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也許,是根本就不能。魅兒脾氣倔強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越強硬,她越不屈。那天那種情況下,不管她是不是真的和月熙發生了什麼,你那種態度,她也不會多做解釋。」
看著皇甫傾的臉色微白,消瘦的臉上是大病初癒的虛弱。她的腦海裡驀然劃過那日他高大的身軀倒在地下時的情景,終於還是不忍他自責,緩了緩語氣,說道:「魅兒也有不對,她那個倔脾氣就是整件事情變得不可收拾的根源。不過我還是不相信魅兒會做出那種事,我想,這其中必定有什會誤會的地方。」
她在滿是碎片的房中走來走去,皇甫傾掃了她一眼:「說話就說話,走來走去做什麼,地上全是碎片,若是不小心傷到了,皇甫辰又要囉嗦半天。」
宇蝶著實愣了好一會兒,看他還是一副水波不興的表情,笑道:「沒想到你除了魅兒之外還會關心其他人。」
見他不出聲,她也不好再打趣。一躍坐上放茶的小方桌上。
「你放心,雖然我有時候不怎麼喜歡你這個人,但是我看得出來你對魅兒是真心實意。所以我才努力想要撮合你們。」
「嗯。」
皇甫傾坐直了身體,盯著她,如黑曜石似的眼睛深暗無底。若非不是真心實意,若非不是愛她,若非不是在乎她,他又為何不依不撓明知她膽怯卻步步緊逼,只因為他怕,怕她會像來時一樣突然消失在他的世界裡。
「問吧,關於魅兒的來歷。」宇蝶也不再廢話,單刀直入。
他睫毛微微一顫。
「我在昏迷時你說的話可是句句屬實?」
宇蝶笑瞇瞇:「你能找到我欺騙你的理由麼?」
他深吸了口氣,抬眸清冷的望著她:「那魅兒有無可能再回到你所說的那個世界?」
宇蝶不想打擊他,卻還是客觀的說出了事實:「坦白說,這不是沒可能。因為她不像我,寄居在別人體內,畢竟世事難料,說不定哪天老天爺玩膩了,又把她帶回去的也說不定。」
他眸光瞬間黯淡下去,雙手無意識的捏緊,緊握成拳。
「沒有辦法阻止麼?」
宇蝶惡意的笑了:「沒有!不過我想,那種機率不是很大。」
她突然低聲問道:「如果,我是說如果魅兒那天真的不小心跟月熙發生了什麼,你還會願意娶她麼?」
皇甫傾低垂著眼,左手的拇指與食指在右手的扳指上輕輕摩挲。
宇蝶靜靜地等著他的答案,可是她的臉,卻漸漸地沉了下去。
「既然你……」
「她是我這輩子唯一的王妃,此生唯一致愛,無人可以替代,也無任何東西可以撼動。」
他低沉的聲音讓宇蝶的眉頭舒展開來,她呵呵一笑:「有你這句話,也不枉我冒著被她懷疑的危險幫你說那麼多好話了。對錯只在一念之間,關健在於你如何抉擇。」
她語氣一頓:「不過……」
皇甫傾看了她一眼,依然是那副淡漠到面癱的表情。宇蝶有些擔憂:「不知道她會不會原諒你,你已經不是第一次傷她了,放在我們那個社會,你這是家庭暴力,是可以抓去蹲大牢的!」
皇甫傾心中早已是悔恨難當,想起於魅兒慘白的臉,那麼雲淡風清的笑容,他冰冷淡漠的神色開始瓦解。
抑住心中的慌亂,他輕輕的說道,「你們那個時代的制度……管得很寬。」
宇蝶的臉頓時黑了。
「因為我們那裡不像你們這裡是奴隸社會!根本就沒有人權可言。對你們這些一生下來就高高在上的人來說,女人只是玩物、暖床發洩的工具,可以殺可以送可以暴打或羞辱。像你們這種仗著自己那點小皇權欺壓別人的人,簡直就是畜牲!」
猛的察覺到室內溫度低了下去,宇蝶立即閉上了嘴。一激動,竟忘了眼前這個可不是任人揉捏的人。
一頭受傷過後沉靜恐怖的獅子啊!她竟然指著他的鼻子罵他是畜牲!
