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林國紫宸王年表:元年秋,蘇兆餘黨叛亂起。
尚晟取消封後大典不到幾個月,蘇派人士就發動大規模的叛變,朝中大臣觀望態度濃厚,而原本主掌軍權的將軍竟然也加入蘇派,使得軍隊無人統領。
「朕御駕親征好了。」
苦無良將帶領軍隊的尚晟一邊皺一邊在早朝中宣佈。叛亂已經持續好幾天了,看來只有他親自出馬才能解決問題。
丞相立刻勸道:「請陛下三思!」
他不能眼睜睜見到國君犧牲呀,上回繼位風波才剛平息,如果尚晟不幸戰亡。又是一大麻煩。
「陳愛卿,不然你說該怎麼辦?」尚晟當然知道這樣做的危險性太高,但是沒有將領軍隊如何作戰?再拖延只會誤了先機,得勝的機率更小了。
丞相沒法回答他的問題,只有默默佇立於殿下。
就在此時,一個臣子站出來了,他向尚晟行了個禮。「啟稟陛下,微臣願掌兵符。」
「唔?」他是生面孔,尚晟開始思索他到底是誰。
「紀大人,您今科才剛得第,真能統領軍隊?」丞相認出這人是新科武狀元紀鵬,就先尚晟一步問道。
紀鵬斜睨了他一眼,臉上帶著自信的微笑。「陳大人莫非嫌我太年輕?」
「不,只是……」
丞相的話還沒說完,尚晟就揮揮衣袖阻止他發言。
「好了,別再說了。」他將視線轉向紀鵬。「紀愛卿,這事就交給你吧,若叛亂得平,朕封你為……」
他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紀鵬身上,更想用榮華富貴做為獎勵。
紀鵬聽了他的話,臉上沒有出現高興的神色,只有微微行了個禮。
「微臣不求陞官晉爵,只想向陛下要一件東西。」這件東西其實是個人,她在多年前進了宮裡,他一直念念不忘要接她回去。
「一件東西?」尚晟覺得困惑,究竟是什麼東西值得紀鵬冒生命的危險,只求得到他賞賜?
「是,只要一件東西就行了。」紀鵬再次肯定說道。對他來說生命中最重要的就是她,其它東西他都不在乎了。
尚晟沒有詳問他想要的是什麼,就一口答應:「那還不容易,只要這東西朕能找到,就一定給你。」
反正身為國君的他哪有什麼東西得不到,賜給紀鵬做為獎賞也沒什麼大不了。
紀鵬得到承諾後,淡然一笑。「多謝陛下,請陛下謹記此言。」他知道如果尚晟曉得他要的是什麼,就不會答應得如此爽快。
「當然,朕也知道君無戲言,你放心的去吧。」尚晟保證似的再應諾了一次。然後正襟危坐,開始發佈口諭:「紀愛卿接旨,朕封你為平亂大將軍,望你能不負朕的托付,平定蘇兆餘黨之亂。」
「臣遵旨。」
紀鵬行禮後退出金鑾殿。現在他可得到尚晟的保證了,只要他平定亂事就能實踐在多年前的一個春天,他和一個喜歡聽草笛的少女的約定。退朝後的尚晟匆匆忙忙走向長明宮。既然紀鵬願意為他效力,他就不用御駕親征了,心中的大石就此放下。
因為芷涵也正在擔心這件事,所以他急著把這好消息和她分享。
當他一踏進長明宮,就有一個宮女過來行禮。「陛下。」
「太后呢?」他朝四周打量一下,沒見到芷涵的蹤影。
「啟稟陛下,太后到御花園去了。」
聽到宮女稟報後,尚晟趕緊轉身走向御花園。
一陣清涼的西風從不遠處拂來,御花園傳來一陣輕微的咳嗽聲。「咳咳。」
他走進御花園一看,咳嗽的人就是芷涵。
「天涼了,怎不留在宮裡?」尚晟小聲責備,擔心身子虛弱的她會因此著涼。
「陛下,我出來透透氣。」芷涵行禮後說道。因為太醫的吩咐,她必須整天都關在宮裡養傷。
這個理由讓尚晟無法反駁,他聳聳肩後又問道:「你的傷……」
每想到這個箭傷他就是一陣自責。如果那時他沒轉身就好了,這樣她就不會受傷,也不用受這麼多苦。
「早就不礙事了,是陛下太過操心。」芷涵噘起嘴不服氣地問道。她覺得自己已經痊癒了,偏偏他聽太醫的話限制她的行動,害她整天都被關在宮裡,簡直就快窒息了。
「還是小心點好,你的身體又不是很好……」尚晟皺起眉頭繼續叮嚀。她柔弱的身子哪裡禁得起舊傷復發的疼痛?
