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豹而眠 第二章
    水靈三步並作兩步,走得飛快,希望能擺脫烏長雲的糾纏。 

    這個人心懷不軌、嗜錢如命,非跟他清清楚楚的劃清界線不可。否則憑她一個孤弱女子,若真吃了他的虧,哭死了也不會有人出來替她討回公道的。 

    走過橋頭後,她越想越不甘心,都怪剛才走得太匆忙,忘了把木桶子和扁擔帶回來,要不然就可以操起扁擔打得他滿地找牙。 

    眼看便到家了,他如果也跟進去,並且死皮賴臉不肯走,可如何是好?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難保不給人瓜田李下之嫌,那麼她辛辛苦苦維護了十九年的名節,不就要毀於一旦了? 

    不行,她不能任人宰割,她要反擊。哈!前面樹叢旁橫躺著一根木棍,大小正適合用來打擊「色魔」。 

    水靈彎身撿起,順便扮出一個鬼臉,準備把烏長雲嚇得魂飛魄散,然後再海扁他個措手不及。 

    猛一轉身——咦?他人呢? 

    哼!沒有恆心的傢伙,哪有跟蹤人只跟蹤一半的,害人家白白擔心了好久。 

    水靈丟掉木棍,走進屋裡,非常小心謹慎的把門窗全數栓得死緊,才賴到床上去補眠。 

    夏日的白晝特別長,申時過了,四下裡依舊白晃晃的。她這一覺睡得汗流浹背,正想到後邊打井水上來洗把臉,木門卻在這時候被拍得咚咚響。 

    是張德寶和他的爪牙。水靈尚在猶豫要不要開門呢,人家已經非常果斷的破門而入。 

    「你們還不死心,想用強的?」水靈屋裡的防身器材挺多的,隨手就抓到一把竹帚橫在身前,屏住氣息,怒視張德寶。 

    張德寶憋住氣,清了清喉嚨,他梭巡了整間房子後,心中已拿定如何破解晏水靈心防的辦法。 

    「去把外面的東西搬進來。」他吩咐他的屬下。 

    兩名大漢走出去,很快地搬進一大堆物品,有綢緞布正、胭脂水粉,還有金華火腿、廣東臘腸……吃的、用的,足以供水靈過好幾個月。 

    水靈靜漠地看著他們把東西堆在方桌上,一句話都不想問。因為她知道,他們一定會主動告訴她的。 

    「這些全部送給你。」 

    「我不需要!」水靈懂得拿人手短、吃人嘴軟的道理。他們硬的不成想來軟的,門都沒有! 

    「先別急著拒絕。」張德寶道:「如果三天之後,你還是不肯接受我的好意,再把東西退還回來給我不遲。」他料準了以水靈清貧的生活環境絕對受不了誘惑。 

    「謝謝你的好意。」水靈伸出手,企圖把桌上的東西丟到門外去。張德寶冷不防的,用一根手指頭抵住她的手背。 

    「你——」那是……那是一根被剁下來的手指頭,水靈驚呼著跌返到牆邊。 

    張德寶冷冷一笑,「我是個說得到做得到的人,你鬥不過我的。」 

    原來他這回並不是來軟的,而是軟硬兼施,為了達到目的,他會不擇手段,直到對方就範為止。 

    水靈的心沉到谷底,再也回不來了。她呆望著他們囂張的離去,半晌無法動彈。 

    事到如今,不管是黑豹或烏長雲都救不了她了。 

    假若她執意不肯應允,張德寶就會每天送一塊「肉」來給她,直到她哥哥變成肉醬,恐怕他仍不會善罷甘休。 

    沉吟之際,木門再次被打開,這次進來的卻是昨晚那只黑豹。 

    它瞟了水靈一眼,算是打過招呼了,緊接著躍上方桌,咬住偌大的金華火腿,旁若無人的吃了起來。 

    「喂!給我放回去。」它要是把東西吃光了,那她豈不是非答應張德寶不可了? 

