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爾特像一個戰俘營逃犯似的鬼鬼祟祟地離開了阿申福斯達特街17號。他朝兩邊看了看這條擁擠的通衢大道,然後不要命似地一頭扎進兩輛相對駛來的長長的綠色有軌電車之間的空當,躲閃著過了街,衝進UBCO分理處的門。
接待台的那個瑞士姑娘抬起頭來瞪著茫然的眼睛。「晚上好。」等她看清楚是誰的時候,換下了茫然的表情,換上了個微笑。「謝爾特先生。」
他的小眼睛越過她掃視了一下辦公室的後面。「胡費爾在哪兒?還在吃午飯?」
「抱歉,謝爾特先生,他生病回家了。」
「什麼?」
「胃病。」姑娘報告說,那口氣中有些幸災樂禍。
謝爾特出了門來到阿申福斯達特街上,腳步慢了許多。他抬頭瞥了一眼17號二樓的窗子,看見似乎沒有人在那裡監視。沃爾特-施蒂利把他說的每一個字都錄下來了。這僅只是時間上的問題,也許幾分鐘之後,也許幾小時之後,甚至沃爾特-施蒂利都能意識到謝爾特給他的不值一萬美元的黃金。
要是他昨天晚上能在布裡斯的房間裡劃拉到任何一點兒東西就好了。但是那個憨雜種一點兒線索都沒帶。為了弄清楚布裡斯是否睡死了,謝爾特費了不少的力氣——還給了客房服務員一百法郎。謝爾特放在口袋裡的手緊緊地握著複製的那間套房的鑰匙,今天之內就得還給德萊凱尼根的那個侍者。去他媽的。他可以等。迪耶特-施蒂利可不會等。
謝爾特從UBCO辦事處的玻璃上瞥了一眼自己。事實上,他被解職的消息昨天早上剛到,甚至接待台的那個姑娘都不知道。帕爾莫是怎麼發現的?一定是施蒂利組織內部什麼地方洩了密。或者是他自己的助手胡費爾把他賣了?但這不可能。胡費爾也是施蒂利的人。
謝爾特朝映在窗子中的那個乾瘦的倒霉蛋做了個鬼臉。他挺直腰板,想把胸腆出一兩英吋。他想抹掉臉上焦慮的神情。他拉直領帶,認為這是他所能做到的最好的了。
但他和胡費爾是一條線上的螞炸。這個瑞士人不能呆在家裡裝病,事情已經到了緊要關頭,他不能這樣。事情非常簡單,謝爾特知道,只要迪耶特-施蒂利聽一遍他兒子錄下的謝爾特所提供的有用的材料,這交易也就一筆勾銷了。
一輛3路電車在謝爾特前面慢慢地停了下來。他跑過去,跳上車,坐下來,看著窗外,想轉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車靜靜地穿過巴塞爾,朝著胡費爾租有公寓的鄰區駛去。謝爾特想,從某種角度上講,他記住胡費爾住在什麼地方純屬有遠見。他以前去過那兒一次,一年前,去取一些胡費爾拿回家週末用的書。
對於別人怎麼看他,謝爾特沒有絲毫的錯覺。他知道他常常給人留下很差的印象。例如,迪耶特-施蒂利是怎麼對他的,你最好眼睛瞎了看不見。而謝爾特卻看到了,這使他的舉止更令人不滿。好吧,他知道。但是他的確有金融背景,而且三年前UBCO在巴塞爾需要一個助理經理的時候,他在巴黎《論壇報》上看到了廣告,申請了這份工作並且得到了。
在這座城裡呆了三年,最後是當到UBCO辦事處的全職經理,這對大多數人來說足以紮下根基,建立起牢固的關係網,還交了朋友。謝爾特卻什麼都沒有。他在巴塞爾就像以前在巴黎或者紐約一樣毫無根基。
在這個鐘點上,這棟公寓房幾乎空蕩蕩的,沒有人來來往往,沒有年輕的母親和嬰兒車。時間還太早,孩子們還沒放學。謝爾特在樓下的目錄牌上找到了胡費爾的公寓號,門鈴也不按就上去了。
他敲了敲門,當他聽見門後拖拖沓沓的腳步聲時,準備著向胡費爾夫人問好。看見是胡費爾自己開門,謝爾特有點兒吃驚。兩個人站在那裡好半天,互相望著,一句話不說。
