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遮陽簾是電動的,淡粉色的窗簾也是電動的,但是在這樣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裡,還是有不少的原始光線透進了米歇爾的臥室。
當然,不多,不足以把艾裡希從終於落入的睡夢中喚醒,但那獨出心裁的淡暈色卻足以讓她看著他睡夢中的臉。所有的V形都消失了,他睡覺的樣子就和他做愛的樣子一樣,非常自信,這是他唯一的樣子。米歇爾一隻手撐起頭來,注視著艾裡希的臉。久聞大名的艾裡希。不賴。
她已經為幾乎所有的東西做好了準備。她和那些大名鼎鼎的花花公子相處的經驗是矛盾的。有些挺好,有些就糟透了。她曾希望艾裡希被她直率的方式嚇著。她曾一度認為他是那種什麼都得他主動,否則遊戲到此結束的人。她錯了。幸好。
米歇爾發現自己很想知道他和他未婚妻是否也像他剛才和她一樣的棒,她還想知道她是應該讓他接著睡呢,還是叫醒他,再叫點兒清淡的午餐給他們倆送到臥室來,而且,由於米歇爾的腦子可以同時處理幾個層次的問題,她還想知道馬吉特-施蒂利在多短的時間內可以知道這一新的通姦,而且對此她該怎麼做。
最後,不管和一個新情人在一起會想些什麼,這個念頭總是在米歇爾腦海的最深處,那就是她想知道他能否說出她到底有多大了。
她的臉,她知道,是不會洩露出她的年紀的,當然不是說在這種經過控制的光線下,這種讓她生色不少的肉色調混合光。身體可能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去年,她大腿根內通向恥骨的部位出了點兒問題。這個部位她以前的一個情人曾不厭其煩地把它叫做「上帝之國」。
表皮失去了彈性,不論是按摩還是收斂劑都不能使皮下層保持原有的絲綢般的光滑。馬德里的外科醫生建議用硅酮替代物,這可是個相當大膽的建議。那個布加勒斯特人建議用低電壓電流刺激。她的老朋友雅基,在卡薩布蘭卡,花了一個小時的時間饒有興致地檢查了這個部位,並且衝著它唸唸有詞,最後得出的結論米歇爾最滿意:雜技。
她用假名在巴黎的一家沙龍登了記。在這家沙龍裡,年輕的男女學習翻跟頭、劈腿、吊架和高空吊環。
練了一個禮拜,她差點兒沒累死。兩周之內,她大腿的內側就相當結實了,於是她把一個助理教練當作新情人。他二十歲。大部分學生都只有十六歲。如果米歇爾去年慶祝生日的話,那應該是她五十五歲的生日。
米歇爾學會了操作那家巴黎沙龍裡面的所有器材。她當時便在米歇爾療養院蓋了一個新的健身房,裡面全是吊架和跟頭墊子。工作之餘,當她大部分的病人睡著了的時候,她私下裡繼續獨自在吊環上訓練,把腳吊在半空中在黑暗裡晃來晃去。
這一套東西創造了奇跡,但是卻沒有一樣收入米歇爾的正式系統之中。可能永遠也不會收入。她的病人不是到她這兒來吃苦的。
看著艾裡希熟睡著,她還在想他會認為她有多大。她一直在小心地培養著關於她年齡的互相矛盾的謠言。當然,還有些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人可以——只要他們想——創造一個小小的轟動,告發說二十年代未在格拉茲和他們一起上小學的阿格尼斯-洛絲實際上就是米歇爾夫人。
他們可以這麼說,可是沒人會相信他們。已經出過這樣的事。雅諾斯,她十五歲時在布達佩斯嫁給了他。他急需錢用,便提出要把一切都說出來。他開始是想用結婚照片訛詐她。照片上有一個男人,當然是他自己,但那個矮胖矮胖的十來歲的女孩則有可能是任何一個馬扎爾姑娘。她叫雅諾斯到別處兜售他的照片,他還真這麼幹了。
《星報》買下了照片並刊登了出來。她矢口否認。整件事便煙消雲散。雅諾斯是她七個丈夫、二十個固定情人中的第一個,卻是唯一的一個搞這種鬼把戲的。兩方面都考慮一下,米歇爾覺得她一直很幸運。
她知道,總有一天,可能是在她六十五歲左右,她會把一切都公佈於眾。我的上帝,這對她那一長串的丈夫和情人會是一個多麼大的震驚。我的上帝,巴黎的那個可憐的小雜技演員,年紀小得夠做她的孫子了。這兒的這個,這個艾裡希。她可從來不亂搞。一段時間裡總是只有一個男人。嗯,幾乎總是。所有這些人都會覺得好像當頭挨了一棒。
而且不管她那時有多少百萬的財產,她的身價和她名字的價值會在一夜之間翻兩倍。三倍。
她發現自己想到這些竟開心地笑了,她不知道自己在六十五歲的時候會不會看上去還是這麼嬌好。可能不會。但是為什麼不會呢?
