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承歡一出獄,本是要直奔將軍府的,畢竟如今的她錢財全無的,腹中空空,在京城又無依無靠,若是不去夫家府上,怕是很有可能餓死街頭。
只是當她剛靠近將軍府,就看到一個英氣逼人的俊朗男人,正在向家丁詢問:「孟夫人當真不曾胡來過?」
「哎呦我的爺啊,您是六王爺的人,我哪裡敢欺騙您啊,再說您上次不是領了太子的搜查令進屋搜查過一次嗎?這孟府上啊,都快讓爺你給搜了個底朝天了,你這也是親眼所見,沒有夫人的蹤影。
爺啊你說你這三不五時的來一次,知道的人當然曉得您是在替六王爺尋找我們夫人,可是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們將軍犯了什麼天大的罪了,還用上搜家的了。
再者王爺找我們夫人,雖不知道到底又什麼急事,但是我們夫人畢竟是有夫之婦,王……」
「閉嘴……」那俊朗的男子,似聽的有些不耐煩,眉目深鎖的看了一眼院子內,耳後,搖搖頭失望都對身後的人群揮揮手,「走。」
一行六七個人,浩浩湯湯的離開的孟府,不多會兒,只聽得那家丁頗為不滿的嘀咕了一句:「這六王爺也不知道發什麼瘋,找我們夫人找的滿城皆知的,要不知道收斂些,外頭人都開始議論夫人和王爺的關係,弄的將軍現在憑白給戴了綠帽子,虧得將軍為了這景家的江山,還在邊關奮勇殺敵呢!」
嘀咕完,又憤憤了幾句,就進了門去。
他前腳才進去,蘇承歡後腳進緊隨了過去,那家丁聽到後頭腳步聲,回轉了頭,一看到一個「乞丐」,本就惱怒的心情,更是惡劣了幾分:「臭要飯的,誰許的你進來,出去出去,趕緊給我出去。」
蘇承歡輕笑一聲,撩起了有些凌亂的唱法:「吳管家,不認識我了!」
那人一見到她,差點沒尖叫起來,隨後,第一反應是要衝出去找那些找蘇承歡的人,不過沖了一半,又像是想到了什麼,折了回來:「夫人,六王爺的人在找您,您如今回來了,要給六王爺去通報一聲嗎?」
蘇承歡揚唇一笑,總算這個吳管家,還知道誰才是這個屋子裡的主人。
她搖搖頭:「暫不。」
心裡頭,似有一股子甜蜜化開,嘴上,裝作無意的問道:「我不在的這一個月,六王爺來照過我?」
「是,夫人。不但是來照過您,看樣子還是什麼急事,隔三差五的來一次,京城裡所有的人家,也都給他翻遍了一次,聽說都找到官道上去了,沿著官道兩遍的村落,挨個的問過去,夫人,您這是……」
吳管家上下打量了一下蘇承歡,然後小聲問道,「這是怎麼了?」
「哦,沒什麼,遇到劫匪,被拐賣到很遠的地方,鬥智鬥勇了三千個回合,我脫離虎口,跑回來了?」過程很驚險,蘇承歡描述的卻是輕描淡寫,看著吳管家不相信的又有些震驚的眼神,她才做了認真。
「一路吃了很多苦,總算有命活著回來,吳管家,能再見到你真好。」
吳管家看著她一臉滄桑疲倦的樣子,這才算信了。忙把她往屋子裡請:「夫人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快些進去,快寫進去,小人派人備好浴堂和食物,夫人一路上受累了。」
蘇承歡搖搖頭:「用不著大動干戈的,派兩個小丫頭伺候我便可,還有--」她頓了下,又裝著毫不在意的隨口問道,「六王爺找我,可有事?」
