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王妃便回別邸去了。下午,雷-和-沂隨著世子出去,只剩綠袖留在王府裡。
綠袖一邊想著永蘅光明天便要離開,後天自己也要啟程了,這麼一來,恐怕以後見不到他了,心-暗自感傷。走著走著,便沒注意看路,只隨意在府裡亂走。
一個沒留意,在轉角處撞上了一個人,待要道歉,那人卻匆匆忙忙爬起,跑得無影無蹤。
綠袖覺那背影有點兒熟悉,但一時卻想不起在哪兒見過,她心情正低落,也懶得思索。走沒幾步,卻看到永蘅光抱著琴,迎面走了過來。
「你好!」綠袖擠出笑容,打了聲招呼。
「嗯。」永蘅光也對她笑笑,但是笑容看得出有點兒勉強,跟他平日開朗的笑完全不同。「有空麼?到亭子裡坐坐好嗎?」
緣袖點點頭,二人便一起走到後花園裡的-亭裡坐下。
坐下後,永蘅光放下琴,二人相對無言。過了一會兒,永蘅光方出聲說道:「我明兒要回去了,恐怕回去之後,後天便來不及為你送行了。趁著現在,先跟你道別。我……彈個曲子,送送你!」
他說著,走到桌邊坐下,奏起『陽關三疊』,是唐朝王維送朋友元二出使安西時為他送別的曲子,曲子本就充滿離情,永蘅光專心彈著,綠袖察覺出其中-含著一股不-之意,聽著聽著,眼眶一熱,掉下了淚珠。
永蘅光奏完,眼睛也紅了起來,道:「這些日子多謝你!人生難得遇到一位知己,如果可能,真想和你永遠在一起……」
他說完,發現這話有些不對,臉一紅,拍拍自己的額,自我解嘲道:『-,我在說什麼傻話,你家姑爺未來是高官,來京的機會多的是,也未必便不能相見—— 」他努力想擠出一絲微笑,但離情依依,哪裡笑得出來。
綠袖點頭道:「嗯,一定—— 一定會再見的……」但知道此次一別,要再見面不知要多久,眼淚便掉了下來,她連忙將淚水擦去。
正當此時,外面傳來有人喚著:「莫蘅先生,莫蘅先生!你在哪兒?」
永蘅光一聽,向綠袖告辭道:「啊,有人找我,等我一下,我去去就來!」
綠袖點頭道:「嗯,好。」永蘅光望著她一會兒,才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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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袖一直在-亭等,心一直跳個不停,右眼皮也不停起伏跳動著。「他不是說一會兒就回來麼,怎麼快一個時辰了,還沒看到他?」
綠袖左思右想,心中一股不好的預感,越想越不安心,她-定去找他。
走著走著,迎面來了一個五十多歲的老——,綠袖-上前,問道!「——,您有沒有看到莫先生?」
老——年紀大,有點兒耳背,她打量打量綠袖,揉揉眼睛,問道:「你是哪房的丫頭?府裡人那麼多,我哪搞得清誰先生後生的!」
綠袖歎口氣,心想著,她真是白問了!便道:「啊,——不認識,算我沒問,有擾——了!」
轉身正想走時,卻聽老——道:「等等,丫頭,你說的莫非是昨兒王妃回邸時,彈琴的那位琴師麼?」
綠袖喜道:「是呀!——可知他在哪兒?」
老——道:「我哪會曉得,我也正要找他哩!」
綠袖心想,她要找永蘅光,自然是有原因,這老——跟永蘅光八竿子扯不上關係,要找他幹嘛?便好奇地問道:「——呀,您找他做什麼,難道是王妃要聽他彈琴麼?」
老——道:「-,你這丫頭倒聰明!方-別邸派人來找他,叫我幫著傳話,可我滿府裡走遍了,也沒見著他,門口那些看門兒的說他已經走了!-,走得腿還真酸哪!」
綠袖聽說他已出門,只好歎口氣,心裡想著,只好回來再找他了!