儘管米歇爾非常喜歡這樣的遐想,而且可以同時想好幾件事,不過她很早以前就掌握了這種藝術:不去想會讓自己變老的事。
舉個例子來說,而且是個非常重要的例子,米歇爾已經把自己訓練到從來不去想這一切是為了什麼。讓自己看上去永遠年青、對男人有吸引力,這本身就足以說明一切了。但是她已經積累起來的、存在各種瑞士銀行裡面的巨大的財富又是為了什麼呢?一旦她富得超過了再貪婪的夢也夢想不到的地步,她又該致力於什麼目標呢?這樣的夢有沒有個完呢?
這一切她從來不想。她清楚她為什麼處心積慮地勾引艾裡希-洛恩——除了她那女人心中的男人的名聲之外,還有她計劃好了的隨之而來的激昂的男歡女愛。她就是要讓艾裡希實際上從他常去的地方消失,把他大部分醒著的時間花在她的兩腿之間。簡而言之,一件要讓他們倆在慾火中毀滅、讓他們從灰燼中走向新生的風流韻事。
這浪漫的想法讓米歇爾笑了。艾裡希既是和她的名聲做愛,也是和她的肉體做愛。而她和他做愛是因為他和馬吉特-施蒂利訂婚了。
似乎是聽到了她在想什麼,艾裡希的嘴唇動了動,咕噥了些莫名其妙的東西,眼睛一睜,就醒了過來,直勾勾地盯著她,眼睛一眨也不眨,定在那裡。
「你。」他說。
米歇爾點了點頭。她手拄著臉,依然俯在他的身上,看著他。「你知道我們幹了什麼了嗎?」艾裡希這時問道。
「知道。」
艾裡希翻過身去看她床頭桌上的那個小鬧鐘。鐘面上簇擁著佛羅倫薩金箔構成的淺色小環。米歇爾沒有忘記,早先,艾裡希在百忙之中看過這個鬧鐘,知道呆會兒在哪兒能找到它。他現在盯著鐘面。「女人,」艾裡希拉長了聲音吟道。「我把我的未婚妻一個人晾在巴塞爾最有名的餐廳裡了。」
「如果你馬上走,不等泰廷閣香檳1和一點兒魚子醬或者蘇格蘭鮭魚和丹麥棕色麵包和熱那亞的干醃火腿和一罐佩裡高餡餅2,還有濃濃的蒸泡咖啡加上一點點桑布卡甜酒3,如果你不想留下來等的話,你可以跑去見她,氣喘吁吁,汗流浹背,而且還遲到。」
1法國香檳地區最古老的酒功之一生產的一種香檳品牌。
2法國古城佩裡高特產的一種餡餅。
3一種意大利甜酒。
「氣喘吁吁,汗流浹背而且散發著你的氣味。」他補充道。
「可以沖個淋浴。」
「決不。」
「你不想除去我的氣味?」
他從鬧鐘邊翻身過來,把臉埋在她的胸脯上。她倒在床上,他開始用舌頭往下一直舔到她的肚臍。
「說實在的,」她說著,提起膝蓋箍住他,「你還想要更多的。」
「不是更多,」他喃喃地說,「是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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