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馬兒安靜地躺在荒漠上,夜闌俯身靠近馬兒,用雙手抵住馬背以免黑馬忽然翻身而起。
「雷兒,男子漢大丈夫,這點疼痛一定要撐住!」那男子握著匕首,撫了撫馬兒額上棕黃色的鬢毛。向夜闌點頭一笑,示意即將動手。
匕首在月下閃過寒光,馬腿上被快速劃開,黑馬仰頭掙扎四蹄猛烈的彈動。夜闌用力全力將黑馬按在原地,望著的聲嘶力竭,夜闌心下生出幾分不忍。
那男子手中的匕首絲毫未有猶豫,乾脆利落地剔出了三根鐵釘。他扔下滿是鮮血的匕首,從衣上撕下一塊布正要替黑馬包紮傷口。
「等等!」夜闌忽然起身制止了男子的行為,便什麼也未說地向沙丘那頭跑去了。
男子不知道夜闌要做什麼,卻也耐下性子等著。黑馬痛得在地上呼嚕嚕喘氣,目光始終盯著身旁的男子。
那男子擺手作出一副無奈狀,微微皺眉道:「雷兒,我知道你很疼,可是千萬別生我的氣,更不要哪天公報私仇地將我從你背上甩下來!你的傷口還在流血,老老實實地躺著,美人的命令我向來不敢輕易違背,你堅持住,我等一等再替你包紮傷口!」
黑馬長鳴一聲,便撇開目光不再理會那男子。
男子不由大笑,摸著馬兒的鬢毛討好道:「哈哈哈!雷兒,你莫不是吃醋了吧!放心,我可是天下最鍾情的男子,我不會嫌棄你拋下你的!」
正當男子與黑馬戲謔之際,夜闌已回來了,手裡捧著一捧灰。
「還好火堆裡有一些松枝的灰,這灰可以防止傷口潰爛惡化。」夜闌躬身蹲在男子身旁,認真地解釋道。
那男子往後挪了挪位置,好讓夜闌往黑馬兒的傷口上慢慢地灑松灰。
「雷兒是它的名字嗎?」夜闌斂裙坐在沙漠上,低頭輕輕吹了吹黑馬的傷口。
「這傢伙叫黑雷,雷兒是我對它的愛稱。」說起他的愛馬,男子不由滔滔不絕起來:「你可以喚它黑雷、雷兒,它的性子正常情況下都很溫和,不過,若是有人喚他小黑、黑兒、黑黑,它立馬就會凶暴起來!我想這傢伙最討厭黑呼呼的東西,卻又偏偏生來一生黑毛,還碰著我這麼一個黑漆漆的主人!」
黑馬躺在地上打了個響鼻向主人抗議,一人一馬之間的逗趣,讓夜闌忍俊不禁。黑馬腿上的傷口均勻地敷滿了松灰,夜闌接過男子遞來的布條,低頭細心地替馬兒包紮傷口。
髮髻忽然鬆散披在肩上,夜闌伸手隨意地將一縷青絲挽在耳後繼續包裹傷口。浩瀚天際之下廣袤荒漠之上,月光柔柔地包裹著夜闌白皙的側臉,修長的睫毛隨著眼睛一睜一合極富韻律地跳動。
漫無邊際的沙漠,在這一瞬間安然酣睡了。
賢淑靜美,說的就是這眼前的人兒吧。
男子映入眼中的人兒深深吸引住,他不敢出聲,害怕驚擾到這刻的寧靜和美麗。身邊的女子,仿若偶然降臨塵世的月亮仙子,稍稍出聲便會將她驚走。男子凝注嘴角的笑意,不由自主地伸出來手來,想要留住這美麗的畫面。
「它的傷口~~~」夜闌包紮完抬頭一望,正好迎上近在咫尺的男子的臉,撲面而來的男子的氣息,讓她一時忘了躲閃。
那男子右手攬住夜闌,目光溫柔如水,俯身吻了下來。雙唇相觸的一瞬,夜闌猛然驚顫回神,猛地推開男子。可那男子身材魁梧,夜闌整個人反而跌落入他的懷裡。
「輕薄無恥之徒!」夜闌又羞又惱,反身一掌向男子胸口打去。
那男子硬硬撐下一掌,恍然地望著懷裡面色慍怒的女子,不由從沉溺中清醒,慌忙將夜闌鬆開。
「姑娘,我~~~」那男子慌忙起身想要解釋,卻被夜闌喝住。
「閉嘴!」夜闌摸著唇角,心跳忽地跳個不停。
夜闌轉身背對著男子冷聲道:「我知道是你救的我,我在此謝過,如果你見著一把墨色長劍,請你還給我!」
「姑娘,你很像我認知的一個人,我剛才——」那男子走了回來,再次想要解釋自己失控的舉止。
夜闌回頭望著身形高大的男子,凝眉沉聲道:「你對很多你想下手的女子都這樣說吧?如果你沒有拾著我的劍,那你我就此別過,我警告你最好別再靠近我也別再多說什麼。」說完夜闌翻過沙丘,很快消失在男子面前。
黑馬忽然長嘯一聲,似乎在嘲弄自己的主人。
那男子立在原地怔怔出神,自言自語道:「雷兒,我真的是輕薄之徒嗎?她剛才生氣凝眉的模樣好眼熟,你知道嗎?塵兒生氣不理會我時,右眉角就會緊緊皺起,一副委屈卻又倔強的樣子,每當我看到她露出這般神情,我便再也不敢欺負她了~~~~~~」
黑馬顧著圓鼓鼓的眼睛望著主人,馬尾甩來甩去。那男子喃喃自語著,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立即向夜闌消失的地方跑去。
翻過沙丘,只見著一堆還在燃燒的篝火。
男子猛然間心底冒出一個想法,隨著越來越認定自己心裡的猜測,他起身飛一般地穿過一座座沙丘,卻沒有尋見任何人影。
可他知道,他尋了十二年的塵兒,以他想像不到的方式出現了。原來塵兒已出落得如此美麗,她的淺笑、她的凝眉、她的薄怒都清晰地印在了心底,同兒時的塵兒重疊在了一起。
夜色清冷,轉身而去的人去了哪裡?
可他知道,上蒼讓他們相逢了。很快,他還會將她緊緊摟在懷裡,向她訴說漫長的思念。當然,首先要像她解釋清楚,他絕對不是她口中所說的輕薄之徒。
忽然,一陣風呼嘯著越過荒漠。
夜闌在不遠處挑了個背風處躺下,隱隱約約聽見那男子的聲音,想起剛才被親吻的畫面,便惱怒地摀住耳朵,不願意再理會這個人。
天色很晚了,夜闌決計閉眼歇會,明日一早還要徒步穿過這荒蕪的沙漠。可剛一閉眼,適才那場令人反感的臉便出現了。
「登徒浪子!輕薄無恥!」夜闌不停地擦拭雙唇,一股腦兒的冒火吼道。
輾轉反側了不知多久,終於,抵不住倦意合眼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