「這,小人就不知道了。」
蘇承歡發現,自己似乎很願意聽到有關景辰夜尋找自己的事情,那種感覺,讓她有一種被關注被在乎被喜歡的成就感。
雖然她上輩子從來不缺乏這種感覺,這輩子也有男人曾經想要給她過這種感覺,但是其中她唯獨在意的,想珍惜的,就是景辰夜的。
自從他捨命相救後,她對他一天天的起了微妙的變化。
明曉得他活不了多久了,可心底就是抑制不住想和他一起過完剩下日子的衝動,這種衝動是一個惡魔,這個惡魔可以讓她甚至忽略掉,他已娶--娶的還是一堆。而她已嫁。
所以,當熟悉整理妥當,恢復了人模人樣後,蘇承歡幾乎是來不及吃飯休息,就想直接去找景辰夜。
他只能再活六個月,僅僅六個月,關在監獄中去了一個月,剩下不到五個月,連今年的秋天可能都到不了,一想到這個,蘇承歡心裡頭就疼的厲害起來。
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她去了哪裡,特地去集市挑選了一盆茶花,她想給他一個驚喜,所以一路問到六王爺府的時候,她沒有從大門報上姓名進去,而是趁著人不注意,從六王爺府的小門溜了進去。
索性她抱著茶花,穿著也是富貴,勉強可以充當下府中的侍妾,所以一路上茶花半遮面,居然沒有人認出她是誰。
甚至,當她大著膽子問其中一個侍女王爺在哪裡的時候,那侍女也以為她是哪房妾侍,怯懦懦的給了指了明路:「王爺這會兒應該在書房呢!」
蘇承歡優雅的點點頭,嘴角一勾:「那個方向,去往書房?」
方才婢女回話的時候,她注意到了說到書房的時候,那婢女目光朝著東南方向看了一眼,蘇承歡於是猜測,那必定及時所謂的書房了。
「是,夫人!」那丫頭溫聲溫氣的回答。
蘇承歡讚賞的點了下頭:「下去吧!」
還真是一副主子的模樣。
那丫鬟走了幾步,狐疑的看著蘇承歡腳步不停的朝著書房方向走去,想要開口告訴她書房是禁地,除了側王妃和三王爺,其餘任何人不得入內,只是想了想,又覺得自己是多此一舉,府上哪個人會不知道這個公開的事兒。
蘇承歡偏生就不是這府上的人,於是到了書房的時候,還格外納悶為什麼門口連個伺候的丫鬟都沒有,不過很快,她也覺得慶幸起來。
沒有人伺候不是更好,免得到時候伺候的丫頭看到個陌生人,叫起來,驚喜就給不成了。
蘇承歡是預想著那種場景。
房間裡,幽靜沉鬱,一個瘦削的男子,背對著門坐著,她推門而入,腳步聲細膩的如同針尖落了地兒。
男人一臉的冷漠:「出去,誰讓你進來了。」
然後,她輕輕的上前,把茶花推倒他面前,面孔躲在茶花後。
男人必定會以為是哪個侍妾想要討自己歡心了,不耐煩的要推開花盆趕人,正此刻,她咧著嘴笑著湊了腦袋出來,用一種既調皮歡快又溫柔似水的聲音道:「夜,是我,我回來了。」
蘇承歡想著這樣的景象,這種在電視裡女豬腳給男豬腳驚喜的橋段,就不禁沾沾自喜起來,雖然她覺得有些小幼稚,但是單單是想到景辰夜看到自己時候驚喜的目不轉睛的表情,她就覺得再幼稚,都是溫馨。
所以,靠近那扇門的時候,她的笑容越擴越大,甚至忍不住又了咯咯笑出聲的小衝動。
深呼吸兩個,調整了下心態,按著預想中的,她舉手就要推門,門內忽然傳來了一個殺千刀的聲音。
「還在找?」
蘇承歡抱著茶花花盆的手,不禁顫了一下,若不是悠然潛逃出國,沒有葬身火海,她早就把這個該死的男人大卸八塊了。
