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晚上6點15分,南茜的車開進車道。
瑞克站在廚房裡,由窗戶看著她探進後座拿行李。她有一雙美腿,以前這雙腿總會令他心癢難耐,而今他只覺得失落和哀傷,還有一股說不出的歉意。如果他曾對這幢房子有所讓步,或許她也會退讓一些,也就不至走上分手的命運。
她從車庫出來,一眼就看見他。
她愕然停住腳步。自從他粗暴的性攻擊之後,幾周以來他們之間就一直瀰漫著一股凝重的沉默。
南茜移動腳步。「你出來幹什麼?」
「行李我來拿。」他走進車庫,接過她的手提箱。
「這一周過得怎麼樣?」他問道。
「還好」
「路況還好吧?」
「普通。」
自從那一夜以來,他們的交談變得索然無味而且時常戛然而止。他們走向屋子,不再企圖交談。
她逕自提起行李上樓。他站在廚房裡,覺得憂鬱而且心神不寧。雖然知道離開她的決定是正確的,但他依然害怕下一個小時的到來。
她換了一件毛料裙和長袖絲襯衫下樓來。不看他一眼,逕自走過房間。他靠著流理台等待,看著她掀起辣牛肉湯的鍋蓋,逕自拿碗來添。
「我不要。」他說。
她抬起頭,面無表情。那種漠然自那一夜以來一直罩在她臉上。
「我吃過了。」事實上,他心中的空虛不是食物能填滿的。
「有什麼不對勁嗎?」
「你先吃再說。」他轉開身體。
她將碗放在桌上,身體依然站著,僵直中帶著一絲謹慎。
「先吃再說什麼?」
他望著窗外,胃裡的神經不停抽悸,一股淒愴的感覺沉重地壓在胸口。分手不是樂事,畢竟他大半的歲月曾經投注於這場婚姻。
他轉身面對她。「南茜,你最好先坐下來。」
「我最好先坐下,我最好先吃東西!」她咄咄逼人。「到底是什麼事?告訴我!」
他拉出兩張椅子。「請坐好嗎?」她僵硬地坐下,他坐在她面前注視桌上那向來令他討厭的木刻水果。「我要說的話,不論飯前飯後都不是好時機。見鬼,是我……」他手指交握,直視她的眼睛,心平氣和地開口:「我要離婚,南茜。」
她刷白了臉,目瞪口呆,極力壓抑突如其來的恐慌。「她是誰?」
「我知道你會這麼問。」
「她是誰?」南茜怒吼,砰地捶下桌子。「別說沒有別人,因為這周我兩次打電話回家,都晚上11點了還沒人接聽。你一定有女人,她究竟是誰?」
「這是你我之間的事,和別人不相干。」
「你不說我也知道!是你的高中情人,對嗎?」她的頭探向前。「對嗎?」
他歎口氣,伸手按摩鼻樑。
「我就知道是她!那個百萬寡婦!你和她亂搞,對嗎?瑞克?」
他直視著她。「南茜,看在老天份上……」
「不對嗎?高中時代你就搞她,現在還是!她回來我就知道。她才進來沒五分鐘,你就硬得像石頭一樣,還說和別人不相干!你星期三晚上11點去哪裡了 ?」她再次拍桌子。「哪裡?」
他疲憊地等待。
「還有昨天晚上!」
他拒絕回答,怒火只會增添她的怒火。「你這混蛋!」她向前一跳,重摑他的臉。「天殺的!」她繞過桌子,再次揮手摑他,但是他避開身體,只有她的指尖揮過左頰。
「南茜,住手!」
「你在搞她!承認吧!」他扣住她的手,掙扎之中,牛肉湯倒了,木刻水果也滾下桌子。他的臉頰開始流血。
「住口!」他依然坐著扣住她的手。
「你和她一起過夜!」她開始哭叫。「而且不是這周才開始!以前我也打電話回來過。」
「南茜!夠了!」血滴下他的襯衫前襟。
他看著她掙扎地控制自己,淚流滿面地回到椅子上坐下。他起身拿條抹布擦掉湯漬,然後坐下來。
「我一直對你忠貞,不應該得到這種待遇!」她說道。
「這不只是忠貞的問題,而是兩個人不能一起成長。」
「這是你從報上讀來的陳腔濫調?」
「看看我們,」他用手帕按著臉頰。「還剩什麼呢?一週五天分居兩地,剩下兩天相聚又是不歡而散。」
「那個女人搬回來以前,我們都相安無事。」
「別把她扯進來,可以嗎?這一切早在她回來之前就開始了。」
「那不是真的。」
「事實如此,多年來我們已經同床異夢。」