他的關心讓芷涵備感窩心,她以一個微笑表示接受他的叮嚀。
「陛下為什麼事情高興?」她注意到他剛走進御花園前喜上眉梢的神色,知道有讓他開心的事情發生了,而他急欲和她分享。
尚晟聽到提醒後才想到自己來找她的動機。「今兒個早朝時有位臣子願意替我出征討伐蘇兆餘孽,你說這事值不值得高興?」
「真是恭喜陛下了。」芷涵點點頭,總算是了結一樁心事。
等這句話說完後,一時找不到話題的兩人只好保持沉默,任蕭瑟的秋風吹拂。
過了一會兒,尚晟突然開口:「交白露了吧?」忙碌的國事每每讓他忘了時序的更迭,只有從天氣的變化中察覺。
「是啊,今年的秋天冷得特別快,看來今年冬天會很長。」不曉得這個冬天到底會多長。
尚晟的思緒又轉向亂事的征討。「希望戰事不要拖到冬天,否則勞民傷財……」作戰的士兵最怕遇到冬天,因為保暖工作若是沒做好,就會有無謂的犧牲。
他只能希望紀鵬在冬天來到之前平定亂事了。
芷涵看他憂愁的樣子,不自禁也跟著擔心起來,但又無法為他分憂解勞,只能默默站在一旁。
「都是我的錯,早知道就讓蘇巧蓉進宮,反正那些人要看到的是名分,只要我不碰她就好了……」尚晟苦笑道。計較太多、考慮太多的結果卻換來不必要的戰爭,想來真是可笑。
芷涵搖搖頭。「這樣她不是很可憐嗎?」
若巧蓉為了滿足叛變者的野心而進宮,她和她心愛的人不就永遠不能廝守?
「說的也是。」尚晟點頭同意。既然他們兩人的愛戀沒有結果,他就該想辦法讓別人的戀情有圓滿的結果。
「不曉得她現在怎麼樣了?」芷涵喃喃自語。巧蓉和她的心上人是不是正在不知名的某處長相廝守?
「一定比進宮好。」尚晟不願多做揣測,直接下了結論。
達成共識的兩人不禁相視而笑。雖然自己的戀情不能圓滿收場,但看到別人可以有情人終成眷屬也就夠了。
此刻,一陣涼風吹來,芷涵又低頭咳了幾聲,尚晟又開始責備道:「就叫你乖乖待在宮裡……」
「我回去就是。」芷涵含笑說道。他真是太大驚小怪了,她只不過是咳了幾聲,哪有必要緊張成這樣!
「我扶你……」尚晟話還沒說完就看到有人走近,連忙改口說道:「兒臣就此告辭,請母后慢走。」
芷涵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就明白他改口的原因了,又是無奈又是好笑地行了個禮後,獨自走回長明宮。惱人的冬季在轉眼間到來了,天氣逐漸轉為難忍的寒冷,尚晟雖然對平亂的士兵健康憂心忡忡,但從前線不斷傳回的捷報也讓他鬆了口氣。
更令他興奮的消息終於在冬季的尾聲傳來,亂事平定了,現在只等紀鵬班師回朝。
這一天下朝後,他一如往昔來到長明宮,還沒踏進宮門就聽到宮女稟報:「啟稟陛下,太后到迴廊上去了。」
他點點頭,迅速朝迴廊移動,走沒幾步就看到芷涵傻傻地望著天空。
「母……芷涵。」他朝左右張望一下,確定沒人時才放膽喊道。
「陛下。」芷涵的思緒立刻被拉回現實,她對他抿唇一笑。
「在高興什麼?」
「亂事平定了,陛下總算可以高枕無憂。」
「是呀,多虧了有紀愛卿,紀愛卿他啊……」
尚晟連忙在她面前誇讚紀鵬的年少才俊,她也沒多問紀愛唧究竟是誰,只在一旁陪笑。
就在尚晟極力誇讚紀鵬的同時,突然有個宮女慌慌張張跑來稟報:「啟稟陛下,紀將軍求見。」
「這麼快就回來了!請紀將軍到朕的寢宮。」尚晟十分驚喜,他急著向紀鵬致謝呢。
「芷涵,你要不要見見紀愛卿?」他想芷涵聽他說了這麼多,應該也想見見這位紀愛卿的廬山真面目。
「這……妥當嗎?」芷涵雖然想知道紀愛卿是何方神聖,但她有什麼理由陪尚晟去接見臣子呢?