即便悠然沒死,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她依舊恨的牙癢癢的。
以為接下來會聽到的景辰夜的聲音,不想在他的聲音之前,響起了一個女人的聲音:「六王爺不肯放棄,說見不到屍,就絕對不相信她已經死了,太子……噗通--」
蘇承歡被裡頭這一陣動靜,怔的一動都動彈不了。
首先--太子,殺千刀的成了太子?用一個女人的性命換來的太子之位?哈哈哈,哈哈哈,蘇承歡真是想替葉悠然哭,又想替葉悠然笑。
哭這個沒心沒肺的,居然用悠然的性命去換一個太子之位。
笑悠然現在已經逍遙在外,徹底的擺脫了這個混蛋。
其次讓她震驚的,就是那一聲噗通,顯然是有人跪倒在地的聲音。
繼續往下聽,蘇承歡才知道是那個女的跪著,在求景辰劍:「太子,你勸勸王爺吧,刺殺那場戲,為了演得逼真,王爺是真的挨了鐵松一劍,如今左臂上的傷口,還沒有痊癒呢!現在又終日的不吃不喝的,一心記掛著……」
「玲瓏,你先起來。」
依舊等不到景辰夜的聲音,蘇承歡心裡頭雖然有些著急,卻也因為那女人的一句話,眉頭深鎖起來--什麼叫刺殺那場戲?
那場刺殺的戲?左臂受傷,該不會是,鐵松事件?
蘇承歡來不及多想,屋子裡的女人嗚咽了起來:「太子,你真心勸勸王爺吧!王爺的身子再這麼耗下去。」
「哎!」景辰劍沉沉的呼吸了一口,隨後,屋子裡陷入了一片長久的沉默。
蘇承歡也有時間慢慢的分析那所謂的「刺殺那場戲」。
如果這場戲,真的指代的是鐵松事件,那……
她的身子一顫,真個僵在了原地,順籐摸瓜的推斷下去,演過不少宮斗戲,奪嫡戲的她,發揮極限的想像力,將那個女人的話做了一個又一個的聯想,無論中間過程是什麼,最後得到的結局只有一個:假的,什麼都是假的。
抵命相救是假的,把生的機會讓給她是假的,甚至可能,從一開始,什麼都已經是假的了,包括景辰夜對她的喜歡,以及安排的這場和孟哲的婚禮。
蘇承歡知道,可能是她多想了,也可能是她斷章取義,因為這次的虛假而把以前的真情實意都給否認了。
但是無論如何,一次不忠,百次不容。
如果刺殺那一幕是假的,她蘇承歡不過是和悠然一樣,是他們兄弟兩人用來獲得皇位的工具,那麼即便以前的所有都是情真意切的,她絕對也會把景辰夜整個否定,從頭到尾。
蘇承歡努力的平復心情,告訴自己淡定,淡定,或許是她想像力太強大了,是她宮斗戲眼多了,所以產生了錯誤的聯想。
她甚至一遍遍麻痺自己,吳管家不是說了,他滿城不停的找她,他應該是在乎她的,應該是。
屋內,景辰夜的聲音,終於在一片長久的沉默之後響了起來,空洞洞的,顯得有些無力:「我一定要找到她,我不信,她回憑空消失了,消失的無影無蹤。」
聽到這話,蘇承歡心頭算是得到了幾分安慰。
不過隨後那女人的聲音,瞬間瓦解了蘇承歡最後幾分安慰。
「找到又如何,王爺想騙她一輩子嗎?她視容無敵為最好的生死相隨的姐妹,王爺以前每次都告訴她你和這個計劃無關,但是你要騙她一輩子,讓她一輩子都以為你是這個計劃之外,清清白白的人嗎?」
如果晴天有霹靂,那這個霹靂必定是打在了蘇承歡身上。
她曾問過他,有沒有參與這個計劃,他的回答讓當時的她心頭一暖,還暗自慶幸總算要恨,也只用恨景辰劍那個王八蛋一人。