他看得出她的怒火已經被恐懼所取代,這種反應出乎他意料之外。
「如果是因為我的工作,我說過可以減少出差。」
「是嗎?你減少了嗎?」
他們兩個都明白她沒有做。
「即使真的減少,你會快樂嗎?我終於明白你的確樂在工作!」
她熱切地傾身向前。「那你為什麼不讓我繼續呢?」
他疲憊地長長歎息。這種交談無異是在繞圓圈。
「你為什麼要這段婚姻?我們又能從中獲得什麼?」
「是你認為它錯誤,我卻認為它值得爭取。」
「天哪,南茜,睜開眼睛吧。從你出差開始,我們就逐漸失去婚姻的真諦。我們同居一室,同床共枕,除此之外還有什麼是共同的嗎?朋友!交朋友要用時間和精神,但是你天天忙碌,週末累得沒時間招待朋友,星期天又要休息,不能上教堂。我們連和鄰居喝啤酒的機會也沒有,沒有孩子,也沒機會參加家長會或看孩子打棒球,南茜,那些都是我所要的。」
「呃,你為何不——」她說不下去。
「早說出來?」
他們彼此都明白他早說過了。
「我們在芝加哥有朋友。」
「新婚時是的,但你從事業務工作後就沒有了。」
「但是我的時間太有限。」
「這正是我要告訴你的。這不是對與錯的問題,而是我們的需要不適合對方。此外嗜好和消遣呢?你的消遣是工作,我的嗜好對你而言又太粗俗,南茜,你說我們還有什麼共同點呢?」
「一開始我們的目標相同,改變的人是你,不是我。」
他沉思半晌,然後傷感地承認:「或許你對,或許改變的人是我。我試過城市生活、藝廊和音樂廳,但是路邊的真花比畫上的更吸引我,鳥叫蟲鳴比管絃樂曲更像天籟。雅痞生活不適合我。」
「所以你強迫我搬來這裡。呃,那我的渴望和需要呢?我喜歡藝廊和音樂廳!」
「正是。我們的需要差異已大得不足以維繫婚姻,我們也該承認了。」
她的前額貼著手掌,瞪著牛肉湯發呆。
「人會變,南茜。」他解釋道。「當時你只是時裝設計師。我也沒料到父親死後,麥克會邀我回來經營公司,我必須承認,經過多年公司主管的生涯,我才明白那根本不是我所想的那回事。我們都變了,南茜,就是這麼簡單。」
她含淚抬起頭。「但是我仍然愛你,我不能……不能就此罷手。」
她的淚令他傷感地別過臉去。他們沉默地坐著,直到南茜再次開口。
「我說過我會考慮懷孕生子。」
「太遲了。」
「為什麼?」她傾身握住他的手。
「因為那是出於絕望,而且婚姻不應該用孩子來維繫,那一夜我的行為錯得不可饒恕,我再次向你道歉。」
「瑞克……」她出聲哀求。
他抽回手靜靜地說:「南茜,放了我吧。」
一陣冗長的考慮後她才回答:「好讓她擁有你?休想!」
「南茜……」
「不!」她堅定地拒絕。
「我不希望這變成一場戰爭。」
「恐怕這是無可避免的。雖然我不喜歡這裡,但是我有投資,我要留下來。」
「好吧,」他起身。「我今天就搬出去。」
她突然軟化下來。「別走,」她哀求。「我們再努力。」
「我不能。」
「瑞克……18年的婚姻……」
「我不能。」他哽咽地回答,轉身上樓收拾衣物離去。
母親家空無一人,只有廚房的燈亮著。
「媽?」他呼喚,沒人回答。
他逕自提起皮箱上樓,走進頂樓的舊房間。他猜測母親可能去麥克家吃晚餐,只是今晚他沒心情加入他們。
他倒在舊床上,在暗淡的燈光下,哀悼空虛的婚姻:投資了18年的歲月,只換回失望和懊悔。而今南茜拒絕離婚,一個沒有未來的關係就此拖延著,未來可見的只有無盡的煩惱。
他和南茜也曾有過快樂的時光。回憶像銀幕上的影像一般一幕幕閃過:他們第一次買音響,兩人躺在公寓地板上感覺音符的流轉,談及美好的未來:芝加哥高級住宅區上好的紅木傢俱。
另一次,他們興之所至,臨時在星期五中午飛往拉荷拉度假。兩人手牽手漫步在街道上,看著太平洋的夕陽餘暉。大白天躲在沙灘的岩石下繾綣,互相約定未來也要像這樣生活。
