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雲歸(上) 第五章
    叩、叩。

    敲門聲響。正自埋首於文件中的白颯予頭也不抬,只道了聲「請進」之後便又將注意力拉回了手中的文件上頭。

    時已夏末秋初。殘暑蒸騰中,三弟白熾予成功完成父兄所托將貨物運至柳州,化解了傲天堡的運冰之計。

    一路上雖曾遇到賊人搶奪,可大體仍算是有驚無險。唯一比較值得一提的,是埋伏於柳州城前,本欲搶奪貨物的新興勢力行雲寨。

    在南莊柳林山莊勢力逐漸消退的此刻,以名震一時的「泰山槍」陸濤為首而建立、號稱「義賊」的行雲寨,其號召力自然不同凡響。而擎雲山莊這趟送往嶺南的鏢也讓山莊與這新興勢力首度有了接觸的機會。

    行雲寨之所以打算劫鏢,是因疑心傲天堡來歷而刻意與其作對。在白熾予說明己方早已察覺到其不安好心後,雙方遂握手言和──而白熾予更在拿到尾款的九百兩黃金後將之贈與陸濤,為雙方立下了個合作的基礎。

    三弟的這個舉動獲得了當時在場眾人的讚賞。可白颯予清楚,弟弟這個行為所帶來的成效固然不錯,但也同樣的帶來了隱患。

    柳林山莊再不濟也還是嶺南武林的第一把交椅,幹的又是保鑣事業,與行雲寨有相當直接的利益衝突。三弟此舉擺明了是支持行雲寨,又未曾知會柳林山莊,豈不是不將對方放在眼裡了?

    尤其,這雖是白熾予獨斷的決定,但世人仍可能會將之視為白毅傑的授意。

    而一旦被人這麼認定,這個決定在江湖上所造成的影響便不容小覷了──連白毅傑都看好扶持行雲寨,嶺南那些小門小派哪有不多給幾分面子的道理?

    運冰之計的解決本就是在意料之中,可到此卻又橫生枝節……一旦柳林山莊認定他們支持行雲寨,為了穩固勢力,便很有可能和流影谷合作。

    思及至此,心下便是一陣煩亂。傲天堡的事都還沒能有個著落,刻下卻又添了一件事……不僅如此。二弟離家至今都沒有任何消息,這點尤其讓白颯予感到憂心……

    「毅傑有個值得信賴的好兒子吶。」

    打斷了思緒的,是熟悉的音調。

    白颯予聞言先是一怔,而後才想起什麼似的猛然抬頭。

    隨之映入眼簾的,是莫九音悠然靜立的身影。白颯予心道失禮正欲起身,卻被這個有些高深莫測的長輩阻止了。

    「不必多禮。瞧你一臉凝重,連莫叔進來都沒發覺,不知是為了何事在煩惱?」

    「……莫叔,對於熾將九百兩黃金交給行雲寨的舉動,我們是否該向柳林山莊解釋一番?山莊和流影谷的勢力競爭已經越來越激烈,實不該在這種時候於嶺南樹敵。」

    「你不同意熾予看好行雲寨的判斷?」

    「與其說是不看好,不如說是還有觀察的餘地吧……」頓了頓,唇角揚起苦笑:「即使看好,給予支持也可以用很多不同的方式。例如在檯面下給予金錢方面的援助、利用情報網為其宣傳造勢等。」

    「你的判斷很正確。不過熾予的決定已是事實。若刻意向柳林山莊解釋,難保不會引起其它揣測,還不如就此讓事情告一段落。」

    「那麼,今後是否要繼續支持行雲寨?」

    「這點需要由你來決定。畢竟,今後要掌控整個山莊的人是你。莫叔只能告訴你:比起其它組織,我們有更多看好拉攏行雲寨的理由。」

    「喔?除了行雲寨本身的實力,及其以『義賊』形象興起,正好犯上流影谷的大忌之外,還有什麼值得特別注意的?」

    流影谷與朝廷關係密切,許多名捕、名將便是出身流影谷,故有此言。

    而換來的,是莫九音有些高深莫測的一笑:「這就和你二弟有關了。」

    「冽?該不會是他加入行雲寨了吧?」

    一提起二弟,白颯予的音調便有些急切了起來。記得冽離家前曾說過還沒決定好初試身手的目標……如今江湖上最引人注目的新興組織,還屬傲天堡與行雲寨。此時莫叔又言行雲寨與冽有關,莫非……

