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涵緩緩睜開眼睛後發覺自己身在長明宮裡,恍恍惚惚中還以為前幾天的事情只是黃梁一夢,但看到坐在床邊倚著床柱打盹的尚晟,才知道自己真的受傷了。
她用力眨眨眼睛,見到有微弱的光芒從窗欞透入,看來已經天亮了。
「陛下?」她低聲喚著。既然已經回宮了,尚晟就要盡他為國君的責任才對。
「唔……」尚晟隨意應了一聲,他的意識還留在夢境裡沒有清醒過來呢。
芷涵沒有放棄,又低聲提醒他:「陛下,早朝的時間……」
「別吵。」尚晟沒發覺是她,所以口氣相當生氣。昨天他為了照顧她可是一夜未眠,到了破曉時分才朦朧睡去,現在哪有辦法起床。
芷涵搖搖頭,放棄了叫醒他的念頭,正想勉強起身時,胸前的傷卻隱隱作痛,她只好重新躺下。
當她躺在床上重新將視線投向尚晟時,才想到自己從未如此接近過他。她仔細端詳他的睡臉,才二十出頭的他臉上仍有純真的氣息,不過他眉宇間糾結著與年紀不相稱的憂愁,讓她看了就心疼。
如果沒有她的出現,不知道尚晟現在的命運會是如何?
不過他在與她相遇前原本就是太子了,原本仍是要繼承大統,皇后的過世只是一個變數,不見得就會改變他的命運。
她暗暗歎了口氣。人生只能走一遭啊,做任何假設都挽回不了已經發生的事實,只會徒增感傷罷了。
「呃……」
或許是她的歎息聲驚動了尚晟,他突然動了一下,她趕緊閉上眼睛裝睡,過了一會兒沒聽到任何動靜才又睜開眼睛。
原來他換了只手托住下顎,再繼續沉浸於夢鄉。
芷涵鬆口氣後又將視線專注在他臉上,發覺他嘴角突然揚起,似乎正在為某件事情高興呢。
雖然不知道他夢到了什麼,不過她也情不自禁跟著他笑了起來。
他笑了一會兒又開始皺眉了,還一邊喃喃低喚著:「芷涵……」
她又是心疼又是竊喜,或許他在夢中與她相遇了,也或許他正沉湎於過往的回憶,然而,無論他夢到什麼都好,至少每個夢境都有她參與,光想到這點她就相當欣慰了。
就在此時,她忽然起了一股衝動,努力支撐起自己的上半身接近他。
「陛下,我對您的感情,一生一世都不會改變。」她在他的耳畔喃喃自語,但聲量小得連自己也聽不見,更遑論熟睡中的他了。
說完後,她鼓起勇氣準備在他臉頰上烙下一個深情的吻痕,但到了他鬢邊,忽然又失去勇氣而停頓下來。就這樣,她靜靜傾聽自己逐漸加快的心跳,和在寧靜空氣中他均勻的呼吸聲。
多喜歡這一刻啊,要是時間能夠永遠凍結……
「叩叩!」兩聲敲門聲突然從門扉傳來,芷涵趕緊躺下去裝睡,尚晟也在此刻驚醒。
「誰?」他揉揉惺忪的睡眼。
「陛下,微臣斗膽請您上朝。」
丞相的聲音從房外傳來,此時尚晟才想起自己身在芷涵房中。小心地看了她一眼,確認她沒有驚醒後,才躡手躡腳走到門前,以相當微弱的氣音回答:「太后還沒清醒,朕放心不下,你替朕去說一聲。」
「可是陛下已經失蹤了好幾天,微臣不知該如何向其他大臣交代啊。」丞相的聲音聽來很為難。這幾天早朝都是他一手硬撐才勉強度過,現在尚晟既然回來了,怎麼可以再推卸自己身為國君的責任?
尚晟愈聽愈心虛。他的確想做個認真負責的君王,不過芷涵的安危比起朝政來說自然重要多了。
「太后醒來後朕會立刻上朝,還請陳愛卿……」
尚晟還沒說完就開始猶豫了。要是芷涵知道他為了守候她連早朝都不上,一定會自責的。
「算了,你先過去吧,朕隨後就到。」他只好去虛應一下故事了。
「多謝陛下。」
丞相如釋重負,轉身離開長明宮。
尚晟走到床邊為芷涵蓋好被子,才打開房門離去。
等他小心翼翼關上房門後,芷涵才睜開眼睛。其實他倆剛才即使刻意放低音量,她還是把他們之間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一種不知是酸是苦的味道湧上她眼眸。
不曉得丞相勸尚晟上朝的目的是為了國家大事,還是早就知道他倆的秘密,只是礙於身份不便勸誡,就採取迂迴阻止的方法呢?
