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夜風溫熱而潮濕,吹起她後背涼涼的汗意。她下意識的想要忽略盈婕妤那刻意隱瞞的事實,可是腦海中,卻又忍不住的加以深究。他,籠絡重臣,納女為妃,讓愛女心切的朝臣為他去所用。然後呢?鳥盡弓藏,兔死狗烹。
可是風慕宸,你又為何如此呢?利用女人來鞏固自己的皇權麼?這一刻,她真的很想質問他,卻又突然懶的再開口。深深的掩下那層落寞,旋身坐回在椅子上,拿了桌上的茶水來喝
風慕宸平靜的望著她,雙手背於身後握成拳狀。空氣在無言的大殿中寂寞懸浮,只到她慢條斯理的啜完半盞茶,他才不慌不忙的問道:「聽說,你今日去了朝鳳宮?」
「是。」她毫不隱瞞,只因知道宮中人多眼雜,她的行蹤多半會被人留意,遂莞爾抬眼瞟他:「原來皇上是來興師問罪的?夏日夜晚依舊炎熱,皇上倒是有心了。」
她笑的疏離而玩味,他眼神中的清冷便愈發的淒然,那目光似兩把利劍一般直射入她佯裝著歡笑與平靜的臉上,繼而激盪起一圈雪落枝頭的清脆顫音。他濃黑如劍的雙眉用力一擰,聲音裡已帶出些許的責備:「你去看望先後,是因為心中還存有對風慕澈的情意麼?」
「汐兒不過閒來無事隨意走走而已。」她微微抬頭對上他略顯失望的雙眸,眼中厲色一閃:「不過,聽皇上這般相問,反而讓我深覺是皇上忘不掉之前的事,一直耿耿於懷。」
風慕宸狠狠的瞪著她,劍拔弩張的兩人誰也不肯退縮,許久之後,才聽到風慕宸瞬間嘶啞的聲音響起:「你不再想著風慕澈?那麼你告訴朕,他的兒子在哪裡?」
汐顏聞聽此話,瞬間便調轉了視線,以此掩去了眼中那明顯的失落,道:「我不想著他,是因為我很好的安置了他的兒子,心中不會存有愧疚。若我此刻告知了你,又如何做到問心無愧呢?」
「你還護著他。」他的聲音又提高了幾分,卻不是暴怒,而是無法抑制的痛心。
汐顏冷笑,繼而悲笑成霜:「他已經死了,你又何苦還趕盡殺絕呢?無憂只是一個不堪世事的嬰兒,你殺他有何用呢?況且,他這一生將歸於平凡,怕是再也沒有能力與你抗爭。」
一句話,擊退了他來勢洶洶的質問,他在那一刻如同石化一般的站在了那裡,死死的盯著她蒼白卻依舊俏麗的側臉。原來、原來她一直在誤會自己,她把他想像成了一個為了爭權而不擇手段的人,卑劣到會為了權利而連一個無辜的嬰兒都不放過,呵~呵呵~
汐兒,你可知我此刻的心痛,即便是月圓之夜病魔發作的時候,亦沒有像此刻這般的痛。我痛,並不是因為你的心中還有風慕澈,也不是因為你拚死守護他的兒子。而是,我再也無法進駐到你的心裡,我那般深愛著的汐兒正如此無情的牴觸著我的存在。汐兒,你讓我情何以堪?
「今日盈婕妤來找我,希望我可以求你,放她出宮。」汐顏的聲音裡帶著淡淡的默然,若不是因為擎蒼傷了盈婕妤,以她淡漠的性子,是不會為此而費心的吧?
風慕宸眉頭微微一蹙,繼而沉聲道:「辛都尉已經告老還鄉了,她身為女兒確也該侍奉在側。」
這便是同意了麼?沒有半點的猶豫與不捨,風慕宸,是該怪你絕情,還是你根本就無情?悲涼的笑意在她櫻紅的唇畔凌烈成霜,只幽幽一句:「到底是君王了呀~~」
他不語,卻自是明白她那句未曾出口的話「最是無情帝王家。」深深的歎息瀰漫在這樣沉寂的氣氛中,似一顆石子入湖,泛起微涼的漣漪。他轉身欲行離去,卻聽那俏麗而淡漠的聲音再次響起:「那麼齊瑤呢,你又打算怎麼處置她?」
風慕宸聞言頓住步子,背對著她的身影在陰暗的燭光下有些許恍惚的顫抖:「我有我的方法。」
「我本不想干涉,只是」她凝眸望他:「若齊瑤已沒有利用價值,不如放她出宮吧。畢竟,她也曾經為你孕育過一個孩子!」每每想到這一點的時候,她的心裡總是有一絲絲的顫疼,灼傷了往昔的美好。
「那個孩子與我來說可有可無。」他頓了一頓,繼而凝神看向她有些失神的雙眸,道:「我想要的,是屬於我們兩個的孩子。」
汐顏聞言卻是淒然冷笑,冷目回視著他反問:「你以為可能麼?」
他的心中微微一動,急忙道:「那茶……」
「夠了!」汐顏厲聲的打斷他欲要解釋的話,冷冷的道:「我不想在你的嘴中聽到那些不堪入耳的解釋,你已經做了,解釋對於現實來說都是蒼白無力的,身為帝王,你不懂麼?」
風慕宸在她咄咄逼人的目光中頹然下去,只道:「我以為,你懂我。」
「是,我懂你。」汐顏仰頭苦笑,拚命的逼回那即將滑落眼眶的淚水,道:「可是現在又突然不懂了,為了那個所謂的帝位,我們之間已經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風慕宸怔怔的望著她,堅定的問道:「如果我說,我願意為你放棄帝位,你信麼?」
說完,他便後悔了,因為他在她的眼中看到了那樣一抹譏諷,帶著深深的淡漠與敵意一起射向了他原本還存有希望的心頭。他看著她悲慼容顏下現出那絲冷笑,那樣的笑冰冷至極,卻又無形中灼傷了他的心。稍許,聽她吐出一句話:「那也要等你做了再說。」
他微微的怔然片刻,苦笑著搖頭:「你說的對,現在說什麼也是多餘的。」他抬腳步下台階,幽幽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悲傷:「你好好休息吧,後日的封後典禮會如期舉行。」
汐顏一怔,繼而帶著一種自傷的語氣道:「如果是與我提出的條件等同交換,我或者可以考慮!」
風慕宸停下步子扭頭看她,夜色下的她靜謐如一朵曇花,帶著讓人知曉失去的擔憂。他眉心微擰,問她:「你以為放她出宮,是對她最好的選擇麼?」她不語,他便歎道:「好,我依你。」
我什麼都依你,只要你開心便好,可是汐兒,你開心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