    瞧他一聽到與白冽予有關就一臉急切,莫九音不由得莞爾。「冽予才智武功都是一流的,你怎麼反倒不放心了?瞧熾予這趟出去,你也沒擔心成這樣啊!」

    「冽是孤身一人,且多年來在東北深山潛修,我怕他不知世事會吃上什麼虧……」

    說到最後是有些臉紅了。想想也覺得自己擔心成這樣實在多餘,可對於這個曾遭大禍的弟弟,白颯予實在很難不擔心──即使在行事上,白冽予一直是他們之中考慮最周詳、最不讓人擔心的一個。

    莫九音自然瞧得出他的心思。神情仍舊是貫常的悠然,唇角笑意不減,道:「以冽予的心計與防心,要吃虧還不容易吶……他的事待會兒再討論。之所以會說行雲寨與他有關,是因為冽予的師弟凌冱羽。」

    「師弟?」

    「你知道冽予的師叔是誰吧?」

    「是黃泉劍聶揚吧?」

    白颯予微微一愣,而隨即明白了莫九音的意思:「您的意思是,聶揚前輩的弟子和行雲寨有關係?」

    「不錯,而且還是極深的關係。據冽予所言,凌冱羽曾助陸濤免於受流影谷所擒,而陸濤於凌冱羽則有救命之恩,更曾費心為其打通奇經八脈……依兩人如此交情判斷,凌冱羽日後加入行雲寨已是必然的決定。」

    「莫叔既然會將此視為看好行雲寨的理由,而非與行雲寨交好的理由……是否表示這凌冱羽能耐不錯?」

    「那個孩子連毅傑都頗為看好,又有黃泉劍聶揚這個師父,日後前途如何自然無須多言。他與熾予差不多年紀,冽予曾提過,這個師弟相當聰慧,一旦加入行雲寨,想讓行雲寨取代柳林山莊只是遲早的事。」

    儘管莫九音只是說出自己看好行雲寨的理由,但既然連他都看好行雲寨,又有白冽予這層關係在,支持行雲寨之事已成定局。

    當下已對如何在暗地裡援助行雲寨有了個初步的構想。隨後,白颯予收起思緒,轉而將注意力移到了莫九音的來意上頭:「對了,莫叔怎會突然來此?」

    「自然是為了你二弟。」

    說著,他自懷中掏出一個信封遞給白颯予。後者接過打開。裡面裝著的,赫然是冷月堂底下探子送來的情報。

    因而有些詫異的望向莫九音。後者示意他仔細看看情報的內容。

    這份情報首先提及傲天堡,不但詳述了傲天堡成立以來招募人才的種種手段,連目前已確認受聘的客卿、及其招募的人才中實力值得注意的都有提及。後一項雖只是幾筆帶過,但其中出現的「李列」二字卻讓白颯予為之一震。

    回想起兩個多月前深夜與弟弟在清泠居的談話,他突然明白過來:冽不是沒決定好初試身手的目標,而是早已決定,卻因擔心自己刻意配合而加以隱瞞……

    心下因而一陣無奈。他輕輕一歎後,繼續看了下去。

    接下來提及的,是這一陣子開始出現於山莊勢力範圍內的賊寇。這幫賊寇自稱青衣眾,近月來四處流竄,犯下十數起案件。幾個分部本以為只是普通賊寇,待到青衣眾犯下大案,一經聯繫才發現情況不好。

    青衣眾下手的對象、時地顯然都經過相當的研究,且犯案後必定放火。如此擾亂治安,官府和山莊自然不可能坐視。只是幾趟趕去,都沒能摸著那青衣眾的一角,連火都慢了一步救──連著好幾次青衣眾犯案後,最先趕到現場的,都是傲天堡的人。

    由於山莊總是慢了一拍,讓一些與山莊有合作關係的受災商家頗為不滿,表示可能會轉靠傲天堡。這個情形讓部分弟子疑心青衣眾與傲天堡有所關聯,而與傲天堡的人發生衝突。

    而代表傲天堡出面解決的,正是那名姓李名列、身手不錯的劍手。這個李列在幾次衝突中以高超身手擊傷了山莊的弟子,也因而成為山莊部分弟子仇視的對象。

    之後是對於一些關於青衣眾的分析,以及江湖上關於「白冽予」的最新一種謠言。白颯予仔細研讀過後,將之收回了信封中,交還給莫九音。神情之間因方才看到的謠言而明顯帶著不快。

    「連這種謠言都開始傳,未免也過頭了些。」

    「這個謠言是從陸仁賈被送達柳州、交還給傲天堡後不久才開始有的,估計是傲天堡方面對於咱們反將一軍後的報復。冽予該也會聽到這個謠言,就看他如何應對吧。」

    莫九音顯然也對那個謠言感到相當不滿。頓了頓後,又道:「至於這青衣眾,不論其是否與傲天堡有關,都務必得將之除去。照刻下的情況發展,傲天堡可能會發函邀請我方前往共商除寇大計。屆時需得由你前往。至於是否和冽予聯絡配合,就看你怎麼決定了。」

