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掃北 第01回 遭猜忌朱棣離南京 逢厄運燕王遇強人
    元季腐敗黑暗,各地遍起狼煙。元璋興兵趕韃靼,建立一統江山。立藩本為衛國,豈料適得其反,燕王征南要「靖難」,天下刀兵又見。

    上面西江月一首,引出評書一段,主要講的是朱元璋的四兒子燕王朱棣,遭人猜忌,被逼離京,後又掛孝出征,掃除奸黨,取得江山的故事。

    公元一三六八年的正月初四,曾是橫笛牛背的小牧童、沿街乞討的遊方僧的朱元璋,在文武群臣的勸進下,於應天府奉天殿登臨大寶,君臨天下,登上了皇帝的寶座,建立了中國歷史上的又一個封建王朝——大明帝國。後改應天為南京,建元洪武。

    洪武年間,朱元璋雖然為發展社會經濟,鞏固中央集權,作了一些努力,但是他同歷代的皇帝一樣,為了保住他子孫後代的萬世基業,對於曾經跟隨他出生入死、南征北戰,為大明帝國的建立立下血汗功勞的元勳宿將,猜忌日深,先後以左丞相胡惟庸、涼國公藍玉的謀反案為名,大搞株連,許多功臣宿將被指為逆黨,有的被抄家滅族,有的被賜死、殺頭,朝堂之上,人人自危,公侯將相,殺戮殆盡。就連功勳卓著的中山王徐達也不能倖免。徐元帥生了背疽,據說這種病最忌吃蒸鵝肉,而洪武皇帝在他病重時特賜蒸鵝肉。皇上送的東西就是御賜之物啊,那就是一杯毒酒,你也得日呼萬歲飲下。徐元帥知道皇上是要自己的命了,不由得淚流滿面,悲憤難忍,在謝過「皇恩」之後,眼含淚水當著使臣的面把蒸鵝肉吃了下去。沒過幾天,中山王就一命嗚呼了。功臣們人人寒心,有的辭官不做,退歸林下,有的掛印封金,不辭而別,留下者寥若晨星,這些人也是噤若寒蟬,不敢多說一句話。

    朱元璋屠殺功臣的同時,對那些阿諛奉承、溜鬚拍馬的奸佞小人,則是委以重任。國舅馬蘭、駙馬韓金虎等,便利用同馬皇后的關係,扶搖直上,位顯權重,他們拉攏肖小,結成死黨,杜塞言路,獨攬朝綱,驕橫跋扈,恣意妄為,只弄得朝政日非,人心惶惶,剛建立的大明王朝便危機四伏,弊竇百出。

    按下別人暫且不表,單說四殿下朱棣。他是朱元璋的四兒子,可不是昭陽正官馬皇后所生,他是甕貴妃所生。朱元璋一共有二十四個兒子,就是朱標、朱-、朱h、朱棣等等。在他這些兒子當中,要講究最不錯的,還得數朱棣。首先說人樣子,個頭不高不矮、不胖不疲、眉分八彩、目若朗星、額頭豐滿、四字闊口,真是威風凜凜、相貌堂堂。要論人品,那是忠厚老實、謙恭下士、尊卑長幼、次序分明。文有文才、武有武藝。要論志向,他曾向天子上書,陳述革除弊政。特別對於洪武帝殺戮功臣表示不滿,並曾婉言勸阻。因此,忠正的文武官員,甚至嬪妃、太監,沒有一個不喜歡他、尊敬他的。在冊立太子的時候,朱元璋認為朱標軟弱、優柔,便有意立朱棣為太子,認為他能夠繼承自己的大業。

    但是,朱元璋的這個想法遭到了以馬皇后為首的韓馬奸黨的堅決抵制。馬皇后認為,朱棣不是自己生的,跟自己能一個心眼兒嗎?將來他要當了皇上,母以子貴,那甕娘娘就凌駕到自己的頭上了,還會有自己的好嗎?說什麼也不能幹。她在下面極力地活動,所以京營殿帥駙馬韓金虎、國舅馬蘭等等,一致向皇上建議,他們的理由是:廢長立幼,是取亂之道。打開歷史看看,沒有一個好結果的,四殿下再聰明,也不能立他。朱元璋弄了個耳軟心活,便冊封朱標為太子。

