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是她哥哥的聲音?闊別半年多了,他怎麼會突然跑回來?
水靈尚未響應過來,烏長雲已經拉著她的手,朝人群中擠過去。「先去看看再說。」
為了安全起見,他把水靈護在他身前,以避免有不肖之徒乘機揩她的油。
幾乎所有來逛街的人,全都被吸引到這裡來了,圍了一圈又一圈。水靈踮著腳,還是不夠高到足以看清裡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她哥哥會一聲接連一聲的求饒?
烏長雲靈機一動,將她整個人舉了起來。水靈起初還喃呢著不好意思,但很快地,她就被場內的情景嚇得忘記羞赧。
張德寶的兩名爪牙,持著棒棍,把晏子韶打得抱頭鼠竄,布衫上血跡斑斑,叫人看了怵目驚心。
「不要,不要再打我了……」他幾近哀嚎地躲在街角,四肢不停地發顫,臉色蒼白得嚇人。
才幾個月不見,他整整瘦了一大圈。
水靈的心絞痛得不能自已。「快放我下來。」她要去救她哥哥。
烏長雲也不攔阻,雙手使勁將她推向人群中央。
「你們給我住手!」水靈咆哮地吼向張德寶及兩名大漢。「我哥哥做錯了什麼,你們要道樣沒命地打他?」她撲過去,用身體擋住晏子韶。
眾人經她一吼,無不嚇一大跳。圍觀的群眾起碼有好幾百人,沒一個敢出來替他解圍,而她一名弱女子居然有這份膽識,細聽之下,方知原來他們是同胞手足,難怪願意涉這個險。
「哼!想知道他做了什麼嗎?」張德寶右手一揚,成堆的紙條跟著滾向空中,又慢慢落在水靈面前。「看仔細,這可完全是他親手簽的字、按的指紋。」
水靈隨便抓了兩、三張,上頭全是五十、一百不等的借據。她哥哥是怎麼啦?才多久的時間,又欠了人家這麼多賭債,難不成他離家這段日子,不吃、不喝、不睡,光賭博?
她傷心地委頓在地,下意識的將目光瞟向前方,尋找烏長雲。她相信此時此刻只有他可以幫助他們兄妹倆,因為他有錢,又喜歡放高利貸,武功也高強。
但他人呢?為何才一晃眼的功夫就不見了?
「喂!」張德寶煩躁地叫囂著,「你看清楚沒,打算怎麼還你哥這筆債?」
水靈望向她哥哥,看他對自己這種墮落的行為跟結果做何表示。
晏子韶根本不敢看她,一顆頭低得快觸到地了,半句話也不敢說。
唉!有兄如此夫復何言?她咬緊牙根,悲愴地點點頭,「我答應你。」
「很好。」張德寶的臉色馬上做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早早答應了,不就可以免去這種血腥的場面。」薑還是老的辣。他就不信憑他會鬥不過這個小妮子。「今晚戌時,我會派人過去接你。」
隨著他們的離去,眾人也跟著散去,誰也沒興趣留下來詢問她究竟答應張德寶什麼?大伙的目的是看戲,既沒了戲可看,當然就走人囉!
留下他們兄妹倆幽怨地對望著。
「你今後有什麼打算?」水靈問。
晏子韶一骨碌爬了起來,用力拍打身上的灰塵。看樣子,他的傷勢沒有她想像的那麼嚴重。
「我不會讓你平白受苦的,男子漢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他說得慷慨激昂,宛如要出征似的。「你等我,再過三、五載,我一定到汝臨縣接你回來,過舒舒服服的太平日子。」
「你也知道那件事?」水靈懷疑他做了對不起她的事。他的眼神閃爍不定:始終不敢正視她。每次做錯事的時候,他都是這種表情。
「張德寶有跟我提過。」他雙手交握,不停的搓捏著。
「你明知他要逼我去騙人,還拚命的去賭?」她把他的手臂扯過來,強迫他對著自己。「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也很希望我去做?是不是?」
「小妹,」他禁不起追問,全身晃來晃去,藉以掩飾他內心的不安。「自從爹娘過世以後,咱們——」
「不要跟我扯那麼多廢話,只要回答我是或不是。」
她要確定他仍然愛護她、關心她,這樣她的犧牲才有價值。
「靈兒!」晏子韶懇求地說:「哥哥是不得已的。」
「夠了,什麼都不必講了。」她是個冰雪聰明的女子,有一點跡象便全明白了。
連她的親哥哥都幫著外人,想利用她去謀圖別人的財產,她還能說什麼?
