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顏慢慢的移動著自己的步子,等眼睛適應了那灰濛濛的光線之後,才看清對面那張已經看不出原貌的鳳椅上,正優雅的端坐著一個半老的婦人。一身朱紫色的鳳服陳舊不堪,金線繡就的穿鳳牡丹在如此陰霾的房間裡愈發顯得頹敗,邊邊角角處已經脫線起毛。
可是,即便是在這樣一身衣服的襯托下,鳳椅上的婦人依舊端莊如斯,眼角唇畔都是與生俱來的高貴與典雅,讓人不敢有半分的褻瀆。或者,這便是皇宮幾十載的生活磨練,帶給她的最後榮耀。想到此,汐顏不覺惆悵了片刻。
「坐。」婦人微微的抬手指向身側的椅子,笑道:「很久不招呼客人了,總怕怠慢了皇妃。這裡早已如同冷宮,所以,竟沒辦法為皇妃斟得一碗茶。」
「不必客氣。」汐顏淡淡的應著,輕然的坐在了她的身側,道:「你叫人引我來,想來也不是為了讓我喝你一碗茶的。所以,有沒有那一碗茶,並不重要。
婦人聽聞只是笑,笑意中帶著迷離的清冷,突然,她湊近汐顏,冷笑道:「即便是貴為皇妃,你依舊不快樂,是麼?男人一旦登上最高之位,就不會再把女人當成唯一,即便她曾愛你愛的如此深沉又如何?於他來說,你只是一個女人,一個無用的女人。」
靠得太近的緣故,汐顏甚至能聞的到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那股腐朽的味道,像是從地下埋了幾千年之後又重見天日的古董一樣,週身都散發著迷人卻又陰冷的氣息。她在婦人直視的目光下有些無所遁形,稍許才道:「即便沒有人傳話,你也早知道我會來,對麼?」
「是。」婦人將身子復又坐正,視線迷濛的投向屋中唯一的一絲光線處,道:「自從你進宮之後,我便想見你一面。可是你也知道,我只是一個被囚禁的罪人,而你,已是高高在上的皇妃,能見你一面,真的是難上加難。」
「所以,你一直在找尋時機。」汐顏側目望她,笑的有些疏落和不屑:「你利用齊瑤的私心,讓她明目張膽的陷害我,進而便引起後宮之變。後宮若動盪,勢必會牽連到朝堂,以此來打擊風慕宸才剛剛建立起來的威信,對麼?」
婦人淡然淺笑,並不多做隱瞞,只道:「就知道依你的聰明,什麼陰謀都瞞不過你,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不錯,齊瑤當初親自來求我的時候,我便已經決定利用此事來打擊風慕宸。我知道你在風慕宸心中的地位,不論任何事情,只要一旦牽扯到你的安危,他必定會失去理智一味護你,如此,便會引起朝廷的不滿。即便不會逼他退位,卻也可以讓他坐臥不安。」
汐顏冷笑:「可惜你失算了,如今的風慕宸早就已經不再將我當做唯一,他的眼裡只有皇權和天下。」
「我沒有失算,我只是太低估了風慕宸的能力。」婦人定睛看著汐顏,笑道:「他竟然輕而易舉的就將一切推給了齊瑤,而且,還一併除去了他的心腹大患。這樣的計謀與魄力,我的確不如。」
汐顏一怔,想不到被禁冷宮的她,竟能一針見血的看穿整個事情的始末。或者,幾十年的宮廷生活不只是單純的享受,皇后的稱號也不是徒有其名。不過,這一切與她藍汐顏來說又還有什麼關係呢?她要的不過是巫靈珠,只願巫靈珠一到手,一切,便可以完美的結束。
「你很失望?」婦人空悠悠的聲音又響起,帶著一抹莫名的憂傷。
汐顏淺笑如霜,搖頭道:「我已經不在乎他要如何,你所說的這一切已經與我無關。他要如何是他的事情,你不必費心拿他的事情來刺激我。」
「我知道你不快樂。」婦人長長的歎了口氣,目光深沉的望著汐顏失神的臉龐,道:「從你一進門的時候我便看出你的落魄,一個人的好與壞,是很容易從眼睛裡洩露的。的確,身為皇上的女人不可能快樂,這個,我也懂。」
「你引我前來,就是為了跟我說這些麼?」汐顏蹙眉,費了這麼多的周折,她不可能只是跟自己說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婦人並沒有直接回答汐顏的話,只是深深的凝視著她,許久才笑著讚道:「你的確很美,也很聰明,也難怪澈兒會為了你寧願放棄一切,甚至不惜丟掉性命。」
汐顏聞言,心中微微的升騰起一絲內疚。風慕澈,那個溫文爾雅俊如謫仙般的男子啊,他就那樣在自己的面前墜入了懸崖,了結了自己原本可以輝煌的一生。而面前的這個婦人,是他的母親,他的牽掛。想到此,她扭頭回望著婦人,道:「你想知道無憂的下落?」
「無憂?」婦人喃喃的重複著這個名字,瞬間瞭然的一笑:「是澈兒的孩子麼?」
「是。」汐顏點頭,直視著有些期盼的雙眸,道:「他活的很好,寄養在一個普通的農家裡。這一生或者富貴不在,卻會平平安安的一輩子。」
「夠了,夠了,這樣便夠了。你看,我傾盡一切努力的想要爭取,到頭來最想聽到的,也不過就是『平安』二字。」她起身推開那扇早已積滿灰塵的窗子,笑道:「你看外面的世界多美啊,曾經,我也是無憂無慮的少女,也渴望著愛情,渴望成為那個人的唯一~~~」
汐顏微微歎息著,如今的一切,又是誰造成的呢?不想再打攪她的安寧。她起身,欲走。
身後,婦人的話穿過層層陰霾透射而來:「你的美麗會讓人望而卻步,你的聰明,才是讓人感到害怕的地方。不要以為風慕宸任你為所欲為就是愛你。當一個男人的慾望膨脹時,他所作的都是為了自己。包括那些說愛你的話,統統不值得相信。」
汐顏聞此渾身一顫,卻並未回身望她,只道:「謝謝你的忠告,我會謹記。」旋即,匆匆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