    後來由於朱元璋身體虛弱,一病不起,便把朝中大事,都交於馬皇后處理,馬皇后利用這個機會,以分封諸王、屏藩皇室為借口,來了個夜封十王,把朱元璋的幾個兒子封為藩王,其中,朱棣被封為燕王,並要他們馬上就離開南京。要朱棣領一支人馬前去掃北,到北平府就藩。

    那位說了,掃什麼北呀?元朝不是平滅了嗎?不錯,是平滅了,但是元順帝死後,皇子愛猷識裡達臘在擴廓帖木兒的保護下,逃往和林,繼續稱帝,四寶大將脫金龍死裡逃生,也到了和林,他們仍然保持有相當的實力,不時侵犯中原,與大明朝為敵。別看表面上大明朝統一了河山,實際上邊患仍在。

    馬皇后叫燕王掃北,看起來名正言順,實則不然。這是馬皇后的一條毒計,打算陷害燕王於死地。且不說邊患頻仍,就拿撥歸燕王的這支人馬來說,就不像個樣子,人數名義上是三千,實際上老的老,小的小,老的上不去能行馬,小的拉不開寶雕弓,一個個面黃肌瘦,亞賽病夫,甲杖不全,器械短缺,衣服不整,哪裡有半點戰鬥力呀,簡直是一支花子隊。慢說掃北,恐怕一聽鼓聲就都趴下了。

    朱棣本來打算到皇宮向父皇、貴妃母親告告別,連去三次都被黃門官擋駕了,說什麼皇后有旨,受封藩王要立刻上路,不得停留,也不准進宮。朱棣在宮門外磕了仨頭,揮淚回到自己府第,暗自思想:這一定是馬皇后和駙馬搗的鬼,可是聖旨已下,自己也不敢抗旨不遵呀!咳!走就走吧,離開你們也好,這筆賬咱們以後再清算!

    燕王朱棣離開南京,領著這一支不成樣子的軍隊向北進發。上路五日,這一天日頭往西轉,該是宿營的時候了,燕王也覺著乏累,從馬上跳下來,吩咐一聲:「安營紮寨,埋鍋造飯。」

    時間不大,管糧官王奎過來了:「啟奏王駕千歲。」「何事?」「王爺,糧食都沒了。」「你怎麼不早說呢?」「早說也沒用,怕您著急上火。」「今天有多少就吃多少,明天咱們再想辦法。」「多少也沒有了,連熬粥也不夠了,剩下幾百斤好糧食,給您老人家留著,別人都不能吃了。」「是嗎?待我觀看。」

    燕王挎著寶劍,到了軍需營。一檢查,可不是嗎,糧食大半都霉爛了,根本就不能吃,就是自己這點口糧還比較不錯,也都發了霉了。把燕王氣得一跺腳:世界上有這麼缺德的人嗎?這是什麼口糧啊!經過詢問,燕王得知,皇后並沒傳旨,所過的路府州縣沒有得著命令,不給供應糧草。這不是逼人於死路嗎?燕王一看,這北是沒法掃了,人以食為天,不吃飯怎麼能行呢?他心中一陣難過。吩咐一聲:「把我這點糧,分散給軍兵弟兄,哪怕每人喝口粥呢,表表我的心意。」

    管糧官王奎哭著,把這點米下到鍋裡了。每個士兵就將就著喝了那麼半碗粥。等喝完了,燕王吩咐一聲:「全體集合。」

    時間不大,老弱病殘的三千軍兵這才列隊站好。燕王站到高處,看了看弟兄們,心中刀絞一般。高聲說道:「各位軍兵弟兄,都怪我朱棣無能,連累了大家,看來這個北我是掃不成了,我不能牽連諸位。從現在開始,你們有家的投家,有友的奔友,大家散了吧。」燕王說到這說不下去了,眼淚掉下來了。

