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朱棣借宿劉老莊。他面對孤燈,不住地搖頭歎息,想起了心事。他想什麼呢?首先想起了自己的母親甕貴妃。朱棣知道,母親雖然身為貴妃,但在那皇宮大內,跟個小媳婦沒有兩樣,因為馬皇后獨掌內宮,她又手狠心黑,對自己的母親是百般刁難和欺壓。母親簡直沒有自由,話說得多了不行,少了也不行;對皇上近了不行,遠了也不行。母親為人忠厚老實,常常生些窩囊氣,暗地裡沒少掉眼淚。燕王對自己的母親深表同情,每當想起這些就十分難過。他又想到:父皇偏信馬皇后,重用馬蘭、韓金虎等一班奸黨,殘害忠良,連興大獄,把開國的元勳宿將幾乎一網打盡,這還有一點兒人味兒嗎?別人不說,就說自己吧,貴為皇子,也受他們的陷害。名義上叫自己領兵掃北,實質上是逼自己去死呀。這件事有目共睹,他也非常清楚,身為皇子落到這步田地,心裡頭能好受嗎?燕王越想心裡越難過,不由得氣堵咽喉,他哭開了。這眼淚一雙一對,濕透前襟。
燕王愁悶多時,譙樓上鼓打二更。他覺著有點乏累,剛要寬衣就寢,就聽有人輕聲叩門。燕王心中一愣:「誰呀?」「我。」燕王一聽,是嬌滴滴一個女子的聲音,有心不開門,又猜不透是怎麼回事,最後決定,還是開門看看。他剛把門開開,就見一閃身進來一個年輕的女子。這女子慌慌張張,反手把門叩好。朱棣藉著燈光一看,這個女子個頭不高,週身上下穿青掛皂,外面披著黑色的斗篷,腰裡挎把彎刀,看年紀不超過二十歲。就見這女子神色慌張,胸脯一起一伏,連氣都喘不上來了。
燕王疑惑不解,就問:「這一女子,你是何人,深夜叩門,所為何故?」「您是不是燕王千歲?」「對呀,正是小王。」「哎呀王爺,大事不好了!」
這一句話把燕王嚇得腦袋「嗡」的一聲,他不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驚疑不定地問:「姑娘,你這是什麼意思,你究竟是什麼人?」「哎呀殿下,你不認識我,我爹就是劉老莊的莊主劉魁一,我是他的獨生女兒劉錦屏。」「原來是貴宅的小姐到了。」「王爺,我夤夜見你,有一件迫在眉睫的要事相告。我爹曾在奸賊韓金虎手下任事,他現在聽了韓金虎和馬蘭的話,在劉老莊周圍設下了重兵,今夜晚間三更天要裡應外合,一齊動手,劫殺千歲,你還不快走!若是遲慢一步,慢說是您,就連您帶的這幾千人一個也活不了,快走吧!」說著話連拉帶拽,就住院裡推。
書中代言,劉錦屏所言句句是真。原來這劉魁一當年曾在韓金虎帳下任中軍副將之職,是韓金虎的貼身侍衛,所以對韓金虎的為人處世,非常瞭解。但這劉魁一為人耿直,日久天長,他就發現韓金虎這人陰險狡詐,他就厭煩這位駙馬,想方設法要離開他。正好這陣把大元平滅了,馬放南山,刀槍入庫,奏凱還朝。劉魁一就利用這個機會提出辭呈,說自己的母親年紀大了,家裡頭脫不開身,在戎馬年月自己不敢提,現在太平了,打算解職回家,韓金虎怎麼留也沒留住。