太后和沒有血緣關係的皇上之間的戀情是宮廷醜聞,是永遠不能得到諒解的禁忌啊。
她重新閉上眼睛,既然回到宮裡了,還是保持以往的距離吧。尚晟一到早朝就感受到金鑾殿裡滿佈的詭異氣息,他咳了幾聲,想提醒眾臣他回來了。
「吾皇萬歲萬萬歲。」大臣們群體行完禮後,金鑾殿裡詭異的氣氛依舊沒有得到舒緩,每個臣子都交頭接耳討論日前的事情。
身為皇上的尚晟居然單獨陪伴年輕的太后回鄉探親,途中兩人獨處時不知是否發生了什麼逾矩之事。
不過沒有人敢正式發問,每個人都把這問題藏在竊竊私語中。
尚晟看了丞相一眼,根本就沒什麼事嘛,丞相干嘛要把他從長明宮裡挖出來。
「有事上奏,無事退朝。」他急著回去看芷涵的情況呢。
「敢問陛下,行刺陛下的刺客該如何處置?」丞相先開口了。這件行刺的事情才是讓他們行蹤曝光的主因。
「隨你們吧。」尚晟揮揮衣袖,現在的他哪有心思管那刺客該如何處置。「退朝。」說完後他就從龍椅上起身,逕自走向長明宮。
芷涵的傷勢才是他最掛心的事呢。行刺失敗的至清被囚禁於囚車上,押解他的車隊正浩浩蕩蕩的朝京裡前進。
「這個人犯了什麼罪?」
「他行刺當今聖上呢。」
「真是好大膽子!連天子他都敢殺!咱們趕緊去瞧瞧。」
圍觀群眾愈來愈多,連偷溜出府的巧蓉也注意到了。
「是誰和我一樣想殺了那狗皇帝?」
她好奇前往觀看,赫然發現那人是至清。
「至清!」她大喊一聲。
坐在囚車上的至清先是朝發聲處看去,一看到叫喚他的人是巧蓉後,立刻別過頭去。
他犯的可是嚴重的弒君之罪呢,雖然沒有成功,但和她相認的話會牽連到她。
巧蓉看到他的反應,又是忿怒又是沮喪,念頭一轉就大聲嚷嚷:「喂!你們這群渾帳狗官,指使他殺那狗皇帝的人是我!你們快放了他!」她知道他是為她才會去行刺,所以她一定要救他脫離險境。
至清閉上眼睛裝作沒有聽到她的話,押解他的官員自然也不理會她說些什麼,驅馬繼續前進。
「喂,你們都耳聾了嗎?」眼看計謀沒有成功,巧蓉乾脆用激將法。
這方法果然有用,囚車一瞬間停住了。
「至清!」她連忙奔向停止的囚車。原來他是行刺尚晟不成遭到逮捕,難怪他好幾天沒出現了。
至清雖然很想看看她的容顏、回應她深情的呼喚,但考慮到自己是朝廷欽犯,還是強迫自己別過頭去不理她。
或許這是最後一次相見了,他卻連她的臉也不能看,想來真是悲哀。
「至清,我還以為你到哪兒去了,原來你……」巧蓉仍然不放棄,依舊喃喃敘述著自己的牽掛。
至清聽她柔聲嬌嗔,即使這是他最喜歡的嗓音,他卻不能讓她說下去。
「你是誰?」他壓抑住內心真正的情感,將視線轉向她冷酷問道。
「至清?」巧蓉被這問題嚇著了,他怎會這樣問?