    水靈將竹帚高高舉起,卻陡地打不下去。無論如何,它對她總有些許恩情,怎麼忍心為了一塊火腿就朝它棒棍相向呢。何況,它還用十分憂鬱的眼神凝向她。 

    好陰險的一隻黑豹。 

    「那些東西是壞人送來的,你吃了它就等於害了我。」心情好郁卒,索性坐下來跟它吐吐苦水,「張德寶你認識嗎?他自己說他是舞陽縣的賭坊老闆,我哥哥欠了他五百兩賭債,所以他就來逼我去騙取別人的遺產。我是很窮沒錯,可終究還有些骨氣,你說嘛,我怎麼可以去做那種事呢?」 

    意外地,那黑豹大哥竟然用力的點點頭,一副興奮莫名的樣子。 

    水靈原以為自己在對牛彈琴,而它則是鴨子聽雷,孰料…… 

    「你真的認為我應該去?」她八成是瘋了,才會去詢問一隻猛獸的意見。 

    它可真不謙虛,極力再點點頭之外,還把下巴挺得跟她胸口一般高,意思是說:照它的指示去做準沒錯。 

    「我幹嘛要聽你的?」水靈鄙視地斜睨它,「你實在太叫人失望了,既沒品亦沒格。那是做壞事耶,值得你這麼大力推崇嗎?」 

    可稀奇了,它非但點頭,還面帶微笑?-它那是在微笑吧? 

    水靈特地踱到亮光處,將它看個仔細。 

    「喂-你知不知道,你只是一隻黑豹耶?」它的表現已經超出一般野生動物的行徑,水靈不得不提醒它,教它自愛自重、懂得分寸,不要妄想篡奪她這個主人的位子。 

    實話容易傷人。黑豹大哥似乎被她的話傷得不輕,笑容不見了,下巴也低低垂著,眼神比方才要憂鬱好幾倍。 

    真夠性格的,「否則我該怎麼說?」水靈忍不住嘲諷它,「要說……好了不起喔,你居然是只黑豹?還是好偉大的黑豹大哥?」 

    她不說也就算了,這一說,它傷重的宛如得了不治之症,整張臉陰沉沉的蒙上一層寒霜,有氣無力地跳到床上,窩到被窩裡,做無言的抗議。 

    「我說得太過火了嗎?」她摸著心口,不敢置信那地方竟隱隱作痛。是為了它嗎? 

    不會吧,她平常同情心沒這麼旺盛的。 

    但她確確實實感到疼痛,尤其是它將臉面埋入枕畔時,她更覺得惶惶不安。 

    「好嘛,別生氣了,我跟你道歉總可以了吧?」她走向前,先是膽怯地、輕輕地碰一下它的背脊,見它並不太介意,就加重些許力道,撫著它光亮似錦的黑毛。 

    哇!它真是頭集力與美於一身的美豹,對!水靈記得小時候她娘告訴過她,長白山上有種十分罕見、全身毛髮烏亮的豹,就是像它這樣,高壯而且威猛。 

    它見水靈溫柔地向它示好,起初還假仙不領情,但堅持不了半盞茶的功夫,便調皮地鑽進水靈懷裡,舒舒服服的躺著。 

    水靈過怕了孤零零的日子,正愁不知到哪兒去找個「伴」回來解解悶。她想過買隻貓或狗當寵物,卻總是礙於「閒錢」不夠多而作罷。 

    現在好了,平空跑來一隻大黑豹,雖然脾氣古怪,道德操守也不太高尚,還會鼓勵她做壞事;但勉強也還算是伶俐且善解人意。 

    「你一定也是被親人拋棄了,才會大老遠從長白山流浪到我家來對不對?」不知怎麼著,水靈和它居然有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的親切感。 

    黑豹經她一問,旋即抬頭仰視她,非常鄭重地否認她自以為是的判斷。 

    水靈一愣,繼之一笑,表情有夠蠢的。但她若不把自己裝笨一點,委實無法相信它竟然能夠和她溝通?即便它不說話,光搖頭、點頭、微笑、憂鬱就已經足夠嚇死一缸人了。 

    「你聽得懂我說的話?每一句?每一字?」 

    黑豹莊重地點點頭,忽地支起身子,伸出舌頭,往水靈臉頰上添了又添。 

    「好了,夠了、夠了,我知道你很喜歡我啦!」 

    真是的,那麼熱情幹嘛? 