是他難得的友好態度給她造成了錯覺,所以她才會情不自禁的怒聲批評。
「你這種話跟魅兒曾說的有幾分相似。可是,你何時看見我、或者皇甫辰仗著皇權欺壓無辜之人了?我尊,於是我可以將人踩在腳底,但並不是擁有權力的人就殘暴。你說我們視女人為玩物,那麼我告訴你,是她們自己作賤自己。為了榮華富貴使出無所不用其極,用卑劣手段勾搭上有權力的人,誰有權力誰就是她們的獵物。表面虛情假意,背後卻勾心鬥角……如同香妃,為了得到我的寵愛,不惜陷害自己的救命恩人。如此不仁不義心如蛇蠍之人,你認為我會真心待她麼?」
宇蝶不否認他說的確實有道理,也許正是因為有這麼多不擇手段放下尊嚴換取榮華的女人,才讓這些有權有勢的人視如草芥。
可是,這個時代裡,對於沒有任何地位的女人來說,能夠攀附到一根強有力的大樹才是她們最好的歸宿,男人把持著這個世界,女人只是附屬品,也不怪乎她們出賣自己的身體供別人褻玩羞辱。
她暗罵自己愚蠢,竟然跟一個古人談論這類顛覆他們認知的問題。
「可是魅兒不是那種女人!」
「我知道。我第一次見她就知道她不一樣。她離經叛道桀驁不馴,真性展現不矯揉造作,讓我欲罷不能對她產生愛戀。她絲毫沒有因為我的身份而對我有所不同。我對她從最初的好奇,一點點的陷進去。我愛她……」皇甫傾笑答,這是宇蝶在他醒來之後第一次見到他笑,卻是澀然的苦笑:「所以我給她無盡的寵愛與寬容,給她高貴的王妃之位,她卻不屑一顧視如草芥,只一心想逃離我的身邊。我實在不知要如何做,她才會心甘情願呆在我身邊。從來都是那些女人千方百計討好我,我不知怎樣去討好一個女子,我自問我已經給了她無限寵愛,金銀珠寶我更是不會吝嗇,為何她還是無動於衷?」
「因為你的寵愛與寬容始終是用一種施捨的姿態,如果你不能用平等的身份對待她,哪怕你再愛她,我敢說,你們這一輩子都沒有可能。」
皇甫傾默然沉思,宇蝶猜不透他在想什麼,他突然很真誠的看著她:「你們那個世界很奇怪,我想知道,那在你們那裡,一個男人若是愛上一個女人,是用何種方式把她留在身邊的呢?或者說,怎樣讓一個女子心甘情願陪伴在身邊?終生不棄?」
宇蝶目光灼灼的盯著他,讓他的臉色微微的陰沉下去。
她大笑道:「很多方式,但其中有一條男同胞屢試不爽的手段……」
果然,皇甫傾看著她,眼巴巴的等著她的回答。
宇蝶突然覺得,他雖然脾氣很差,喜怒無常,卻有時也跟皇甫辰一樣……可愛!
她愉悅的笑道:「這一點你倒是做到了……死纏爛打!」
皇甫傾一掌轟碎了手邊的茶桌!
皇甫辰飛奔了進來,迅速將宇蝶護在身後,再看自己三哥變幻莫測的臉色,似尷尬,似憤怒,又似羞赫……
宇蝶大笑著躲到皇甫辰身後,毫無良心的讓他幫自己抵擋住了皇甫傾的殺氣。
「本王一心請你指教一二,卻萬萬沒想到你竟敢羞辱於我……」
「喂喂喂!」宇蝶打斷他銷煙重重的話,大聲澄清道:「我哪裡羞辱你了?我說的是事實!你做都做過了,還怕我說出來嗎?」
眼見他越來越多雲的表情,宇蝶飛快的說道:「我可以教你幾招實用的,可是你不能發火!」
皇甫辰奇怪的看看她又看看皇甫傾,總覺得兩人之間彷彿有什麼東西在無聲無息的消失……
皇甫傾冷冷的看著她,簡短的吐出一個字:「說!」
「真心,平等,自由!信任!」
宇蝶嚴肅的吐出幾個字,皇甫傾一聽,陷入深思。
「如果你能做到這幾點,你就能夠得嘗所願。身份、地位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你的心態與所作所為。不要總把自己當主人,你可以施捨,但別人也可以拒絕接受。何不對彼此都放下身段,退一步,或許也是海闊天空。言盡於此,好自為之。你慢走,不送!」
宇蝶一副送客的態度,皇甫辰已經做好了帶她逃跑的準備,但是皇甫傾的態度卻讓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皇甫傾細細咀嚼著她的話,突然舒展了眉目,認真的對宇蝶道:「多謝!」
皇甫傾一走,皇甫辰還未回過神,耳朵都被狠狠地揪住,旋轉,再旋轉。
走出府宅,依然能清晰的聽到他的慘叫聲,震天動地!