等不及巧蓉想出答案,至清又冷冷開口說道:「你是哪來的瘋婆子?我根本不認識你,你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
「至清,我知道你是……」
巧蓉明白他的用意了,正要辯解時就聽到官員喊道:「出發!」
囚車又開始前行了,至清閉上眼睛,強迫自己的耳朵不聽她的聲音,不讓自己真情流露。
「至清!」
巧蓉邊喊邊追著囚車,她跑了一段路,直到追不上囚車時才停了下來。就在此刻她已經下定了決心,她要從尚晟手中救回至清,無論必須付出任何代價。「母后。」尚◇嘟嘴爬上芷涵的床,他有滿腹的牢騷要說給她聽呢。
「◇兒乖,有事嗎?」芷涵勉強起身摸摸他的頭,知道他有事情要告訴她。
尚◇立刻說道:「母后昨天一直在流血,好可怕。」他第一次看到人受傷的情景,自然感到恐懼。
「對不起,嚇著◇兒了。」因為這事造成他的恐懼,芷涵有說不出的抱歉。
尚◇沉默了一會兒,又吞吞吐吐說道:「皇兄……皇兄也好可怕。」
「嗯?」芷涵不明白他的意思。
「皇兄他……」
尚◇原本想告狀,當他昨天想和母后一起睡時,尚晟硬是把他從床上抱開,並且語帶恐嚇警告他,如果她有個三長兩短都要唯他是問時,尚晟推開房門進來了。
「尚◇,不是告訴過你別來打擾母后嗎?」尚晟一看到他賴在芷涵床上就拉長了臉。
「皇兄!」正在說尚晟壞話的尚◇趕緊從床上跳下,一邊呼喊一邊以最快的速度衝向他的懷抱。
「好了,別撒嬌,趕快回自己的房間去。」尚晟連抱也不抱他,口氣依舊冰冷。
看到自己的撒嬌伎倆不被接受,尚◇嘟著嘴抱怨:「皇兄最討厭!」
尚晟沒理會他,逕自走向芷涵床邊,此時覺得自己被忽略的尚◇已氣得跑出房間了。
尚晟無奈搖頭。尚◇還是孩子,不明白他現在根本沒心情陪他玩。
他再將視線轉向躺在床上的芷涵,像是放下心中大石般鬆了口氣。「你總算醒了。」
「謝謝陛下關心。」芷涵客氣答道。已經回到皇宮,她不能太過展露自己的情意,必須保持一定的距離。
「別這樣說,謝謝你救了我。」尚晟眼波隱含了無比的柔情。
芷涵別過頭迴避他的注視,隨意找了個理由敷衍:「那是為人母親應該做的事。」
「你非得用這個理由來阻止我的道謝嗎?」尚晟無奈搖頭,他又忘了她的身份是「母后」。
芷涵沉默了。她是因為愛他才不忍見他死亡,但她卻不敢表白內心真正的想法,再說過幾天他就要立蘇兆的女兒為後了,她怎能以愛為名與他糾纏?
尚晟看她不開口,也就識相地不再追問下去,直接轉移話題。「太醫說沒傷到要害,不過還是要好生靜養傷勢才能痊癒。」
芷涵靜靜點頭。只要能保住他的命就夠了,至於有沒有被傷到要害她倒是一點也不在乎。
尚晟以為她聽進去了,又繼續說道:「太醫說要用幾味比較難見的藥材,我已經命人去取了。」
芷涵邊聽邊皺起眉頭。既然沒傷到要害,何必用到什麼難見的藥材?「只不過是皮肉之傷,何必如此勞師動眾……」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忿怒的尚晟打斷了。「胡說!雖然是皮肉之傷,也要小心調養才是。」如果今天受傷的是他,他自然不會如此在意,但受傷的人是她,他必須極力避免任何危險發生。
「陛下多慮了,我……」
芷涵還想勸阻他,但話頭再度被打斷。「好了,你別再說話,多多休息才是。」尚晟命令道。
曉得再說什麼也沒用,芷涵只有依言躺下了。閉上眼睛的同時說道:「陛下請慢走。」她示意他先離開。
想留在房中的尚晟歎了口氣,無奈問道:「你嫌我在這裡礙眼嗎?」他想時時刻刻呵護著她。