還有他們婚後的第二年,南茜不慎在冰滑的人行道上跌跤,因而腦震盪住院觀察時,他惴惴難安的感受和她出院時那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那些日子,單單一夜的分離對彼此而言就像是折磨,而今一週五天的分別卻算正常。
他應該更努力地尋找妥協點,挽救他們的婚姻。
他應該替她買紅木傢俱。
他們應該在婚前討論養育子女的問題。
躺在少年時代的舊床上,淚水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聽見母親進門的腳步聲。
「瑞克?」她看見了屋外的卡車。
「我在樓上,馬上下來。」
他擦擦眼睛,慢慢出房門走下樓梯。
母親就站在樓梯底端,抬起眼鏡好奇地打量他。「你在樓上幹什麼?」
「聞蝙蝠屎,回憶一番。」
「你還好吧?」
「哭了一下下,如果這是你要問的問題。」
「發生什麼事了?」
「我要離開南茜。」
「哦,原來如此。」她沉默地打量他,他這才明白母親不甚在乎南茜,不禁納悶她心裡的看法。她張開雙臂說道:「過來這裡。孩子。」
他走過去抱緊她,吸進她熟悉的氣息。「我需要住一陣子,媽。」
「多久都可以。」
這個擁抱使他感覺好些了。「媽。人為什麼會變呢?」
「改變正是生命的一部分。」
「但是你和老爹一直沒變,你們廝守一生。」
「人都會變,只是當時沒有現在這麼複雜,現在的年輕人處處有專家指導如何發掘自我。」
她故意拉長字音。「真蠢……『發掘』自我,給對方『個人空間』。」她再次語帶嘲諷。「在我們的時代,男人的空間就在妻子身邊,反之亦然,兩人彼此相愛和扶持。但是今天專家建議人要先顧自己,只是婚姻用這種方式是行不通的。噢,兒子,我不是在怪你,只是說你們這時代的婚姻比較困難。」
「我和南茜表面上處得很好,但是多年來一直為了某些重要的事各持己見,例如工作、小孩和居住的地方。」
「呃,人生就是這樣,我想。」
她中立的回答令他驚訝,但也因此而更加尊敬她,並且再次察覺了她不喜歡南茜。
她沉重地歎口氣,望著廚房的方向。「吃過了嗎?」
「不,媽,我不餓。」
她沒有因此而嘮叨更令他驚訝。「嗯,心情會影響食慾。呃,我還是上樓替你換床單吧。」
他們一起上樓時,他說:「媽,我不知道要住多久。」
「我有問你嗎?」
第二天早上他去找梅琪。
「嗨。」他一臉憂鬱地說道。
「你的臉怎麼了?」
「南茜。」
「你告訴她了?」
他認命地頷首。「過來這裡,我需要抱你。」
她在他懷中低語:「我也需要抱著你。說吧!」
每一次相處,他們似乎都會反映出對方的心情。今天他們需要的是再次的確認,因此擁抱中不含激情。
「不是好消息!」他靜靜地說。「她不肯離婚。」
她的手輕輕撫摸他的背,然後閉上眼睛。「噢,不。」
「她說如果她不能擁有我,你也不行。」
「我怎能怪她?如果換成我,又怎肯放棄你?」
他退一步審視她的眼睛。「我已經搬回母親家裡,因此事情仍懸而不決。」
「你的母親作何反應?」
「她?她給了我一個擁抱,只說隨我愛住多久。」
她再次抱緊他。「你真幸運,我真渴望有這樣的母親。」
每個星期二下午,菲娜都義務到養老院彈鋼琴。這個星期二她照常到養老院,彈完鋼琴是午茶時間,今天的咖啡香甜可口,她還吃了兩塊巧克力蛋糕和一些椰子餅乾。
她正在上洗手間時,兩個女人走進來,其中一位是養老院的護土雪倫。她說:「畢菲娜的獨生女和席瑞克在一起,聽說他還因此和妻子分居,你知道嗎?」
「不!」
「他現在住他母親家裡。」
「開玩笑!」這是營養師珊珊的聲音。
「我聽說他們是高中情侶。」
「他是長得很好看。」
「他的妻子也很美,你見過她嗎?」另一端的馬桶傳來沖水的聲音,菲娜一動也不動,直等到兩個腳步聲離去。
室內再次安靜下來,菲娜在廁所裡躲了好久,直到確定她們離開後才敢走出來。
我究竟做錯了什麼?她想道,我以身作則,終生守著一個丈夫,節儉持家,煮飯洗衣,全力做個好母親。但是她才回來就惹上這種醜聞。
我老早就警告過她!她為什麼不聽?