    「颯予明白。」

    「另外還有一件事……你爹和西門暮雲相約決戰一事在北方已略有所聞,估計不久就會傳開。這是流影谷方面的手段,目的在減弱山莊的影響力。你在處理事情時務必要格外小心。」

    「是。」

    一聽又是個不好的消息,白颯予苦笑著應了,心下卻是一陣感歎。

    照刻下的情況看來,任何人都不會懷疑李列與擎雲山莊之間有何牽連。白冽予的目的算是達成了,可日後一旦與山莊有更進一步的衝突,他又該如何處理應對呢?

    而自己,又該怎麼配合弟弟的行動才好?再加上那青衣眾的問題,白颯予頭一次深刻的感受到自己肩上責任之重……

    見他又自陷入沉思,莫九音欣慰一笑後不再打擾,逕自離去。

    * * *

    橘紅色的火光,映得深夜本該漆黑的天際一片通紅。

    這是他加入傲天堡以來的第八起了。連同加入之前的案子,這青衣眾在短短兩個多月內,已犯下了十四件案子。

    無巧不巧,這青衣眾犯案的地點都位在傲天堡與擎雲山莊的勢力交會之處。也因此,幾次事件下來,總比山莊早一步到達的傲天堡在獲得民眾支持的同時,也引起了山莊弟子的競爭意識,甚至是敵意。

    今天的事情也是同樣的情形。在上頭的授意下領人前來,雖說是比擎雲山莊早了不少,卻也只來得及看到青衣寇遠遁的身影,及竄燒的火苗。而後,是遲來的山莊弟子顯而易見的敵意。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由於發現得早,火勢在眾人的合作下很快的得到了控制……

    「你就是李列?」

    卻在此時,伴隨著由身後而近的腳步聲,隱帶挑釁意味的語音隨之入耳。

    白冽予心下暗歎。一個回眸,入眼的,是一眾面帶不善的山莊弟子。

    明明是那樣熟悉親切的服色,可刻下所持的卻是與之敵對的立場……深眸冷冷望向對方:「正是,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當。我只是想問問,你們傲天堡和那青衣眾究竟是什麼關係,怎麼會這麼剛好……他們前腳才離開,你們後腳就接著上場?」

    出聲的是為首的那名弟子。依其服色看來,地位在山莊中也算是中等了。他話中明顯對傲天堡的搶先感到質疑,語氣充滿敵意。

    白冽予並不想造成山莊弟子的傷亡,故僅是淡淡啟口:「這個問題我已答過數次。情報是上頭給的,我們負責執行命令,僅此而已。」

    「喔?那你出手傷了我們的人又怎麼說?」

    「引發衝突的是貴莊,責任該由誰來負,幾位想必很清楚。」

    響應的同時,前幾日衝突的場景浮現,心下更是一陣無奈。

    以眼下的情形看來,打鬥已是在所難免……

    只見那為首之人似乎因他的反駁而動怒,微一蹙眉之後已然掣出兵器。「既然如此,我就以個人的身份替前幾日為你所傷的兄弟討個公道!」

    頓了頓,目光轉向身後的同伴:「這是我個人的事,和山莊無關,你們退後千萬不要插手,免得讓山莊落人話柄。」

    「但……」

    其中一個同伴本想再說什麼,卻因見他神色堅決而不再多言,和其它人一同後退觀戰。

    見同伴已然退後,那人將目光重新移回對手身上。

    「拔劍吧,李列!」

    「如何稱呼?」

    「……擎雲山莊弟子,常喬!」

    「原來是常兄……請。」

    「請」字方罷,白冽予已然拔劍。森寒真氣經由劍身透出,氣勢瞬間大漲,竟令週遭幾人宛如置身冰天雪地,且幾欲窒息──更別提是直接對著他的常喬。

    這常喬本是年輕一輩中實力不錯的弟子,前些日子更因而獲選成為白熾予初次運鏢的成員之一。他對傲天堡印象本就極差,回莊後又聽聞此事,當下立即申請前往九江分部幫忙,而成功的遇上了這個李列。

    他本以為這李列不過是劍術高明一些,沒想到李列只是拔個劍,所散發出來的氣勢便足以令人動彈不得。

    這已是足稱一流高手的實力了。可他怎能就此退卻?

