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咽深沉歌聲飄蕩在竹林中,伴著清遠空靈的洞簫聲,一群年輕美貌的女子應歌而舞,青色蓮花暈開在素白長裙上,像踏足碧波上的仙子,一顰一笑一舉一動輕柔若水。足尖一動,水袖舒展成一片片白雲,忽而聚成一輪日月,繼而散成銀河星海。
日月之間,星海之中,水袖之下,一襲七彩仙衣浮然而出,那女子低頭凝眉,清麗姣好的面容上鎖著萬年的孤寂和歎息,懷抱中的七絃琴哀婉低沉。
這支舞是川谷村為水神節而準備的,挑選了村子裡的最美的十八位妙齡少女日日苦練,只為呈現最美的洛神之舞。孟歌兒是這撥女子中相貌最出眾的,斂去了平日裡的活潑淘氣,穿上七彩仙衣莊靜典雅宛若神女臨世。
竹林一側的大石上出現一抹碧綠身影,迎風而立,遠遠地望著竹林中衣袂翩翩的少女們,心神瞬間寧靜,慢慢被帶入到那個古老而美麗的故事裡。
上古傳說宓妃是伏羲最疼愛的小女兒,容貌極是美麗,她體態輕盈柔美,削肩細腰,峨眉紅唇,時而靈動如驚鴻飛燕,時而靜美如碧湖白蓮,回眸一眼便令人魂牽夢縈。一日,宓妃飛臨人間四處遊玩,不甚在洛河失足落水,河伯馮夷對宓妃滿心愛慕,將宓妃強留在洛河娶宓妃為妻子。經歷歲月輪轉,宓妃也慢慢愛上了河伯馮夷,並決心留在人間與馮夷海枯石爛不離不棄。伏羲得知自己最寵溺的小女兒被馮夷留在人間,心頭不捨對馮夷惱怒不已,派后羿下界懲治馮夷並迎宓妃回天界。
后羿來到洛河與馮夷持續大戰一天一夜,在兩岸掀起驚天駭浪,數百萬百姓被洪水吞沒。宓妃為了止住這場戰鬥,偷偷答應離開洛河回到天界,吞下斷情丹忘記馮夷,忘記洛河,忘記在人間發生的一切。后羿收起神弓,不再與馮夷纏鬥。宓妃為了讓河伯忘記自己,假言自己愛上后羿,要與后羿一同離去。馮夷傷心欲絕,化作一條白龍攔住后羿和宓妃的去路,發怒吞沒了洛河沿岸所有的田地、村莊、牲畜、草木。后羿見馮夷失控,拔劍射落馮夷的左眼。那是一顆金色的眼珠,蓄著一滴淚水消失在了洶湧的水浪裡。
失去眼珠的河伯馮夷安靜下來,漠然地望著宓妃,轉身沉入水中。那顆眼珠帶著馮夷對宓妃所有的愛沉沒,從此,馮夷再也記不起他的洛水女神,宓妃。
回到天界的宓妃悵然神傷,總是在夜半偷偷下凡。獨自坐在洛河旁,用七絃琴彈著憂傷的曲子,一個人銘記著曾經許下的地老天荒海枯石爛。
這個故事有很多不同的說法,而她始終堅信這一個是真的。
忽然,耳畔一片寂靜,歌舞戛然而止。碧綠色的還未回過神來,便聽見一個喊聲:「夜闌姐姐,你來了!!」
裝扮成洛神宓妃的孟歌兒將懷中的七絃琴遞給其他的姐妹,沖立在石上的夜闌不停揮手。
夜闌慢慢走至竹林中,由衷歎道:「歌兒妹妹,你的舞姿真美!」
「姐姐,你覺得我扮的洛神像不像啊?」孟歌兒拉著夜闌的手興奮不已道。
「惟妙惟肖,這支洛神舞定會在今年的水神節上博得頭籌!」夜闌點頭笑道。
寒風忽起,夜闌感到一絲涼意,止不住劇烈咳嗽。
「哎呀,歌兒險些忘了姐姐的病還未全好,今天的練習結束了,我們趕緊回去吧!」孟歌兒忽然想起哥哥孟一峰的生氣模樣,慌張道:「哥哥出門打獵前,叮囑了我好好照顧你,若他得知我讓姐姐來竹林看我們的舞,定會嘮嘮叨叨地數落我一夜。」
說著,孟歌兒摟著夜闌的手,邊走邊眉飛色舞地說著村子裡的趣事。
夜闌已在川谷村呆了三日,自打走出石室,便進入一片樹林,沿著叢林一直走一直走,卻未發現任何果實,加之渾身是傷,頹然地暈倒在叢林裡。等再次睜眼醒來,自己便躺在孟歌兒房中。隨後聽孟歌兒說起才知道,前日孟一峰至陌南城北側的蛟峪山打獵發現了躺在樹林中的自己,自己才得以獲救。