劉魁一衣錦還鄉,回到劉老莊。其實他是借口,實質就是不願當這個官。劉魁一很明白,現在朝中分成了兩大派:以功臣宿將為一方,以馬皇后跟駙馬等為一方,雙方互相攻擊,勾心鬥角,朝廷上風雲變幻,早晚必要發生重大變故。我乾脆解職回家,免惹是非,吃口太平飯,過個太平日子算了。劉魁一回到家裡以後,利用手中這些錢,治了不少的產業,當了這兒的莊主。這幾年小日子混得還不錯。老夫妻所生一個女兒,就是這個劉錦屏。他是與世無爭,一日三餐,逍遙自在。
哪知道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這一天,突然門上的莊客向他稟報:「莊主爺,南京來人了。國舅馬蘭領著兩個兒子馬得山、馬得海,奉萬歲的旨意,來到我們莊前,說有急事要見您。」劉魁一聽後不禁打了個寒戰,心說我現在是平民百姓,又不吃國家的俸祿,欽差來此何干?他滿腹狐疑,趕緊整裝迎接,把國舅馬蘭爺兒仨接進了大廳。
馬蘭與劉魁一寒暄已畢,分賓主落座,馬得山、馬得海也坐在了側座,僕人獻茶。馬蘭奸詐地笑了笑:「劉莊主,恭喜你了。」「國舅不要取笑。我乃一芥草民,只知虛度光陰,這喜從何來?」「你呀,陞官發財的機會到了。我這次是奉皇后的密旨和韓殿帥的令箭而來,有一件特大的功勞送於你,要你去做。」「什麼事?」「實不相瞞,四皇子朱棣受封為燕王,要到封國去,近日會從你這兒路過。皇后和大帥的意思,想要你截殺於他。如果你要能把他殺了,哈哈哈,何愁不飛黃騰達呀!封公封侯就在此一舉了。快,接旨吧!」
馬蘭這一番話猶如晴天霹靂,五雷轟頂,把劉魁一驚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沒說出話來,渾身上下冷汗直流。他就為這件事才退出的官場,沒想到又找上門來了,讓自己截殺燕王,那還了得,那是皇上的四兒子,我敢殺嗎?這不是強人所難嗎?劉魁一思前想後,不敢接旨,但又不敢得罪馬蘭,只得婉言說道:「皇后和殿帥這麼器重小老兒,我是感恩匪淺。怎奈我心有餘力不足,我要能耐沒能耐,要人手沒人手,我怎麼能幹得了呢?恐怕誤了皇后的大事,國舅您還是另請高人吧!」
馬蘭聽罷馬上就猜透了劉魁一的意圖,當時把猴眼一瞪,桌子一拍:「劉魁一,別他媽地給臉不要臉。想躲呀,沒那麼容易!既然叫你動手,我們心裡就有底,怎麼不找旁人呢?因為你是韓殿帥的中軍副將,為人可靠,這才想到你頭上,拿著貴冠往你頭上戴,你還直撲稜腦袋。我告訴你,這個事你干倒還罷了,如若不幹,就休要怪我無情。既然這樣機密的大事讓你知道了,就不能從你嘴裡走漏了消息。來人,把他們一家子都給我綁了!」「喳!」馬蘭的親兵往上一闖,封閉了門戶,馬得山、馬得海也各拽寶劍逼了過來。
劉魁一一見這個陣勢,嚇得「撲通」就跪下了:「國舅息怒,國舅息怒,容我三思。」「嗯,要這麼說話還行,你等暫且退下。劉莊主,你到底同意還是不同意?」「我同意,不過剛才我說的也是真的。朱棣離京,身邊一定會有人跟隨,小老兒武藝平常,我手下人又不足,我怎麼動手呢?」「要為這事咱好商量,你起來吧。」劉魁一戰戰兢兢地站起身來,又向馬蘭作了一個揖,這才坐在一邊。