「別想這麼多了,走吧。」
尚晟不待她再反對,帶著她朝寢宮走去。尚晟帶著芷涵走到自己的寢宮前,遠遠就看到紀鵬伏下身子行了個大禮。「微臣參見陛下。」
「紀愛卿平身。」尚晟感激他都來不及了,哪要他行禮。
就在紀鵬抬頭的同時,芷涵感到疑惑了,眼前這人實在太眼熟。
「咦?你不是……」她原本想說「鵬哥哥」三字,卻害怕認錯人而作罷了。
「微臣參見皇太后,真是久違了。」紀鵬向她拱手行禮。睽別了將近五年,他們總算再度見面。
「鵬哥哥,果然是你。」芷涵這才確定了,眼前的人果然是紀鵬,誰叫她太久沒見到他,連他的臉孔都記不太清了。
在一旁聽著的尚晟大概明白狀況了,陪笑問道:「你們認識?」
「是呀,哀家和紀愛卿可是從小一塊長大的。」芷涵趕緊補充說明。雖然她對他不再依戀了,但記憶中的情誼可是彌足珍貴的。
「原來如此。」尚晟一方面為了他們的重逢感到高興,一方面是要慶祝紀鵬凱旋歸來,決定大開筵席。
芷涵伴著尚晟坐在上席,紀鵬則坐在下席。
筵席在愉快的氣氛中持續進行著,直到酒過三巡後,紀鵬開口了。「不知陛下是否記得答應微臣的事?」
「朕答應你的事……喔,紀愛卿想要什麼?」尚晟想起紀鵬出征前曾要求他賜一件東西,現在就是履行諾言的時刻。
紀鵬朝上席看了一眼後,開口說道:「微臣想要陛下身邊的人。」他在注意芷涵的表情,想看看她是什麼反應。
芷涵和尚晟一時間沒弄懂他的意思,還以為他要尚晟挑選美麗的宮女賜給他,所以保持微笑。
「陛下是不願意呢?還是聽不懂呢?微臣要的是現在在陛下身邊的人。」紀鵬加重語氣提醒道。
尚晟才發覺他說的是誰。
「大膽!你知道你是什麼身份?竟敢向朕要太后!」他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就算他不愛芷涵,單以她太后的身份而言,紀鵬也不該妄想染指!
突然明白尚晟在生氣什麼的芷涵吃了一驚,傻傻地看著紀鵬。他是來實踐從前說要接她出宮的承諾嗎?不過此刻的她根本不想離開尚晟啊。
「原來陛下不願意,難道您忘了『君無戲言』?」紀鵬臉上一派神秘的微笑,他知道用這句話來質問尚晟最能使他啞口無言。
尚晟強抑住內心的怒意,深呼一口氣後說道:「這件事情朕不答應,朕會另外想辦法報答你。」
他故意迴避了「君無戲言」這句話,而且如果紀鵬一開始就明說要的賞賜是芷涵,他寧可亡國也不要紀鵬出征。
聽到尚晟的話後,芷涵鬆了口氣。還好不須她表態,否則她會很為難。
紀鵬拿起酒杯啜飲一口後冷靜開口:「若是陛下堅持不給,微臣只有力取。」他一定要接芷涵出宮,而且勢在必得。
「紀鵬,你想叛變嗎?」尚晟正襟危坐,一方面懷疑此刻在皇宮之中,紀鵬哪來這麼大自信敢發此豪語?
紀鵬聳聳肩後站起,他已經豁出去了。「既然陛下背信在先,微臣也沒有辦法,只能得罪了。」
「來人……」
尚晟的命令還沒出口就聽到尚◇的聲音。「皇兄!母后!」
尚◇的衣襟被一個士兵揪住,脖上還被一把匕首抵住。
「◇兒!」芷涵見到這情景幾乎嚇昏了,沒想到紀鵬居然抓尚◇做人質,非要逼她離開不可。
尚晟趕緊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一邊出聲恐嚇道:「紀鵬,趕快放了皇弟,否則……」
「要放他可以,不過太后必須隨微臣離開。」
紀鵬提出了條件。尚晟這個天子在他眼中一點地位也沒有,所以他根本不想理會尚晟說些什麼。
「大膽!你簡直……」
尚晟「目無王法」四個字還沒出口,芷涵就開口說道:「哀家答應你就是。」
她從紀鵬的眼神中明白他已經什麼都不在乎,擔心尚◇的性命安危的她只有違背自己的心意,答應他的交換條件。
「芷……母后,這怎麼可以!」差點叫錯的尚晟改口後急忙勸阻她。只要戰場局限在宮中他還有勝算,要是她跟隨紀鵬到了將軍府,他就真的無能為力。
不過心急如焚的芷涵哪裡聽得進這些話呢?她將視線轉向尚晟,以非常微弱的語氣哀求道:「我以一個母親的身份求陛下,請讓我救◇兒。」
她希望他不要輕舉妄動,因為她瞭解紀鵬的個性,如果一直拖延下去尚◇真的會被殺。
她那哀憐的語氣讓尚晟無法拒絕,只有微微點頭答應了她的要求。
「哀家跟你回去。」芷涵面向紀鵬說道。跟他回去是因為要救尚◇,而不是想和他再續前緣。
紀鵬沒察覺她的真意,還以為她是為了矜持才在尚晟面前故做姿態,他抓尚◇的舉動剛好讓她有了脫身的最好借口。
「跟我來。」
他帶著芷涵走到宮門口,將她扶上馬背後又叮囑屬下:
「等我們走遠時才放人。」
因為尚◇還在士兵手中,尚晟只有無奈地目送芷涵的背影被暗夜吞噬,等到他們消失不見時,尚◇才獲得自由。
「皇兄!」他奔向尚晟懷中,全身還是禁不住發抖著。
那名挾持尚◇的士兵此時自行下跪請罪。「請陛下治罪。」
「起來。」
尚晟已經無心管他了,滿心想著該用什麼辦法奪回芷涵。
空氣漸漸變冷了,不一會兒,瑞雪一片片從天空飄下,他才注意到今年的冬天比以往都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