皇甫傾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府邸,不由得勾起了唇角。
---這就是我們之間存在的根本問題。彼此不信任,微薄的不堪一擊!
音容猶在耳邊,可是現在想起,卻彷彿她正在面前冷眼嘲諷著自己,他緊繃著下巴,一言不發匆匆而行。
「王爺,您身體尚未完全康復,還是先回府歇歇吧,改日再去太子府也未嘗不可。」
眼看皇甫傾腳步如風的朝著太子府方向走,葉地趕緊勸道。
「本王身體如何本王心中有數,毋需操心。」
皇甫傾大步流星的走著,一點兒不像大病初癒的人。他還是一臉淡漠到木然的神態,冷漠且孤傲。說話時眼神都沒有掃向葉地。
「屬下只是……」
葉地想說什麼,卻始終沒有說出口。自從王爺清醒過來,他對自己的態度明顯有了極大的轉變。
現在,主僕分明。
他在用這種方式告訴自己等人,做好下屬的本分,不得有半分僭越。
皇甫傾步覆如風,如天降神靈,遺世而獨立!
葉地看著他的背影輕歎一聲,跟著他走到走了幾步,前面的皇甫傾突然停住腳步。
「葉地!」
「屬下在。」
「傳我命令,立即加派人手尋找王妃。」
「是!」
皇甫傾轉身,昂頭看向暗沉的天空死寂般靜止的白雲,冷漠道:「秘密派人潛入寧天國,月熙必然跟她在一起,本王擔心月熙故意把她藏了起來,那麼要找到她就更有難度了。告訴所有人,如若查探到任何有關她的消息都不可輕舉妄動,務必在第一時間告知本王。如果再敢陰奉陽違將本王的命令拋諸腦後視本王於無物……」
他轉眼看向葉地,危機重重:「本王會親手格殺!」
葉地越發恭敬:「是,王爺,屬下一定將王爺的命令傳達給每一個人!」
「另外,我懷疑余剋剋並未死亡,如有發現她的蹤跡格殺勿論。你去吧,不用再跟著了。本王想一個人靜一靜。」皇甫傾揮揮手,葉地遲疑了下,先行離去。
秋日的天空寧靜悠遠,天邊紅霞外丈,初升的朝陽已經變得刺目耀眼,卻讓人察覺不到一絲溫熱。
皇甫傾靜靜地在街上行走,身邊人來人往,早起謀生的人處處可見。
他靜靜地看著,走著。
漫無目的的遊走。
京城最有名的繁華街道上,清晨的霧氣尚未完全退卻。無數繁忙的小攤小販眼看著一個風華萬丈俊美如神的黑袍男子,失魂落魄的從街道盡頭緩緩走來,一身寂廖帶著無限蕭索,驚艷中隱含著落莫,在晨風中,在數人的眼睛下走過。
青瓦白牆的建築物上,一輪奪目的太陽正緩緩起。光芒猛然灑在黑衣男子身上,從身後看去,他彷彿與金光合為一體,隱隱的黑色身影在光芒中如夢如幻,路人無不恍惚失神。
迎著刺目的光線,皇甫傾停下步伐,冷冽的臉上突然多了一絲迷茫與哀淒。
徒然,他的氣勢猛然一變,霸氣懾人!
魅兒,無論你身處何地,我也一定會找到你!