轉過頭,正想走回自己的-房時,卻聽到老——歎了一口氣:「哎,那琴師長得還真像寧夫人哪! 若是桁世子還在,也該是這般大了!」
綠袖回想王妃昨晚見了永蘅光時,也曾問道,永蘅光的母親是否姓寧?、心中一震,回過身,問那老——:「——,寧夫人是誰呀?珩世子又誰?」
那老——環望四周,見旁邊並無旁人,方鬆口氣,低聲道:「小丫頭,你是哪一房的?你難道不知這是府裡頭的禁忌,問不得的!」
綠袖道:「——呀,我又不是這兒的侍女,我是隨我家小……喔,表姐來作客的,當然不曉得呀!」
那老——仔細打量綠袖,見她穿著不像府中侍女,慌忙福道:「原來是來作客的小姐,恕老身一時未看出,多有得罪,請小姐勿怪!」
綠袖道:「——客氣了,您還沒跟我說,寧夫人是哪位哩!」
老——一臉驚慌地說:「-,小姐別多問了,這在府裡是談不得的!要讓旁人聽到了這事,我准挨一頓罵!」
聽到老——如此說,綠袖心中的疑問更深,直覺告訴她,寧夫人跟永蘅光一定有所關聯,從這老——口中一定可以得知一二,她可不能讓機會白白溜走!主意已定,便對那老——笑道:「——告訴我嘛!您站了這麼久,腳一定酸了。來,來,請到我的-房坐坐,我給您倒杯茶潤潤喉兒,好不?」
說著,她自袖裡掏出一塊一兩多重的碎銀子,暗中塞到老——手中。「這給——買茶吃的!就當——給我說書解悶兒,也不花多少時間,好不?」
老——聽了綠袖這樣軟語央求,又見白花花的銀子從天而降,哪有不好的道理?便隨著綠袖到了她的-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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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房,綠袖倒了茶給老——,笑道:「好了,——請說,我就當聽人說書兒,聽聽就忘了,-不會向旁人說的,——放心好啦! 」
那老——歎口氣,道:「說來話可長哩,二十多年前,王爺剛剛繼位,娶了翰林之女寧芊芊為王妃,我們都喚為寧夫人。寧夫人長得非常美麗,也頗賢慧,二人之間也相敬如-,宛然是一對佳偶。可惜二人成婚數年,寧夫人始終未能生下一兒半女,王爺本人不在意,可急死太夫人了!太夫人便逼著王爺-妾。王爺本來不願意,但是拗不過太夫人,便娶了太夫人的-女米-兒為二夫人,也就是現在的王妃,還有一個小妾,也同時過門。王爺雖然是迫於太夫人才迎娶米夫人,但米夫人為人也好,個性也開朗,王爺也很愛護她。加上米夫人十分有分寸,也不仗著自己是太夫人的-女就亂來,三人之間倒也和睦相處。沒多久,米夫人便懷了身孕,生下了-世子。」
綠袖一邊聽,一邊在心裡嘀咕,天下男人都是一樣的!不管夫妻之間多恩愛,一旦生不出孩子,便把責任歸給女性。什麼無出,八成也只是-妾的藉口罷了!撇了撇嘴兒,哼了一聲,一時疑惑,便問道:「咦,那米夫人不是太夫人的-女麼,怎會甘心做王爺的二夫人呢?」 ——
道:「姑娘不知道,太夫人原也是上任王爺的侍妾,因為前任王妃無所出,上任王爺過世,王爺繼位之後,請皇上敕封為太王妃的! 」
綠袖心想著,這九王爺府還真是複雜呀,光這堆王爺王妃的關係,救令人搞不清楚了!這麼一想,太王妃為了-固自己的勢力,要自己的-女進府當作自己 的後盾,也不是奇怪的事了! 便道:「米夫人不就是現在的王妃麼?是不是寧夫人無出,王爺便改立米夫人為妃?」
老——搖搖頭道:「雖然寧夫人無出,但是王爺很愛寧夫人,不管太夫人怎麼說,堅持不肯改立米夫人為妃。篇了這事,一向孝順的王爺,還頂撞了太夫人好幾次呢!」
綠袖心想,看來王爺倒是個多情種子,方-倒是冤枉他了!微微一笑,繼續聽下去。
老——續道:「-世子二歲時,寧夫人的爹爹寧翰林,因某得罪了皇上,被革了官職,外放到南夷,沒多久水土不服,一命-呼了! 寧夫人十分悲傷,兼之那時有了身孕,王爺怕她在京裡觸景生情,便讓夫人住到別邸去。太夫人見寧夫人已經沒有靠山,更是逼著王爺改立米夫人為妃。好在太夫人雖如此,二位夫人依然感情很好,米夫人還常常帶著-世子,到別邸去陪寧夫人呢!」老——說到這兒,停了下來,慢慢呷口茶。
綠袖急問道:「那後來呢?——快說呀!」她知道,接下來的事情,一定和永蘅光的身世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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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小姐別急,聽老身慢慢道來:那年冬天,寧夫人在別邸生下了個男-,王爺高興得什麼似的,給二世子取名叫做-珩。珩世子長得跟寧夫人十分相像,是個清秀的男-,王爺欣喜若狂,愛若掌珠!寧夫人既已生下珩世子,太夫人就沒理由要王爺改立米夫人為王妃了!大家都在猜想,等珩世子再大一些,王爺一定會立珩世子為世子!」