見她沉默不語,晏子韶唯恐她臨時反悔,忙道:「如果你不肯去,哥哥這條命就保不住了。橫豎也不是什麼殺人放火的事,那個叫巧巧的姑娘,孤家寡人一個,根本用不著那麼多錢,咱們就算是跟她暫借的,只是先不講明,等將來賺了錢再還她嘛。」他說得口沫橫飛,毫無愧色。
水靈的胃卻一陣翻攪,噁心得想吐出來。
「怎麼賺?你除了會賭還能幹什麼?」並非水靈蓄意瞧不起他,實在是他太不長進、太墮落了。
「這也難說呀,說不定我手氣好,一個晚上就把本翻回來還有剩。」
「十賭九輸哪!」水靈連勸他的力氣都沒有了。「憑你那爛技術,甭說一個晚上,即便給你一天也翻不了本。」
「你擺明是瞧不起我!」
他還有臉動怒呢!
「我這是點醒你。」三十出頭的人,好壞都分不清楚。「不要以為張德寶這條詭計一定會成功,萬一砸了鍋,看到時候你拿什麼去還他。」她只能讓他利用一次,絕不可能還有下回。
「好啦、好啦!」他沉不住氣,幾句話就浮躁不安,端起脾氣來。「總之你要認真些、努力些,哥哥的前途就全寄望在你身上了。」
晏子韶拍拍屁股,便朝張家口走去。
「你上哪兒?」水靈追喊道。
「到處走走,說不準到『合江館』喝兩杯。」他頭也不回地丟下話。
什麼節骨眼了,虧他還有心情喝酒。
水靈原本想問他晚上回不回家吃飯,好準備幾道他愛吃的菜餚,但話到口邊又嚥了回去。不用問了,他不會回去的,他壓根不眷戀那個家,甚至她。
望著他的背影一跛一跛的消失在巷弄底,水靈鼻子一酸,淌下兩行熱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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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靈的這個叫「家」的地方,原即空空如也。除了床榻和桌椅,便只剩一、兩件炊具,以及簡單的換洗衣物。因此沒什麼好整理的。
草草用過晚膳,她百無聊賴地歪在床邊,想著那只黑豹怎麼這麼晚了還不回來。
也許她應該去跟筱君和她娘告別,還有趙大叔他們,但是這種情形叫她如何啟齒?到底不是件光彩的事,不如就這樣悄悄的走,省得徒增困窘。
然而,就這麼悶聲不響的離去,似乎也不妥當,他們畢竟待她極好,萬一明兒個發現她平空消失了,說不準念成一團;別人她不確定,但筱君百分之百會慌張得一如熱鍋上的螞蟻。她那急驚風的個性,搞不好會跑到衙門去,請求縣老爺協助尋找自己呢。
也罷,好歹說一聲:至少比較不那麼不近情理。
她梳理一下長髮,走到門邊,赫然驚見烏長雲直挺挺的佇立在門外。
「是你?」一見到他,水靈立即斂起俏臉,拉上木門,只留下一小條縫。「你到這兒來幹嘛?」才問完,晌午他欺凌於她在先又亂沒義氣的臨陣一走了之在後的可惡行為,便如潮水般湧上她的腦海。「好,你別說。」她及時制止,以免他又掰了一大堆有的沒的。
「姑娘,我半個字都沒提呢,你就要我閉嘴。」烏長雲委屈地湊近門縫,露出一抹迷人的笑容。
水靈恨不能用木門把他的臉夾成肉餅,又覺不忍心,是因為他足以顛倒眾女的笑容?不,這種笑根本是皮笑肉不笑,怎能迷倒她呢?她不斷的安撫著那顆蠢蠢暗動的心,三魂七魄卻不由自主地朝他奔去。
仔細瞧來,烏長雲果真面如玉冠,儀表堂堂,談笑閒自然流露出一股雍容自信、灑脫不羈的風采,的確令人不傾心都難。
較之那些前來提親的富家子弟,開口閉口全都充滿銅臭,言語無味,舉止粗鄙,真有如天壤之別。但他身份不明,來歷可疑,還是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你什麼都不用提,橫豎我不想聽你說話。」她無情的關上木門,呃……怎麼推了半天仍舊掩不上,是不是壞了?