    當兵的大部分也哭了,有幾個領兵官心裡頭有數。其中有一人姓邱名福,乃鳳陽人氏,此人勇略過人。邱福見狀,挺身而出:「王駕千歲,我說兩句。我也不怕掉腦袋,人要到了這一步,也沒什麼可怕的。別看我們是當兵的,心裡頭都有本賬,誰好,誰壞,誰忠,誰奸,我們都有數。韓金虎、馬蘭算什麼東西!在建立大明帝國的時候,他們寸功未立,寸土未得,如今都是身居顯官,飛揚跋扈。你好也行,你得叫大伙好啊,今天害這個,明天害那個,把好端端的大明江山攪了個一塌糊塗,聽說徐元帥也死得不明不白,很多人都被指控為胡、藍奸黨慘遭殺害,這個我不說了。就說咱們眼前的事吧,您是皇上的親兒子,這叫奉旨掃北呀?看一看咱這北能掃嗎?咱要飯都要不到北平去,累死都爬不到長城的邊上。殿下,明明有人害您呀。按理說,我們大伙應該散去,不過人心都是肉長的,您這人太好了,我們死也要死到一塊兒,活也要活在一起,眾位,你們說呢?」

    俗話說,人無頭不走,鳥無頭不飛。這邱福慷慨激昂一番演說,大家的情緒就上來了,大夥一致高呼:「我們不能走,一定跟四殿下在一起,死活都在一起呀!」

    幾千人的呼聲震天動地,燕王深受感動,趕緊分-尾撩戰裙,在高坡上就跪下了:「如此說來,各位請上,受朱棣一拜。如果早晚我有得勢的一天,我決不忘諸位的大恩。」

    燕王這一磕頭,大伙全跪下了。到這陣,眾人是擰成一股繩,都是一個心眼。哭罷多時,朱棣站起來了,決定繼續進軍。

    轉過天來再往前走,路過一段河套地帶。溝溝岔岔全是水,道路泥濘難行。邱福領著一支軍隊在前邊開道,燕王督著大隊在後頭跟著。沒吃的怎麼辦呢,一路之上買糧,把隨身帶的銀子幾乎都花淨了。燕王一邊走一邊計算,再這麼走兩天,就什麼也沒有了。怎麼辦呢?燕王的心裡跟油烹一般,低著頭,這馬噠噠噠無力地往前走。眼前出現一條大河,兩旁的蘆葦長得挺高,往前一瞅,多遠也看不到人家。

    正在這個時候,就聽蘆葦裡頭「叭!吱——堂啷啷!」連響箭帶串鑼就響成了一片,把燕王嚇了一跳,三千軍兵都站住了。與此同時,就見蘆葦叢中跳出七八百人來。這些人都是絹帕-頭,黑灰抹臉,手中拿著刀槍,看這樣子,都在二十歲往上二十五歲往下,一個個精明強幹。為首的兩匹馬上坐著兩個人,這兩個人雖然也抹了黑灰,但還能看得出是一個黑臉,一個紅臉,每人手裡都端著一柄夾鋼板斧。就見這兩個強人馬往前提,把大斧子一晃:「呔!不要走了,給我站住,哇呀呀——」

    燕王一看,遇上劫道的了。怎麼辦呢?他正在躊躇,邱福主動請令:「千歲,您別害怕,這都是烏合之眾,待小將把他們攆跑也就是了。」燕王心裡明白,咱們這些人哪個能打仗?都比不了這些土匪呀。到了現在咱們誰也惹不起,還得說好的,擺手止住了邱福。

    燕王雙腳點鐙,馬往前提,來到這兩個土匪頭子的面前。勒住坐馬,滿面賠笑,衝著這兩個人一抱拳:「二位辛苦了,小王這廂有禮了。」

    兩個強盜頭子四隻眼珠子一瞪,上一眼下一眼看看四殿下:「你是什麼人,點頭哈腰,嬉皮笑臉,你要幹什麼?」「二位,話不能這麼說。我姓朱,我叫朱棣,乃是當今皇上的四殿下,受封燕王的爵位。這一次我領兵帶隊要趕奔北平,前去戍邊,不期我們狹路相逢。望求二位高抬貴手,放我們過去。二位如願歸順,小王可奏明朝廷,加封你們的官職,你們也成了國家的命官,軍隊也成了官軍。如不願歸順,咱們井水不犯河水,我也決不深究。二位看怎麼樣?再者一說,你們是江湖好漢,打家劫舍,也許情有可原。但是你們劫的是行商客旅,能截國家的軍隊嗎?這本身就是不赦之罪呀。何去何從,望二位深思。」