菲娜沒開車,她怒沖沖地一路走到梅琪家,叩門等待。
梅琪打開大門,驚呼一聲:「媽,真是驚喜!請進來。」
菲娜氣呼呼地大步走進去。
「你要喝咖啡,茶,還是可樂?」
「什麼都不要。」
梅琪坐在菲娜的右邊。
「你走路來的?」
「是的。」
「你應該打電話來,讓我去接你。」
「等一下你可以送我回去……」菲娜頓了一下。
她的語氣令梅琪有所警覺。「等一下?」
「有些事令我相當不愉快。」
「噢?」
菲娜抓緊手上的皮包。「你和席家的男孩約會,對嗎?」
梅琪大吃一驚,過了半晌才回答:「母親,如果我說是,你願意和我談一談嗎?」
「我正在談!而且全鎮都在閒言閒語!他們說他和太太分居,而且回他母親家裡,這是真的嗎?」
「不!」
「別騙我,梅琪!我不是這樣教養你的!」
「他離開他太太,因為他不再愛她!」
「天哪,梅琪,這是你給自己找的借口嗎?」
「我不需要借口。」
「你和他在胡來嗎?」
「對!」梅琪大吼。「我愛他!只等他離婚,我們就結婚!」
菲娜想到她認識了一輩子的朋友們,廁所裡的那股窘迫感又回到心頭。
「你叫我如何去面對教會的朋友們?」
「媽,你只在乎她們嗎?」
「50年來我都是教會的一員,梅琪,這中間沒惹過任何閒言閒語。現在你才回來沒幾個月就捲入醜聞裡,真是羞辱家門。」
「即使如此也是我的羞辱,媽,與你不相干。」
「噢,你還洋洋得意。你以為他真想離婚娶你嗎?別傻了,梅琪,他愛的是你的財產,你還不明白嗎?」
「噢,媽……」梅琪失望至極。「為什麼你不能支持我,即使一次也好,而不是扯裂我的心?」
「如果你以為我會支持這種——」
「不,我不敢妄想,終此一生,你從來不曾稱讚我一句。」
菲娜急切地傾身向前。「梅琪,你這麼富有,自己應該明白男人會貪圖你的財產。」
「不……」梅琪徐徐搖頭。「瑞克不貪我的錢。我已經長大成人,可以隨心所欲地生活,不必為自己向你辯護。」
「而且可以罔顧我和你父親的感受,羞辱我們?」
「媽,我真的很抱歉,但這是我的事情,讓我對自己的感情負責吧。」
「別用那種顧問的口吻和我交談!我向來憎惡那種語氣!」
「很好,容我誠實地問你一句,」梅琪直視母親。「你愛我嗎。母親?」
「我當然愛你,我幫你燒飯洗衣、清掃屋子,不是嗎?」
「這些傭人都能做。我要的是一點愛和關懷,一個擁抱和隨時的支持。」
「我擁抱過你。」
「不,你只是准許我擁抱你,這其中有極大的差異。」
「你竟然指責我?女人的工作就是持家。」
「借由獨裁和批評?媽,還有更好的方式。」
「噢,原來我還做錯了!我和你父親結婚45年,他從沒抱怨過——」
「而我從沒有看你擁抱他或是詢問他的工作,你只會說:『脫鞋,羅伊,地板剛擦過』;當我回家時,你也只說:『怎麼不先打電話』。媽,難道你沒想過我們或許期望多一些歡迎嗎?而置身在這種情緒的時刻,我更希望你試著瞭解我的感覺,而非一味指責我羞辱你和父親。」
「我來指正你的放縱,你卻把箭頭指向我。呃,我只能重複一句,45年來,你爹從沒抱怨過一句。」
「不,」梅琪傷感地回答。「他只索性住進車庫裡。」
菲娜倏地脹紅臉。如果不是她的努力,家裡一定亂七八糟。然而這不知感恩的女兒還說應該改進!做得不夠好!