「不,只是我怕如果您待在這兒,會有一些不好聽的事情流傳出去……」芷涵把心中的考慮說出,她不能讓他的名譽受到損害。
「嘴生在別人臉上,他們愛說就任他們去說,我不在意。」尚晟聳聳肩,反正他已經忍耐夠久了,現在是因為她受傷他才好不容易能以「盡孝心」為借口和她多親近些,哪能被流言蜚語阻礙。
「可是……」芷涵還是不放心。
尚晟逕自握住她的手,像是宣示又像是保證般說道:「反正總有一天我會娶你的,看誰還有話說!」
「陛下……」芷涵趕緊阻止他。那是不可能的事啊!他們之間有一道由身份構築成的圍籬,無論如何都拆除不了。
「別再囉嗦,快休息。」尚晟放開手後命令道。他當然知道要達成這個誓言有些困難,不過即使要逾越倫理的尺度他也要放手一搏。
芷涵無可奈何地只有依言閉上眼睛。
尚晟踱步到窗邊,等確定她睡著之後才悄悄坐在她身邊。
他低頭俯視她熟睡的姿容。這原本是他所能獨享的美麗,沒想到她竟成了他的母后,讓他想擁抱、想親吻她時都要在情感與理智間掙扎不已,最後還是在道德的約束下克制了衝動。
而現在他就坐在她身旁,沒有人會看見他對她做了什麼。
他情不自禁的讓自己的臉與她的臉更加接近,她那兩片紅唇依舊鮮嫩得猶如春季綻放的花朵,誘惑他將唇貼於其上汲取芬芳。
他緩緩貼近她的臉,等快吻上她的櫻唇時才發現自己在做什麼。
「不行!」他連忙將頭別了過去。他差一點就要越界了,如果這道防線沒有守住,下一回他要的就不只是吻了。
他撫撫胸口,急促的心跳逐漸恢復正常了。這時他又不禁責怪起自己的懦弱。為什麼不敢吻下去?身為一國之君的他竟然連吻自己心愛的女人都要擔心被人譴責,實在太可笑了。
就在此時,在夢中的她嚶嚀一聲,綻出一個相當甜美的微笑。
他也跟著她笑了,也想知道她究竟夢到些什麼,希望能走入她的夢境與她一同分享喜悅。
打定主意後,他閉上眼睛,不一會兒就沉沉睡去。睡了一陣後,芷涵醒來了,她一睜開眼睛就看到尚晟像昨夜一般在床邊打盹,不自禁笑了。
她看著他的睡臉,不知不覺想起今晨的情景,心頭猶如小鹿亂撞般悸動起來。今晨她居然想吻他呢,幸好丞相來請他上朝,否則她就偷吻了他。
這樣的意外不能再發生。她使盡力氣掙扎起身,雖然胸前的傷仍隱隱作痛,但她總算離開了床鋪。
她緩緩站起後才發覺房中的空氣有些涼了,即使時序進入了夏天,夜裡的風依舊沁涼。
她轉身看睡著的尚晟,不曉得他會不會著涼呢?為了避免他染上風寒,她將掛於床邊的皮裘輕巧地披在他身上,深怕弄醒了他。
靜靜看了他一會兒,她轉身走向窗邊。她想看看夜闌人靜時的天空是不是和從前一樣綴著燦爛的星子。
就在她抬頭望向天空的同時,忽然感覺肩上增加了一點重量,回頭一看,是尚晟,他把披在身上的皮裘分了一半給她。
「涼了,這件皮裘我們一起穿。」尚晟深情說道。她披衣的動作儘管輕巧,但依舊驚醒了他。
「陛下,被人看到就不好了。」芷涵趕緊推了他一下。他怎可以將她裹在懷中與他共享皮裘的溫暖?只要一想到這皮裘裡有他的體溫,她就不由自主臉紅了。
「看到又怎樣?」尚晟又將皮裘披在她身上,他才不在乎有人看見呢。
「陛下……」
芷涵還想勸阻的同時,尚晟用手指向穹蒼。「別說了,你看。」晴朗的夜空有一條乳白色的銀河流貫過,被分隔在兩旁的牛郎織女星依舊閃著璀璨的光芒。
他們的際遇比牛郎織女慘多了,只能在無人的時刻享受著靜謐的甜蜜,不可能在眾目睽睽下受到祝福與歌頌。