    燕王話音剛落,只見兩個強人相視一笑,黑臉大漢高聲說道:「慢說你是四殿下,就是皇上也不行,我們不聽這一套,我們就靠劫道為生。什麼朝廷的王法,統統見鬼去吧。朱棣呀,廢話少說,看你這個人也挺聰明,你就放明白點,把所有的東西都給我留下,光著屁股過河,咱算一筆勾銷,沒有話說;倘若不聽我的命令,你來看哪!」他把板斧掄開,掛定風聲,只聽「喀嚓」一聲,一株碗口粗的大樹被他一斧攔腰砍斷:「我讓你在斧下做鬼!」

    燕王看到這,知道光說好的是不行了,一伸手,從烏翅環得勝鉤上把大槍摘下來了,他抖大槍高聲斷喝:「土匪,毛賊!再不聽良言,我槍下可無情!」

    這倆土匪一看,相視大笑:「哈哈哈,小白臉,怎麼,你還想動武嗎?好勒,不宰了你,你不知道馬王爺三隻眼,你就過來吧!」黑臉大漢催馬搶斧直奔四殿下,兩個人就在河邊上戰在一處。

    朱棣覺著自己不含糊,一伸手差多了。就見這位黑大漢把大斧掄開,雪片相似,嗖嗖嗖寒光繚繞,愈戰愈勇,把朱棣累得吁吁帶喘,十幾個回合過去,便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朱棣一看不好,三十六招走為上計,他投轉馬頭順著河邊落荒而逃。邱福見燕王敗陣,催馬晃大刀直奔黑臉大漢,被那個紅臉大漢舞動宣化斧戰住不得脫身。要論邱福的能耐,這紅臉漢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可是他現在既掛念燕王,又擔心軍兵,回頭一看,三千軍兵被這幫土匪一哄而散,剩下車輛馬匹、軍需用具,全叫人家給截去了。邱福不由得叫苦連天。精力一不集中,一個沒注意,被紅臉大漢一斧把他的盔纓削掉了,邱福也是撥馬而逃。

    單說燕王朱棣敗陣之後,催馬沒命地奔逃。要說朱棣騎的黃驃馬,也是一匹寶馬良駒,可是有一樣,這些日子人不得戰飯,馬不得草料,寶馬填不飽肚皮也跑不快呀。冷不丁這麼一跑,這馬四蹄抽筋還跑不快。跑出沒有五里地,馬失前蹄,「撲通!」整個把燕王從馬上給掀下去了。這一下可把朱棣給摔壞了。槍也撒手了,臉也戰破了,要沒有頭盔護著,恐怕把腦袋都摔漏了。燕王就覺著「嗡」的一聲,轱轆轱轆,在地下滾出有一丈多遠,想起來也起不來了。正在這個時候,那黑臉的強盜也趕到了。說時遲那時快,馬到跟前他把大斧子往空中一舉:「朱棣,你就給我死到這裡吧!」-!掄斧就往下劈。

    就在這一剎那,燕王想起點事來。想什麼呢?臨死我也得把話說清楚,我也得落個明白鬼。就這麼糊兒八塗地死了,連自己都對不起呀!假如說要有閻王爺的話,問我是怎麼回事,我都難以回答呀。想到這兒,朱棣強打精神喊了一嗓子:「等一等。斧下留情,小王有話要說。」「你有何話講?」「咳!英雄,咱這麼辦。你說你是劫道的,我是過路的,咱們把官不官的先放在一邊,你不就是為這些東西嗎?如今我敗下陣來,把東西都答應給你了,一人怕了一人也就是了,你為什麼非得要我這條命呢?難道說你們綠林人做事都非做得這麼絕斷不成?我跟你遠日無冤,素日無仇,這是何苦呢?」