「他們告訴我你病了。」謝爾特先開口了。
胡費爾點了一下頭。「你來這裡幹什麼?」
「我們必須談談。我們有個問題。」
「我們?」胡費爾稍稍移了一下重心。他沒有絲毫請他進屋的意思。「我不能站在外面廳裡跟你講話。」謝爾特想從他的前同事身邊擠進去,但胡費爾緊緊地頂著半開的門。「我們必須談談。」謝爾特堅持道。
「什麼問題?」
「布裡斯。我們必須從他那裡弄到情報。」
胡費爾的小腦袋這時左右晃著。「我們不。」他說,並把重音放在代詞上。「我不。」他又加了一句。
「聽著。」謝爾特聽到他的聲音越來越大。他試著保持冷靜。「聽著。」他壓低了嗓門,近乎在說悄悄話。「你我現在都有麻煩,英格。這你知道。」
胡費爾的腦袋還在搖著。「我沒麻煩。」
「我們得互相幫助,英格。」
房門開始關了。「你自己幹吧。」瑞士人說道。他把門關到只剩下一條不到兩英吋寬的縫,從門縫裡用一隻眼睛盯著謝爾特。
「英格。」謝爾特推了一下門,發現門被頂得死死的,胡費爾一定是把全身的重量都從後面壓在了門上。「操你媽,是你把我拉下水的,你——」門卡嗒一聲關上了。
「英格!」謝爾特開始砸鐵門了。那聲音就像一隻大低音鼓在空蕩蕩的走廊上迴響著。最後,聲音消失了。
過了一會兒,謝爾特在那扇門前轉過身來。他媽的又奸又滑的瑞士人。胡費爾從一開始名字就上了施蒂利的工資冊。就是胡費爾建議說如果謝爾特能帶著新的情報叛變,可以得到很多的錢。如果拿不到布裡斯手裡的那些材料,這情報毫無價值。
這是個拼圖字謎,關鍵的幾塊在德萊凱尼根旅館布裡斯的那間套房裡。
謝爾特做了個苦臉。他把手伸進口袋裡,轉身離開了胡費爾公寓的門。在他的口袋裡,他的手指緊緊地攥著那把用來開布裡斯房間門的複製的鑰匙。
當他匆匆地跑下樓梯來到街上的時候,他的鞋跟在鐵製的樓梯板上弄出了急促的機關鎗似的噠噠聲。然後他的步伐慢了下來。急什麼,他想。冷靜。布裡斯可能晚上要很晚才會回到套房。
他在公寓樓的門廳裡站了一會兒,收了收思緒,努力保持冷靜。他現在麻煩不小,這是無法否認的。如果在巴塞爾沒有工作,瑞士人會取消他的工作許可證的。更壞的是,迪耶特-施蒂利是個報復心極強的老雜種,這誰都知道。想從他手裡騙十封錢的黃金,這人就得做好應付各種麻煩的準備,官方的麻煩,這不僅僅是一個工作許可證的問題。
儘管公寓樓的門廳很涼,他卻開始出汗了。他用一塊不太乾淨的手帕拍了拍前額。真是地獄,但是他至少還有一次機會把事情弄好。布裡斯不知道他長什麼樣。只要適當地化化裝,用不著很複雜,只需,比方說,在一間黑屋子,臉上蒙塊手帕,再用假嗓說話,就不可能被認出來。他所需要的就是一種讓布裡斯開口的方法。
謝爾特第一次露出了笑臉。
他心平氣和地溜躂著出了門廳來到陽光底下,悠閒地踱著步子穿過一片嫩綠的草坪。他打算走回自己的公寓。不到十五分鐘的路程。他在公寓裡放著一把38特製手槍,這是他當上UBCO駐巴塞爾經理時買的。完全合法,這是當然的。他有巴塞爾警察局發的持槍證,這種禮遇他們幾乎從來不給非瑞士人,但是對於銀行經理卻很樂意提供這種待遇。
完全合法。
布裡斯今早睡在床上看上去個頭很大,至少比謝爾特高出一個頭,而且壯得多。有了38可就不一樣了。在美國他們把它叫做什麼來著,平等器?
謝爾特偷偷地笑了。一切、一切都非常合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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