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楊的酒吧開在上海的東北角,那兒是幾所著名大學的聚居區,千姿百態的各色人等出沒於老楊的酒吧。老楊的酒水營生便得以細水長流地繼續下去。
月亮乾淨而圓潤地點在空中。春天的晚上總是令人沉醉的,風也是吹面不寒的楊柳風,花朵在路邊的圓壇中次第開放。說不出的芬芳與美好在空氣裡來回飄蕩。張貓聽到一隊男學生在學校的圍牆裡面彈著吉它,唱《同桌的你》。
這時彷彿出現了一些少年時代的愛情故事,但她回憶不起具體的臉容和那種微笑的模樣,大約是個健康的高個男孩,萌芽在她小學五年級時的初戀。
風撩著長髮和風衣的一角,她的心情溫暖而明朗,像一個真正的年輕女孩那樣腳步輕快,哼著歌,到了老楊的酒吧外面。
幾盞氖燈像夜暖色的眼睛,伶仃地照著色彩鮮麗塗滿抽像畫的外牆面。推門進去,她看見高高的馬兒正坐在靠近門口的一張高腳凳上,倚著吧檯獨飲一杯黑疲他們並沒多說什麼,馬兒的手臂輕輕地攏著她的腰,她知道一切又恢復原樣了,還有他身上的那股迷人的味道,都又回來了。
馬兒說你總共打過兩次電話,沒錯吧。張貓點點頭,猜你會辨認出來的,這是感應。他一笑,帥勁中帶點邪氣,接了她的話問這感應是心靈還是肉體的。
她不加理睬,喝了一口蘇打水,記起小米明天來滬的事,跟馬兒一說,他有些意外。你那表妹才多大?上學不挺好的嗎,上海這鬼地方學壞最容易了。這一來多少意味著什麼,你應該明白的。
她被他說得不由心煩起來。至於嗎?也不見得就是來跳火坑的,機會多的是,撈著一個,就能出息。比如那個國際時裝賽的頭牌馬艷麗原先不也是個新來乍到的外來妹嗎?在這個城市搖身一變,一夜暴富的事例太多了。
你指的就是賭一把了。馬兒輕描淡寫地總結。
這使張貓不由自主地意識到,自己也許也正處於撈運氣等機會的落魄境地。酒吧的燈光有些疲倦起來,人心裡也有什麼被蓋住似的。
馬兒看出來了,善解人意地抱住她,溫柔地說一切都會有辦法的,塵埃落定之後就是安穩,人生大多這樣。
這種多少帶著點曠世哲學的話,馬兒並不常說,然而說了以後,在這個昏暗的酒吧裡面,在這些游離如不知名的魚似的面孔當中,她不但不覺酸氣,心裡面還有了莫大的感動。
老楊從暗處走過來,當著馬兒的面摸摸她的臉,說阿貓你怎麼顯得比菊花還瘦?接著他又點點頭,不過瘦了更顯輪廓,更見漂亮的本質。他們笑了一陣。老楊在邊上坐下來,讓吧檯裡面的侍應生倒了杯白開水。
老楊其實並不算老,比馬兒大了四五歲,但臉上總帶著些愁苦潦倒的模樣,看著就讓人覺得要比實際年齡大。別人也不大可能猜到他在六七年前還是個叱吒這一帶校園的搖滾主唱手,似乎偃旗息鼓剪去一頭飄發後,激情便也隨之灰飛煙滅了。只時不時逢場作戲與個把物質女孩作一夜傾情什麼的,各取所需銀貨兩訖,倒也乾淨。但老楊對朋友的仗義和熱忱卻是圈內出名的。他會是個極地道的朋友,就是不能成為優秀的情人。
張貓覺得自己一開始便對老楊作前一種選擇是英明的,他們的友誼源遠流長到現在,並且愈久彌堅。
她親熱地拍拍老楊的肩膀。他一臉憨厚地轉過臉,你們小兩口說你們的,不用理我。
馬兒喝了口啤酒,搖搖頭,她就算不願理我,也絕不會冷落了你楊大哥。
張貓一笑,覺得馬兒說這話的時候,一點都不顯醋意。也許本來就無醋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