    黑臉強盜聞聽此言,往左右看看無人,把大斧子往身後一背:「嘿嘿,殿下,你怎麼糊塗啊,乾脆,我讓你當個明白鬼,就跟你實說了吧。我們倆呀,根本不是什麼山大王,這哪來的土匪呀!你沒看我們臉上都抹著黑灰嗎?我們都是國家的將官,這是化裝改扮哪!我姓張,名玉,祥符人氏,在京營殿帥韓金虎手下任事,官拜指揮金事;那位紅臉漢姓王名真,咸寧人氏。也在韓大帥帳下供職,官拜右護衛。我們這是奉了皇后的密旨,韓元帥的令箭,在此截殺於你,你死了也別埋怨我們,這是上命難違呀,你到閻王那兒可別合我們,就告馬皇后和韓駙馬得了。話已給你說清了,你就死到這兒吧!」張玉說著話又一次掄起大斧,朝燕王砍去。

    正在這千鈞一髮的緊急關頭,突然有人喊了一聲:「呀——呔,住手!我看你敢砍王駕千歲,某家到了。」就這一嗓子,好像晴天一個霹靂,說時遲那時快,聲音一落,連人帶馬就到了。這馬像旋風一樣,捲到張玉的馬前,把掌中蛇矛槍一晃,「-」就是一槍。

    張玉一看,如果斧子落下去,自己這條命也就交待了。趕緊把板斧抽回,來個懷中抱月往外招架:「開呀!」鐵矛和板斧碰到一塊兒,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音。你說這一下能有多大勁,把張玉震得栽兩栽晃兩晃,嗒嗒嗒,戰馬倒退了七八步。他強打精神,雙腿夾緊馬的兩肋,這才沒掉下去,急忙勒住絲韁,「什麼人?」甩臉觀瞧。

    他看哪,燕王也沒閒著。雙手拄著地,長起身抬起臉,也要看一看。一看來的是個黑袍小將軍,人長得黑,馬也黑,使的傢伙也黑。就見這個人平頂身高八尺左右,圓盤臉、方腦門、掃帚眉、銅鈴眼、塌鼻樑、方海口,光嘴巴沒胡。頭頂鑌鐵盔,體掛鑌鐵甲,外掛皂羅袍,胯下烏雅馬,掌中蛇矛大鐵槍,背後鹿皮套裡背著一條打將鐵鞭。燕王不看則可,這一看可把他樂壞了。來的這個人是誰呀?正是小太歲常衡。

    書中代言,常衡是誰呀?乃是開明王常遇春的孫子,鄭國公常茂的侄子,平鄉侯常勝的兒子。他這是從哪來呀?咱還得再交待幾句。這小太歲常衡也是生性暴躁,愛打抱不平。馬蘭、韓金虎等奸黨的家奴,狗仗人勢,橫行不法,欺男霸女,無惡不作,只要被常衡碰見,常常被常衡打得鼻青臉腫,頭破血流,常勝夫婦深為擔憂。後來夫婦倆又發現朝綱不正,功臣宿將常遭陷害,為了保住老常家一點血脈,決定讓常衡到北平府找他二叔鄭國公常茂。常衡聽說不讓他在南京了,要他到北平去,心裡甭提多高興了,趕緊收拾收拾行囊,帶著川資路費,還有一個家人常忠,就偷偷地離開了南京。誰知道常衡走到半道,就聽說京城裡發生事了,說是左丞相胡惟庸要謀反,朝廷捉拿參加謀反的逆黨,許多功臣都成了逆黨,老常家也被牽連進去了,還要畫影圖形捉拿在逃的人犯。常衡聞知此事,真是痛斷肝腸啊!他頂盔貫甲,罩袍束帶,非要殺回南京,給一家人報仇,被家人常忠死勸活動給勸住了。後來他冷靜地想一想,辦不到啊。自己渾身是鐵,能捻幾顆釘,何況是個肉人。現在南京那是在韓馬奸黨的控制之下,就憑自己單人獨騎前去報仇,談何容易呀!乾脆我到北平找我二叔去吧。讓我二叔領兵帶隊殺回南京,給我爹、我叔叔報仇雪恨。常衡是哭了好幾天哪,最後情緒才安定下來,急急越路,趕奔北平。說來也巧,在這兒正碰上燕王朱棣。朱棣連喊帶叫,把常衡給驚動了。他仔細一看,喲,這不是四殿下嗎?他怎麼上這兒來了?這黑大漢是誰呀?他怎麼要殺四殿下呢?事在危急,常衡來不及多想,催馬搖矛衝到跟前,這才把燕王救下。