馬蘭告訴劉魁一:「我知道你手下人不夠用,早就給你安排好了,我帶來五千軍隊,就埋伏在劉老莊周圍,你呢,從我的軍隊中挑選一百名精壯士兵,扮作莊客,作為內應。你也不用公開動手,只要在朱棣來了以後,熱情招待,把他穩住,要能把他灌醉更好,然後出其不意將他抓住,這你還辦不到嗎?抓住之後你放起三把大火,我領大兵前來支援,你我裡應外合一舉告成,你說這有什麼難的?完了你還能弄個侯爺當當,何樂而不為呢。」「侯爺不侯爺我倒不敢想,只要國舅和駙馬滿意就行,你說什麼時候動手呢?」「很難說。朱棣什麼時候到了什麼時候動手,咱們隨時隨地打招呼,到時候三更天動手,你可記住啊!」「記住了,我一定照辦。」這事算定下來了。
馬蘭統兵五千,埋伏在劉老莊的周圍,派出探馬藍旗,輪番打探燕王的行程,所以燕王沒有進村,他們已經作好了一切準備。
劉魁一送走馬蘭之後,把老頭兒急得飯都吃不下去了。老兩口一商議,這事逼到這裡了,不干是不行啊,不然的話,馬蘭把嘴一歪,咱們老劉家連祖墳都保不住了。這件事情遭到姑娘劉錦屏的激烈反對。她苦苦規勸爹爹,不要他這樣幹。儘管姑娘講了很多道理,可劉魁一隻為自己著想,對姑娘的話一句也聽不進去,最後父女倆鬧翻了臉。姑娘一想,不行,馬蘭就在周圍,莊裡還有他的人,我還得忍耐一時,待到燕王真的來了,我再想方設法放他逃走。這樣等了半個月,今天燕王果然來了。她一見燕王進入圈套,急得如坐針氈,現在瞅個空子,這才來給燕王送信兒。
燕王仍然半信半疑,就被這姑娘連拖帶拽拉到當院。走了沒幾步,就見門口紅燈一閃,有人進來,把劉錦屏嚇得閃目觀瞧,來人正是他爹,挎著口寶劍,帶著四個家人,奔這院裡來,劉錦屏再想躲已經來不及了。
原來劉錦屏一來到這個院,就被馬蘭留下的人發覺了,他們飛奔給莊主送信兒。劉魁一滿腹懷疑,這才來到院中。他抬頭一看,啊,只見姑娘拉著燕王,他就預感到不好,但他無論如何沒想到姑娘能出賣自己。當時他張著嘴,瞪著眼,用手一指:「丫頭,你怎麼到這裡來了?」「爹,萬語千言我只說一句話,你還不過來認罪,放千歲逃命,更待何時?要再執迷不悟,後果可就不堪設想了。」
這一句話把事情給挑明了,劉魁一暗咬鋼牙,心說這哪是女兒,這不是冤家嗎?你就這一句話可要了我的老命了。事到如今,他也惱羞成怒,不顧一切,一伸手拽出三尺龍泉劍,飛身往上一躥,奔姑娘就來了:「丫頭,你竟敢胡說八道,待我宰了你。」
劉錦屏見狀也顧不得許多,一鬆手把燕王推到一邊,甩斗篷按繃簧把彎刀拽出來了,爺兒倆就在院裡頭戰在一處。劉魁一心想,我先把這丫頭砍傷,然後再殺朱棣;劉錦屏心說,我一定要抵住我爹,決不能叫他傷著燕王。這爺兒倆是拼出全力,各不相讓。劉魁一加快攻勢,招招緊逼;劉錦屏閃轉騰挪,巧接巧拆。劉魁一雖然精通劍術,劉錦屏也是酷愛武藝,況且是跟她爹學的刀法,因此父女倆打了三十幾個回合,也沒分出輸贏。
燕王愣在一邊不知道幫誰是好,馬蘭留下的人也不敢上前。
正在劉魁一父女交手的時候,只見從後院晃晃悠悠來了個人,這個人一邊走一邊伸懶腰:「無量天尊。怎麼回事呀,放著覺不睡,跑到院裡折騰什麼呀,我睡得正香呢,讓你們給吵醒了。」