    「那你家住哪裡?為什麼到這兒來?」她話才問完,就知道犯了大錯。 

    目前為止,它還只會回答是非題,不會回答填充題呢! 

    看看外邊天色已然黑盡,水靈想起身找燭火點上煤燈,好繼續跟它「閒扯淡」,以便打發漫長且寂寥的夜晚,可咱們這位黑豹大哥卻堅持賴著不肯起來。 

    「喂!天黑了,我肚子也餓了,你該不會要我這樣子抱你一個晚上吧?」 

    它的行為其實已經構成調戲良家婦女的要件了,可惜水靈沒法告它,也不想告它,因為抱著它的感覺好好,讓她漂泊無依的心靈得到些許依靠,彷彿生命中突然多了一個可以傾訴心情、可以分憂、可以一齊歡笑的人。 

    唉!早知道養寵物這麼開心,她就應該勤奮點,多賣些豆腐腦,好買只小狗狗回來。當然啦!現在這樣更好,它不請自來,省得她花錢,只要每天三餐餵它……想到這,水靈機伶地倒抽一口涼氣,瞪著懷中這只「海量」的龐然大物,不禁充滿危機意識。它那麼會吃,她要用什麼養它? 

    黑豹彷彿猜出她的心思,兀自跳到桌子上,啃向那根特大號的火腿。 

    水靈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它希望她接受張德寶的交換條件,全是為它自己著想。自私鬼! 

    不跟這種非人類一般見識,她要煩惱的事情還多著呢。捲起袖子,開始張羅晚飯吧!首先要淘米,然後生火、洗菜…… 

    天天做飯給自己一個人吃,實在沒趣極了。她打了兩桶水上來便覺意興闌珊,提不起勁。不如……找它來幫忙,總不能讓他在這兒白吃白住吧。 

    水靈起身,決定把黑豹叫出來當長工,教它一些為「豹」處事應該瞭解的基本規矩。 

    首先呢,就是要它確實遵守「勤儉持家」再者就是…… 

    咦?-桌上幾時擺了滿滿一桌酒菜?不得了,待走近一看,上頭有燕窩、鮑魚、龍蝦、人參雞湯……每盤都用雕花甕盤盛裝著,旁邊還擺著兩雙銀筷,架在金色的筷枕上,兩隻碗裡則已裝好了八分滿的白米飯。 

    陣陣菜香飄進她的鼻中,撩撥她的食慾。 

    但她一動也不動,趁理智還沒被衝散掉之前,她趕緊亮出商道銳利的目光給黑豹。 

    它淺淺一笑,聳聳肩。 

    天哪!它連聳肩都會! 

    水靈這一次來不及害怕,就已經直接跌坐在地。 

    它不是尋常的黑豹,它……它通靈,而且……不!水靈不敢承認,可它分明就是……再怎麼否認也沒辦法抹去它是妖怪的事實。 

    從小她就只聽過狐仙、蜘蛛精……卻沒想到連豹都可以修煉成……成什麼呢? 

    「讓你自己說好了,你這樣算什麼?是仙、精、怪還是妖?」她不相信它不會說話。「封神榜」裡每個妖怪都會幻化成人形,而且能言善道,她很小就讀過的。 

    黑豹朝她眨眨眼,搖搖頭,不願回答她連串的追問,它有它的顧忌和想法。一切都必須等到因緣際會時,才可以開誠佈公的向她解釋。 

    水靈等了老半天,不見它有任何響應,心想可能是她弄錯了,或許這只黑豹只是比較特殊而已。但這桌酒菜又該做何解釋呢? 