    書接方才。張玉也認識常衡,都在京城多年,咋能不認識呢?而且他還知道常衡武藝高強。他一看是常衡,嚇得撥馬要走。那哪能走啊,這小太歲常衡,那脾氣就像他爺爺年輕的時候一樣,沾火就著啊,環眼圓翻,挺矛就追,張玉只得回馬接戰。也就是十幾個回合,張玉就被走馬活擒。常衡把他往胳肢窩裡一夾,撥馬來到燕王面前:「小子你給我下去吧!」撲通一聲扔到燕王的面前,緊跟著他跳下征駒,把張玉的絆甲絛解下來,四馬倒攥蹄給捆了個結結實實。

    正這時候,紅臉大漢王真戰敗邱福也趕到了。一瞅張玉被人抓住了,不由得火往上撞,催馬掄斧,奔常衡衝來。常衡聽見馬蹄聲響,急忙綽槍上馬,王真一看是常衡也嚇得出了一身冷汗,有心不戰,可是張玉被拿,他又不甘心離開,壯壯膽掄斧就剁,常衡接架相還。兩個人斧去槍來戰了十幾個回合,也被他走馬活擒。往燕王面前一扔,也被捆了起來。後邊跟上來的軍兵一看,全都傻眼了,既不敢上前,也不敢逃去。

    常衡大聲說道:「你們誰要敢過來,我就先把這倆人給扎死!」張玉、王真急忙喊道:「誰也別管我們,別過來!」

    常衡戳槍下馬,到燕王面前行了大禮參拜,把燕王樂得嘴都閉不上了,拉著常衡的手:「常將軍,難道說你是從天而降不成?若非是你前來相救,我命休矣。」「千歲您別說了,這叫吉人自有天相。咱們就說眼前的吧,你看這倆小子多麼缺德,你說吧,是摳眼睛,是挖心,是把他們大卸八塊,為臣馬上動手。」

    朱棣一想,這樣不行。他抖抖塵土,來到張玉、王真二人面前,一伸手給他們解開了綁繩:「二位將軍,如果我沒記錯,好像你對我說過,你叫張玉,他叫王真,在韓金虎手下官拜指揮僉事和護軍使之職,對嗎?」「一點不錯。」「咱們遠日無冤,近日無仇,二位,我哪點得罪你們了?大概沒有吧!你們這是上命難違呀,不得不這麼辦,小王豈能怪你,今天把你們釋放,趕緊逃命去吧!」

    常衡一聽,什麼,費了這麼大勁給放了?「千歲,這可使不得,這倆小子狼心狗肺,哪能放啊,放虎歸山,必要傷人。」「小王話已出口,決不更改,二位將軍逃命去吧。」

    張玉看看王真,王真看看張玉,他倆心裡一想,燕王真是好人哪,這才叫有道的明君。就拿我們兩個人的所做所為,說什麼也不能活,你看人家多懂人情啊,先替我們兩個著想,可不是嗎?我們跟王爺有什麼仇啊,這都是韓金虎逼的,限令我們在一個月之內,把燕王的人頭給摘回去。說什麼人頭在,我們倆能陞官;要殺不了燕王,就殺我們兩個人,這小子有多缺德呀,逼著要我們昧著良心幹這缺德事。現在燕王把我們兩個放了,這人多好啊!他們兩個又一想,我們倆上哪去呀,就這麼回去繳令,韓金虎把那猴眼一翻,非宰了我們不可,不行了,歸路是沒有了。兩個人小聲一商議,乾脆,就保燕王千歲一塊兒掃北去得了。兩個人想到這,二次跪倒,磕頭帶響:

    「王駕千歲,罪臣該死,我們不走了。王爺您方才說的話不多,可是說中了要害,我們確實是被逼無奈,跟您老人家一點仇恨都沒有。既然您肯放我們,我們感恩不盡,但是不能回去了,回去韓金虎也饒不了我們。我們願帶著手下人馬,跟著您一塊兒掃北,希望您能把我們收留下來,王爺,不知您意下如何?」

