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有『螓首蛾眉,巧笑倩兮。』一個女子美不美,端看眉眼。若是眉眼生得不好,鼻子嘴巴再好看,也無法撐住臉面。
那一雙絕世眉眼經趙叡改動後,外人乍一看去並無不妥,但離近了,就會看出黛眉一邊高一邊低,眼線比平時高挑,眼尾處透著抹若有若無的艷紅。略顯輕佻,像是故意討好人一般,讓人打心底生厭。
朝顏歪著腦袋望向鏡中的自己,道,「這就是太子哥哥說的新妝麼?」趙叡坐在鏡前,把她拉到懷裡,笑道,「是啊,顏兒喜歡嗎?」朝顏看不出好壞,把腦袋倚靠在他肩上,毫無原則道,「太子哥哥畫的,顏兒都喜歡。」
趙叡一低頭在那桃腮上落下一吻,勾人的桃花眼底閃著別樣的惡意,面上不動聲色問道,「顏兒想讓寧琊喜歡你麼?」朝顏小大人一般憂愁道,「父皇說要顏兒和他交好,顏兒又沒有見過他,怎麼知道喜不喜歡呢?太子哥哥覺得呢?」趙叡心底暗笑,嘴上卻道,「父皇的叮囑固然要聽,但顏兒萬不可失了公主身份。寧琊那個人狂傲得很,別人越是對他客氣,他越驕縱。所以,到時顏兒切不可表現出親近他的意思,也不要跟他說話,只等著他主動跟你說話。」朝顏想了想道,「這樣他就會跟我交好麼?」趙叡含糊道,「有可能。」朝顏對這個哥哥信賴有加,覺得他說的都是對的,乖巧地點頭應道,「顏兒都聽哥哥的。」
趙叡看著她那惹人憐的樣子,體內的魔魘突然動了動,他急忙扼住,不動聲色將她推開,起身道,「顏兒,哥哥該回東宮了……」朝顏這才想起自己只顧著賴在哥哥身上,卻忘了他遠途歸來,內疚道,「那太子哥哥快點回去休息,今晚還有宮宴呢。」趙叡撫了撫她的小臉,快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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豐盛的流水宴席從攬英殿一直擺到映月湖上的水榭,酒饌佳餚,笙歌流轉。攬英殿內封賞、謝恩、眾臣齊賀,場面極為隆重。
精神飽滿的乾帝端坐龍椅上,看著丹墀下的人,欣慰道,「寧家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寧愛卿並未辱沒你祖父父親的威名。朕記得當年跟你祖父一起長大……」
相比於乾帝的熱絡,眾臣的敬羨,最風光無限的那個人卻是表情寥寥,似乎神遊物外,又似乎全然不將這隆盛的榮耀放在心上。
朝顏坐在母后另一側打量著他,看不到臉,只能瞥見那冷峻的面部線條及高於常人的身軀,身上是父皇親自為他披上的繡金線麒麟袍,頭上是父皇親自戴上的紫金冠,長長的髮絲凌亂不羈地散落下來,有些垂到臉側,有些則落到彷彿蘊藏著無窮力量的肩背。僅是那樣立著,都讓人感覺到週身散發出殺伐之氣。
開席之後,朝顏正如坐針氈,父皇和藹可親地喚她,「顏兒,來父皇這裡。」她心中百般不願,磨蹭過去,把顫抖的小手交到父皇伸出的手掌裡。
年邁的乾帝牽著最愛的公主步下丹墀。
眾人的視線一半被今日的主角奪去,另一半被這傳說中的十七公主奪去,是以,當兩人的距離漸漸縮短時,幾乎滿殿的視線都在跟著移動。
那堅毅的脊背背對著這邊,朝顏覺得這個人連散發出的氣息都那麼可怕,她雙腿不聽使喚,步子越來越小,感覺父皇像帶領她去以身飼狼……
寧琊早就知道一國之君親自走來,卻仍舊坐著不動,直到兩人到了跟前,才不疾不徐立起來。
居高臨下的寧琊一低頭就掃見那一雙只會出現在妓女臉上的拙劣眉毛,頓時心生厭惡。正要轉開眼,那與眉毛極度違和的明澈雙眸卻攫住他視線,讓他想起養在清潭裡的黑珍珠,烏泠泠地,輕易撩撥男人的心。但也只是頓了一下,就淡漠地望向別處。
乾帝道,「寧愛卿還沒見過吧,這是朕最寶貝的小公主朝顏。顏兒,給王爺請安。」
朝顏生平所見皆是溫潤如玉、謙謙有禮的男子,第一次見到如此冷、硬的人,又看出他討厭自己,傻呆呆站著忘了反應。
就在她幾乎要暈倒的時候,身子被一隻手從後托住,那溫如春風的熟悉嗓音吹入她耳中,「寧大將軍,不,現在應該叫王爺了,久仰啊!」寧琊深邃的眸子驟然一縮,從薄唇間吐出幾個字,「久仰,太子殿下!」
全朝顏國最受矚目的兩個年輕男子的視線在半空短兵相接,擦出激烈的火花!寧琊的那些將士都神色戒備地盯著這邊,似乎隨時會起身反抗。整個大殿的氣氛陷入緊繃狀態!
乾帝將一切盡收眼底,獨屬於九五之尊的壓迫性目光在殿裡一掃,高聲道,「霄王與眾將士守護我邊疆七年,勞苦功高,你們的功勳朕都記得清楚!」眾將士一齊望向他。乾帝繼續道,「所以,上至將軍,下至一兵一卒,那些立功的,朕都會論功行賞;有過的,這次也一筆勾銷!你們要記住,你們不是為朕受苦,而是為自己的家人;不是為朕打江山,而是為守護你們的國土。你們是我朝顏國的好兒郎,朕相信你們!」將士們的眼神軟化了。
乾帝又轉向趙叡,語氣微顯嚴厲道,「太子,替朕好好款待諸位!」趙叡早在父皇說話時就收回視線,勾唇笑道,「當然,父皇放心!」寧琊看著他的笑,眸中射出針尖樣的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