵一律被擋在了門外,武盡忠沒等他把聖旨打開,一鐵拐就把馬得海打得腦漿迸裂,死於非命。弟兄倆便公開扯旗造反,手下三萬軍兵大部分怕朝廷進剿,相率逃去,他們也怕天水難守,便進入了深山,軍兵又走散大部,僅剩下這一千多人。後來見到燕王的檄文,他們滿心歡喜,這才領人馬來到北平。

    武盡忠末了哭著說:「我爹死得太慘了,望干歲給他老人家報仇哇!」燕王也擦了擦眼淚,安慰他們:「二卿放心,我不但要給武大爺報仇,還要給所有屈死的功臣報仇。」燕王也加封這兩個人為將軍,軍前效力,帶來的軍隊進行了改編。

    沒過兩天,又有兩員大將來投,這兩個人更有名了,一個是花雲之子花茂,一個是皂袍大將丁得興之子丁世英。這兩個人見了田再鏢那是又摟脖子又抱腰,真是歡喜若狂啊。施禮已畢,他們把經過講說了一遍。原來他們和常茂分手後,這兩個人一直沒有離開。他們無處投奔,就流落到了娘子關一帶,靠打糧為生。後來見著了燕王的檄文,這才高高興興趕到北平。可是常茂、於皋現在何處,他們也不清楚。

    咱這麼說吧,燕王的檄文發出以後,得到了各階層人士的響應,前來投軍的也不少,現在已經有了將近二十萬人馬。一切準備就緒,燕軍便發動了進攻。他們以旋風般的速度,迅速佔領了北平附近各地,接著待裝南下。

    燕王起兵的消息嚇壞了太皇太后和韓金虎。但是朝中能征慣戰的宿將早被他們殺得差不多了,少數倖存者也是風燭殘年,行將就木。韓金虎又不敢上陣,他便讓小皇帝拜長興侯耿炳文為征虜大將軍,駙馬都尉李堅、都督寧忠為副將軍,安陸侯吳傑、江陰侯吳高為左右先鋒,統兵十三萬北伐燕地。燕王出其不意,於建文元年中秋節之夜向南軍發起猛攻,經過三天激戰,南軍全軍覆沒,耿炳文被召回南京。

    韓金虎又讓小皇帝拜膏梁弟子李景隆為征虜大將軍,陳暉、平安為先鋒,馬溥、徐真為參將,率軍五十萬,攻打燕王。李景隆只懂聲色犬馬,素不知兵,寡謀而驕,色厲而餒,讓這種人掛帥,豈不是兒戲,必然要斷送軍隊無異。建文二年八月,燕王在白溝河大敗南軍,南軍死亡十幾萬,橫屍百餘里。

    耿炳文、李景隆兩次戰敗,使明軍元氣大傷,再也無力組織到北平討伐了。

    燕王打了兩次大勝仗,河北一帶州縣順風而降,北平已經得到鞏固。燕王便決定挑良辰擇吉日興兵出征,首先把家裡的事情安排一下,決定軍師姚廣孝留守北平,湯瓊、郭彥威、王信扶佐,花茂鎮守宣化府,丁世英鎮守承德府,孫巖、陳賢領三千鐵甲軍駐在北平近郊。靖難軍的大帥是田再鏢,前部正印先鋒官派了常衡,隨征的將軍有武盡忠、武盡孝、張玉、王真、邱福、譚淵、李浚、孟善、朱能、張武等。共統兵十五萬,要掛孝出征。

    建文三年十二月,燕王在北平祭旗出發。浩浩蕩蕩,離開北平。在隊伍的前面挑起兩面大旗,素緞黑邊,旗上有姚廣孝寫的一副對聯,上聯寫:「興義兵掃除道黨」;下聯配:「祭英烈重整乾坤」。正中央一面素緞大旗迎風飄擺。上書兩個大字:「靖難」。燕王傳令,全軍一律掛孝,表示紀念忠臣。十數萬大軍日夜兼程,沿途之上的路府州縣是望風而降,大軍勢如破竹,向南疾馳。人馬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燕王騎在馬上,撫今追昔,心潮澎湃,恨不能馬上抓住韓金虎,碎屍萬段。

    這一天大軍來到德州地界。常衡領著三千鐵甲軍在前邊開道,路過一片山地。常衡立馬橫槍一看,只見這裡風景秀麗,景色宜人,滿山樹木,遮天蔽日,一條溪水,清澈見底。常衡覺著心曠神怡,問嚮導官,這座山叫什麼名字?嚮導官回答叫鐵臂山。常衡貪戀這兒的景色,命令穿山而過。