院內眾人借燈光一看,只見來了個破老道,這老道的穿著打扮簡直破得沒法再破了。就見他頭上戴開花道帽,身上穿開花道袍,這道袍是五顏六色,由形狀不等、新舊不一的破布片縫綴著,跟和尚的百衲衣沒啥兩樣,所不同者人家和尚那百衲衣是特製的,他這是補綴的。腰裡繫著絲絛,這絲絛也是圪塔挨著圪塔。再看他斜背著一個兜子,這兜子也是補丁摞著補丁,已看不出原來的顏色了。腳上穿一雙爛草鞋,也是一走三掉。手裡邊拿著一個拂塵,這拂塵就剩下二十幾根毛了。往臉上看,皺紋堆壘,滿臉漬泥,年逾古稀;兩隻手猶如剛從染缸裡出來,指如炭條。要看他的雙眼,能使你大吃一驚,二目炯炯有神,灼灼發光。就見他晃晃悠悠,來到院中。
這個破老道從哪來呀?原來就在燕王他們剛一進莊,他也就到了,在這叩打門環,說天下大雨,無處安身,要在這投個宿。門上人本不願理他,也不想留他,因為燕王在這裡呀,可這老道就是不走,沒辦法告訴了莊主。劉魁一一想,咱們家有的是破房子,天又下著雨,借一宿就叫他借一宿吧,因此便答應了下來。要莊客把破老道領到了後院,在一間破倉房裡給他弄了個鋪,送他點殘茶剩飯,老道就住下了。前院這麼一伸手,老道就知道了,他見姑娘戰不下她爹,常衡等人又不在身邊,怕時間耽誤久了,這才口誦道號,來到院中。
這破老道搖搖擺擺來到當院,站定身形,把手中沒毛的拂塵一晃:「無量天尊。姑娘,你往旁邊閃閃,把這老頭兒交給我吧。」
劉錦屏打墊步,「噌」往外一縱,合單刀定睛觀看。劉魁一也扭臉觀瞧,這不是借宿那破老道嗎?「我說花子,你少要來管閒事,增加煩惱。」「什麼,少管閒事?你怎麼忘了,天下人管天下事呀。我說劉魁一呀,念起你對我不錯,留我住了半宿,貧道饒你不死,趕緊扔寶劍過來認罪。不然的話,今天就是你的死期到了。」
劉魁一聞聽火往上撞,晃寶劍往上一躥:「吹!出家人,老雜毛,你既管閒事,就休怪本莊主無情,休走著劍!」-拉一劍,奔老道分心便刺。老道說了聲:「來得好!」猛一轉身,寶劍走空,破老道正好轉到他的身後,沒容劉魁一回身,老道的左手便抬起來了,伸食指在劉魁一胳肢窩捅了一下,喊了聲:「別動!」就這一下,劉魁一像木樁一樣戳到那兒,動不了啦,只覺得半身麻木,張嘴瞪眼,難以出聲。哎呀,老道這個快勁真使人驚奇,不過眨眼之工,就把劉魁一制伏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是點穴的功夫,武功要不高,哪會這個呀!所以燕王、劉錦屏無不驚歎。
老道一轉身,來到燕王面前:「王駕千歲,這一回你可以沒事了,不過今後為人處事還應小心在意。另外這是非之地不可久呆,迅速離開為妙。」還沒等燕王從驚異中清醒過來,就見他腳尖點地,「噌」上了房頂,衝前院高聲喊喝:「都起來吧,別睡覺了,後院出事了。」老道喊罷,三晃兩晃便蹤跡不見。
這老道的嗓音聲若洪鐘,這一喊把常衡、邱福給驚動了。他們倆由於路途乏累,加上劉魁一熱情招待,多喝了幾杯酒,到前院便沉沉大睡。後院發生的事,根本就不知道。讓這破老道一喊,他們這才從夢中驚醒,翻身爬起來,各拿兵刃奔後院而來,親兵衛隊也來了一群。
到後院一看這個架式,把兩人鬧愣了。常衡趕緊來到燕王面前:「殿下,這是怎麼了,出了什麼事了?」「常將軍,是這麼這麼回事。」燕王把經過簡要述說一遍。
