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帝帶著朝顏離開,內心不無失落。他確實有將最疼愛的小公主嫁給故人之子的打算,無奈兩人對彼此都不熱衷。而且他看得出來,寧琊心裡仍舊懷著恨,對他的恨,對太子的恨,或者對整個趙氏的恨……
朝顏幾乎快哭出來,無措道,「父皇,顏兒並不是故意的……顏兒好怕……」乾帝愛憐地拍拍她小手,溫和道,「顏兒莫怕,不是顏兒的錯。」
話尾變成一聲幽歎。
朝顏避開眾人視線走出攬英殿,將自己藏起來,蹲在一株芍葯花下默默垂淚。
一道溫潤聲線拂面而至,「長門事,準擬佳期又誤,蛾眉曾有人妒……」朝顏正自傷感,也不回頭,哀哀接道,「千金縱買相如賦,脈脈此情誰訴?!」
這神傷淒苦的詩句被一個不懂情愁的小女孩道出,頗有些好笑。背後的人呵呵笑著走近道,「小公主正為情所傷嗎?」朝顏回頭,見此人一身白衣,翩若驚鴻,正是自己想像中的『寧琊』模樣,頓生親近感,含淚道,「父皇讓我跟別人交好,可是那個人不喜歡我。」
韓子玉並未答她,視線在她眉上輕掃,笑容不減道,「小公主的秀眉畫得真……奇特……」
朝顏心思純淨,想不到最愛的哥哥欺騙自己,也絕想不到自己已如楚屈子一樣因一雙蛾眉被冠以罪名,以為這陌生人在誇讚她,不自覺伸指撫眉,有些得意道,「這是太子哥哥幫我畫的,說是最新的畫法!」
稍有常識的人都能看出這畫法不妥,韓子玉早在殿裡時就注意到,以為有女子嫉妒這位絕世無雙的公主,故意哄她出醜。沒想到,生妒的那個人竟是太子趙叡!心底驚懼,暗怪自己多管閒事,不敢多留,道,「還請公主殿下容許在下告退!」
朝顏很想這個人多陪自己一會兒,問道,「你叫什麼名字?」韓子玉哪裡敢透露名字,只道,「在下人微,不值得公主知悉名姓。」朝顏見他執意要走,不高興地嘟著嘴道,「你走吧!」韓子玉又看她一眼,心中雖愧疚,仍是快速離去。
殊不知,他一走遠,趙叡就悄無聲息從隱蔽處走出來。
朝顏眼圈又紅了,雙手抱住他的腰,把臉頰貼在他胸口,流淚不止道,「太子哥哥,太子哥哥,我好難過……」趙叡心生疼惜,但此處人多眼雜,把她的手拉回來攢進手心道,「太子哥哥送顏兒回寢宮。」
趙叡將寧琊的反應從頭看到尾,心裡不知有多暢快。
素聞寧大將軍待人嚴苛、冷酷無情,由於從小生在世家,對衣食用度也極為挑剔,甚至連挑選的姬妾都必須身如白玉、毫無瑕疵。這樣一個苛刻到變態的人,怎麼會容忍一國公主帶著雙畫壞的眉毛出現在自己面前呢?趙叡就是因為瞭解他這種『怪癖』,才故意把他的小朝顏『醜化』!
他甚至無法容忍別的男人觸碰他的寶貝,又怎會允許父皇將她當做籠絡臣子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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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從僻靜小道一路回到朝顏宮。殿裡的宮人都被留在宴上,裡面空無一人,趙叡驀然將她打橫抱起,大步向房裡走去,踢開房門又急切地將門踢上。
朝顏手臂掛在哥哥脖子上,察覺他變得激動,腦袋在他頸窩裡蹭著道,「太子哥哥又要脫我衣服麼?」趙叡被她蹭得身上火氣往上湧,又聽她如此說,險些把持不住,把她放在柔軟的被褥上,灼熱的身軀跟著壓上去。
小朝顏被壓得呼呼喘氣,調皮的細腿從裙下鑽出來自動纏到哥哥腰上,小臉嫣紅地邀請道,「哥哥摸我,哥哥摸我……」她還記得上次被摸得極為舒服,沒有任何罪過感的她說出這話時,眼神清澈如水,在她看來,太子哥哥撫摸她就像抱她一樣自然。
趙叡的頭顱深深埋在她頸側,一動不動。他怕自己停不下來,也怕他的顏兒將來真正懂事後會恨他。他喜愛的是這顆內外明澈淨無瑕穢的琉璃心,喜愛的是被自己呵護了整整十三年的靈魂。
無關年齡,無關人倫。
既然母后已經察覺,斷不會坐視不理。私下囑咐賀蘭氏、為朝顏物色駙馬,都在表明她要快刀斬亂麻。以後,或許他再也沒有機會跟他的寶貝如此親近……
朝顏見哥哥許久不動彈,伸出小手去撫他的臉,才發現那臉竟是濕的!她不知道哥哥為什麼哭,但是哥哥難過,她也跟著難過,哭道,「太子哥哥也因為我沒有跟霄王交好而不高興麼?」趙叡從她身上移開,側著身將她擁進懷裡,嘶聲安撫道,「小傻瓜,當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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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自一開始就看出朝顏的眉畫壞了,但她卻故意沒有提醒。
宮宴結束後,鳳鸞宮。
皇后氣勢洶洶道,「臣妾是絕不會允許皇上把顏兒許給那個人的!他對我趙家懷恨在心,皇上又不是不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顏兒她什麼都不懂,要是嫁給那麼個人,她還有命在嗎?我苦命的孩子……」
年老的乾帝見心愛的皇后發火,似有些無措,拍著她肩頭安慰道,「不是皇后想的那樣,朕知道,琊兒是個重情重義、明辨是非的人。我們的顏兒值得托付給這樣的人。說起來,趙、寧兩家世代交好,卻從不曾聯姻,這次琊兒與顏兒若能結成連理,也算是了了朕多年夙願!」
皇后卻不那麼認為,在她看來,寧琊跟他父親一樣懷著狼子野心,信誓旦旦道,「臣妾只要活著一天,就決不允許他覬覦我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