她還用力的說服自己,不要隨便轉移仇恨,不要一竿子打死一船人,雖然景辰劍混蛋,但是景辰夜是個局外人,他是個--好人。
原來……
「閉嘴!」景辰夜和景辰劍同時大吼了一聲,一個陰測測的說:「不許提那三個字。」
另一個恨恨的說,「就算她知道這次奪嫡之戰,我也是參與者,就算她知道容無敵之事我也在全程策劃,就算她知道鐵松那場戲只是計劃中的一個小片段,就算她知道我的癱瘓病態都是裝的,就算她知道我的身體早已經康復的和正常人一樣平時的虛弱都是假的,就算她知道所有,只有她活著,我死都不會再讓她離開。」
蘇承歡眼眶,瞬間濕潤,入戲向來很快的她,卻也沒有試過在這麼短時間內,讓眼淚溢出眼眶。
淚在眼眶中盤旋,原來,一切還真是假的,可能除了景辰夜的感情是真的,其他的她和他之間的所有,都是假的。
他比景辰劍更是可惡,至少景辰劍肯大方承認,肯大方的讓葉悠然去恨她,讓她蘇承歡鄙視憎惡他,但是景辰夜卻不敢,他用欺騙,換來蘇承歡一次又一次的好感和愛情。
那個該死的吻,那個該死擁抱,那個該死的表白,包括現在--該死的茶花。
蘇承歡冷漠一笑,當時葉悠然問她會喜歡上什麼樣的男人的時候。
她的回答上,怎麼就忘記了加上一句話。
當危險來臨時,肯把生的機會讓給我的男人,除了作秀。
連心都不是真的,談何愛情。
蘇承歡的笑容越發的冷,算她瞎了狗眼,活了兩輩子,居然還有這麼弱智的被一個智商退化了幾千幾萬幾個時空的男人騙了。
算她心裡住滿了跳蚤,居然會為這個男人胡亂跳動。
恨恨的,死死的盯著門口,她抱起花盆,沿著來時的路折返,看來,這個驚喜,他先給了她驚,驚的她已經不知道要給他什麼喜了。
剛走了幾步,忽的聽到一陣腳步聲從後空中朝自己而來,還不待她反應過來,手臂就被一個女子緊緊鉗住,背後響起女子凌冽的聲音:「誰讓你進書房的?」
蘇承歡背著身,一動不動,良久,淡漠道:「新來的,迷路了。」
女子似不相信,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哪個屋裡的?」
蘇承歡語氣依舊冷淡:「東邊屋裡的。」
「轉過身來。」女子不依不饒,似要把她追查到底。
蘇承歡的臉色冷漠到了極點,隨後,猛一個轉身,毫無畏懼的對上了女人的眼睛:「看清楚了沒?」
女子怔了:「蘇……蘇……」
「喜歡六王爺是嗎?喜歡他,就應該知道我的出現對你來說意味著什麼,你是聰明人,不是嗎?」蘇承歡冷靜的看著對方,面無表情,除了淡漠,還是淡漠。
「你這話,什麼意思?」
「這麼聰明的人,都開始求太子勸三王爺停止尋找我,我這話什麼意思,還要解釋嗎?我走的方向,你沒看到嗎?」
「你……剛才門口,那些話!」
蘇承歡很是沉靜的點點頭,面無波瀾:「都聽到了,所以,我也要做個聰明女人,再會了。」
轉了身,輕而易舉的就從女人的手臂中掙了出來,蘇承歡淡淡一笑,做了個最後的告別,對女人,也算是對屋子裡的那兩個--男人。
蘇承歡走後良久,玲瓏還怔在原處,思緒千回百轉,似乎是在做什麼思想準備,忽然間,她像是想通了,朝著屋子裡快速的跑去:「王爺,蘇承歡來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