老——停了一下,慢慢呷了一口茶,繼續說道:「珩世子滿週歲後,那年冬天,太夫人和-世子,同時害了怪病,所有的太醫都查不出病因,不知吃了多少藥,花了多少銀子,也無法治好,反倒越來越糟糕!母親和愛兒生了病,王爺焦急得要命!此時有一位道人來到王府,說太夫人和-世子是被人-咒,才會生怪病,若不在七天之-找到-咒來源,太夫人和-世子便會沒命!此時太夫人和-世子已經病了五六天,王爺素來不信那些,但是見這病來得奇,便聽從道人所言,滿府搜了起來,卻什麼也沒找著!後來道人說,-咒源恐在其他地方,不快找出並破解-咒,便會來不及了!王爺便下令搜查所有宅第莊園,最後在別邸寧
夫人的居所,找到了-咒人形,上頭還釘著太夫人和-世子的名字和八字,見那字-,赫然是寧夫人的字-!」
綠袖心想,寧夫人既是正室王妃,又已生下世子,再過不久,王位必是自己兒子的,她何必笨到去-咒自己婆婆和側室夫人的小孩?這事八成是旁人陷害於她!字-要模仿,那還不容易?她家小姐小時候不想讀書,偷跑出去玩,功爐寫不完,還不是她幫著小姐一起寫的?那老師可也沒認出來過,看字-根本不准嘛!開口道:「雖是如此,也不能夠因此斷定是寧夫人所為的啊!王爺可相信麼?」
老——道:「王爺本不相信會是寧夫人所為,但眼見證據在前,又接到太夫人和-世子病危的消息,心急之下,打了寧夫人,轉身便走。寧夫人和王爺成婚以來,哪受過這種委屈?她外表柔弱,性子可剛烈的很,一氣之下,留下書信,抱了珩世子出走,從此下落不明!」
綠袖心想,那還不簡單,用腳趾頭想都知道,若不是米夫人陷害於她,就是太夫人搞的鬼!也有可能是二人聯手演戲,什麼道士云云,八成也是串通好的。
老——續道:「寧夫人出走後,大家都在猜這件事必是米夫人所做,都在為寧夫人抱不平,就連王爺也不免暗中生疑!可憐米夫人有冤無處訴,暗中不知流了多少珠淚,一心想出家為尼,以表清白。沒想到過了幾個月,王爺的小妾得了怪病,臨死前說出,這件事情是她做的!」
綠袖「啊」了一聲,眼睛睜得大大地,這可是出人意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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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望了她一眼,道:「小姐覺得意外吧?連府-的人,都猜想不到了,何-是小姐?原來啊,王爺心裡只有寧夫人和米夫人,雖然不冷落她,但也不特
別-愛。那小妾那時已有孕在身,她的父親也剛高-,如果寧夫人和米夫人不在了,她若能生下個世子,必是下任王妃!便托邪術師-咒-世子和太夫人-咒事件發生,若是寧夫人那兒的-咒人形沒被發現,至少除去了-世子和一向不喜歡她的太夫人,下一步便是要咒珩世子和二位夫人。如果-咒人形被發現,寧夫人必定受疑,就算王爺不在意,太夫人也必定逼著王爺休寧夫人!她除去了寧夫人和珩世子,下一步便是打算除去米夫人。寧夫人出走-免,她卻沒料到,不過,這下子她更高興!因為寧夫人一出走,米夫人就會被懷疑,即使是太夫人的-女,太夫人恐怕也袒護不了她,王爺也會因此冷落米夫人,一石二鳥,豈不美哉?」
綠袖聽著聽著,不禁起了一股惡寒,為了權力,人真是什麼都做得出來呀!忙問道:「後來呢?」
老——續道:「天裡昭彰,報應不爽-!她雖有孕,不久即小產。王爺自從寧夫人出走下落不明,而米夫人又是最大嫌疑犯之後,意志消沉,便再也不接近府中侍妾,她更加不得-,也沒機會產下世子。當時雖沒人疑心到是她所為,但她夜夜夢見寧夫人和珩世子的鬼魂向她索命。後來得了怪病,臨死前才說出真相。知道這事是小妾所為之後,王爺後悔不已,對米夫人十分愧疚,過不久,便立-世子為世子,米夫人為王妃。那小妾的父親是個清廉的好官,完全不知情,聽到消息的他,趕來王爺面前要自殺謝罪。王爺是仁厚之人,小妾既然已死,也不忍心因為這事牽連到他,不但未怪罪於他,還不准府中的人-漏出去,從此這事在府中成為禁忌,連提也不准提一下的!我們偶爾私底下提到寧夫人,都不禁搖頭歎息呢!哎,可惜了那麼一位好夫人!冤孽呀冤孽!」
綠袖問道:「那寧夫人和珩世子呢?難道王爺不找麼?」