水靈沿門縫往下一看……,原來是他用腳板頂住了。
「麻煩你高抬貴腳行不行?我要睡覺了。」
「行。」他把腳挪開,換舉起手來擋,「等我把話說完就放你出去。」
怪了,人家明明說要睡覺,他怎會知道她要出去?
「你不出去,開門做什麼?」
嘿!他是她肚子裡的蛔蟲嗎?水靈條然覺得他不僅可惡,而且可怕。
「出去,滾得遠遠的,別來打擾我,你那二兩四銀錢我保證很快就會還你。」此時子時將近,四處無人,最不應該做的事,就是跟個陌生男子糾纏不清,萬一……萬一他動了邪念,她豈不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姑娘!」他用力擠進半個身子。
「別進來,否則我要叫囉!」
「叫?」烏長雲揪著濃眉,故作不明其意,「叫我嗎?既要趕我走,又要把我叫回來,你這人真矛盾。」
「你要我怎麼說才懂?……」水靈為然仰首,正欲開罵,驚見他居然握著她搭在門板上的纖纖玉手,朝她拚命眨眼睛。
「念在姑娘百般不捨的份上,烏某人留下來便是。」說著,連另外半邊身子也一併擠進屋來,右手仍不肯放鬆,拉著水靈大剌剌的往床上一屁股坐下去。
水靈恨恨地抬起腳,朝他腳跌踩下去。
烏長雲順勢舉起一隻腳勾住她的小腿肚,害她站立不穩,整個人栽進他懷裡。他的速度真是有夠快的,馬上來個大迴旋,將她結結實實壓在下面,動彈不得。
「都說了明白你的心意嘛,如此迫不及待,似乎有違良家婦女該有的含蓄與矜持喔。」他邪惡地牽起嘴角,笑得令她慌亂莫名。
水靈尚未決定要不要提高嗓門大叫非禮,他的臉和他的唇卻已經俯下來,攫獲她美麗的眉目,乃至她嫣紅的櫻唇。
一團烈火自她心底開始焚燒蔓延開來,催迫著她體內的血液迅速奔向腦門。
天啊!他在做什麼?
烏長雲盯著水靈揪然變色的美麗容顏,非但沒有停止的意思,反而吻得益發狂烈,彷彿要將她整個身子吞進去似的,緊緊的、密不通風地裡住她的身子,由臉至耳後至頸項,一如繁雨急落的細吻,挑起水靈每一根敏感的神經,強迫她不得無動於衷。
「你……」趁理智還沒讓他經營起的一波波狂潮淹沒時,水靈趕忙別過臉龐,低吼:「你住手,住口,停!」
「怎麼?難道你真的不喜歡我?」烏長雲的傷心欲絕實在假得教人一眼便可識破。
到了這步田地,喜不喜歡已經不重要了。她至少是個好人家的女兒,家世清白,豈可讓他如此這般地……
「我還沒時間認真的去想過自己究竟喜不喜歡你。」這陣子,麻煩接二連三找上她,她光應付都來不及了,哪有心情做那種遐思。
水靈爾虞我詐的盯著他,希望從他眼中找到一絲絲可以信賴的眼光。
看他平常顛三倒四沒個正經,雖然偶爾會瞥見他那犀利的眼神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她,像在逡巡她,又像一切瞭然於心似的,精明得使人無法遁形;然而,這種時而認真、時而裝蒜的個性,教人難以捉摸,更沒安全感,喜歡上他似乎挺危險的。但……心湖底下那股忽而浮現、忽而隱晦的騷動,又該做何解釋,如何排遣呢?