    燕王這陣兒正缺人哪,他那些軍兵都是老弱病殘,能打仗嗎?張玉、王真手下的人有七八百名,都是精壯的士兵,要能編到自己的隊伍裡,那力量可就大了。燕王滿心喜悅,點頭答應:「二位將軍,若不嫌棄,小王答應就是。」

    「謝王爺大恩。」兩個人又磕了陣頭,這才站起來。然後轉身來見常衡。他倆見著常衡,心頭發楚,頭髮根發-,直起雞皮疙瘩。要想笑,比哭都難看:「常將軍,往後咱們就在一起了,請您多加關照。」常衡把眼珠子一瞪:「我告訴你們,燕王千歲法外施仁,把你們恩赦了,你們可要記住,人心都是肉長的,從今以後不准變心,如果有三心二意,就是千歲不要你的命,從我這也說不過去,可知道我常衡的厲害?」「知道,知道。常將軍你放心,我們是鐵了心了,一定保燕王千歲到底,福禍與共,決不變心。倘若口不應心,叫我們死到亂刃之下!」兩個人說罷又嗑破中指,起了大誓。在那個年頭人們都信迷信,只要起了誓,就有人相信,常衡這才放心。

    張玉、王真把燕王扶到馬上,轉身趕奔河套。就見張玉一聲呼哨,時間不長,人馬集合齊了。當兵的一看,這怎麼回事啊?兩位將軍奉命來截殺朱棣,怎麼又跟燕王湊到一塊兒了?眾人迷惑不解,趕緊列隊集合。燕王叫常衡、邱福把自己帶來的軍兵也都集中起來,這三千人散去了一百多名,時間緊迫,無暇尋找。張玉、王真站到隊伍前邊,當眾宣佈:「各位弟兄,從今以後我們哥倆要保著燕王前去掃北,有樂意跟著的,我們歡迎;有不樂意跟著的,我們也不強迫,這兒有的是金銀財寶,你們可以拿著各自回家,現在我們可要保著燕王千歲起身了啊!」

    當兵的一聽,這才明白怎麼回事。絕大多數願意跟著去,也有那麼一少部分不樂意去的,這些人偷偷商議,就要散伙。可是,他們要一走,就會牽動整個大局呀,常衡立馬橫矛在旁邊看著:「你們要幹什麼,難道說給韓金虎送信不成?」「不不,我們要回家。」「什麼回家,保著燕王千歲去掃北你們反對?哪個要走看我的長矛答應不答應。」他這一喊誰還敢走?「不不,我們就是活動活動胳膊腿,一塊兒跟著去掃北,誰也不走了。」

    燕王一看,心裡暗笑。心裡說常衡啊,你這哪叫自願,這叫強迫呀!可又一想,人就是這麼回事,在一定的時候,還非得強迫不可,常衡做的也不是不對。就這樣重新編了隊,張、王二將也加入了掃北的行列。

    書說簡短。這一天大隊人馬正往前走,突然間烏雲翻滾、狂風大作、雷電交加,眨眼之間,滂沱大雨,直瀉而下。軍兵們甲杖不全,根本沒有防雨的設備,都得在大雨中挨澆。連燕王也被澆得跟落湯雞一樣。燕王一看,我們沒有防雨的設備,大家吃不好,睡不好,再叫雨這麼一淋,要病了怎麼辦?燕王心裡頭難過,跟常衡商議,快往前走,哪怕有個小村莊咱們也得安營紮寨,先避過雨頭。

    常衡點頭,帶著幾個人就下去了。在傍晚時分,路過兩山夾一溝的地帶,透過雨幕往前觀看,影影綽綽好像有個村莊,高低錯落,散在山坡下面。常衡心中高興,打馬進莊進行聯絡。燕王眾人又走了一程,常衡轉回來了,在常衡的身後,還跟來了十幾個人,都騎著騾馬。為首的這個人,年約五十掛零,身上披著蓑衣,頭上戴著斗笠,後邊帶著幾個人,每人手中都拿著一捆雨傘和油布等防雨之物。常衡來到燕王馬前:「千歲,找著地方住了。過來過來,我給你介紹介紹,這就是本莊的莊主,這位就是燕王千歲。」