    隊伍正在前進,突然間聽得箭聲響,「吱——」常衡急忙勒住坐馬,就聽見串鑼聲響亮,緊跟著鼓聲也響成了一片。常衡把大鐵矛一揮:「停止前進!」部隊站住,原地排開了陣勢。常衡一馬當先,趕到隊伍的最前邊,並讓探馬藍旗迅速把情況報告給大帥田再鏢。

    常衡來到前邊一看,就見這兒是兩山夾一川,川路既寬又平,只是路口有一哨人馬攔住了去路,這些人都是一色的藍軍裝,藍號坎,鑲著白邊,前後的白月光,前頭一個「嘍」字,後頭一個「卒」字。手中拿著刀槍棍棒斧鉞鉤叉,看年紀都在三十歲上下,一個個身強力壯,二龍出水式擺開陣勢,封鎖了路口。為首的是員步下將官,此人五短身材,車軸漢子,面如絳紫,兩道刷子眉,一對大環眼,闊口裂腮。頭上戴著虎頭巾,腰裡圍著虎皮,手裡拎著一條鑌鐵大棍。常衡暗自讚歎:嘍兵這麼整齊的還不多見呀,比正式的軍隊一點都不次。看罷多時,常衡催馬搖矛,來到紫面大漢的面前:「朋友,你是劫道的嗎?」

    紫面大漢把鎮鐵棍一晃:「不錯,劫道的又怎麼樣?我告訴你,把所有的東西給我留下,放爾等過山,若不然,我讓爾等在棍下做鬼。」「哈哈,朋友,未曾劫道,你把那眼皮翻開看看,知道我們是誰嗎?告訴你啊,我們是燕王的人馬,在此路過,要趕奔南京,你這膽子能有多大呀,竟敢截殺國家的軍隊,難道要造反不成?要按以往的脾氣,就衝你這一截,我就要給你來個透心涼。不過呢,我們大帥有令,能容忍且容忍,你趕快給我把道路閃開。」

    哪知道這個劫道的好壞話不聽,他把大棍一橫,厲聲說道:「你別拿什麼王爺來這唬人,你們跟土匪有什麼兩樣,不管是誰家的軍隊在此路過,都得聽從我的安排,在這山上我的話就是王法。廢話少說,東西留下來萬事皆休,如若不然,要想從此路過是勢比登天!」

    常衡一看這山王也太不講理了,比我還橫啊,看樣子是會兩下子。今日我就試試,看你有何本領。想到這常衡火往上撞,雙腳點鐙馬往前催,一晃丈八蛇矛槍分心就刺。這個山王一點都不在乎,雙手搶棍往外招架,鏘啷啷兵器相碰的聲音,這一下震得常衡膀臂發麻,兩個人戰在一處。常衡舞動大搶,猶如銀蛇出洞,怪蟒翻身,扎挑蓋打,步步緊逼;山王舞動大棍,嗚嗚風響,劈頭蓋腦,橫掃直打,上打將,下打馬,棍術也十分精奇。兩個人打了三十幾個回合,不分上下。

    常衡正在大戰山王,燕王和大帥趕到了。田再鏢在馬上一看,也暗自稱奇,他發現這個山王果然有兩下子,鑌鐵棍掄開潑風刮打,十分勇猛,再看常衡,已經見了汗了。田再鏢怕常衡有失,對燕王說道:「主公,待我去會會山王。」燕王點頭:「大帥,我看這個山王是條好漢,能不傷時最好不要傷他,要能把他收降就更好了。」「臣也有此意。」

    田再鏢提花槍催戰馬來到陣前,他高聲喊道:「呔!常將軍,退在一旁,把他交於本帥。」常衡一聽是元帥來了,他不敢戀戰,虛晃一矛撥馬便走。常衡來到田再鏢馬前,邊擦汗邊喘著氣:「大帥,這小子可夠厲害的,有把猛勁,您可得留神。」「本帥知道。」常衡撥馬回隊不提。

    田再鏢來到紫面大漢的面前,勒住了戰馬。這紫面大漢也累得夠戧,掏出手帕直擦汗。他看又來了個人,這才把手帕揣起來,拉開了進攻的架式。田再鏢一看,真是員虎將,他抱拳秉腕:「朋友,辛苦了。」「你是誰?」「在下田再鏢是也。後邊這支人馬就是我領來的。朋友,我們打算借路而行,求朋友給我們賞個方便,你看如何?」「呸!我給你方便,誰給我方便?留下東西讓你們過去,不留下東西,門兒都沒有。」無論田再鏢怎麼說,山王就是不聽,田再鏢無奈,只好摘花槍會鬥山王。

    田再鏢這一伸手,有分教:

    鐵臂山前,結識下英雄好漢;

    燕王軍中,又增添有名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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