「不要胡思亂想,看著我。」他把她的臉扳過來,迎向他的眼眸。
水靈賭氣地側到另一逸,不肯理睬他。「哼!」
「看一下嘛,一下下就好,人家都說我俊逸瀟灑,百看不厭哦!」他將臉自動探到水靈面前,讓她得以瞧個分明。
水靈被他弄得又好氣又好笑,「你先起來,我們再把帳算個清楚?」
「不必啦,我已經算好了,你一共欠我八十六兩五分七。」他正經八百的說。
「什麼?」水靈猛然支起身子,不巧正碰上他的鼻唇,忙氣餒地躺回原位。「二兩四的本金,才短短三天而已,怎麼就漲了三、四十倍?」
「對啊,」他誇張地粲然一笑,那兩排森白的牙齒,從水靈的角度仰視可說是一覽無遺。「我用復利累進乘以一定的倍數,就得到這個數目了。」
水靈惱火地伸手推開他的臉,「走開!我討厭你這種滿身銅臭味的壞男人!」
「喂!才八十六兩多的銅臭,哪能沾滿全身,用詞不當,而且觀念錯誤。」儘管臉孔被她推得變了形,烏長雲依然笑瞇瞇的。
「你——你卑鄙、無恥、下流、齷-……嗚……」從小到大受盡委屈的她,就屬這次最令她嚥不下氣。想著這一生諸多的不幸,如今又受制於這個風流大壞蛋,不禁悲從中來,罵著罵著,居然唏哩嘩啦哭了起來。
「不對、不對,」他把她雪白的小手從臉上移至掌中,細心的握著。「應該是十分齷-、非常卑鄙、肯定無恥、絕對下流,這樣罵比較過癮。」
瘋子!水靈暗咒一聲,「我是在罵你耶。」沒見過這麼「愛人罵」的。
「只要你高興,打我也成,來嘛!笑一個。」他不避嫌地探手到她懷中,替她把手絹拎出來擦眼淚,「長這麼大的人了,動不動就哭哭啼啼的,成何體統?你不為自己想,總該替我留點顏面吧,畢竟我是你的未婚夫。」
「誰答應要嫁給你啦?」水靈驚叫。
「你不答應我就用強的。」烏長雲目光灼灼,越逼越近。
水靈清楚感受到他口鼻所噴出來的熱氣,以及渾身散發的野蠻氣味,彷彿一團熱火,緊密地困住她的人、她的心。
「說吧,給你二選一,是要我明媒正娶,風風光光迎你入門,還是此時此地做我的娘子?」他放肆傲岸的神情,正在告訴她,他說得到做得到,並且誰都阻止不了。
水靈背脊涼冷,心頭發熱,冷熱交煎得無處可逃,痛苦不堪。
匆促之間,她沒功夫細細琢磨,但求眼前脫身,以後的事,就等以後再煩惱吧。她自發上取下一枚玉簪遞給他。
「半年之內,你必須到汝臨縣找我,如果逾時不到……咱們就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依她估計,半年的時間,應該足夠完成張德寶的詭計,那時她也已屆雙十年華,再不出閣,這輩子恐怕真的嫁不出去了。
烏長雲若有心娶她為妻,便不會介意等這短短的六個月,否則……
「半年太長了。」烏長雲小心翼翼地將髮簪放進袖底,然後再專心跟她「談判」。「我怎麼能忍受一百八十天朝思暮想你這可親又可愛的小美女?」
「我美嗎?」讚美的話對女人永遠有意想不到的功效,原本覆蓋在她臉上的漫天陰霾,一下子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美。」烏長雲捧著她的臉,炯炯的眸光透出深沉的傾戀。「美得令人不飲自醉。」情不自禁的,他再度吮住她的朱唇,吻得水靈彷若蝕骨銷魂般地迷亂難醒。
「現在有沒有一點點喜歡我?」他促狹地瞅著她。
水靈輕輕的眨著眸裡的柔情,溫婉而端莊的點點頭,窗外和風透過窗簾正巧拂著她額前的秀髮,加上形滅的燈光搖曳生姿,此刻的她如夢似幻,宛如仙子般娉婷出塵。
烏長雲看得癡了,他再一次肯定的告訴自己,無論要歷經多少困難和折磨,他都要得到她。
水靈不曉得他想些什麼,猶自認真的凝望著這個她很可能會委以終身的男子。
「你……」她舔了一下紅唇,靦腆地紅著臉,低聲問:「你說你爹娘早逝,又沒有兄弟姊妹,那……你有沒有……」她吞吞吐吐的,提不起勇氣把心裡的疑惑說出來。
烏長雲閃一下他深邃的眼睛,立刻猜出她在顧忌什麼。「沒有。」他的回答乾脆利落。