「我教你要尊敬父母,而這一點我顯然也失敗了。」她收拾起破碎的自尊,一臉受傷害的表情。「我不再打擾你,梅琪,除非來道歉,否則你也不必來打擾我。」她逕自起身。
「媽,等一等,我們不能談談嗎?」
但是菲娜一言不發地離開,關上身後的門,只覺得心碎。這就是母親應得的感激,她心想,徒步走下山坡。
那天晚上梅琪見到瑞克時說道:「我媽今天早上來過。」
「她怎麼說?」
「她質問我是否和你胡來!」
「對不起,梅琪,我從不希望發生這種事。」
「我告訴她是的。」
他驚訝地倒退一步。「你說什麼?」
「呃,這是我選擇的,不是嗎?」她以指尖輕觸他的臉。「如果你能接受,我也能。」
「胡來……噢,梅琪吾愛,我讓你-進什麼渾水了?這不是我的初衷,我一直希望使它合法化。」
「我心甘情願接受眼前的狀況。」
「今天我提出了離婚申請。」他說道。「如果一切順利,半年後我們就能結婚。但是我也做了個決定,梅琪。」
「什麼事?」
「我不再在這裡過夜,免得人們對你閒言閒語。」
那之後他只在白天造訪,早上來時會帶些新鮮的甜甜圈,黃昏時則帶魚。偶爾他會疲倦地倒在沙發上立刻睡著,其他時候則要求吃飯、歡笑、開車兜風。
冬季結束,他協助梅琪在碼頭末端建一座涼亭。兩人手牽手坐在籐椅上,欣賞夕陽西下。
「凱蒂決定在暑假回來打工。」她說道。
「什麼時候呢?」
「5月底學校放假後。」
他們四目相接,他的拇指撫摸她的手背。無言的沉默中,她靜靜斜倚在他的肩膀上。
瑪麗號下水的那一天,他航過屋前鳴響汽笛,梅琪聞聲飛奔到前陽台向他揮手微笑。
「下來!」他喊道。她飛奔越過草坪,上船和他一起邀游碧波萬頃的湖面。
到了蘋果花盛開的時候,他開著卡車來找她,車內裝飾著鮮花,梅琪先是一陣愕然,隨即喜極而泣。他載她到盛開的果園裡,置身在繁花似錦的五彩繽紛和鳥語蟲鳴裡,他們卻有些沉默,有些憂鬱,只是手牽手靜靜地坐著回憶。
5月一來,天氣放暖,瑞克幫著梅琪整修油漆車庫上面的小房間,擺設從西雅圖搬來的傢俱,等待凱蒂回來使用。
5月中旬遊客陸續上門,他們相處的時間日漸減少,然後,終於到了凱蒂回來度假前的最後一夜。
清晨他們在瑪麗號的甲板上告別,捨不得分離。
「我會想你。」
「我也會。」
「我會盡可能在入夜以後開船來看你。大約 11點左右,你注意看,我會以燈光明滅作暗號。」
他們離情依依地吻別,痛苦得一如大學強迫他們分別時一樣。
「我愛你。」
「我也愛你。」
她往後退,他們手拉著手,直到前伸的指尖不再接觸。
「嫁給我。」他低語道。
「我答應你。」
這些話純粹是渴望,雖然他在分居之後立刻提出離婚申請,南茜的律師答覆的內容卻都一成不變:費小姐不同意離婚,只要調停復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