這是一段無法公開的禁忌戀情,被倫常分隔在兩端的戀人只有在夏夜裡默默分享彼此的體溫,彷彿天地間只剩下他們,再也不會有人來干擾。「咳咳。」
聽到芷涵突然輕輕咳了幾聲,尚晟立刻把皮裘完全罩在她身上。
「我去倒杯水給你。」
他走離窗邊,倒杯溫水後回頭,赫然驚見她脖上架了把刀。
「抱歉,打擾了兩位濃情蜜意。」抓住芷涵的人是巧蓉,她早就躲在暗處看得一清二楚,也聽得一清二楚了。
「蘇巧蓉!」尚晟認出她來。剛才他沉浸於甜蜜中,根本沒察覺她是什麼時候進到房裡的。
「狗皇帝,你的記性還不錯嘛!」巧蓉語帶諷刺說道:「看來你要多多加強禁衛軍的訓練,別讓他們連刺客進來都沒發覺。」
尚晟雖然一肚子火,但考慮到芷涵的安危就不能激怒她。「立後大典還沒到,如果你想……」他以為她是為這件事來找他商量的。
「呸!你別說得好像我很想嫁你的樣子,告訴你,原本我是打算殺你才勉強答應進宮的。」巧蓉哼了一聲。立後大典的日子就在眼前了,除了要他取消,她不會為這件事和他多說一句話。
原來娶的人不願意,嫁的人也不甘心。
尚晟無奈搖頭後說道:
「如果你想報仇的話儘管找朕,太后是無辜的。」看來巧蓉是等不及封後大典了,急著在典禮之前就殺他報仇。
「我是很想殺你,不過今天我不是來殺你的,只是來向你要個人。」巧蓉急忙說出自己的動機,怕他誤會她的意思了。
尚晟低頭沉思,如果今天巧蓉以人質和他談判成功的話,恐怕以後會有不少不肖之徒起而傚尤。
不過今天被當作人質的是芷涵啊,他怎能堅持自己的立場眼睜睜見她遭到殺害!
「陛下,您可千萬別受她要挾……」芷涵也知道此風不可長,趕緊叮嚀他。
「閉嘴!」巧蓉用刀在她脖上割出一道血痕,想阻止她繼續說下去。「再吵就殺了你!」
尚晟一見芷涵受傷就開始大發雷霆了,以極度威嚇的語氣說道:「不准傷她,否則朕就……」
他的話還沒說完巧蓉就哈哈大笑起來,用諷刺的語氣問道:「你就怎麼樣?你能怎麼樣?你又敢怎麼樣?」芷涵的性命掌握在她手中,諒他不敢輕舉妄動。
「朕真後悔饒恕了你!」尚晟後悔極了,早知道就依謀反之罪將巧蓉繩之以法,今天就不會有這事發生了。
巧蓉聽了這句話後更生氣了。
「我更後悔當初沒賞你一刀!」要是那時她遵照父親的意思殺了他,今天也不用闖皇宮救人了。
想到這件事,她的淚就不自禁從眼眶滑落,情緒跌入谷底,等回過神時才發覺尚晟已悄悄走近了。
巧蓉慌張說道:「你……你想幹什麼?我警告你,如果你再靠近,我真的會殺了她。」
她邊拉著芷涵向後退,邊用力把刀擱上芷涵的頸項。但想到或許真會失手殺了她,手就不由自主顫抖起來。
說時遲那時快,尚晟用手握住她的刀刃,用力奪取她手中的劍,被割破的手掌流出鮮血。
「你瘋了……你有病……」巧蓉被他奮不顧身的舉動嚇著了,不停地喃喃自語。
尚晟趁她疏忽之際將芷涵拉到自己身邊,柔聲問道:「你沒事吧?」他瞥見她脖上的血痕就心疼,甚至忘了自己手上的傷。
芷涵微笑著搖頭,但視線觸及他手上的傷時眼神就黯淡下來了。
「可是陛下的傷……」
「不打緊。」尚晟不在乎為她流這點血。視線轉向巧蓉時口氣變得嚴厲起來。「蘇巧蓉,你知道你該當何罪!」
巧蓉頹然跪地。這一次到了緊要關頭她又心軟了,現在只有束手就擒。
不過她一點也不想為自己脫罪,只想救至清。
「民女既然敢來就有被處死的打算了,不過還是請陛下饒恕一個人。」她極力保持鎮定,希望能抓住最後一絲渺茫的機會。
「你現在憑什麼和朕談條件?」尚晟冷酷地看著她。如果她挾持的是別人他倒不會這樣生氣,偏偏她抓的人質是芷涵,又讓芷涵受了傷,他怎麼可能寬宏大量聽從她的要求?