「不是瞎編著來騙我的?」
水靈似乎一步一步走向陷阱,烏長雲就是巴不得她自己開口問他是否娶了妻室?因為由此便可以明白,她對他是否動了真情,是不是下定決心跟他一輩子。
「當然不是。」他死不正經的老毛病又犯了,「就算我要娶,也會等你真真正正成為我的妻子之後,再另外找媒人納兩、三個小妾。總之,我一定要讓你當元配夫人,住大廂房,『母儀』烏家上上下下四百餘人,很夠意思吧?」
「你果然不是個好東西!」
水靈伸出來準備摑他巴掌的小手,還沒發揮作用,就已經被他按回原位,壓得死緊。
「小心眼!」他捏住她的鼻子,挑逗地朝她擠眉弄眼。「開個玩笑都不行啊?你們人……」他頓了頓,笑得極不自然,「我是說,男人三妻四妾是再平常不過了,你這麼小心眼、愛嫉妒,當心犯了七出之罪,是會被休掉的。」
「休掉好啊!」水靈不甘示弱,說風流話誰不會?「我就可以一嫁再嫁,遊戲人間,浪跡五湖四海,得個自由自在,快樂又逍遙。」
「不准!」烏長雲大吼,眼裡兩簇火球威脅著要燒過來似的,熊熊發光。「你再敢動一下這樣的念頭,當心我翻臉無情。」
他凶巴巴的命令她,水靈按理應該很不高興才對,但不知怎麼地,她居然有股難以言喻的喜悅,甜滋滋的暖流舒暢地滑進她的心靡。
然,這份喜悅很快地被另一股愁緒給取代了,想到明天即將被張德寶送到汝臨縣「為非作歹」,她就再也沒有心思跟他嬉笑怒罵。
烏長雲定定的望了她好一會兒,見她緊蹙雙眉,心疼地用手指頭幫她撫平。
「放心,所謂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相信我,你一定會逢凶化吉,安然渡過難關的。」
「你是玉皇大帝的乾兒子嗎?不然憑什麼那麼有把握?」等等,他怎會知道她要去汝臨縣做什麼?
他氣宇軒昂,笑得好狂妄,「玉皇大帝不收乾兒子,他只結交好朋友。」言下之意,好像他真的是玉皇大帝的好朋友似的。
水靈不得不重新估量他,這人大老遠從長白山到襄城來,不做任何營生的事,卻彷彿一直有花不完的銀子;說起話來經常不小心提起「你們人……」這類啟人疑竇的語句,他究竟是何來歷?
不行,呃,絕對不可以,她千萬不能隨隨便便把自己一輩子的幸福,交到這種人手裡,而且,她萬至不敢確定他是不是「人」。
「真的嗎?」水靈緩緩地,一寸一寸移出他的掌握,他應該沒注意到她才對,她想。「他那麼愛交朋友,你改天也替我引見引見,讓我大開眼界如何啊?」
「談何容易!」烏長雲不著痕跡地,將她「脫離」的上半身重新拉回原位。「這種事需要機緣。當然啦,如果你命夠硬,又保養得宜,能熬得過八、九百年,也許有希望見它老人家一面。」
又開始瘋言瘋語了。基於人道立場,水靈好心的伸手摸摸他的額頭……沒發燒嘛,怎麼會病得那麼重?
「你不相信我說的話?」
廢話!水靈回答都懶得。
「真可惜。」他煞有介事地搖搖頭。「美麗如你,居然沒慧根。」
「是啊!要白癡得徹底,發瘋得夠看,的確需要一點慧根,小女子我福薄緣淺,哪有那個命呢?」
「壞女孩,」他罵人還帶著笑容,「譏諷自己的夫君是犯了『割舌罪』的喔,快快跟我道歉。」
「我還沒嫁給你呢,什麼夫君不夫君?」水靈有點後悔把玉簪送給他,說不定改天她可以遇到一個比他更好、更體貼,也更……呃,「正常」的男子呢。
「拿來!」他翻臉的速度比她快上好幾倍。她只不過心猿意馬而已,他已經完全付諸行動了。
「什麼?」
「一百二十六兩。」他肯定的說。
「我幾時欠你——」
「再耽擱下去我就要加價囉!快,給錢還是給人?」他的霸道不講理,簡直可以和江洋大盜媲美了。
水靈火冒三丈,咧齒一笑,支起上半身,吻住他的唇,然後狠狠一咬——
「哇!」烏長雲的慘叫聲幾乎要把屋頂給掀了。
水靈乘機滾下床榻,衝到門邊抄起掃帚,等著他回神之後,再跟他算總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