常衡聞聽氣沖兩肋,一下子便躥到了劉魁一的面前。這劉魁一,還是直著脖子瞪著眼,手裡拿著寶劍,一動也不動。常衡用鐵鞭一指:「老傢伙,你好話說盡,壞事做絕,竟敢對我家千歲下毒手,這就犯下了不赦之罪,我打死你得了。」說著話掄鞭就打。
燕王手疾眼快,過來把常衡攔住了:「常將軍,等一等,問清楚再說。」常衡這才怒氣沖沖,照劉魁一屁股上來了一腳,把劉魁一踹了個爬虎。這一腳劉魁一也會動了,原來點穴這功夫只要一動就破解了,要沒人動,他就老在那站著,一直到死。親兵過來把劉魁一捆上了。在劉錦屏的指引下,邱福帶人把馬蘭安插在莊上的人大部分都抓住了,有三個人跑掉了。劉魁一是追悔不及,低頭不語,就等著死了。
燕王並無心殺他,不管怎麼說,得看在他女兒的分上,這劉錦屏還不錯呀。燕王過去,親自把劉魁一扶起來,命軍兵解開綁繩,百般安慰。說什麼咱們無冤無仇,你是被逼無奈,本王同情你,過往之事我決不追究,請你放心。
人心都是肉長的。燕王這麼一說,劉魁一深感內疚,磕頭帶響:「王駕千歲,小民罪該萬死。王爺如此寬宏大度,饒小民不死,我寧願肝腦塗地,以報萬一。」他就把馬蘭怎麼逼自己行兇的經過說了一遍。「王爺,馬蘭留下的人,已經把你到莊裡的消息報告給他,三更天他就會領大兵殺來,此地已十分危險,您快走吧。」
常衡一聽,十萬火急呀,趕緊讓手下親兵通知張玉、王真,馬上集合隊伍,離開劉老莊。
燕王就問劉魁一:「我們走了,你怎麼辦呢?」「王爺,我是個罪人,怎麼死都應該。如果王爺不嫌棄的話,我打算捨棄家產,保著您一同掃北。」「歡迎歡迎。你放心,不管你有多大損失,只要小王能到達北平,我是如數包賠。」「看王爺說的,只要有我的命在,我就感恩不盡了。」
劉魁一說完了,趕緊命人召集莊客,通知大家願走者隨行,不願去者逃命。又讓女兒到她母親房中,幫著收拾金銀細軟,帶著房照地契,餘者一律留下,迅速離開劉老莊。
這陣雨已經停了。張玉、王真已把人馬集合齊了,劉老莊的人大部分願意跟著走,這樣軍隊中又增加了四百多名老百姓,不到三更天,人們便離開了劉老莊。
燕王眾人離莊不過五里,就聽後面人喊馬嘶,燈球火把亮子油松,鋪天蓋地而來。原來馬蘭得到軍兵的報告,知道劉老莊發生了變化,便親自率隊追來。常衡一邊催促大家快走,一邊與邱福斷後,不一會兒兩下便接上手了。雖然常衡、邱福驍勇,無奈馬蘭人多勢眾,看看抵擋不住。正在危急時分,就聽一人大吼一聲:「馬蘭賊子休要猖狂,某家來也!」話到馬到槍也到。只見他劍舞處人頭落地,槍指處人仰馬翻,馬蘭的二兒子馬得山也被刺傷落馬。馬蘭見勢不好,一聲令下,全隊狼狽逃去。
常衡這邊人少,也不便追趕。他喘息片刻,定睛觀瞧,一看不認識來人。互通姓名,才知道來者乃是大名鼎鼎的金眼刁岳輪。當年岳輪曾幫助朱元璋大敗元將脫金龍,因為岳輪對朱元璋不滿,棄官不做,流浪天下,不期在此相遇,大敗馬蘭。常衡再三邀他一同掃北,被岳輪婉言謝絕,信馬而去。常衡把此事告知燕王,燕王歎息不已。
