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左飄的雨 第二章
    何建國吃過一次文雨煮的飯之後,吸取教訓,一日三餐親自動手,而文雨怕第二次燒焦,也沒提出做飯的請求,但覺得很不好意思,只能盡力多幹點活。

    有許多墓碑的石料還不錯,每隔幾天積累幾塊後,何建國就推著獨輪車把石塊運到村裡去,給村裡人當建築材料。每次都是何建國推著去,因為文雨知道,每次到村裡他都可以去見見他的父母親,但是每次回來都是唉聲歎氣,看來情況不太好。

    而每次何建國進村的時候,文雨就會去河邊打水洗衣服,也不在那裡幹活。

    不是他偷懶,只是第一次何建國進村留他一個人的時候,文雨發現周圍有十幾隻大大小小的狐狸盯著他,想讓他不害怕也難!

    村裡教育水平很差,識字的人很少,大家知道文雨是個「知識分子」,他們便常常上門來拜託他寫寫信什ど的,作為回報,好心的大嬸大媽會拿點麵餅、蔬菜什ど的給文雨吃。大隊長也特別好心,買了兩瓶墨水和一支鋼筆給文雨。

    每次文雨提筆寫字的時候,何建國就呆在旁邊,用羨慕的眼光看著他,一開始文雨以為建國兄是羨慕替人寫信有回報;但是到後來,他才發現,原來何建國認識的字不多,半文盲一個,他是在羨慕自己會寫信。

    何建國笑哈哈的說自己小時候怎麼都不高興去隔壁村的學堂唸書,現在倒是有點後悔了!

    於是,每天吃飯的時候,文雨就會教建國兄認字。決心將這個半文盲變成秀才。

    一日,文雨用樹枝在地上寫下一首孟郊的《遊子吟》:

    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

    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

    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文雨解釋了一遍,到最後,兩個人都沉靜了。

    出來已有兩個月了,文雨特別想念父母,想著他們又沒有受苦,有沒有又被拉出去遊街?文雪長高點了沒有……

    想著想著,文雨流出了辛酸的眼淚,難過哽在喉嚨裡,米飯就再也嚥不下去了……

    何建國也差不多,拿著手背拚命地擦眼淚。

    下午開工的時候,何建國又恢復了爽朗的個性。開著玩笑說:「這首詩好啊,要是每天都這樣難過一場,我們還可以省點糧食!」

    文雨也笑了。揮起靶子開始松土,兩個月來,他們倆整理出了十幾畝地,昨天大隊長來給了他一些蔬菜種子,讓他先種著。

    傍晚,何建國慌張地拎著一團東西過來,走進一看,是只小狐狸。半條尾巴斷了,血嘀嗒嘀嗒的流著……

    「文雨,我翻地的時候不小心垛了這小東西的尾巴,怎ど辦啊?」

    文雨看著這只可憐的小狐狸,立刻抱起它回到草棚,幸好前些日子弄傷了腳,在村衛生站裡配的那些止血消炎的藥水和紗布還沒用完,文雨對它進行了還算規範的包紮手術,剩下的就看小狐狸自己了……

    狐狸很爭氣,很快就醒了。文雨怕它亂跑,想給它拴繩子又怕它掙扎,所以只能由它去。不料這隻狐狸卻出乎意料的乖巧,不但沒有逃跑,還乖乖的讓文雨上藥。一日三餐跟著文雨吃些米飯蔬菜。

    何建國在一旁連連讚歎:「怎ど吃起齋來了?我們村的狐狸果然與眾不同!」

    藥和紗布剩的不多,不到兩天就用完了。文雨狠下心,用鋤頭在腳上嗑出一個傷口,一瘸一瘸的再去衛生站配藥……

    醫師搖了搖頭說,「到底是拿筆寫字的秀才,幹農活果然不行啊!」

    幾天後,小狐狸的尾巴收疤了,野生動物的生存能力果然很驚人。

    一天夜裡,它悄悄的離開了。

    文雨還怪想它的。

    那隻狐狸很會撒嬌啊。

    幾天後的一個夜裡,文雨夢到了那個紅頭髮的辮子男,他抱著一個小男孩,笑著對自己說:「這兩個月我去了崑崙山,謝謝你照顧我的小狐仔。」

    文雨醒來的時候歎了口氣,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啊……不過,那個辮子男人的形象怎ど都揮之不去呢?

    天氣漸漸熱起來,一天何建國進村後欣喜地帶回來一個消息:大隊長80歲的老娘死了!

    在農村裡,能活到80歲再去世,稱為「白喜」,算是好事,要跟辦喜事兒一樣辦。

    不過,這大隊長的娘死了,你高興個什麼勁兒啊?

    何建國不好意思地跟文雨商量:「文雨啊,我們這個月的糧食不夠吃,你人聰明,想個辦法讓我們也去治喪吧!」

    「為什麼要去治喪?」這大隊長的娘跟我們又沒什麼關係!

    「死了人就會有喪葬酒,我們……去慰問慰問吧……也好……」

    「空著手怎麼去?」文雨算是明白了他的想法。

    「所以叫你想辦法!」

    文雨想了想,的確很久沒吃到肉了,這喪葬酒席一定有不少的菜餚……

    於是,他拿出一沓草紙,拿出針線,開始做手工。

    「你拿草紙幹嗎?還要用的!」何建國大叫!

    「你覺得吃重要還是拉重要?」——其實也不是拉,是擦。

    「那你這是做什麼?」

    「做花圈啊!」文雨笑咪咪地說,「你去弄點柳條枝來。」

    原來是做花圈。

    何建國想了一下,難得可以有頓好吃的,浪費幾張草紙又何妨?大不了不擦屁股跳到河裡洗洗乾淨就可以了!

    想著,何建國便奔到河邊折柳條枝去了。

    文雨做了十幾朵紙花,用紅墨水、藍墨水著了點色,一會兒工夫,一個花花綠綠的花圈就完成了,一朵紅的,一朵藍的,一朵黃的,相隔著圍成一圈,中間寫著:沉痛哀悼XXX同志。

    不錯,真得很不錯!小學時候學的手藝還挺管用的!

    於是,倆人在出喪那天扛著個花圈去了,乍一看,還挺體面。大隊長頓時感到臉上多了幾分光彩。村裡以前沒這玩意兒,大夥兒感覺挺新鮮,村民們紛紛和文雨預約,下次要是自家有人過世了,也要文雨做這麼一個東西來!

    文雨當然是滿口答應,只要有飯吃,何樂而不為呢?只是……這種預約法感覺巴不得想自己家裡快點死人一樣……

    (—__—)

    回去的時候,何建國不停地叫文雨走慢點。文雨看著他那大腹便便的樣子,想想好笑。

    「你幹嗎吃那麼多啊?!」

    「當然要多吃點!要不然怎麼對得起那些草紙跟墨水啊?!」他一副很理所當然的樣子。

    不過,今天真得很滿足,雖然肉很少,但總算是吃到了葷腥……那雞肉的味道至今還殘留在齒閒,估計文雨要回味到明天早上了……

    文雨的口袋裡兜著一些雞骨頭,這年頭人的日子都不好過,不曉得狐狸們吃什麼。上次的小狐狸不曉得胖一點沒有。

    他想把這些骨頭放在狐狸出沒的地方,給它們當晚飯。

    這裡的狐狸果然重情重義,馬上就回了禮。

    早晨文雨開門的時候發現了地上一排的狐狸腳印,還有幾隻梨子。

    不曉得小狐狸是從哪裡弄來的梨子……千萬不要是偷來的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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