芷涵見她楚楚可憐的神情,惻隱之心就油然而生,忘了不久前她還拿刀擱在自己脖子上。
「陛下……」她想替巧蓉求情。
知道芷涵心意的尚晟只有苦笑搖頭。既然她想聽,他就照她的意思吧。「好,你說說看。」
「之前行刺陛下的人是受民女指使的,請陛下饒恕他的罪。」巧蓉趕緊開口。她只想把所有罪責都擔在自己身上,至清就有得救的可能。
「放肆!」尚晟簡直快氣昏頭了,她竟敢替那個差點置芷涵於死地的男人求情!「蘇巧蓉,你已經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還想替別人求情?」
知道已經沒有轉圜餘地的巧蓉歎了口氣。看來她和至清都難逃一死,不過至少在黃泉路上能互相作伴,她也不用嫁給殺父仇人了。
這也算兩全其美的結局吧。她一面搖頭一面微笑,但笑容裡滿是無奈。
她的表情又觸動芷涵的心弦,那是一副為心上人視死如歸的表情,不久前當尚晟蒙受弒父嫌疑時,她在鏡中看到自己的神情就是那樣。
「他是你什麼人?」她想印證一下自己的假設。
這個問題驚斷了巧蓉的思緒,她抬頭狐疑地望了芷涵一眼,不曉得她為何而問。
「太后問話你沒聽到嗎?快回答!」雖然不曉得芷涵問這問題的用意,尚晟還是發出命令。
「陛下。」芷涵以眼神向他示意後,再一針見血問道:「他是你的心上人嗎?」
沒想到自己的心事居然被看穿,巧蓉點了點頭。至清就是她的心上人,他為了她膽敢弒君,她也可以為他闖皇宮要人。
假設得證後,一股難以言喻的衝動湧上芷涵的喉頭,她開口替巧蓉求情:「陛下就饒了他吧。」
尚晟點點頭。既然她決定放人他也無話可說。「你說的是她還是行刺你的人?」兩人裡總有一人要受制裁。
「都是。」芷涵簡單扼要說道。
這怎麼行?」尚晟立刻厲聲拒絕。要是弒君的人都無罪釋放,這樣一來王室威嚴蕩然無存!
「陛下,就算是我拜託您……」芷涵繼續替她哀求。因為自己的戀情永遠不可能實現,所以她不忍見到別的鴛鴦被拆散呀!
尚晟低頭沉思了一會兒,總算鬆口了。
「蘇巧蓉,你要記得這是太后為你求情我才答應的,日後你要和那人隱姓埋名離開瀛林國,否則一旦就逮一律依謀反罪名處死!」
「吾皇萬歲萬萬歲!」巧蓉立刻磕頭謝恩。她和至清算是到鬼門關前走了一趟,終於可以回到人世了。夏夜的星子依舊在空中散放燦爛的光芒,此刻沉睡的瀛林國郊有兩匹馬正迎風奔馳著。
「小姐,多謝您救了奴才……」開口的是至清,他知道她為了救他,放棄了進宮享受榮華富貴的機會。
巧蓉立刻停住馬,俏皮地眨眨眼睛說道:「別叫我小姐了,我和你一樣是逃犯。」他們都犯了弒君未遂的重罪,正受到瀛林國的通緝呢。
至清也跟著停住了馬,搖頭苦笑。
就在他們相視而笑的同時,幾隻夜鳥從天際掠過,發出尖銳的鳴聲驚破瀰漫在他們之間的沉默。
巧蓉有感而發。「那兩個人,最後一定會在一起吧。」她想到尚晟空手奪白刃的情景就對他們有信心。
「誰?」至清好奇問道。
巧蓉只有神秘地眨眨眼睛回答:「不能說。」
曉得再怎麼問她也不會明說,至清此時鼓起了勇氣問:「那我們呢?」他想確定她的心意。
巧蓉又笑了,笑他的遲鈍。「這還用得著問嗎,相公?」她向他眨眨眼後揮動馬韁,策馬繼續前行。
「娘子,等等我!」得到她的答案,至清趕緊揮動馬韁,緊追她的背影而去。
東方天空逐漸露出了曙光,原本在今日進行的封後大典卻因為女主角的缺席而宣告取消,不過有什麼關係呢?至少有一對戀人因此而能長相廝守。
但是事情的進展真會如此順利嗎?尚晟望著清澈的天空,發現不遠處飄來一朵烏雲,看來就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