    「你可別告訴我,你是得天獨厚、天縱英才,因而懂得那麼多旁門左道。搞清楚喔,我可不是那麼好騙的。」她邊說邊不知不覺的走向方桌旁,然後不知不覺的拿起筷子,夾了一塊鮑魚。哇!好好吃哦。 

    「你手藝不壞嘛——更正,應該說,你魔法挺高竿的嘛。」水靈認定它是用「變」的。 

    「大廟口說書的大叔都是這麼形容狐仙的,說它們白天是獸,晚上就幻化為人形,專門勾引進京趕考的書生……但……這似乎不太吻合哩,你白天、晚上都同個樣子,並沒有變成人形,難道說……你不是?」 

    唉!頭好痛,再這樣自言自語下去,遲早會有人拿她當瘋子看。 

    黑豹旋即咬住她的裙擺,帶她到斜對面的牆角,用嘴巴努努,示意她仔細看清楚。 

    原來它把張德寶送來的東西,全堆到這兒來了。 

    水靈蹲下身子,見那成堆的物品還包括兩個特大號的蒸籠,蒸籠襄仍熱呼呼的冒著煙,而且夾雜著菜香,難道是…… 

    誤會大了,沒想到那桌上等佳餚竟是張德寶送來的,由於對像太多,她一時沒注意到,就誣指人家是妖魔前來擾亂世情的。 

    「呃……」水靈不是很習慣跟人家道歉,通常和旁人發生爭執時,她都會竭盡所能吵到贏為止。然而黑豹大哥根本不必跟她吵,便已經直接證明她是錯的,所以這個歉意是非道不可了。「算我不對,我不應該誤會你,不過你也有錯,誰叫你沒事去學那麼多把戲,一會兒搖頭,一會兒聳肩;既會搬東西,又會——」水靈再次有了新發現,它……是用什麼方法把菜端上桌的? 

    黑豹大哥可說是把她的心思摸得透透徹徹。但見它忽爾跳上板凳,用嘴巴靈巧地頂起一碗飯,咻——一下丟向水靈,接著叼起銀筷,又去了過去。 

    水靈的手腳原本是不怎麼發達,幸虧它丟得准,每一次都剛好擲向她的手掌心,讓她不想穩穩接住都難。 

    拿了筷子,端了碗,接下來似乎就該上桌吃飯嘍! 

    水靈傻愣愣的坐在它身旁,看它妙「口」生花般,既為自己夾菜,也替她盛湯。 

    「呵!你這張嘴巴真是不同凡響,快告訴——不,快表演給我看,你還會幹什麼?」水靈對它崇拜得幾幾乎乎要跪下來拜它為師了。 

    黑豹聞言,毫不猶豫地嘟過嘴,伸出舌頭猛添她的粉臉。 

    「哎呀!討厭啦,偷偷摸摸又來佔我便宜。」她抹抹臉頰,突地聽到她的腸胃「叫」得震天響,「我要吃飯,不理你了。」 

    它才不那麼輕易就放過她,使出招數,硬是逼水靈必須先餵它兩口才可以吃。 

    「饞鬼!」禁不住它的「苦苦哀求」,水靈還是很義氣地幫他祭完五臟廟。 

    斗室內,一人、一豹,開開心心、和樂融融地,吃到亥時將近,才滿足地跑到後院取井水沖涼。 

    ∪  ∩  ∪  ∩  ∪ 

    跟昨兒清晨一樣,天一亮,黑豹大哥就不知跑哪兒玩樂去了。 

    而水靈丟在上林苑忘了挑回來的木桶,卻好似長了腳般,自動自發回到屋裡,並且照舊裝滿豆腐腦。 

    是它,百分之百錯不了。水靈再也不敢將它等閒視之了。 

    好在它只會做不會賣,否則她豈不是要被他拚垮了。 

    一連三天,烏長雲准辰時一周便來報到,每次總要「瞌」掉三大碗,而且絕不給錢。他說那是給水靈抵債用的,還一再聲明是抵利息,不是抵本金。 

    「你家裡一定很有錢喔,」水靈譏諷他,「像你這種吃人不吐骨頭的撈財鬼,想必家財萬貫、富可敵國。」 

    烏長雲蒲灑地牽起嘴角,「光靠你那二兩四分錢怎麼致富?何況我烏某人是只愛美人不愛江山,萬貫銀兩與我何干哉?」 

    講白一點就是:他是專程衝著她來的。這人從頭到尾都在設計她,可惡! 