孟歌兒父母早亡,只剩下兄妹兩相依為命。這孟歌兒性子開朗爽利極易相處,因家中只有一個哥哥,瞧見夜闌便姐姐姐姐的叫個不停。哥哥孟一峰與妹妹正好相反,性子沉穩內斂,細心地打回許多野味,熬煮好後讓孟歌兒端來給夜闌。
為了不引來麻煩,夜闌隱瞞了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是陌南城中的人家,被雙親逼迫要嫁給一位富商做妾,無奈之下便從蛟峪山頂上跳了下來。孟氏兄妹聞言,十分同情夜闌的遭遇,執意讓夜闌留在孟家好好養傷。
近日,夜闌感覺到自己體內的真氣起了變化,一股溫和地氣流縈繞在五內。當務之急是養好身上的傷,再入城打探大師姐和二師姐的消息。
日薄西山,談笑間夜闌和孟歌兒已到了孟家院外,六間瓦捨並排而建,翠竹編成的柵欄圍繞著小院,小院中擺滿了竹籃,籃中曬著各種草藥。屋簷下的牆上則是掛著數張獸皮。 此刻,裊裊炊煙正從煙囪中冒出。
孟歌兒暗道不妙,為了避免哥哥發現自己拉著夜闌姐姐出過門,輕手輕腳地推開院門,想要趁哥哥未發現之際溜回屋中,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孟歌兒拉著夜闌剛走至房門外,便被叫住:「歌兒,你去哪裡?」
孟歌兒楞在原地,半晌才慢慢轉過身,賠笑道:「哥哥,我只是陪夜闌姐姐出門走動走動。」
孟一峰不相信地望向夜闌,一旁的孟歌兒立馬向夜闌眼神示意。
夜闌開口應和道:「孟大哥,歌兒見我在屋中躺了數日,就陪我在四處走了走。」
「是真的?」孟一峰再次望向孟歌兒。
「嗯!」孟歌兒見夜闌幫自己圓謊,趕忙點頭道。
「夜闌姑娘,晚風寒冷,你身子剛好些,還是先去房中歇會。」孟一峰關切地向夜闌道。
夜闌笑著點頭,便轉身進了屋。孟歌兒見夜闌進了屋,也準備入內繼續同夜闌暢聊,卻再次被叫住。
「歌兒,你去哪?還不過來準備飯菜!」孟一峰沉聲道。
孟歌兒小聲嘟嚷了幾句,便跟著孟一峰入了灶房,燒火淘米,兩兄妹忙活起來。
孟歌兒將淘好的米倒入鍋中,望著身旁切菜的孟一峰,靈機一動,笑問道:「哥哥,你覺得夜闌姐姐好不好?」
孟一峰一愣,不解道:「問這個作何?」
「哎呀,你就老老實實回答我,你覺得夜闌姐姐如何?」孟歌兒撒嬌道。
孟一峰有時對這個淘氣的妹妹實在沒有辦法,想了想答道:「夜闌姑娘容貌出眾,又是大戶人家的小姐,穩重得體自是比你這瘋丫頭好許多。」
孟歌兒聞言,開心道:「夜闌姐姐這麼好,那就讓夜闌姐姐做哥哥的媳婦,做歌兒的嫂嫂,那樣的話——」
「歌兒,不許胡亂瞎說!」孟一峰臉色微紅,出聲喝止道。
「歌兒沒有瞎說,哥哥若是歡喜夜闌姐姐,歌兒這就去問問姐姐是否願意嫁給咱們孟家當媳婦。」孟歌兒認真道。
孟一峰低頭將案上的菜放入盆中,板著臉道:「快些將菜洗乾淨,這些話可不准在夜闌姑娘面前瞎說,姻緣之事豈是像你這般戲言的。」
「哥哥,我不是戲言,我是真心想讓夜闌姐姐做我的嫂嫂。」孟歌兒捧起木盆,在孟一峰身後低聲道。
「快些幹活。」孟一峰手上的動作一滯,掩藏住心中的歎息,輕聲道。
孟歌兒自小缺少娘親的關愛,心中自是極度渴望有位如母般地嫂嫂照顧這個家。如今孟歌兒正值妙齡,小女兒家的諸多心事也不便同當哥哥的說,家中若多一名女子陪伴她,他這做哥哥的也能省下不少心。
可孟一峰看得出,夜闌那樣美麗高貴的女子同自己這樣的鄉野村夫是兩個八竿子打不到一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