    當下一咬牙,握緊兵刃主動發起攻擊。但見李列手中的長劍以著毫無一絲累贅的俐落動作迎上。兵刃相交之時,森寒真氣化為強大的力道直襲而來。常喬還算不錯的內功底子幾乎可說是不堪一擊。當下只覺得虎口一麻,兵器已然落地。

    而李列的劍,則在即將觸及他身體之時停下。

    如此動作令常喬微微一愣。目光對上眼前的深眸。那是雙瞧不出情緒的眸子,連殺意、敵意都感覺不出分毫。

    「我不想傷人。你走吧。」

    正當他瞧得有些愣了的時候,低幽嗓音入耳。因而猛然回神,隨之映入眼中的,是李列還劍入鞘、逕自離去的情景。

    出手本就非他所願。之前之所以會在衝突時挺身而出大敗山莊弟子,也是為了讓對方知難而退,避免雙方發生大規模的衝突。若只是他一人,他能夠很精確的控制自己出手的力道,在犧牲最小的情況下化解衝突;但如果雙方大打出手,一團混戰中,那傷亡便非自己所能完全控制的了。

    刻下既已有勝負,白冽予也就不打算再與此人多作糾纏。照這個常喬方纔的表現看來,應該懂得什麼叫點到為止。

    而一切恰如所料。

    心下暗暗記住那弟子的名字,他一個手勢示意屬下打道回府。

    一晚折騰後,天空已是微微泛白。

    朝傲天堡所在行去的同時,心裡因回想起常喬的質問而一陣冷笑。  

    要說傲天堡與青衣眾無關,他首先不信。可這懷疑若沒有證據,只會被民眾視為小人之心。

    而證據,就是自己的責任了。

    若今日這傲天堡干的完全是正當事業,明買明賣一切照規矩,山莊反倒不能做什麼。可若今日傲天堡為打擊山莊威信而犯下這麼多案子,山莊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將之扳倒剷除。

    不過這傲天堡的底確實十分可疑。

    平地起高樓,絕非一蹴可成。想成立一個有模有樣的組織,人才、資金、規章架構,以及人脈都是必須的。傲天堡備齊了上述幾項條件,但來歷卻都是一團謎。

    流影谷斷不可能在一個傀儡上投入如此多的心力。且由月餘來的觀察可發現:堡內核心人士都有相當默契,顯然是合作已久。

    人才資金不可能憑空而生。這傲天堡核心班底的真實身份為何,必然是成功瓦解傲天堡的關鍵……

    「又是一夜不得安眠?」

    中斷思緒的,是男子厚實低沉的語音。

    白冽予微愣抬頭,映入眼簾的,是房前柳方宇溫和笑著的俊朗面容。

    這個名聲響亮的一流高手在自己加入傲天堡之後,也正式受聘成了傲天堡的客卿。兩人同事一主,雖沒到天天見面,可月餘來也至少碰過七、八次了。

    其中雖不乏偶然,但主要仍以柳方宇前來尋他為主。

    或許,是仍然惦記著當時欠他一頓的事,以及對先前過於強人所難的愧疚。

    而白冽予則清一色以不冷不熱的態度予以響應──雙眉一挑:「柳兄有何貴幹?」

    「本想找你一起上街用早點。但你既一夜沒睡,這念頭也只好作罷。早些休息吧!是否要我帶些吃的回來?」

    「柳兄似乎挺悠閒的。」

    沒有回答而是一句反問,神情依舊澹然,卻已隱洩露出一分屬於白冽予的犀利。

    而半帶嘲弄意味的話語,換來的是柳方宇故作無奈的表情。

    「誰讓咱們客卿就是用來充場面的?李兄若是羨慕,不若便由我推薦你作客卿吧!陸堡主該不會拒絕才是。」

    「柳兄的好意我心領了。」

    淡淡一語否決他半玩笑半認真的提議後,白冽予不再多言,繞過那個比自己還高上些許的男人逕自入房歇息。

    見他態度淡漠依舊,柳方宇微一苦笑,轉身離去。

    * * *

    略作補眠後,醒來之時已是接近正午。

    由於當時在擂台上與柳方宇的一戰,讓白冽予直接被拔擢為二執事手下的次席武師,房間也由雙人房變為單人。能獨自住一間對他而言自然方便不少──尤其在取下面具透氣的時候。

    在確認房間週遭沒有任何意圖接近的聲息後,背對著房門,他抬手小心的取下了面具。

    或許是面具設計良好,而他本身皮膚也相當不錯的關係,連月來長時間帶著面具,臉部肌膚都沒起什麼疹子。若真要說有什麼比較不尋常的地方,也就是因為沒接觸到陽光而過於白皙的肌膚吧。

    指尖撫上足稱絕世的容顏。回想起這幾日來聽過的謠言,端麗唇角勾起一抹隱帶苦澀的冰冷笑意。

    江湖上關於「白冽予」的謠言本就極多。可就在最近,新傳出來的謠言,卻是連自己都感到出乎意料的不堪入耳。

    陸仁賈瞧著自己時的熾熱目光於腦海中浮現。或許就是因為讓他看到了自己的模樣,當初又為了隱瞞實力而刻意表現得柔弱,才會有那種難聽的謠言傳出來吧!