單說燕王領著軍隊,再往前走,比較平安。穿州過府,沒遇上什麼事,這一天就到了濟南地區的老黃河邊上。為啥說是老黃河呢?因為明初的黃河,和今天的黃河走向不同,那時候黃河到徐州向東,偏東南流入淮河,與淮水一道匯入大海。雖說這裡是老黃河,可也不小啊,只見波濤翻滾,濁浪連天,猶如萬馬奔騰,咆哮不已。可是大河上下百里之內,見不到任何船隻。要沒有船這可是難以飛渡啊。燕王愁鎖雙眉。燕王一打聽,說是魯王朱擅有旨,所有的船隻都進行封鎖,沒有魯王爺的話,一律禁止動用。
燕王一聽,噢,原來是魯王把船封起來了,這好辦,魯王是我十弟,那我就派人跟他聯繫聯繫吧。他跟常衡等人一商議,大軍就在黃河岸邊紮下營寨。要按燕王的本意,打算親自拜會十殿下魯王朱檀,被常衡給攔住了:「王爺,用不著您去,您一路之上也乏累了,就在軍營之中休息,讓我走一趟,替您前去跟魯王交涉。」燕王一聽也行,這才在軍營之中未動。常衡帶著張玉、王真,還有八個親兵,拿著四殿下的親筆信,起身趕奔濟南府。
幾十里的路程,催馬就到了。他們進城先找王府,見到門吏,常衡抱拳秉腕:「勞駕給通報一聲,我叫常衡,受四殿下燕王所差,求見你家王爺。」門吏趕緊以禮相還:「常將軍,你們來得不湊巧,我家王爺不在府裡。」「他上哪裡去了?」「是這麼回事。我們濟南府缺少個副元帥,王爺在千佛山擺下一座擂台,要通過比武選拔副元帥。現在已經進行二十幾天了,聽說還得幾天。你要有事,就到千佛山去找吧。」
小太歲常衡一聽,心說借船的事沒辦出頭緒來,我們心急火燎還要過黃河,那得等到什麼時候。既然他在千佛山,乾脆我就找他去得了。他跟張玉、王真一商量,他倆也同意,於是這十幾個人又奔千佛山而去。
當天中午,常衡眾人就來到千佛山下。舉目一看,-,人山人海,萬頭攢動,擁擠不堪。支著傘的,搭著棚的,做買賣的,看熱鬧的,簡直是水洩不通啊,他們這馬是沒法騎了。眾人跳下馬,穿人群往裡邊擠。擠來擠去,擠到離擂台不遠了。就見這座擂台要比普通的擂台高大,用蘆-搭著蓋,上面高掛紅燈綵球。五寸多厚的木板鋪著台板,上邊還有半尺多高的五色欄杆。擂台的後面,掛著一道幕,蘭繡屏錦。在前邊擺著張方桌,一邊一把椅子。再往兩旁一看,就是兵刃架子,上邊插著十八般兵刃。常衡往台上一看,站著幾個管事的,這幾個人穿青掛皂,挽著白袖頭,手裡都拿著蟒鞭,一個犄角一個,看那意思像在維持秩序。他蹺著腳拔著脖再看,在擂台的對面還有座看台,看台上還有不少的人,他不知道哪個是魯王,況且也擠不過去,再加上人困馬乏,他跟張玉、王真一商量,乾脆就歇歇再說。我們先到茶樓喝杯茶,把這馬也喂一喂飲一飲,歇夠了咱們再辦公事。他們讓親兵把馬鞍子卸下來,草料袋子摘下來,在這飲溜。他和王真、張玉奔茶樓而來。
這茶樓就在看台左側,位置甚好,觀看擂台是一目瞭然。三人來到茶樓一看,窗明几淨,牆上字畫,倒也清雅,微風一吹,使人賞心悅目。待到他們往周圍一看,不由得愁鎖雙眉,為啥呢?人太多了,座無虛席呀!三人正在猶豫,茶博士過來了。這掌櫃的眼力不錯,看這三位穿著打扮不俗,又都威風凜凜,相貌堂堂,懸刀佩劍,知道不是凡夫俗子,急忙笑臉相迎:「歡迎光臨。三位要喝茶嗎?」「喝是喝,怎麼沒閒座?」「這好辦,您別看沒閒座,是您三位來了,我一定給您擺上一張。夥計,快來給支張桌子。」夥計應聲上樓,一會兒桌凳擺放整齊,又擺上了上好的香茶,幾樣點心。三人這才入座,坐下一看,還真不錯,坐在這地方就可以看到擂台的全貌。三個人邊吃邊喝,等著看熱鬧。