    就見這位五十多歲的人,急忙從馬上跳下來。跪在泥濘的地上,朝燕王磕頭:「王駕千歲在上,草民迎接王駕千歲來遲,望您恕罪。」燕王趕緊叫常衡把他攙扶起來,燕王就問:「你叫什麼名字?」「草民姓劉,賤字魁一。」「哪裡人氏?」「祖居本地。王爺,您看到前邊那個莊子沒有?我就是本莊的莊主。因為我們這兒大部分都姓劉,所以叫劉老莊。」「那太好了。劉莊主,天降大雨,又已傍晚,本王打算在貴莊借宿一夜,不知你意下如何?」「歡迎歡迎。常將軍已經跟小民說過,小老兒特為迎接王爺而來。王爺,您身上都淋濕了,這兒有防雨的東西,請您披上。」說著話劉魁一把雨傘、蓑衣都遞過去了。其實這有什麼用呢?衣服都已經濕透了,不過這也是表一表人家的心意。

    劉魁一領隊,一直把燕王等人接到劉老莊。看來這個莊主十分精明能幹,因為時間不大,就把這三千多人全都安排好了。他又帶著燕王、常衡、邱福、張玉、王真等人來到自己的家裡。到府門外燕王一看,不禁嘖嘖稱讚,沒想到在這山村之中,竟有這麼漂亮的莊宅。青條石砌的地基,臥磚到頂、磨磚對縫、黑漆門樓,十分氣魄。門早開了,有不少家人提著燈籠在這等著:「莊主回來了?」「回來了。你等迴避。」「是。」

    劉魁一陪著燕王進了府門。雖然天已經黑了,燕王馬馬虎虎也能看出來,這一家起碼能有四五層院子。直接把他讓到三層院子的大廳,先把濕衣服脫掉,親兵過來把包打開,又給燕王換了套干服裝,燕王覺得這個舒服勁就甭提了。劉莊主吩咐手下人馬上擺排酒席,給燕王接風洗塵。

    時間不大,酒席擺開,燕王一看,燒雞、烤鴨、七個碟子八個碗,你別看這是山村,吃喝可真全哪。猴頭燕窩沙魚翅,天上飛的地下跑的水裡游的,什麼都有。張玉、王真、常衡、邱福這些天也沒吃過一頓好飯哪!包括燕王在內,自打離開南京,就沒有見過這種飯菜。這些人甩開腮幫子,一頓狼吞虎嚥,猶如風捲殘雲一般,一會兒把菜就吃下去一半。劉莊主一邊命人上菜,一邊慇勤勸酒。

    燕王邊吃邊問:「莊主貴庚多少啊?」「小民五十有三。」「一直就住在這兒嗎?」「一直就在這住,祖宗都五代了。」「一向以何為業?」「世代務農。我就是種地出身,家裡有幾百畝薄田,日子也還過得去。」「很好。莊主放心,我們住到這,吃多少東西,一塊兒算賬,是分文不欠。」「哎喲,王爺說的哪裡話來。您是當君的,我們是當民的,要不是遇上雨,請您還請不來呢。方纔我沒說嗎,我有幾百畝薄田,打的糧食吃不完,孝敬您老人家幾頓,這不是應該的嗎?再說當兵的弟兄,受的這種苦,為的是誰呢?吃我幾頓飯,我還能說要錢嗎?王爺,我是分文不取,不但不要,臨走我還有許多糧食奉贈,略表我的寸心。」

    眾人吃過晚飯,天已定更。安排住宿的問題,三千多軍兵就分散在各家各戶,由張玉、王真負責查夜。常衡、邱福就住在劉宅的前院,負責警衛燕王的安全,燕王朱棣就住在這個院子的上房。眾人受命而去。劉莊主親自指揮僕人給燕王收拾床鋪,閃緞褥子閃緞被,又沏上了一壺茶水,僕人們也退了出去。

    燕王端起一杯茶,面對蠟燭,就想開了心事。

    此正是:

    奸黨專權,有多少忠臣良將遭陷害;

    貴為皇子,也落得前途茫茫難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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