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這些狗奴才,不知道給本郡主上茶嗎?」郡主迎春登堂入室,在寧府客廳中央大模大樣坐著,神色傲慢地斥責寧府下人。這陣子她時不時造訪,下人們對她極為厭惡,誰也不去理睬她。
迎春看出他們瞧不起自己,氣勢十足道,「告訴你們,別以為本郡主現在不得勢,你們等著瞧,本郡主將來一定會成為名正言順的公主,甚至是這寧府的女主人!」
寧琊擁著愛妾走進來,接道,「你會成為這寧府的女主人嗎?怎麼本王不知道?」愛妾正是半月前的麗人,這陣子很是受寵,倚在他懷裡媚笑道,「想來這位姑娘說的是鄉下某個寧家吧?」下人們都摀住嘴。
迎春被嘲笑為村姑,臉漲成豬肝色,刀子般的目光狠狠剜著姬妾,姬妾也毫不示弱地回剜她,兩個女人的視線在半空廝打起來。
寧琊視若無睹地坐下,自有下人慇勤地端茶倒水,他施施然端起茶盞,淺啄一口,道,「不知郡主再次光臨寒舍所為何事?」
迎春想起正事,頤指氣使道,「本郡主和大將軍有要事相商,還請大將軍讓某些閒雜人等離開!」姬妾立時膩進寧琊懷裡,挑釁地望著她。寧琊對這位郡主只有厭惡,不願跟她獨處,一隻手毫不避諱地探進姬妾衣內,道,「她不算閒雜人等,專供本王隨時取樂。」姬妾款擺腰肢迎合,嬌吟適時響起。
下人們都習以為常地退出去,迎春則嫉妒得幾欲發狂,狠狠道,「關於太子殿下和公主的醜聞,大將軍也要讓她聽嗎?」
寧琊的所有動作驀地停了。
將姬妾遣出去,寧琊許久不曾作聲,逡巡在迎春身上的眸光深而銳利。
迎春終究怕他,不敢直視,強作鎮定道,「太子若被扣上『亂倫』的罪名,我想,不用我說,大將軍也知道會是什麼下場,到時皇上必得另立太子,立嫡立長,這正是我父王東山再起的好機會……」寧琊幽幽打斷她道,「你清楚污蔑太子公主的罪刑嗎?」迎春立即道,「這不是污蔑,我有證據!」
寧琊又沉默了,那深如寒潭的眸子變得更加幽沉。他早就看出太子心思,卻絲毫沒有將之公之於眾的打算,更不願意別人拿此作為爭權奪利的籌碼。
迎春見他不作聲,發急道,「大將軍不會是真對那個小淫貨起心思了吧?我告訴你,她毫無節操,對每個男人都投懷送抱,連自己哥哥都不放過,現在太子被她迷得神魂顛倒……」
這位郡主已過雙十年華,卻稱呼自己親姑姑為『淫貨』。上行下效,執著皇位的大王爺又能好多少呢?寧琊不由暗想,或許父親當年真的看錯了人……
迎春尚不知自己貪圖口舌之快將這潛在的有力幫手驅遠,仍舊喋喋不休地罵著,好像那人跟自己有天大的仇恨。
寧琊淡淡打斷她道,「證據呢?」迎春這才止住,意猶未盡地咂了咂嘴,道,「馬上就會送來。」
寧琊眉峰一跳,沉聲道,「送這裡來嗎?」迎春不明所以道,「我們的人正在宮裡偷證據,聽說已經得手。我怕你不信,讓人一遞出來就送到這裡。」
她話音剛落,送信的人就到了,是個面貌普通的小廝。寧琊眼神深冷地看著他,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
迎春卻毫無所知,迫不及待地打開信紙念起來,「新妝宜面下朱樓,深鎖春光一院愁。行到中庭數花朵,蜻蜓飛上玉搔頭……」念到最後,整張臉已被打擊得不堪入目。信紙飄飛落地。
寧琊不動聲色撿起,看到上面規規整整一首春詞。字體秀氣歸秀氣,卻透著稚嫩,筆鋒處也柔弱無力,儼然是年齡幼小的女子所書。他想起一個人,那個如今正落落寡歡的小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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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書房。
黑衣男子身形輕捷地閃進來,太子趙叡回過頭道,「怎麼樣?」黑衣男子朝他抱拳道,「殿下猜得不錯,正是大王爺的人!不過……」趙叡挑眉道,「怎麼?」黑衣男子道,「屬下一路跟去的地方並非西山別院,而是霄王的寧府。」
趙叡微怔,唇角緩緩彎出一抹笑意,道,「大皇兄真是不安分,難道還想讓當年的事重演一遍嗎?這次落在我手上,可不會再有父皇那樣的仁慈,我一向奉行斬草除根,一勞永逸!」
黑衣男子看著那樣的笑,縱然已習慣,仍禁不住打寒戰。
趙叡頭也不回道,「你下去吧。看來他們想對顏兒下手,不要驚動那些細作,只需好好保護顏兒。」黑衣男子應諾一聲,又如來時一樣離去。
撞到朝顏的人正是大王爺安插宮中多年的細作,黑衣男子暗中將一切瞧在眼裡,應變極快,有樣學樣地將信偷回,又順便奉送朝顏新學的詩詞一首,這才免去一場翻天覆地的大禍。
小桂子自聽說起就一直在流冷汗,現在仍哆嗦不止,眼睛牢牢盯住趙叡手上那封信,生怕它飛了,牙齒格格打顫道,「殿……殿下……快……快燒了吧……奴……奴才再也……不送了……萬……萬一害了……殿下……和……和公主……奴才……死不足惜……」
趙叡看他狼狽不堪的樣子,有些好笑,視線轉到手上信箋,又是一歎。莫說他的顏兒尚不懂這些,就算將來明白,也不一定會有如他一樣的情思。留著除了給人當證據,還真是一無用處!
他伸手放在燭火上。
雪白的信箋被火舌吞噬,只來得及呻吟一聲,轉眼化為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