    水靈揚著秀眉,嫣然一笑,並且故意笑得極盡嫵媚。 

    「你知不知道有句話叫馬不知臉長?」 

    其實拿他跟馬比是絕對不恰當的,他這副尊容,粗擴中帶著俊朗,是普天下女子夢寐以求的美男子,如果硬要挑出他的缺點,那就是太狂了。這股充盈著原始狂野的氣勢,老是今置身在他週遭的人感到沉重的壓力,悶得險險透不過氣來。 

    但這也是他最吸引人的地方。水靈遇見過許多自命風流倜儻的男子,卻沒有一個人能比他更引人遐思。 

    她惱他、氣他,卻十分渴望見到他,相當複雜的一種心緒。 

    烏長雲學她揚揚眉,生疏得有點滑稽地瞪起半邊眸子。「何止知道那個而已,我還知道烏鴉配鳳凰、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以及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和皇天不負苦心人。」說到後來,他的神情顯得相當專注,絲毫不像是在開玩笑。 

    水靈莫名地,心口怦怦亂跳,兩朵紅雲驀地飄上她的雙頰。她不喜歡自己這種不尋常的心理反應,她一定是太累了、身體不舒服才會這樣。 

    「你既然懂得那麼多『大』道理,就應該知道,有些事情是勉強不來的。」 

    才二兩四就想把她娶回去當妻子,水靈覺得這種超低價碼讓她「跌股」到姥姥家去了。 

    「說得對極了。」烏長雲仍是一徑微笑著,一手把玩手中的湯匙,眼光深邃,直探她的心門。「所以你就不應該勉強住那間破舊的木屋,勉強賣豆腐腦,勉強度日子,還勉強把自己留得年紀一大把,猶不肯認認真真的嫁個好人。」 

    「你說誰年紀一大把?」水靈劍拔弩張,惱他將話說得太坦白、太毒了。 

    「當然是你呀!還有誰?」烏長雲假裝沒瞧見她燃著兩簇怒火的眼瞳,繼續發表感言,「你何妨睜開眼睛看看方圓十里內的姑娘們,誰像你過十八歲了,還巴望著『囤積居奇』,待價而沽?告訴你,再『擺』下去就要發霉了,到時候沒——」 

    「你住口!」士可殺不可辱。水靈漲紅了臉,猝然揮出粉拳。 

    烏長雲大概是腦袋瓜子壞掉了,不閃不躲,竟還挺起胸膛迎過去。 

    「唉喲!痛死我了。」他忙撫著胸口,順便連水靈的柔夷一起按住。「完了,我氣喘不過來了,我……我撐不住了。」 

    白癡都知道他在騙人! 

    水靈苦於右手讓他緊抓不放,怎麼也抽不回來。 

    大街上人來人往,大半是熟識的鄉親,怎麼辦嘛?假若她是單純的被調戲,還能夠理直氣壯的大叫「非禮」,壞就壞在是她先出手,連隔壁的趙叔都看見是她揮拳,烏長雲才逮住機會使壞,這這這…… 

    清官難斷感情事,不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了,畢竟人家烏長雲表現得也不是太過分嘛。 