那老——道:「豈有不找的道理! 那時王爺幾乎將整個京城都翻遍了,連寧夫人的家鄉九江,也不停派人搜尋。但從沒打聽到夫人一些蛛絲馬-,連影子也
未見過,就好像憑空消失似的!一直到最近,聽說還曾派人尋找過哩!-,王妃昨日晚上,還一直向我們說,見到一位很像寧夫人的男子,念著要王爺也見見哩!」
綠抽不用再聽下去了,向——道了謝,又取出一-銀子給她,老——千恩萬謝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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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走後,綠抽在房間-,腦筋不停地轉著。
「嗯,這麼一想,蘅光公子十之八九是王府的珩世子,難怪米王妃看到他,會問他那些話!九王爺半年前開始生病,竹情山莊也是半年前開始有歹人闖入,那必是有人懷疑蘅光公子便是珩世子。端午之時,他遭人狙殺,也必是跟王位有關……」
她思索著:「除去蘅光公子,最有利的是誰?王爺已經失去寧夫人,如果知道珩世子尚在世,他一定會想盡辦法把珩世子迎回府中!找回之後,愛護都來不及,寧夫人之前的身份是正妃,加上對她的愧疚,也許改立他為世子也不一定,不可能派人殺他!聽說太夫人已經過世了,也不會是她……」
綠袖繼續思考著:「找到了珩世於,王妃和-世子的地位就會動搖;看-世子那樣,顯然不知道蘅光公子的身份。府裡瞞得嚴,那時他又小,恐怕他連自己有這麼一個弟弟也不曉得!蘅光公子在這兒住了一個多月,若要除去他,早就可以除去,有的是機會下手,不必等到今日!那麼,知道寧夫人的事情,蘅光公子在又會對他造成阻-的,會是誰呢?嗯,今天老——說,王妃命人來找蘅光公子……啊,那人人都知道是王妃派人接走他的,若蘅光公子失蹤了,她的嫌疑不是大增麼?她嘗過那種遭人懷疑的滋味,怎麼可能再做這種作俸白劫的蠢事?那
便不可能是她!嗯,蘅光公子明天約期滿,便要回竹情山莊。王妃回去,想必已經跟王爺提過,再派人一查,真相就會大白,等王爺派人去接蘅光公子回王府,就來不及除去他了……」
她想到這裡,心裡一驚。「今日正是個好時機,等他到了別邸,奏完琴出門時,便可以在路上暗中做掉他,反正他明日要走,-世子又不在,早一日離開,也沒人會疑心……」
綠袖越想越可怕,也越想越焦急,永蘅光一定有危險!猛然想起下午撞到的那個背影。
「那個背影……那個人,就是那天要殺超光公子的人啊!我怎麼會認不出呢?他必是來確認,琴師莫蘅是不是就是蘅光公子,此時必是回去,向主使者報告去了! 我要快去找他,告訴他有危險才行! 」 -
沂、雷-和——,下午參加兵部尚書府舉辦的夜宴,明天才會回來。綠袖連忙寫了封信,派-沂的侍童送去兵部尚書府。伸手抓了些物事,急急出了王府,躍上馬,朝別邸飛奔而去。
她一邊策馬奔騰,一邊在心中默禱著。直到此時,她才發現,他在她心中有多重要!其實,她早已愛上了他啊!
她眼淚掉了下來,、心中不停地祈禱:「天啊,求您保佑他平安,求您讓他活著!我願意做任何事,願意用自己的生命來換!只要他平安,只要他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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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袖-著馬,-過街道,出了-金門,沿著西湖岸,向別邸行進。
到達別邸前面,綠袖急急下馬,跑到大門前。
守門的侍衛見她面生,急忙查問她的身份,綠袖拿出王府出入令牌,道:
「侍衛大哥,我是從本邸來的,下午可有一位琴師來這兒麼?」
那侍衛查是王府今牌無誤,方-答道:「下午的確是有個琴師,從本邸過來。」
綠袖心知那必是永蘅光了,忙問道:「請問他是否仍在府中?」
侍衛道:「姑娘來得不巧,他剛走還不到一柱香,現在若是快馬去追,也許還遇得上……」
綠袖打斷他的話,急急問道:「他往哪個方向去了?」
「車往城裡去了……」侍衛還未說完,綠袖便衝著上了馬,急奔而去,留下滿頭霧水的侍衛。
緣袖沿著車痕,一路追趕,她來時因為抄捷徑,故是沿外圍小路走,永蘅光所搭之馬車,卻是沿裡湖白堤之大路而行,是故錯過。
綠袖一邊-著,一邊不停在心中祈求,希望她來得及趕上啊!若是——若是——她不敢往下想了,-緊了馬,向前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