剛一過晌,就聽擂台上雲牌響亮,全場馬上靜了下來。就見那四個人在犄角收回腳步,一字排開,這時候從擂台下「噌」地一聲躥上一個人來。常衡一看,此人跟自己長得差不多,也是五短身材,車軸漢子,項短脖粗,圓肩膀,走路還有點晃悠,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練武練的。就見他撇著大嘴,拔著脖子,瞪著眼睛,先在台上轉了三圈,左看看,右看看,-,甩掉外面青緞英雄靠氅,摁了摁六稜抽口壯士巾,緊大帶提靴子,活動活動筋骨,往後一擺手,閒雜人都退了下去。就見此人來到台口,先往四處瞅了一眼,跟著一抱拳:「呔!我說天下的各位英雄聽真:打過一拳踢過一腿的老師弟子,戳桿子撂場子的師傅們,咱也不管五行八作,三教九流,回漢兩教,僧門各道,今兒個你光臨,我就表示歡迎。有認識我的,也有不認識我的,我先來個自我介紹。在下祖居濟南府城南孫家莊,家父名叫孫嚴,外人送號神拳太歲,我是他兒子孫拐,人稱神拳太保。最近王爺要選拔副元帥,應選報名的有好幾百個,後來選來選去,選出了八個,這八個人經過比試,只剩下我一個人了。大概有人清楚,在這幾天當中,無人是我的對手,今兒個是最後一天了,奉勸諸位,你們也就不必登台了。為什麼這麼說呢?颳風下雨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大能耐你總是清楚吧。你登台也是白給。擂台可有規定,打死白打死,這可不帶償命。人這一條命都是吃鹹鹽長大的,可不是喝西北風長大的。你說你撇妻子閃爹娘,在台上被我一拳給打死,冤也不冤?當官是不錯,你也沒有那個命,是不是?我這可是好話啊,大概沒有登台的了,如果沒有登台的,這副元帥可就是我的了。我這人哪,最講禮貌,話雖然這麼說,我還得讓一讓,有沒有登台的,沒有了吧?」
常衡一聽,把鼻子都氣歪了。心說這位會說話嗎?你這牛皮都吹破了,還吹呢,你怎麼知道就沒有登台的?怎麼知道別人上台就得死?這是哪裡蹦出這麼個神拳太保,我呀,就是有公事在身,要沒有公事,非得登台跟他會會不可。
神拳太保孫拐連問三遍見無人答言,他又高興起來,手舞足蹈:「哈哈哈,果不出我所料,沒人報名,這副元帥可就是我的了。對不起,再見!」說完了他剛要走,就聽台下一陣大亂,「閃開閃開,我要登台!姓孫的你別走,把狗命給我留下!」聲音一落,就見一人腳尖點地,擰身往空中一縱,「噌!」登上擂台。這人手中掂著一把明晃晃的鬼頭刀,不容分說朝著孫拐摟頭便剁。
此正是:
莫道天下無敵手,
自有登台打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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