    「你放手!」她嗔怒地噙著兩汪淚水。 

    「不放。」他固執地把她的手握得更緊。「除非你答應不勉強。」 

    「不勉強什麼?」這人說話顛三倒四,一點也不合常理,水靈被他弄得一頭霧水。 

    「不勉強不嫁給我。」 

    說有這種催婚法,轉來繞去總是盯著人家的終身大事不放。 

    水靈莫可奈何地歎口氣,「我又不認識你——」 

    「認識。」他即刻以最慎重的語氣糾正她,「我叫烏長雲,是你的頭號債主,嘿嘿!你該不會是想翻臉不認帳吧?」 

    氣死人了,翻個大白眼給他看。水靈強忍住即將爆發的怒氣,努力維持她慣有的淑女風範,她不要為了這個「半」陌生人,被左鄰右舍取笑她。 

    「好嘛,就算我認識你,但我也還不知道你家住哪裡?做什麼營生?父母、兄弟姊妹、年紀……這麼多事情我都不清楚,怎麼能夠冒險嫁給你呢?」 

    「原來你在意的是這個東西。」烏長雲如釋重負地露出他皎白的牙齒,安心地提上來一口氣,再緩緩吐出去。「那麼請洗耳恭聽我娓娓道來。」 

    文學程度有夠差!居然叫她洗耳恭聽。 

    「我家住長白山上,父母早已亡故,沒有任何兄弟姊妹,至於我所賴以營生的是……」這可難倒他了,到目前為止他的確還沒找到一份像樣的工作。 

    「關於這一項,我可以代你回答。」水靈狡黠一笑,「統統加起來只有四個字——招搖撞騙。」 

    「對喔!」他好似獲得了重大啟示,興奮得眼睛發亮,「我怎麼沒想到還有這種職業可以做?謝謝你,你真是我的啟蒙良師。」 

    這個人有毛病!而且病得還不輕,否則就是他的演技超級爛,才會裝得如此不像樣。 

    「我不是你的良師,我是你惡搞下的犧牲者。」水靈脫不了身,又不敢貿然舉起左手加入戰局,怕被他也壓在胸口,那她真的是會羞死掉。 

    此刻,她突然好想念黑豹大哥,如果它在的話,他就不敢這般造次。 

    「在想什麼?」見她心不在焉,烏長雲微微地有些不悅。 

    「在想——」 

    「想我?!」他是自信過了頭。 

    「臭美!」她輕顰薄怒的模樣,越發顯得嬌美動人。 

    「口是心非。」他譏謂地望向她,將她的手從胸口挪開,緊緊捏在掌心。「不過你不承認也沒關係,反正我心領就是了。」 

    自大狂!「你不必心領,直接收下來就好。」水靈忍無可忍,左掌成拳,冷不防地擊向他的胸口。 

    碰——,正中心口。烏長雲僵直著身體,非常有男子氣魄的,將她的重捶照單全收。 

    這一聲把她自己都嚇一大跳。他不會有事吧?水靈看他眼不眨、嘴不笑、兩手低垂,似乎傷得很重。 

    心裡毛毛的!「喂!沒事就吭一聲,別裝模作樣嚇人。」她吼道。 

    烏長雲的確準備要嚇死地,任憑她怎麼搖晃,他就是一動也不動。 

    水靈急壞了,別真的打傷他,那往後她就不必賣豆腐腦,改去蹲苦牢算了。伸手探探他的鼻息——沒有? 

    湊近點再探清楚點……慘了,她一顆心逐漸冷卻當中。再殿起腳尖瞧瞧,她不相信——烏長雲突地就勢吻上她的臉。 

    啊——水靈一驚,連叫聲都卡在喉嚨裡出不來。 

    這魯男子,居然敢在大庭廣眾之下親她? 

    「你好大的膽子,」她眼中瀰漫著一層霧氣,威脅著將奪眶而出。「你居然敢冒犯我,以為我孤苦伶仃就不需要尊嚴,就不必被尊重了嗎?」 

    「這不正是你希望的嗎?」烏長雲一臉無辜。 

    「哪有?」水靈低吼。 

    「不然你靠我這麼近幹嘛?」他一點也不認為他有錯,是水靈的「動作」深具犯罪的誘因。 

    「我……」她真是百口莫辯,「我只是要看看你還有沒有氣息。」 

    「我若沒有氣息不就躺在地上翹辮子了嗎?不相信你連死人是不會站著的道理都不懂。」明明是在媚惑我嘛,烏長雲如是想。 

    水靈咬咬牙,轉頭想向趙大叔求救,怎知他居然咧著一張大嘴,笑得誇張得令人好火大。 

    她正苦思該如何報復烏長雲的羞辱時,市集盡頭陡地傳來一陣暴喝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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