    若非那個謠言,白冽予還不知道原來自己的容貌竟會引起那方面的聯想……

    他收起了思緒起身梳洗,並將面具內外仔細的擦洗乾淨,重新戴上。

    直至今時,他還沒能見到這傲天堡的堡主。以他截至目前的表現來看,該是很快就能獲得傲天堡堡主的召見了。

    心下正自思量,卻因注意到屋外提及自己的談論而轉移了注意力。

    只聽一個不大熟悉的聲音道:「聽說李列那小子昨晚又擊退擎雲山莊的人了。」

    「喔?他最近挺出風頭的嘛……只是結下了擎雲山莊這麼大的麻煩,以後做事怕是不太方便了。」

    響應的聲音同樣有些陌生。不過會在這附近逗留的也只有武師而已。

    卻聽先頭那人語調忽爾一轉:「嘿……說到擎雲山莊,你聽過那個傳言沒有?」

    「你說白二少爺的那個謠言?」

    「對,就是那個謠言。聽人傳成這樣,我也真想試一次──據說他不僅容貌身段皆是一絕,連床上功夫也被教得很好。」

    「你瘋了嗎?那可是男人耶?」

    「男人又怎樣?若能與那等絕色一夜銷魂,他就是個男鬼我也願意。」

    「你小子當真是色迷心竅了!那白二少爺便真是個浪蕩的男妓,也輪不到你與他銷魂。」

    「說得也是……能有那等『榮幸』的,也該只有那些值得色誘的達──」

    高談闊論的語音戛然而止。白冽予微微一愣,只聽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所謂禍從口出。還請兩位謹言慎行,不要亂傳一些毫無根據的謠言。」

    打斷兩人談話的是柳方宇。他的語調,是與平時迥異的嚴厲。

    他給人的感覺向來是溫和敦厚的。可一旦嚴厲起來,單是聲音便帶有相當的威嚴感。

    那兩人大概是懼於他的實力,咕噥兩句後便悻悻離去了。

    聽著二人逐漸遠去的足音,將這一段經過聽得清楚、且更是話題當事人的白冽予心情多少有些複雜。

    好色本是人之天性,可當自己成為他人口中的「對像」,說毫無感覺自是不可能的。但若是站在隱藏己身實力的立場,他便能輕易忽略那些不快。

    內心深處的恨意與悔意太深……多年來報仇與山莊就是他的一切,為了達到目的,理智可以很輕易的戰勝一時的情緒。

    然而……

    心下一方面對柳方宇話語中所透露出來的魄力做了份估量,一方面也因他那充滿「仗義執言」味道的話語而揚起苦笑。

    雖說那謠言本就過於荒謬,可白冽予卻沒想過他竟會那麼出言制止。

    便是自己,也只是任由對方去說──雖說是另有考量,但今日便是與此無關,自己會否出言制止也相當難說。

    這大概便是他與那柳方宇的不同之處吧……正自如此做想,而因直至房前的腳步聲而中斷了思緒。

    那是柳方宇。

    該是察覺到他已醒來,柳方宇敲了敲門:「李兄,一道用午膳如何?」

    「……請。」

    初始本想拒絕他的邀請,卻在憶起方纔的事時選擇了接受。

    或許,他是被柳方宇對「白冽予」的尊重給打動了。

    照這樣看來,遲早有一天他會真的將柳方宇視為朋友、甚至與之結為至交吧?可那一天不能是現在……至少,不能是在他還沒弄清楚柳方宇的身份之前。

    他,絕不會讓自己重蹈覆轍。

    將該帶的東西收拾好後,白冽予拉開房門。

    映入眼簾的俊朗面容,是一如平時的溫和。那雙眼眸雖也有銳利、深沉的時候,可不論是哪一種狀況,與自己相對時,那雙眼總是直直凝視著自己……毫無掩飾的與自己視線相對。

    「走吧。」

    淡淡一句罷,帶上房門、並肩而行的同時,決斷已然浮現於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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